■弭家港
在毛主席83年的人生旅程中,有位新四军老兵与他朝夕相处27个年头。这位老兵叫陈长江,是地道的江苏南通人。如今90多岁的老人说起毛主席,依然像个孩子那般兴奋、那般纯情,说着说着,两眼就泪光闪闪了。
陈长江15 岁加入新四军,1950年被选入八三四一部队,担负主席的警卫工作。1962年,主席身边撤销卫士长后,陈长江奉命带领的警卫中队负责主席的警卫和日常生活,直到老人家逝世。
陈长江清楚地记得,1952年4月的一天上午10点左右,主席在工作一个通宵之后出来散步。这时,陈长江正在站岗,看到主席走过来,他立刻敬礼。主席微笑着与他打招呼:“你是哪里人啊?”“我是江苏……”陈长江刚开口,主席立刻就说:“听口音,你是苏北如皋、海安一带的,对吗?”陈长江马上回答:“主席,我是海安人。”主席笑笑说:“你们那地方,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打仗很多。抗日战争时期,陈老总打顽固派的黄桥战役打得很好,有打,有拉,搞统一战线,搞得很好。黄桥烧饼很出名哟。解放战争刚开始时,粟裕在苏中地区七战七捷,消灭敌人5万多,有两仗就在海安地区打的,挫败了敌人的进攻。”主席稍微停顿了一下,又问他叫什么名字。“我叫陈长江。”“你这个名字好,中国的第一大江,你说了以后我记住了。”在之后20 多年当中,一直到老人家去世,如果有那么10 多天看不到陈长江,主席就会问“长江到哪儿去了?”
主席还详细询问了陈长江的家庭情况。陈长江对主席说:“解放前,祖祖辈辈种地交租过着苦日子,我从11岁起就给地主扛长工,受尽了苦。”主席问:“现在怎么样?”陈长江高兴地说:“1947年土改后,我们家分到14 亩地、3 间瓦房,还有牲口、农具等,现在生活好了,弟弟妹妹都上学了。”
主席听了很满意,说:“帝国主义不甘心失败,又在朝鲜发动侵略战争。”陈长江说:“主席,您亲自送岸英到抗美援朝前线,他为保卫和平牺牲了,事迹很感人。”主席沉思片刻,叹息道:“为抗美援朝,我们牺牲了很多英雄儿女。”“我们一定要打败美国侵略者,为牺牲的烈士们报仇!”听到陈长江这么说,主席笑了:“是呀,要把我们国家建设好。”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将近20 分钟,主席笑着对陈长江说:“我该回去休息了。你当警卫是在为人民服务哎。”说完,笑一笑,摆摆手,才转身往回走。
陈长江说,主席心里时刻装着人民,要求陈长江到老家进行农村调查,为他提供第一手的真实情况。主席说:“最近制定了一些政策,行得通行不通,你回家去看看。”从20世纪50年代起,陈长江多次回到海安进行农村调查,并当面向主席汇报调查中的所见所闻。
1958年4月,陈长江第一次与毛主席单独合影
1967年5月底,陈长江回老家探亲并进行调查研究。回京后,他把沿途所见所闻和在农村了解到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向主席作了汇报。听陈长江说到途经扬州时发现两派斗争很激烈,有些地方还发生了真枪实弹的武斗,主席听了心情沉重地说:“原来设想,这‘文化大革命’今年就差不多结束了,现在看来很难收场啊!”当陈长江说到当时农村正在收小麦,社员们埋头夏收夏种,认为“文化大革命”是城里人的事,农民不搞生产就会挨饿时,主席笑了起来:“农民是很讲实际的,生产一天也不能停,生产搞好了,我们就有希望,国家就不会乱。”
“我们工作是为什么目的呢?”1955年5月14日下午,主席在中南海颐年堂院子里接见中央警卫团一中队,他一边向警卫战士提问,一边用和蔼的目光,从排头向排尾扫了一遍。
队列里立刻有人答道:“为共产主义!”“为人民服务!”主席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大家坐下,然后像拉家常一样,从中国共产党的创立、发展,一直讲到长征的艰苦,讲到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陈长江回忆说,主席在给一中队全体同志讲话时明确提出,中队有3 项任务,即警卫、调查、学文化。在讲话临近结束时,主席以商量的口吻说:“你们都是干保卫的,平时保卫着我,出门时你们跟着我,但老是这一项工作太枯燥了。现在同你们商量一下,给你们增加一项调查工作。你们做好这项工作,对党、对中央都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你们同意不同意?”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同意。”主席接着说:“这好比吃饭吃菜,加些辣椒,这样你们的工作就更有趣了。你们以后回家,把在农村了解的情况告诉我。到了农村,要谦虚,不要摆架子,不要说是我毛泽东派来的。”
1958年4月,主席到安徽农村视察,专列停在蚌埠。主席白天下乡,傍晚回到专列上休息,或找当地干部谈话。一次,主席在会见完一批客人并合影留念后,坐在藤椅上向陈长江招手:“长江,来,咱俩合个影,留个纪念。”摄影师侯波举起相机,为主席和陈长江拍下一张以专列车厢为背景的照片。这是陈长江第一次与主席单独照相。
1931年9月,陈长江出生在江苏省海安县邓庄乡邓舍村一个贫农家庭,兄妹6 个,陈长江是老大,12 岁就给地主干活,到15 岁已经给4 家地主干过活。抗战时期,他的家乡建立了根据地,来往村里的新四军给幼小的长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46年8月,15 岁的陈长江加入了新四军,成为一名侦察员,先后参加了30 多次战斗。1949年9月,陈长江成为部队首长的警卫员。
1950年,他和几位战友在强化训练后集体北上,本以为是开赴朝鲜战场,但下车时才发现,他们几个人被带到了中南海。经过系统培训后,正式成为警卫战士,令他惊喜的是,自己保卫的人就是毛主席。从此,陈长江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主席的警卫和服务工作之中,一干就是27 个年头。主席去世后,陈长江又在华国锋、邓小平等领导人身边负责安保工作,表现备受认可。
陈长江说,主席的生活非常俭朴,中午晚上一般是4 个碟子一碗汤,碟子里总是炒辣椒、炒苦瓜、炒扁豆、炒肉丝之类的,汤呢,经常是泥鳅炖的,是我们用笼子从中南海里捕来的。三年困难时期,有一回厨师做了一碗他爱吃的红烧肉,被主席批评得不轻:“全国人民有肉吃吗?我毛泽东不能搞这么特殊。”
陈长江说,上世纪60年代,主席到地方调研,我们工作人员自带锅碗,每到住处就自己支锅生火做饭,坚持了好几年。后经地方要求,才改在招待所吃饭,按标准交伙食费。记得在长沙时,主席和我们工作人员同桌吃饭,搁筷时看到菜没吃完,就说这些剩菜留着他明天再吃。有人曾问我,听说主席刷牙不用牙膏是不是真的。我说至少我在主席身边20 多年没见他用过牙膏,他刷牙全是用牙粉,就是以前没有牙膏时人们通常用的那种牙粉。
1966年8月,主席外出期间,中央办公厅把他原来年久失修的丰泽园住处修缮了一下,谁知他回来后十分生气,认为不该铺张浪费,执意搬到游泳池的更衣室去了。谁也想不到,这么简陋的地方,他一住就是10年,直到去世也没有搬回丰泽园。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生活环境的安定,主席每天醒来并不是马上下床,洗漱完毕后和衣斜倚在床头一边喝茶,一边看当日国内外要闻和大参考。主席爱喝浓浓的绿茶还要热,吃茶叶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天无论换多少次茶叶,他必定将残茶全吃掉。他说,茶叶和蔬菜一样有营养,浪费了太可惜。每次参加公务活动,无论在人民大会堂、怀仁堂,还是钓鱼台,主席总是按“一杯茶一角钱”的规定付款。平时外出开会,他都是自带茶叶、茶杯,有时喝地方提供的茶叶,他都叮嘱我们务必付钱。
主席脾气很倔,他拒绝白内障手术就是一个例子。后来我们发现,他不想做手术的原因主要是两个,一是认为手术是西医的做法,他更愿意以中医方法治疗,二是希望整个手术设备和器械必须全是中国制造的,哪怕一根针都得是国产的。后来,经医疗专家苦口婆心做工作,有关单位联合攻关,满足了主席“全都国产化”的要求,他才上了手术台。
1971年8月,主席南下视察武汉、长沙、南昌等地后,9月3日专列到达杭州。车刚停稳,主席就找浙江省负责人熊应堂、南萍、陈励云等谈话,与他们谈九届二中全会,又一起唱《国际歌》,还讲了要搞马列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夕阳西下时,主席入住西湖边风景秀丽的刘庄1号楼。那天傍晚,我正在礼堂前的大树下给部队讲形势,主席由小商、小吴陪着散步来到队列前,大家热烈鼓掌。我上前报告:“主席,我正在讲您说的那个‘三要三不要’,我讲不好,请主席给大家说说吧。”主席摆摆手,说:“长江,你指挥大家唱《国际歌》。”我不会指挥唱歌,正为难,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汪东兴说,主席说了,你是队长,不指挥还行?
1975年8月,毛主席与身边工作人员合影(左二为陈长江)
我硬着头皮指挥大家唱了两遍,主席很高兴,说唱得不错,再唱个《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完了,我问主席有什么指示,他挥挥手:“你们的歌唱得很响,不仅要会唱,还要照着去做,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当时,我就很纳闷,为啥这一路上主席老是让人唱《国际歌》呢?在武汉,他让倒水的服务员一边唱,一边为她打着拍子,先是一人唱众人和,最后变成了大合唱。大家唱一段,他讲一段,讲“要为真理而斗争”,要“团结起来到明天”。
在长沙,主席当着广州军区司令员丁盛、政委刘兴元和湖南省委书记华国锋的面说:“国锋同志这就穿起军装,兼任广州军区第一政委,把军区的事情管起来。”
在杭州,主席不客气地问陈励云:“你同吴法宪的关系如何?”
9月8日午夜,主席紧急通知专列立即离开杭州转往嘉兴。10日中午刚过,又突然说,把专列调过来,马上就走,但没说往哪去。当晚专列到达上海。主席在车上召见上海党政军领导人后,执意在车上过夜。次日上午,又在车上接见许世友。许世友向主席表态:“请主席放心,南京军区指战员听党中央指挥,我们已做好了安排,有了准备。”
陈长江为家乡新四军研究会题词
专列一路北上,12日到达丰台站,主席在车上召见北京军区司令员李德生、政委纪登奎,北京市委书记吴德等人,了解了北京的情况,同时点了林彪的名。林彪坠机温都尔汗后的头几天,主席沉默寡言,不像以前那样主动和警卫人员说话,甚至不愿见人,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怎么扛得住。
陈长江说,1972年1月,陈毅去世,主席再次受到打击。一连串的刺激,对他的健康带来了很大损害。当时,外界只知道主席“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可是谁都想不到,那时的主席已是重病缠身了。
1973年11月的一天下午,主席决定马上会见来访的澳大利亚总理惠特拉姆。陈长江回忆说:“当时,周总理同惠特拉姆总理从大会堂同乘一辆红旗轿车出发,来到中南海。在照完相、拍完电视镜头、记者退出之后,主席坐在沙发上对客人说:“我今年80 岁了,腿脚不便,走路困难,听力也不好……”听到一向自信的主席竟然当着外国客人的面讲出这样的话,陈长江既吃惊又心疼。会谈正式开始,陈长江等工作人员便退了出来。会谈结束时,陈长江看到,尽管主席走路困难,还是坚持把澳大利亚总理送到客厅门口。
进入1974年以后,主席旧疾未除,又添新病,日子过得很艰难,但他依然夜以继日地工作。1976年5月27日,会见巴基斯坦总理布托,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会见外宾。陈长江记得,时任国务院代总理的华国锋陪同客人到来时,主席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沙发上对这位友好邻邦的政府首脑表示欢迎。陈长江说:“主席尽管对他们很热情,很友好,可是他的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次会见只进行了15 分钟。主席在1974年和1975年每年都要接见外宾20 余次,1976年的前5个月会见6次。”
1976年7月28日凌晨3 时42 分,唐山、丰南发生了7.8 级强烈地震。此时的主席早已进入特护状态,医疗组不断发出警告。当秘书报告地震造成极其惨重的损失后,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主席十分难过。随后,他在中共中央《关于唐山丰南一带抗震救灾的通报》上留下了自己的手迹,这是他生前最后圈阅的一份文件。
主席的医疗组护理记录这样写道:“9月8日这一天,主席看文件、看书11 次,共2 小时50分。他是在抢救的情况下看文件看书的:上下肢插着静脉输液导管,胸部安有心电监护导线,鼻子里插着鼻饲管,文件和书是由别人用手托着。主席最后一次看文件,是9月8日下午4 时37 分。在心律失常的情况下,看文件时间长达30 分钟。”这时离他逝世只有8个多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