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笔记小说《见闻随笔》考述

2022-12-04 13:45林日波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0期
关键词:见闻

林日波

(凤凰出版社,江苏南京 210009)

一、引言

中国文言小说发展到清代,出现了繁盛的局面,数量之多前所未有。这其中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专以质实为尚,记事简要而具史家眼光,议论恳切而有助于风教,鲁迅称其“隽思妙语,时足解颐;间杂考辨,亦有灼见”[1]241,是笔记体小说的代表,继仿者不乏其人,其影响是潜移默化的。降及晚清,随着列强的入侵,国门逐步被打开,社会政治、经济、军事、科技、伦理、文化等诸多方面受到冲击,道德日颓,风俗渐变。处在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大变局中,许多服膺儒家仁义思想的文人学者开始有意识地撰写笔记小说,期望借助文字的力量来明道淑世、敦风化俗。

齐学裘(1803—1883,字子冶,号玉溪)①在同治年间所撰《见闻随笔》二十六卷完全顺应了这股潮流,其承袭《阅微草堂笔记》类小说余绪,随笔札记,间发议论,呈现出明显的劝善惩恶旨意。齐学裘老友方浚颐在《玉溪见闻续笔序》中谈及其人其书时称:“迹其内行敦笃,终始勿渝,故天佑善人,虽陷贼中,卒能缒城而出。年过花甲,聪明强健,犹日以书卷自娱。爰举数十年来目见耳闻之事,择其有关风化、堪备劝惩者,随笔纪之,得二十六卷,梓以行世,中外士夫几于家置一编。”

民国初期,刘锦藻所撰《清朝续文献通考》将《见闻随笔》列入“小说家异闻”类,若仅着眼于其小说特性,《见闻随笔》与清末数部体式较近于《阅微草堂笔记》的著作一样,也难免有“亦记异事,貌如志怪者流,而盛陈祸福,专主劝惩,已不足以称小说”[1]246的批评,但就全书内容而言,《见闻随笔》涉及面较广,保留了不少可供利用的史料,多数条目记载了讲述者等来源情况,有的还明确了相关事件的发生时间,具有较高的文献价值,其编纂和流传过程也有一定的代表性,值得探讨。

二、《见闻随笔》的内容特点

作为晚清一部偏重于志怪的笔记小说,《见闻随笔》二十六卷所记载的内容,无外乎奇人异事,其间多涉因果,齐学裘的主要意图是惩恶扬善,期望在世风日渐浇薄之际,通过自己的记述、议论,激发世人忠孝仁义之心。关于《见闻随笔》的撰写缘由、旨意等,齐学裘在《自序》中说:“夏日偶闻友人畅谈因果,可以感发人之善心,可以惩创人之逸志。事有关于名教,理无间乎阴阳,事异而理常,言近而旨远。是不可不纪者,遂举有生以来闻见交游,奇人怪事,随笔直书,不假雕琢。”②齐学裘旧友余治题辞中称“新编示我欣同调,名教如君大有功”,注曰:“《见闻随笔》四册,事皆征实,意取劝惩,言浅旨深,良工心苦,有功世道之作。”平实之言而非客套之语。当然,在今天看来齐学裘所述见闻大都怪诞不经。

纵览《见闻随笔》全书的内容,首先从来源方面看,主要是齐学裘亲见及亲戚、同乡、朋友乃至不同场合偶遇之人的亲历或转述,由此获得初始材料,然后形诸文字,并揭示其中寓含的“道理”。例如,卷七《张爱棠恶报》条为齐学裘亲见之事,大略为苏州吴县吏张爱棠好赌博奸淫,常设局诱骗富家子弟,败家者在在有之,妇女亦受其害,咸丰六年(1856)事发被捕,知府衔左清石严刑审讯,先是驱入站笼,其母求苏州知府施恩,乃出笼收禁;人事更迭,新任知府知其恶名,遂提出监牢,命重责数百大板,一息尚存时,“执板者以板舂其卵子乃毙”,人人以为其罪有应得。恶人收恶果,齐学裘不惜笔墨,“书之以示世之诱淫局赌者”。又如,书中记述同乡婺源西乡大坑人张荣春所讲九条,其中卷一《张荣春贩盐善报》条即说其贩盐途中,遇到妇孺二十七人为避免被太平天国军掳掠而投河,急命船户救起,次日抵达乡镇,乡勇杀戮盐贩,张氏命悬一线,恰有一被救小女为指挥官之外甥女,详言遭遇情形,张氏遂获释,并得到款待。两日之内,危难之际,张氏先救人而后得救,齐学裘感慨“天之报施善人,何其如此之显且速”。再如,梁溪沈梧与齐学裘为画友,二人曾同时寓居齐学裘女婿于汉卿家,长夜闲谈,沈氏讲述了不少奇闻,卷九《义盗》条说同治二年(1863)顺天人龚干卿刺史阅京报,得知其父在台州任上殉难,遂急速往台州收拾父亲骸骨,至崇明遇盗,被洗劫一空,后盗贼得知龚氏父为清官、子为孝子,遂将钱财如数奉还,齐学裘慨叹:“人知忠孝可以格天,岂知忠孝还能格盗!视世之腼然人面、全无心肝、闻忠孝节义之事置若罔闻者,真义盗之所不齿也。”此外,齐学裘还节录了其祖父齐翀《三晋见闻录》《思补斋日录》(见卷二十三)及乾隆时期王大海《海岛逸志·人物考略》(见卷二十五)的部分内容。

其次从类别方面看,《见闻随笔》内容繁杂,涉及面广,并无明确归类,但各条目之根本在于阐发人之常情、事之至理,据各卷约略统计,可粗分为十一类:

一类关于行善德报或作恶遭谴。如卷一《于明经德报》条齐学裘记述其女婿于汉卿祖父于卧南借贷千金至江南贩麦,返回山东时遇大旱,饥民遍地,遂散尽所贩麦,以致无法还债,不得不重返江南,暂寓蒋家,蒋氏敬重其盛德,慨然借与千金之麦,复贩于山东,获利三倍,本、债从容还清,其后安居乐业,子孙繁衍,“科名仕宦,代不乏人”。他如卷一《汤夫人德报》《孙进士德报》、卷三《张荣春贩盐善报》、卷六《李廉访德报》、卷九《陆依仁报德》、卷十一《讼师恶报》、卷十三《朱福保恶报》、卷十八《逆妇显报》、卷二十六《沈隽甫长舌恶报》等等。

一类关于动植异闻。如卷一《江得投牛偿债》条记述婺源人江得生前欠江爱李银元十三两四钱,死后转生为江爱李家一牛犊,令其食乳、吃草皆依言而行,一日买牛客来问牛价,恰足十三两四钱。他如卷一《董粮差闻鸡言悟道》、卷四《猴报仇》、卷十二《猪异》、卷十八《雁冢》、卷二十二《狐传医术》等等。

一类关于鬼神精魅。如卷一《衣鬼现行》条记述江都李承白谈及某士人家小康,重金购得一皮袍,其里襟上隐约有血痕,放在榻上则无风自动,穿在身上则感到有人拉拽,不得已焚之。隔日清晨,有生客来见,坐谈片刻即返,某派家丁送之,至一处转弯遂不见,方悟其人当是衣主。他如卷一《蚌精》、卷四《蛛道人》、卷六《山鬼推门》、卷十《水落鬼成神》、卷十六《鬼语》、卷二十一《于封翁遇仙》、卷二十六《梦逐疟鬼》等等。

一类关于自然异象。如卷一《雷公显灵》条记述如皋太守赵芝林讲述同治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如皋东乡雷击死一男一女、震活一婴儿事,事情大致是当地某夫妇有田百亩,但膝下无子,过继犹子为嗣,妇年过四十而有娠,嗣子贪其家产,遂贿赂接生婆五十两银子,令其趁便害死新生儿,父见儿死,不知其因,想自己一生行善而不得子,日夜哭诉于城隍,第三日便雷声大震,击死接生婆、嗣子,而婴儿复活。他如卷二《火神显灵》、卷六《申江地涌血》、卷十二《月中下雪》、卷十五《地生毛》、卷二十三《天津水灾龙见》等等。

一类关于孝子烈妇、逆子恶妇或妻妾童仆。如卷一《卢忠烈公灵显》条记述忠烈公裔孙某秀才贪利,将公侧室夫人墓前空地卖与当地人建城隍庙,一夜风雷大作,将所竖木料摧折,不知所踪,后某秀才入祠跪拜时喷血而亡。忠烈公即卢象升(1600—1639),江苏宜兴人,明天启二年(1622)进士。崇祯九年,清军入喜峰口,奉诏入卫。十一年,清军南下,奉命迎击,十二月抵巨鹿,遭清军围困,奋战而死。南明福王时追谥忠烈。《明史》有传[2]6759-6766。又如卷三《张烈妇手杀二贼》条记述江苏吴县严氏幼随父宦游京师,端庄有德,与同里张钰结为夫妇,开店经商,店佣张八与梁妪私通,被解雇,后乘张钰外出经商,张八与梁妪合谋侵害严氏,严氏佯从而施计将张八灌醉,以刀刺其心而死,然后引梁妪入屋,亦杀之,天亮即诣官自首,刑部得其实情,释其归。齐学裘赋诗纪事,借以嘲讽太平天国兵乱之际“畏贼如虎疲奔命”的无血性男儿。他如卷四《张渚周烈女》、卷六《无锡周烈女》、卷十一《富阳二孝子》、卷十七《奚义仆》、卷二十二《何孝女》等等。

一类关于西方军事、文化入侵。如卷三《丁小仙历迹》条记述道光二十二年(1842)英国军舰侵入长江,两江总督牛鉴奉命镇守上海,求奇才异能之士,丁小仙因缘际会成为其座上宾,陈述其荡平英军策略,侈言“以水轮船、乌龟船制之,彼技已穷,何难灭此朝食”。后为奸细所骗,船造成而无用。英舰到吴淞口,宝山县官周绶于两岸设炮防,丁小仙传牛总督命令其撤防,英舰遂入口,陈化成军门驻东炮台,命炮击,牛总督驻西炮台,丁小仙主持军务,兵官无故溃散,英舰趁机而进,陈军门殉难,牛、丁逃窜。周绶令乡勇追杀丁小仙,竟不可得。又如卷十八《白乐丈》条记述天津府宁津县洋人传教,当地张家妇女有入教者,白乐丈之女劝出教者三人,洋人闻其事,率数十人来问罪。洋人指白乐丈为妖,进室内捉之,无故须眉被焚,狼狈逃回,所居之洋房亦被焚去上半截。洋人上告,最终由总理衙门办结。尤其需要指出的是,西方入侵的连带效应颇值得关注,如卷二十六《斐姑娘》记述英国贞女斐姑娘喜欢读中国书,请人教她四声切字法,每天借助《康熙字典》来温习,可以说是晚清中西文化交流史、翻译史上的一件趣闻。他如卷六《徐处士纪略》、卷十三《詹长人》、卷二十二《申江记游》、卷二十六《法国天主堂雷击铁十字架》等等。

一类关于太平天国兵乱。如卷四《伪北王杀伪东王伪天王杀伪北王事略》条记述洪秀全与杨秀清等互相残杀,最终杨秀清被诛,清军克复南京后,洪秀全埋葬处则为杨秀清之女指认,遂遭戮尸。他如卷五《宋茂才殉难》《黄秋士死难》《潘茂才遇害》、卷六《李明府忠迹》《汤贞愍公殉难》等等。

一类关于科举奇闻。如卷五《蒋剑人奇踪》条记述宝山蒋剑人九岁读完《十三经》,能文工诗,被目为神童,十三岁父母双亡,出外游学,不拘小节,被禁止参加童子试,愤而出家。张小浦(芾)为江南学使,得知其削发为僧,怒而令教官请其还俗,蒋氏愤然称此前不准应试,今则逼迫还俗应试,岂有此理?教官再三哀求,代其换装,并将一条假辫子缝在帽子里,强之应试,遂入泮。他如卷十三《丁卯科场记异》、卷十四《假随》、卷十七《鲍生德报》《郝生场中遇鬼》等等。

一类关于医方神咒。如卷十一《文昌帝君开心聪明神咒(附魁星神咒)》、卷十二《犬咬符咒》《治难产方》、卷十六《解砒毒方》《解生鸦片毒》、卷二十五《解救断鸦片烟方》《解鸦片烟药丸方》《解鸦片烟药酒秘方》等等。

一类关于齐学裘家世及其离奇遭际等。如卷一《疾笃过堂》条齐学裘自述其四十五岁时患伤寒热症,七日水米未进,“身如火煅,神魂与女鬼相斗”,忽一夜自幼经历的大小之事过心堂,善则心乐,恶则心苦,有如油煎者,夜分、二更两次起坐榻上,口中称“有仙汤饮矣”“仙汤愈我病也”,言罢即睡而不自知,翌日病愈。过后两年,看到侧室陈氏左臂疤痕,始知“仙汤”乃其刲臂肉汤,心感其德,因此缕述之。他如卷二《曾祖存斋公行略(太祖母曹太恭人附)》《祖母俞太恭人行略》《先大夫梅麓公行略》《纪梦前世父兄》《梦为僧》《同梦陈忠愍公约会》、卷三《严太史示梦》等等。

一类关于师友仆从言行事迹。如卷一《余晦斋杂论》条记述无锡余晦斋乡居务农,读书自励,无意仕进,以训蒙为活。教子弟做人道理,讲解孝悌、善恶之事,认为“师道立则善人多,今师道不立,宜乎恶人接迹也”。又其认为《诗》无当于劝惩,不亡而亡,《春秋》褒贬乃为中等人说法,下等人若不怕遗臭万年,圣人立教之意不若地狱轮回之说。又仿苏轼救婴儿之法而因时因地制宜,倡建保婴善会,资助贫户之养女者,力矫当地溺女之陋俗。凡此种种,其言浅近而用心良苦。他如卷三《钱观察事略》、卷四《孔太守殉难》《郁升奇遇》、卷五《刘孟涂先生逸事》《铭观察殉难》、卷六《曹秋舫金石》《高伯平钱东平合纪》、卷十二《藏画招尤》、卷二十《王仁庵》、卷二十五《陈玉方先生》、卷二十六《蔡蕴三唐文学赵长子》等等。

三、《见闻随笔》的文献价值

从价值方面看,《见闻随笔》所记载的人事异闻主要集中在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四朝,期间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爆发、道光三十年(1850)太平天国战争爆发、光绪九年(1883)中法战争爆发、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战争爆发……经历了康乾盛世的清政府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南京条约》,封建的中国从此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内忧外患中一步步走向衰落。一部晚清史就是一部近代中国人民的屈辱史和血泪史,其间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当然也孕育着新世界的生机。

处在千年未遇、风云变幻的时势中,齐学裘“以钩河摘洛之才,擅阔古雕今之手”(许国年《序》),详略有致、褒贬分明地记述了五百余条见闻。许国年在《序》中称叹齐学裘“提要钩玄,纂事必征其实;洽闻殚见,择言宜近于驯”,将其记述比作禅家棒喝、史氏嚆矢,同时他还认为记载西汉杂史异闻的《西京杂记》、记载晚唐五代士夫言行的《北梦琐言》不可与《见闻随笔》同日而语;张家丰题辞则云“《癸辛杂志》《辍耕录》,此册千秋同不磨”,王春寅题跋又云其“定与前明郎公之《七修类稿》、本朝纪文达公之《如是我闻》四种并传于世”(《见闻续笔》卷首),将《见闻随笔》与以考史析理见长的宋代周密《癸辛杂识》、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明代郎瑛《七修类稿》、清代纪昀《如是我闻》相提并论,三人之言似嫌过誉,但若从全书阐幽显微、瘅恶彰善而欲振起衰世颓风的主旨着眼,则犹恐不足,由此也彰显出《见闻随笔》在晚清笔记小说群体中特有的文献价值。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保存有若干戏剧资料,涉及表演内容、名角地位、伶人气节等方面,可以丰富我们对晚清戏剧文化生态的认识。

如卷一《余晦斋杂论》条载:“又尝以乡约劝善,人多厌听,因势利导,莫如演戏,而近日梨园每习为诲淫诲盗,伤风败俗,不忍名言。即有忠孝节义等剧,又大都帝王将相、名门大族,比拟太高,以之化导乡愚,药不对症,奚啻隔靴搔痒。遂作劝善新戏数十回,词白浅近,一以王法天理为主。集成一班,教诸梨园子弟学习试演,一洗诲淫诲盗诸习。虽非阳春白雪,颇为乡里人所乐观。”乡镇戏剧演出,雅则阳春白雪,离愚夫愚妇现实生活太远,且老生常谈,难以吸引人;俗则文辞鄙俚、言行放浪,诲淫诲盗,无益于淳厚民风的培护。余晦斋则根据地方实情,创作新戏以劝善,且在演禁溺女戏时衣冠登台,大声疾呼,可谓当时一位积极的戏剧改革家。又如卷七《路御史快事》条载路慎庄(号小洲)枷杖梨园子弟事:“记得当时正月团拜,大例演戏,大家都要听某戏脚《审玉镯》一出,传某戏脚三次不到,托言相府唤去。余遣差役候某出门时锁拿到院,逾时役回,说某戏脚已拿到院候发落。余即回院坐堂,拿某倒地痛责四十大棍,枷号示众。是夕,投刺讨情大人不知其数。……此脚都中驰名有年,目无官长久矣,遭此大辱,魂飞魄散,放枷后两月病毙。”由此可见,戏剧名角与官员之间基于权势建立的一种平衡关系,往往是脆弱的、危险的,这种关系一旦被打破,戏子难免会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他如卷十《小香》、卷十三《假吊神吓走真吊神》《伶人张锦死节》《李湘舟死难》、卷二十四《黄秋士之女出难》诸条均是伶人轶事,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与戏剧相关的晚清社会状况。

二是保存有较多太平天国战争的史料,齐学裘作为战乱的亲历者,对于太平军攻城略地,清军或坚守或溃散,最终导致的友朋死难、百姓流离之苦难有切身体会,读者借其记述可以从不同角度深化对这场战争的认识。

有地方恶徒协助太平军收敛钱财或设计害人,为乡里所恨,遂遭谋杀,如卷一《王少枚遇害》条载:“庚申之变,宜兴失守,贼掳少枚,命为乡官,令敛钱收税。乡人恨之,俟贼目归城,便聚众黑夜到少枚家,先杀其妻与二子,继杀少枚,独留二女不杀。”卷十三《朱福保恶报》条载:“庚申之变,苏城失守,朱为贼羽翼,设计害人。同治二年,苏城收复,朱逃至东洞庭山。山人见朱来,骇甚,聚众擒而诛之,投尸太湖中。吴人为之大快。”有女子遭太平军掳掠,头目强之成婚,遂自杀明志,如卷四《陈烈女死节》条载“扬州陈四之女为贼掳至金陵,贼目见而爱之,因聘为妻,女不愿从”,“贼目迎娶,女不肯去,缚女马背上扶之以归”,陈氏得间投井而死。有果敢之秀才团结乡人抗击太平军,终因寡不敌众,力战而死,如卷五《王孝子传略》条载:“庚申之变,溧阳失守,钱敬之统领山中人杀贼无数。后因粮尽人稀,一战而亡。秀才如此,岂不伟哉!芗堂二子亦领众拒贼,食尽饿死。芗堂住宜兴溪上徐伯宏家,贼犯伏溪,芗堂与徐伯宏、徐实庵、徐迂伯同日骂贼死之。”有一家人在兵乱中辗转逃难,终无法逃出生天,穷愁困顿中受饥饿而死,如卷五《王彦卿殉难》条载:“庚申之变,彦卿先逃出城,挈眷住平望,后入绍兴。闻高茶庵说第二次贼陷杭州,彦卿全家饿死于城中。”有地方守令奋战前线,勇于杀敌,抱必死之心坚守城池,最终杀身成仁,如卷六《李明府忠迹》条载,梁溪李君福培任广东从化县令,“咸丰二年,广东贼蜂起,犯县境,君迎击杀贼百余人。四年三月,复密捕贼目谢亚清等诛之,遂不敢犯从化。然是时贼势张甚,已薄广州城矣。君请太守以兵二千守化县之石角及从化之太平场,以保二县兼断贼粮道。不报。七月,贼果至,突入北门。君出募乡民数千,与战而胜,城得复。九月,贼又至,败之于麻村、良口等保。先后斩贼八百有奇,乃贼来益众,攻城甚急。君坚守七昼夜,外无援兵,自知必死,俄报东门陷,君与其弟性培及典史赵应瑞登学宫尊经阁,将自尽而贼已至阁下。君取石击贼,伤数人,贼乃纵火焚阁,同时遇害者十有二人”。有清军中具经济才者为保全地方计,创厘捐之法招募兵勇、筹备军饷,进而推广于军中,颇见成效,如卷六《高伯平钱东平合纪》条载:“自西寇犯江南,我军无兵无饷,东平首举厘捐招勇之策,驻防万福桥,保障里下河十余县地,皆其功也。及至克复金陵、吴越,皆赖厘捐助饷之力,故得成功。”

此外,卷五《铭观察殉节》《宋茂才殉难》《王养初死难》《黄秋士死难》《缪老死难》《马根仙死难》《潘茂才遇害》、卷六《无锡周烈女》《汤贞愍公殉难》《戴明经脱难》《常中丞殉难》《戴文节公殉难》、卷七《许仲稼》、卷八《三弟小麓射龟果报》、卷九《王晓秋》、卷十一《侯学博死难》、卷十三《伶人张锦死节》《李湘舟死难》、卷十五《犬守主尸》《义马》《大清平匪颂》、卷十九《于竹虚守扬州》、卷二十四《双节殉难诗》、卷二十六《蔡蕴三唐文学赵长子》等二十余条记述中均包含太平天国战乱中的若干细节,可以映照出当时的历史面相。

三是保存有数则书籍编校、刊行、禁毁的资料,更有大量齐学裘抄录的前人或自己及友朋、闺秀创作的诗文词曲,或可提供校勘参考,或可补相关诗文集之缺佚,同时也对《全清词》《清文海》等新编清代文学总集的完善有所裨益,研究者借此既可探究文本流传过程中的存佚、修改情况,又可窥探晚清社会文化活动之一斑。

如卷一《余晦斋杂论》条载余晦斋“喜集刻善书,所刻皆俚俗常言,谓我乡里人,只会说家常话,高文典册、性理经义,自有当代名儒主张大局,我何敢再赘一词”。通过余氏所言,我们可以了解到身处乡间的儒士承担着绾结下层民众与统治阶层之间社会价值观的职责,通过刊刻善书的方式,借助百姓乐见的俗常语言,传播往圣前贤的大道至理。卷十六《王蕴香奇艺》条载王蕴香“聪慧,能文章”,且有奇技,能在两粒芝麻大的牙牌上刻写数十字,“曾翻刻《三国演义》,补刻一百二十四人图像,行世”,亦可略见绣像小说在乡间的流播。如卷十五《焚淫书得名录》条载齐学裘对淫词小说的认识,其中包含他对《红楼梦》的态度,其言称:“余平生不喜看说部与淫词小说,至乱后避地江北通州石港场于婿家,无聊之极,见一部《红楼梦》上有王鲁生(复)老秀才手批,赞叹不已。因取阅一通,心知此书曹雪芹有感而作,意在劝惩,而语涉妖艳,淫迹罕露,淫心包藏,亦小说中一部情书。高明子弟见之,立使毒中膏肓,不可救药矣,其造孽为何如哉!因知淫词小说之流毒于绣房绿女、书室红男,甚于刀兵水火盗贼。”自顺治九年(1652)诏禁“琐语淫词”,到光绪二十六年(1900)重申对“造刻淫词小说”者严惩不贷,清政府二百余年间坚持施行这一文化政策。同治七年(1868)四月,江苏巡抚丁日昌颁发查禁“淫词小说”的饬令,明确将《红楼梦》列入禁书目录,下属各县遵照执行,一时形成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塑造着民众的思想行为,不断体现在日常生活中[3]539-547。齐学裘应该就是在这样一种社会文化背景下形成了自己相对正统的认识,在崇奉儒家思想的文人士大夫阶层中具有广泛代表性。

就齐学裘个人的书籍校刻活动来说,除了在《劫余诗选》中他一再言及为先祖先大夫刊刻文集外,《见闻随笔》中更载有其“寓吴门刻书刻帖二十余年”(卷一《李野渡善报》),“丁巳十月初七日,冬士去世,余即将其诗付梓,越一年,剞劂告成。余哭之以诗,即题其卷首”(卷三《钱观察事略》),“咸丰九年己未六月,刊亡友严问樵(保庸)太史诗词告成”(卷三《严太史示梦》),“(同治丁卯)十月为应敏斋方伯刊校陈同甫《龙川文集》并《蒋剑人文集》,馆于沪上也是园”(卷十九《刘学政》),“曾代养初刊《十国宫词》一册行世”(卷五《王养初死难》),丰富了我们对他这一方面工作的认识。

此外,卷五《刘孟涂先生逸事》条载刘开(号孟涂)“九岁时著古文二大篇,刊稿传世,一与姚姬传年祖论文,一与姚文田学政论治。著有诗文全集十余册,又著《素云曲》单本传世”。卷十一《朱处士》条载:“阳羡朱橘亭老词翁……填词构思,达旦不寐。或一年得一首,或半年得一首,意深词达,律协音和。吴谷人、史补堂两先生素所佩服,皆为序弁其简端。同乡徐星珊观察代刊词稿行世。”同卷《符孝廉》条载:“扬州符南樵孝廉(葆森)……继《国朝诗别裁》后,续选诗数百家,名之曰《寄心集》,二十四册,选先祖雨峰公诗三首,先君诗五首,拙诗三首,刊在集中。”卷二十四《俞理初》条载其“曾为张芥航河帅修《行水金鉴》,数月而成”,同卷《胡智珠》条载其“工诗,有七绝百首刊行闻世”。卷二十六《许叔平》条载其“诗古文词之外,又著《里乘》一书八册,余劝其蚤刊行世”。这些都或多或少为我们提供了有关清人诗文、专著等刊行的有用资料。

至于书中录存的若干诗文词曲的价值,可略举数端以见其大概。如卷一《卢忠烈公灵显》条记载,齐学裘曾将宜兴前贤卢象升《军中七夕歌》的墨迹摹刻入其所编《宝禊室法帖》内,同治四年(1865)夏,当他再次见到墨迹时,欣然题诗一首,并将《军中七夕歌》恭录于后。今存光绪元年(1875)施惠刻本《明大司马卢公集》卷十二有此《歌》[4]333-334,相比于齐学裘所抄墨迹本,除了近二十处异文外,多出完整的七句,一是“重铠身披历战场”后有“乾坤杀运似未终,虎狼匝地路不通,银河碧汉驾长虹”三句,一是“顾我何人能却老”后有“此身已许报君王,敢谓樗材作栋梁。百劫丛中真性在,白衣苍狗庸何妨”四句,这体现了古人诗歌手稿本到刻本变化的典型特点。又如卷十一《包大令》条录存包世臣《宝禊室法帖序》,张小庄借此印证了当前学界关于包世臣晚年事迹及其卒年的讨论结果,并称“其内容多有可增入包氏年谱者”,“此篇撰于七十八岁的序文,于今见之包文中当系纪年最晚者,其内容论学书、自述学书经历、论刻帖等,可供研究包氏者参考”[5]13。

其他如卷三《钱观察事略》条录存钱步文(号冬士)《还砚歌》,卷六《汤贞愍公殉难》条录存汤贻汾《绝命诗》,卷八《姚孝廉风流》条录存姚燮题齐学裘天空海阔之居图诗,卷十《黄传胪逸事》条录存黄安涛题云山图诗、《子冶世讲过访南园,以所著〈蕉窗诗集〉及石印、竹杖、赋长歌见赠,次韵奉酬》《留子冶下榻南园,倒次前韵索画》《送子冶回宜兴,并呈尊甫梅麓同年》《庚子二月二十五日,风寒雪作,时与子冶同坐息耕草堂,口占索和》《玉溪世讲以〈题钟馗秤鬼图〉诗见示,图既新奇而诗歌尤极怪瑰之致,非手镌夏鼎、胸悬秦镜者不能道只字,余题此作,不在奇形诡状者,老馗见之,当折冲而遁耶》,卷十一《侯学博死难》条录存侯云松(号青甫)《写祝玉溪仁兄大人五十诞辰,初意以纸幅大,属割而为二,兹画有余幅,拙句亦附录,仍并而为一,希两教之,侯云松并识》《与汤雨翁公订奉邀玉溪仁兄暨清石公祖假馆追凉,而来书皆体恤贱子衰老,未可触热出门,有秋以为期之说,赋此志愧》,卷十三《岳阜题壁》条录存佚名岳阜壁间题诗,卷十四《假随》条录存朱之朴《试院口号》六首、《王女全贞》条录存张相吊王氏女诗,卷十八《祁中堂》条录存祁寯藻临终诗,卷十九《吴畹云孺人节操纪略》条录存吴蕙仙《观燕》《病起》《咏女贞花》《悼亡》《咏白菊》《对菊》《落花赋(以“花落一溪春水香”为韵)》,卷十九《刘学政》条录存刘熙载《唐多令》《江伊人》条录存刘熙载题海天吟啸图诗、《侯梅衫》条录存侯敞用齐学裘赠于竹虚韵所作诗,卷二十《王仁庵》条录存王端麟《和方子箴都转〈老少年〉》《和方筱圃封翁〈三世入泮志喜〉》、卷二十三《徐迂伯序文二首》条录存徐慎独(字迂伯)《玉溪居士五十寿叙》《宝禊室帖序》、卷二十四《盛子履》条录存盛大士《蕉窗诗钞》题辞及题诗、《朱青笠》条录存朱昂之黄大痴长卷跋,卷二十五《秦肤雨》条录存秦云《送别》南曲、《同人题玉溪晚年画跋》条录存刘熙载等人题跋,都能为校勘、辑佚提供有益参考。

四、《见闻随笔》的编刻流传

关于《见闻随笔》的编刻、流传情况,目前所见资料甚少,主要集中在本书及齐学裘《劫余诗选》相关诗注中。今就翻检所得,略作梳理。

齐学裘《见闻随笔自序》称:“同治五年,岁在丙寅,重来吴陵,寄住甥馆。……两月之中,著成十有余卷,名之曰《见闻随笔》。”齐学裘《应敏斋廉访已刊蒋剑人茂才文集,属余校雠,题诗七章》其六“劫后诗文要君定”句注曰:“劫后,余著《见闻随笔》十卷,诗词十余卷。”[6]449由此可知,齐学裘编写随笔始于同治五年丙寅(1866),两个月写成十余卷,其前期所获奇闻异事素材之富、撰述之勤可见一斑。

《见闻随笔》封面篆书为沈梧题写,检卷十五《清微道人》条载“同治丙寅夏,余与旭庭同客海陵”,卷九《仁盗》条载“丙寅秋夜,旭庭与余谈此事”,卷十九《刘学政》条载“余年六十有四,陶啸峰写余小象,沈旭庭补还山图赠余”,齐学裘六十四岁之年即同治五年,又卷八《徐洪淫报》条载“吾友沈旭庭同知(梧)与余同客吴陵于婿汉卿寓中,长夜闲谈”,可知同治五年齐学裘、沈梧同住在于汉卿家,二人朝夕相处,沈氏善书法,所以齐学裘与他闲谈时请其题写“见闻随笔”四字乃在情理之中,再从落款时间“丙寅中秋”推知,齐学裘编写随笔之初便已确定好了书名。

如前所述,同治六年(1867)十月齐学裘应上海道台应宝时之约至上海助其校勘《龙川集》《蒋剑人文集》,十一月刘熙载到访,二人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刘氏见齐学裘“所述《见闻随笔》一书,携之而去,半月后微雪洒空,独自还书而来,谓此书有关世道人心,可传之作,速刊为要云云”(卷十九《刘学政》)。此时的《见闻随笔》应是稿本,齐学裘寓居上海期间仍勤于搜集材料,书稿篇幅不断增加,内容更加丰富。后来胡子英茂才因见齐学裘所写《吴陵岳阜谒岳鄂王庙歌》一诗[6]432,慕名来访,二人性情颇相得,齐学裘称“从此时时相过,慰余寂寥,代余校雠《见闻随笔》二十五卷”(卷二十五《胡子英茂才》),可知全书此时已经基本完成,进入校刻阶段。

《见闻随笔》有“同治十年刊于天空海阔之居”牌记,据卷首张德坚《题跋》落款时间“同治十一年壬申六月”及齐学裘《壬申春初七十自寿九章》其六末注曰“时刻《见闻随笔》廿余卷,尚未完工”[6]477可知,同治十年(1871)实际为该书刊刻开始之年,次年春仍在进行。另外,《劫余诗选》卷十二《寄杨尧门和丰桥》其二称“客中何物酬君意,新著《见闻》十册书”[6]482,《劫余诗选》中诗作大致按时间顺序编排,此诗处于同治十一年十月与十二月十六日夜所作两诗之间,则《见闻随笔》十册完成刷印、装订等工序而面世当在此三个月间。

从《见闻随笔》卷前应宝时、王希廉、余治、叶廷管、六汝猷、蔡锡龄、徐振邦、孙玉堂、谢鹏飞、张鸿卓、张家丰、钟国华、刘瑢、郑应钧、万年清、秦云、张德坚十七人的题辞、题跋看,《见闻随笔》成书之前便在齐学裘结交的不同阶层的朋友间流传,得到了他们的揄扬,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它的声名和流传。毛祥麟是齐学裘寓居上海时所交之友,亦喜撰述,著有《对山书屋墨余录》十六卷,初刻于同治九年(1870),隔了一年,毛氏见到《见闻随笔》中有八则与其书中所载“文虽不尽同,而事则一”,遂猜测齐学裘所据与自己一样,同是《上海县志》编纂之初的采送稿,考虑到“文章如面,最忌雷同”,毛氏乃重新撰述,在同治十三年重印时进行了替换,其《墨余录》卷四《方勖化狼》条末“雨苍氏曰”一段有详述[7]58-59。此外,梁章钜之子梁恭辰编《巧对续录》,辑录了一副关于弥勒佛的联,初不知谁作,其后读到《见闻随笔》,始知上联为王仙溪撰,下联乃齐学裘所对,称其“颇有禅机”,并提出齐氏下联“共乐升平”若改作“皆大欢喜”则尤贴切[8]468③,这种异时空的文字交流或可引起读者探究的兴趣。

《见闻随笔》自刊行后,在江南一带流传较广,民国八年(1919)它进入了常熟地方官员徐兆玮的阅读视野中。徐氏在其民国八年一月二十九至二月六日的日记中连续记录了每日“阅齐学裘《见闻随笔》”三五卷不等的情况,其偶尔摘录书中内容并缀以一二句评论,如二月四日日记摘录《见闻随笔》卷二十六《董琴涵》条关于齐学裘、费梦仙、沈闰生三人雅号“同作佳话”事,随后称:“予辑《诗家标目》,只录沈夕阳而无费蝴蝶,于此见博览之难。”[9]1951

《见闻随笔》版本情况简单,目前仅见同治十年天空海阔之居刻巾箱本,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南开大学图书馆、郑州大学图书馆、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等高校及地方图书馆多有收藏,皆属同一版本系列,但早期印本与后期印本略有差异,后印本对涉及天主教的相关内容多有挖改。如卷十八《白乐丈》条,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本(《续修四库全书》影印)十处称“洋人”,南京图书馆藏本作“夷人”“神父”或“鬼子”,“法国有难”则作“法兰西灭”;更有整条几乎全挖改者,如卷二十六《雷击铁十字架》条,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本作:“同治十一年壬申三月初六日,上海夷场棋盘街铁十字架打毙中国一人,打伤外国一人。”南京图书馆藏本标题作《雷击法国天主堂铁十字架》,正文作:“同治十一年壬申三月初六日,上海夷场棋盘街法国天主堂铁十字架尊耶稣而设者,是日申时被雷击灭,粉碎无存,亦一奇也。邪说横行,逢天之怒,遣雷击灭,以警痴迷,故特书之,以示世之信入天主教者。”比较而言,挖改之后的叙述语气显得更加和缓友善,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晚清之际随着西方列强的军事侵略和胁迫,天主教趁势渗入社会各阶层,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文化势力,出版业为谋求发展,只能适机做出应对策略。

注释:

① 齐学裘早年随父亲齐彦槐宦游江苏,虽因病未参加科举,但他自小受到与其父交游的名流才士熏染,自有一种儒士身份认同,成年后,集资刊刻祖父、父亲的遗集,不幸遭遇太平天国兵乱,家道衰落,遂辗转江南北鬻书卖画为生,尝在上海道尹应宝时、两淮盐运使方浚颐幕中任事。关于齐学裘的家世与学识、经历与交游,笔者将另撰文讨论。

② 出自《见闻随笔》,清同治十年(1871)天空海阔之居刊本。以下《见闻随笔》引文均出自此本,不再一一标注。

③ 按,《见闻随笔》卷二十六《王仙溪》条载此联撰写的因由,称王仙溪(名承恩)少时在佛寺读书,看到一尊弥勒佛,遂想出一句上联:“笑呵呵,坐山门外,觑着去的去,来的来,绉眼愁眉,都是他自寻烦恼。”下联苦思不得。四十余年后,王仙溪在如皋与齐学裘不期而遇,二人相谈甚欢,王氏言及此联,请齐学裘作对,齐氏随笔写出下联:“坦荡荡,载布袋中,休论空不空,有不有,含哺鼓腹,好同我共乐升平。”为王氏了却一桩宿愿。其文字与梁恭辰所录略有出入,梁氏录文作:“笑呵呵,坐山门内,觑着去的去,来的来,皱眼愁眉,都是他自寻烦恼;坦荡荡,在布袋中,无论空不空,有不有,含哺鼓腹,好同我共乐升平。”读者可互相参看,辨其优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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