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煜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0444)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提出“经过统一战线的活动与组织,团结各阶层广大妇女群众在党的周围,并特别注意发动和组织劳动妇女,为我党妇女工作的路线”[1]。因此,做好妇女的宣传动员工作,唤醒妇女的民族国家意识成为当时政府的重要任务。运用模范人物事迹鼓励民众参与革命战争是中国共产党常用的社会动员方式。晋察冀边区从“妇女模范”入手,通过“妇女模范”的事迹和经验鼓励妇女,引导她们接受妇女解放思想,参与日常生产建设,在抗战时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关于抗战时期的“妇女模范”,学界已展开部分研究①相关研究成果主要有:韩晓莉《抗战时期山西根据地劳动英雄运动研究》,《抗日战争研究》,2012年第3期;张玮等《华北及陕甘宁抗日根据地女性英模的生活》,《安徽史学》,2016年第6期;岳谦厚等《陕甘宁边区的抗属形象及其模范塑造》,《山西大学学报》,2016年第5期;岳谦厚、张宏华《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英模运动——以〈晋察冀日报〉为中心的考察》,《河北学刊》,2019年第3期。,基于此,本文以《晋察冀日报》②《晋察冀日报》最初由军区政治部于1937年12月11日创办,初名《抗敌报》,1938年4月改为边区党委机关报,1940年11月7日改名为《晋察冀日报》,1948年6月14日终刊,是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的前身之一。为基础文本,试图对晋察冀边区妇女模范工作的选拔情况、形象塑造、宣传方式和动员效应进行研究,探讨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妇女的战时动员和妇女自我意识的觉醒,文中的“妇女模范”就是抗战时期晋察冀边区涌现出的女性英雄和模范。
1937年9月平型关战役后,八路军一一五师副师长聂荣臻受命留驻五台山,在山西、河北和察哈尔三省边界山区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1938年1月,晋察冀边区军政民代表大会在保定阜平县召开,晋察冀边区正式成立。为了“进行唤起妇女大众,动员与组织妇女大众到抗战中来”的工作,晋察冀边区选拔出身贫苦的“妇女模范”,充分发挥她们作为农村妇女和政府代表双重身份的优势,拉近政府与群众的距离,增强抗战动员的号召力。
1937—1942年是晋察冀边区选拔妇女模范的前期探索时期。晋察冀边区评选妇女模范是从妇女救国会(简称妇救会)开始的。1939年,晋察冀边区妇救会就指出,为完成一切战时动员工作,不仅要求妇救会全员起模范作用,还要注重表扬模范例子[2]230。此后,晋察冀边区有序开展了选拔妇女模范的活动。1942年,为解决春耕劳动力缺乏的问题,《晋察冀日报》表扬了平山县种30亩地的卫玉枝和纺棉花的张清棠,希望在妇女模范的带动影响下,顺利推进边区的生产建设工作。
1943—1945年是晋察冀边区评选妇女模范的成熟发展时期,妇女模范选拔工作以更大规模、在更广范围开展起来,发展成为全体妇女参与的群众运动。1943年2月《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各抗日根据地目前妇女工作方针的决定》强调,“各地妇委妇救要以研究组织农村妇女个体与集体的生产为首要工作”[3]。当时,最受重视的是从事生产的妇女模范。
1944年《晋察冀日报》对“三八”妇女节大会上表彰的妇女进行特别介绍:为五区战士运粮、深受过往干部和战士喜爱的刁窝口村模范村长张树凤,在外参加游击组、在内团结家庭的土岭村妇救会主任李秀章,独自靠种地养活孩子、在反“扫荡”中抓到了汉奸的松山村妇救会委员殷桂荣,工作积极、热情服务过往军队的民政委员刘玉真,在反“扫荡”中率领妇女翻过大山给子弟兵送粮的白华村二区妇女部委员徐富荣被选为模范干部;不接受政府优待的郝文荣,在种地之余担柴到城里卖的杨树秀,捻线做鞋的柴秀龄被评为模范抗属;一边做饭一边用烧火棍学习的李星秀被选为学习模范[4]。
1945年,《晋察冀日报》新增“英雄与模范”栏目,专门报道英雄模范的真人真事,如深极女劳动英雄提美彦通过经商救济贫苦抗属,深南劳动英雄张化全立志参加合作社和拨工队,曲阳女劳动英雄王秋芬不受气不求人独自成家,孟平模范女工梁春莲组织全村搞生产,安平拥军模范李杏格悉心救助伤病员,模范女护士张喆一切为了伤员被评为“白求恩工作者”,涞水民族女英雄杨怀英在日军的严刑拷打下坚守秘密等。晋察冀边区从普通妇女群众中选拔出拥护党的领导、热爱劳动、坚持抗战的先进妇女,她们更容易被群众接受和学习,能够在根据地建设中发挥模范和示范作用。
晋察冀边区推选的“妇女模范”不是一味强调要妇女走出家庭,而是从缓解两性冲突、稳定抗战大局出发,突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妇女要走一条在维持家庭和睦的前提下,通过参与生产和抗战来提高社会地位的妇女解放之路。同时,塑造“妇女模范”成为帮助边区妇女形成家国观念和妇女解放意识的重要途径。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晋察冀日报》对边区各行、各业、各阶层、各年龄段“妇女模范”的英雄事迹进行了深入详细的报道,传递出支持妇女独立、鼓励妇女生产的积极信号,塑造出积极劳动、热爱学习、尽职工作、勇于战斗的边区“妇女模范”形象。
恩格斯指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事业中去”[5]。农村妇女之所以遭受压迫是因为她们没有占据生产资料,没有参加社会生产,如果想要提高妇女社会地位就必须争取经济独立。
当时很多穷苦家庭会把女孩送出去做童养媳,易县的苑金凤却对母亲说“我自己养活自己”,她在家做饭烧炕,用打柴的钱买牲畜养,还学习纺线参加拨工组。由于她在生产劳动中能干,在村里的生产晚会上,“区抗联宣布她可以不做童养媳,让她在家好好地生产”[6],苑金凤就这样通过生产劳动获得了独立自主的地位。阜平的吕香荣因为父亲卧病在床,她叔叔就想侵夺她家土地,为了维持家里生计,她“每日做着一个男人应做的一切事情,赶集、担水、驮炭,地里的活完全负责”[7],后来在“三八”妇女节上得到了政府的表扬。《晋察冀日报》报道的边区妇女认为只有参加生产劳动,有了独立的经济地位才不会被压迫。同时,她们也用实际行动支援抗战,弥补战时劳动力不足的现实,承担起生产的重任。
1939年3月,中共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发布的《关于目前妇女运动的方针和任务的指示信》指出:“要动员妇女抗战,要使妇女获得解放,除了建立免费学校,必须尽可能地设立识字班、夜校、学习小组、救亡室、话剧团等。”[2]15考虑到妇女日常生产生活的需要,《晋察冀日报》往往强调劳动、战斗是与学习相统一的,并且着重向妇女说明掌握知识也能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基本问题。
随着边区政权的日渐稳固,妇女教育事业也蓬勃发展,以1942年三专区的冬校妇女班为例,从一月十五日开始到月底,“半个月间已成立冬校470处,学生7 440人,并组织了抱娃娃队367队,学习站13处”[8]。在这场热潮中,有许多妇女模范涌现出来,易县爆炸能手隰志华一边带领村民完成生产任务,一边“抓住空隙时间又上了高小念书,努力用功,比谁也积极,数周来成绩很好”[9]。雄县学习模范刘小菊,被干部动员上了小学后,“影响全村二十来个女孩子也进入学校,打破了家长不让女孩子上学和不赞成男女同校的封建思想”[2]750。
学习“妇女模范”不仅可以带动更多的妇女扫盲识字,提高生产技能,还唤起了妇女的自主意识,提高了妇女的社会地位。在这个过程中,妇女的民族意识、民主思想、政治觉悟均得到培养和提高,妇女与民族国家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如果说读书识字让妇女摆脱了无知的桎梏,那么掌握一技之长就成为妇女立足社会、获得社会认可的凭仗。边区政府考虑到抗战的现实需求,鼓励妇女掌握医药卫生、防空防毒、救护保育等基本技能,培训她们成为教员、护士和战士等。
在阜平八区大车沟教书的模范女教师李翠珍抓住了战时教育应该将教书和生产相结合的特点,在教学上收效良好。边区政府认为她年轻有为,鼓励她今后继续努力,在教育工作上作出新的贡献。荣获“白求恩工作者”称号的张喆在抗战前上过四年初小,后来又在冀中进修过八个月的护理,让她有了照顾伤病员的理论知识。为了解决伤病员吃粗粮不容易康复的问题,她主动向医院捐麦子做细粮,“发挥了自己的模范作用,推动了大家一齐下手,等到两个月的反‘扫荡’过去,大部分的伤病号就都好了”[10]。《晋察冀日报》鼓励妇女从事职业工作,是对妇女“社会性”的宣扬,可以带动更多妇女参与社会事务,让她们成为具有独立思想和奉献精神的先进革命妇女。
由于日军的疯狂进攻,越来越多的妇女参与到抗日救亡的事业中。她们有的为战士缝衣服、做鞋袜,帮助游击队员脱困,有的甚至还组织了战地服务团和妇女自卫队直接参与战斗。
《晋察冀日报》报道了很多援助抗战的农村女性,如定襄县蒋村妇女为战士缝衣,完县(今顺平县)妇女通过编草帽慰劳军队,繁峙县连仲村妇女施巧计掩护八路军,阜平三区的妇女变卖首饰购买公债,灵寿五十岁的妇女在夜晚为八路军部队带路,唐县出现了妇女送郎送子上战场的热潮。边区妇女不仅在敌后提供衣食,捐献财物,送亲人参军,为战士打掩护,还能凭借过人的胆识上阵杀敌。其中,平山的妇女是最受敬佩的,为了完成坚壁清野的工作,她们连夜搬运粮食,“当炸弹在身边炸开时,仍然坚持将公粮入库”[11],不仅如此,她们还组织了妇女自卫队,在敌人进犯滹沱河南岸时,她们夜晚露营,白天做些慰劳缝洗的工作,配合八路军完成反“扫荡”任务。到盂县关头(敌占区)一带搞游击时,她们袭扰敌人之余还捉到八名汉奸,边区政府评价“她们的工作成绩成为女自卫队中的模范”[12]。
“妇女模范”对于晋察冀边区来说是一种身份符号,之所以成为符号,是因为边区妇女具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强大的生产能力、高涨的民族意识以及勇于参军参战的优秀品质。她们与过去逆来顺受、地位低下、没有独立人格、不能参与社会事务的妇女形象大不相同,这种变化是翻天覆地的,可以说晋察冀边区在“妇女模范”的推广中实现了符号与现实的交融。
节日作为一种具有社会性功能的集体庆典,对构建历史记忆和强化群体认同具有重要意义。“三八”妇女节具有特殊的性别属性,是专属于妇女的节日,“在由公民参与的反复上演的戏剧中,周期性的庆典仪式发挥了一种焦点的作用”[13],晋察冀边区在“三八”妇女节这一焦点时刻,利用不同于日常生活的庆祝性仪式将妇女群众集合起来,在分享妇女成就的同时,释放残酷战争带来的压抑情绪,点燃边区妇女参与抗战和生产的热情。
首先,发表纪念性言论,肯定“妇女模范”的贡献。正是因为有了投身于民族解放事业的“妇女模范”,“晋察冀增加了模范的光荣”,“中华民族增加了抗战团结的进步的无限力量”[14]。除此之外,还在妇女生活展览室陈列妇女的绣鞋、手工制品、学习笔记、生产工具和受难遗物。举办提灯大会,组织村剧社演出“解放舞”“不拖尾巴”和“武装保卫春耕”等剧[15],营造出妇女解放与民族独立分不开的特殊节日氛围。
其次,开展表彰、奖励活动。1944年,《晋察冀日报》对边区“三八”妇女节大会上表彰的“妇女模范”进行登报表扬,有模范干部张树凤、李秀章、殷桂荣、刘玉真、徐富荣,模范抗属郝文荣、柴秀龄,学习模范李星秀,奖励给她们羊、母鸡、橛子和纺车等生产资料[4],边区政府给予的切实奖励使妇女参与生产和战斗的热情更加高涨。
最后,对广大妇女发出号召,发起向“妇女模范”学习的活动。1944年,边区政府号召全体妇女:使劲开展大生产运动,头一个我们要学习韩凤龄;学习王世兴、张树凤她们建设新民主主义的家庭;在拥军上,学习北岳区子弟兵的母亲戎冠秀;当教员的要学习李翠珍,学生们要学习模范学生郝玉芳;各机关、团体、学校的妇女干部同志们,要学习北岳区的模范妇女干部张品同志。“妇女模范”的宣传从文字进一步扩展到行动上,加深了“妇女模范”的影响力,有利于引导广大妇女在精神、行为两个层面上进行新的塑造。
临近“三八”妇女节时,晋察冀边区各级政府积极行动起来,采用多种方式庆祝边区妇女在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作出的贡献。当带有鲜明政治倾向的动员活动深入到边区妇女生活的各个方面时,一种符合边区妇女动员的氛围就形成了,妇女从自身对国家、民族、社会的认识出发,形成新的理解框架,对妇女解放和抗战精神的认识发生了根本变化。
抗战时期,晋察冀边区对尽职尽责完成生产和工作任务的“妇女模范”进行奖励,包括发放现金、生产用具等物质奖励和赠予称号、奖状的精神奖励。对农村妇女来说,边区政府对妇女价值作出权威性肯定,并且发放战时重要的生产资料,满足了妇女在物质匮乏的战争年代的强烈诉求,有效地激发起妇女参与社会生产的热情。
在1944年的晋察冀边区妇女界座谈会上,边区政府按照北岳区级、专区级、县级对韩凤龄、戎冠秀、段喜娥、史玉珍、刘金荣、郭金芝、李金梅、张贵芝等生产模范,梁春莲、刘玉珍、韩老卿等参政模范及张品、张树凤、李林、马雪印、常和惠、聂秩亭、甄小弟、刘芳荟等妇女干部模范发放二百元到一千元不等的实物奖励,另外,戎冠秀、隰志华、杜元林、吕俊杰、李翠珍、郝玉芳、何健军等模范妇女还得到通报表扬的荣誉。
除此之外,边区政府还对妇女干部模范张品和拥军模范戎冠秀进行了专门奖励,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通令表彰张品,指出她“忠诚民族和妇女解放事业,有坚强群众观点,有革命的优良作风”[16]三个优点,像她的这种工作态度和优良作风堪称边区模范妇女,颁发奖状一张、奖金六百元以资奖励。在边区第二次群英大会上,称赞平山县下盘松村连任六年妇救会主任的戎冠秀同志,“曾经多次救护伤员,不避艰难危险,抚侍安慰,无微不至”[17],边区党政军民联合决定赠予她“北岳区拥军模范——子弟兵的母亲”称号。在参加晋察冀边区群英大会后,戎冠秀还被军区副政委刘澜涛和政治部主任朱良才亲自搀扶跨上大红骡子,并派出一个班的战士护送她回到平山县,喜讯通过电话传到平山县委,县委立即通知各区沿路村庄组织群众夹道欢迎。晋察冀边区对模范妇女进行优待和奖励,给予她们关爱和扶持,在边区形成尊敬妇女模范的氛围,激发其他妇女学习模仿的信心和斗志。
抗日战争时期,戏剧、歌谣在社会宣传中的独特优势不仅因为边区群众文化水平较低,还源于他们对文化娱乐活动的喜爱。晋察冀边区创作了一批内容基于现实,形式通俗易懂的戏剧、歌谣,开展妇女模范的宣传工作,在潜移默化中动员广大群众坚持抗战,发展生产。
在戎冠秀获得“子弟兵的母亲”荣誉称号后,许多文艺工作者纷纷到戎冠秀的家乡下盘松村进行采访,创作出一系列文艺作品。诗人田间创作了歌颂戎冠秀的长诗,其中有“缎子花衣服,身上穿了穿,正如门前树,一树满枝绿。她洗一洗手,又梳一梳头,桌上圆镜中,笑着戎冠秀”[18],描绘出戎冠秀参加群英大会前的自豪与喜悦。1942年,冀中火线剧社首演了以拥军模范张菊凤为原型的独幕话剧《母亲》,塑造了崇高、伟大的母亲形象。在剧中,为了掩护八路军伤员,张菊凤不得已指认儿子为挖战壕受伤的八路军,在边区军民中产生了强烈反响。不少妇女正是因为看了这出戏而坚定地加入了抗战队伍。可以说,“在每一项工作上,戏剧不仅起了宣传作用,而且起了启蒙作用。在一切工作的困难面前,戏剧发挥了解释、说服和鼓动的力量”[19]151。
除了文艺工作者外,晋察冀边区的农村妇女也参与到文艺作品创作中,把日常生活编成歌谣传唱。边区妇女们传唱的歌谣不仅反映现实生产生活,还是抗战动员的重现。满城东裕村妇救会主任陈印卿领导下的纺织小组为了号召妇女们辛勤劳作创作了一曲《反对懒老婆》歌,先以勤劳妇女的口吻说出:我们村里有个懒老婆“东家串来西家磨,一磨磨了个大晌午,人家做活你不做,人家纺线你不纺”,接着发出号召“今年是个大生产,多纺线来多织布,我们不做懒老婆,懒老婆”,像这样朗朗上口、赞扬积极生产劳动的歌谣还有很多。
晋察冀边区开展的向“妇女模范”学习的运动其实是一种以具体实践为中心的动员,在“妇女模范”的带动和引领下,广大群众积极完成战时生产,组织了拨工组、合作社等。
晋察冀边区的“妇女模范”不仅会以抗战、解放等口号发动妇女,还会进行经验分享和传授,并主动参加基层领导工作。按照集体行动的逻辑,当个体处于集体中时,会在心理上向集体靠近,做出服从集体的行为。当“妇女模范”在村庄里宣传“革命”“进步”时,不管边区妇女是被争取抗战胜利的信念所感染,还是被革命以后当家做主的前景所吸引,她们都选择了积极投身到边区的生产建设中去。
在晋察冀边区,当时最引人注目的是“韩凤龄运动”和“戎冠秀运动”。1944年2月,在边区第一届群英大会结束后,获奖的韩凤龄回到家乡带领全村进行春耕工作,她写信给边区政府报告近况说:“我们村都做了生产计划,我帮助了三户做计划,组织了两组妇女拨工。”[20]在她的带领下,银坊村“生产粮食六百八十大石,比去年增加二百二十大石。养猪一百二十口,合作社养猪二十口,增加羊二十只。卖豆腐、煎饼磨面得利十万元,开店、运销,在集上做其他买卖的共赚五十万元”[21]。韩凤龄积极生产、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得到边区广大妇女的肯定和赞扬,一专区妇女们曾写信给韩凤龄,称赞她“不光是一个平时勤劳耐苦的好妇女,还是领导全村工作生产的妇女领袖”[22],就连唐县模范劳动妇女王改银都在按计划生产,争取向妇女劳动英雄韩凤龄看齐[23]。
1944年4月,为了造就更多像戎冠秀一样的“妇女模范”,中共晋察冀四专区党政军民领导机关联合决定,号召全体军民开展向戎冠秀学习的运动。戎冠秀本人以身作则,“她领导二十几个村妇救会员已经当了好几年的代耕团长,今年她又亲手组织了九个拨工小组,其中有四十九个妇女都自动参加”[24]。后来,下盘松村利用农闲办起了“戎冠秀冬学”,被选为校长的戎冠秀听说冬学缺灯油,就号召村民攒钱去买,自己还出钱给学生买纸笔,到1945年初“下盘松除五十岁以上老婆婆以外,只有两个中年妇女没上学”[25]。在“戎冠秀运动”发起后,平山、井陉、灵寿积极响应,平山生产拥军模范康永馥将戎冠秀的做法都一一具体化。为了支持抗战,康永馥送新婚的丈夫去参加了子弟兵,夏天组织妇女替抗属割麦拔麦。井陉生产拥军模范袁和婵在生产座谈会上知道戎冠秀后,写了一封信要向戎冠秀学习,会后第二天她就召集全村的妇女们开会,把戎冠秀的光荣事迹传遍全村。灵寿二区也涌现出不少“戎冠秀运动者”,如祁林院张玉荣领导的拨工组十一人,主动给子弟兵做棉衣八十六件,上民校是全村的模范,她一个人割草一千五百斤,和别人拨工十五个[26]。还有曲阳十六岁的劳动英雄王秋芬,在得知曾经欺负过她的小姑子在婆家挨打受气后就把小姑子接回来,替小姑子退了婚,村里人都称赞她,她却没有骄傲自满,还说“我还得向戎冠秀学习”[27]。
除了分享经验、组织生产外,边区还鼓励广大妇女向“妇女模范”发出挑战、开展竞赛,旨在通过你来我往的比赛,将“妇女模范”坚持抗战、吃苦耐劳的精神发扬光大。比如晋察冀军区副政治委员程子华、刘澜涛和晋察冀军区行政委员会主任宋劭文鼓励涞源模范劳动妇女韩凤龄与李勇、胡顺义、戎冠秀等模范开展劳动竞赛,一专区的妇女在向韩凤龄学习的同时也要在大生产运动中向她提出挑战。平顺县一区石埠头村妇女向前崇岩村挑战,石埠头李秋连、姚银秀每天都要拾满一筐粪才回家,前崇岩村姚银弟的成绩比她们更好,四天拾了六筐。完县模范教员王庆彩和阜平模范教员李翠珍之间的友谊竞赛也很精彩,最初完县模范小学教员王庆彩首先向阜平模范教员李翠珍在教育生产等九个方面提出挑战[28],接到王庆彩的挑战后,李翠珍异常兴奋,除答应前述九项挑战外,又将学习任务细化提出五个条件[29]。边区适当地组织妇女在各行业展开挑战竞赛,成功地活跃了社会气氛,增强了妇女们的生产热情和战斗意志。
边区开展的向“妇女模范”学习运动蕴含着以“妇女模范”为榜样推动社会动员和农村变革的目标,“每一个群体都会对个体的行为和心理发生明显的或潜在的影响;反过来,个体的行为和心理也会影响所属的群体”[30],利用向“妇女模范”学习的契机,边区成功地把生产、战斗意志从个体扩展到家庭、村庄,将其内化为抗战群体的身份认同,继而外化为战时动员的社会力量,让社会群体在争取民族解放的共同意志下凝聚起来,从而为抗战胜利提供政治基础。
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妇女动员不仅仅是为妇女抗战和民族解放的动员,更是中国共产党扩大并巩固群众基础的社会动员。晋察冀边区敏锐地掌握了妇女的情感和诉求,根据妇女表现出来的社会心理和行为,制定出合理的动员策略。可以说,通过战时动员,“在中国妇女身上,共产党获得了几乎是现成的、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广大的被剥夺了权力的群众”[31]。
“妇女模范”的成功动员得益于《晋察冀日报》作用的充分发挥。从《晋察冀日报》的报道中,可以看到晋察冀边区的“妇女模范”总是冲在抗战与生产的第一线,她们除了精通各种农活,还干运输,做买卖,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同时,她们有的帮助抗属和老弱病残,减轻家庭负担;有的投身教育,为提高群众的文化水平作贡献;有的积极参政,组织群众撤退,为八路军带路、照顾伤兵,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当她们成为“妇女模范”时,她们会佩戴红花讲述自己的经验,在掌声中收获人们的崇拜和赞扬。回到工作岗位后,她们更加投入地组织生产,改造懒惰妇女,以热情洋溢的姿态鼓舞周围群众。晋察冀边区围绕“妇女模范”开展的工作是成功的,在抗战时期起到了良好的宣传效果,突出了妇女的能力和成就,更好地凝聚人心,增强抗战信心,更好地将妇女动员起来投身生产和战斗。与此同时,这还是边区政权建设的成功探索,通过妇女模范在参政、生产和战斗中坚定了妇女独立的自信,摸索出建立社会主义家庭的实践路径,为新中国成立后的妇女工作积累了丰富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