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
世界小姐张梓琳曾经的梦想是开一家幼儿园。“但是没能成功。”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很喜欢、很乐于和孩子们在一起,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给了小孩很多的爱,也给了她们很多的自由。”
十月下旬,这通电话拨通前,张梓琳和她的两个孩子刚度过一个稀松平常的清晨—— 先和大女儿一起吃了早餐,送她去上学,又回来和小女儿躺一会儿。刚躺下,小女儿从婴儿床上醒转过来,张梓琳说,要不要来妈妈的大床上躺一会儿?一岁的小女儿便站起来,伸出双手让她抱到床上,躺在张梓琳身边一动不动,“平时特别淘气的小女生在清晨安静了十分钟,一直在抬眼看着我,我觉得那个时候心都融化了。”
张梓琳有时候想起来,“世界小姐大赛组委会是不是就看中了我这一点?”2007年,第57届世界小姐选美比赛的宗旨是:促进世界和平,树立杰出妇女榜样和帮助饥饿残疾儿童。张梓琳是那一届冠军,也是第一位中国籍世界小姐。无论是不是她身上与孩童亲近的特质使组委会青睐于她,其后15年,她都出色地完成了她的职责。
这两年张梓琳大部分精力投入在打理一间叫LING Gallery(聆画廊)的艺术画廊,聆,取自聆海、聆听之意。她将画廊的地点选在阿那亚,阿那亚地处秦皇岛海滨,粗粝北方的美丽土地,一片物质和精神的有产者打造的想象共同体。
今年8月27日,聆画廊迎来了开幕展览。76组画作被选中、呈现在500平米的画廊中,它们用不受拘束的线条、色彩涂抹出无限童真,带来慰藉。它们都是由金羽翼残障儿童艺术康复中心的学员完成,因此,这个展览的小画家们都是自闭症儿童、唐氏综合征儿童等特殊儿童。
开幕前大家讨论是否要邀请画手们到现场参加开幕式,最后决定不这么做,“因为他们不需要在这些事情上抛头露面,去博取眼球或同情,我觉得他们的作品已经足够好,同情和怜悯,这些都不需要。观众的每一次驻足,都是一次发自内心的赞美。而这种不加预设、不被定义的认同,正是我们不断追求的平等与尊重。”张梓琳斟酌着用词,如此说。
2010年,她因为拍摄国内第一支关注自闭症儿童艺术康复的公益广告而结识了这些孩子,“我本身生活中也有朋友是这样的家庭,家长可以说是非常辛苦,我心疼这些孩子,也心疼这些家长。我希望大家可以给他们更多精神方面的支持,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是一些鼓励,有时候就是一些正常的交谈,让他们能够感受到大家的善意和尊重。”
她于是认真地打量孩子们的画,热爱绘画的郜子轩画了《度假》,带给人关于童年的想象;熊未名的画从稚嫩变得成熟,那些动物永远拥有坚定的眼神;《蓝色玻璃瓶的花》的色彩对比强烈,俏皮而生动;《小马》化繁为简,一匹深茶色的小马让草原活了,让人感到自由和洒脱;《喵喵喵》是猫咪在打洞吗?当然不是,它们正在不同纬度的空间里,挤洞洞;《最酷的崽》以黑白为主,明暗对比,用最简洁、不加渲染的绘画形式,表达出整幅作品的中心,让整幅作品的格调上了一个层次。
“真诚而没有经过任何修饰地用色彩和线条去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是我觉得是他们作品吸引人的很重要的原因。”张梓琳说。
也如策展人谢素贞所说,手绘的喜乐让人类的自发性美好愿望在洞穴文明混沌时代已然呈现;岩画见证了这些经由岁月简朴的线条早已凌驾物质之上的慰藉及普世的美学观点。在这次参展的绘画里,那些慎小谨微的笔触,那些毫不犹豫、充满自我的线条在画布上飞舞,不分繁疏、不分比例,不用取悦,这不是丹青,而是艺术家最想追求的、摆脱正统束缚的直觉及自在。
她们将这次开幕展取名为“花开的声音”。张梓琳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用眼睛、用心去聆听画手们内心纯净的发声。
童年与青年时期的张梓琳颇有些喜欢刺激和挑战,7岁时因为高挑的身形被教练建议尝试体育后,便一直以业余运动员的身份训练到20岁。
竞技体育之所以残酷,是要求身在其中的人有以命搏命的勇气。每天两到三小时,每周六天,全年无休,这是张梓琳的训练频率,很多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在操场上一圈圈跑步。“我经常发现自己已经到极限了,累到受不了了,真的吐。但吐完之后你发现还能再跑两遍,挑战自己的极限。然后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又会有平台期,为什么我如此努力都没有办法再突破现在这个成绩?”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些怀念那种触摸到自我极限的滋味,她很多次讲到训练的狼狈,累到完全不顾形象地躺在跑道上,直到室友们把她搀扶回寝室,爬不到上铺只好躺在下铺室友床上,也没有力气去吃饭。
中学毕业时她发现很多同学不再训练了,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在继续坚持,不断面对更多的自我极限、对手,战胜或者败下阵来。那些经历告诉张梓琳,努力会有回报,但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有回报。
这之后,她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考入北京科技大学,就读于经济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如果错失最好的学习机会,我觉得可能是一生都会后悔的。我还是希望有可能的话,先保证最基础的教育再去做其他的事情,这样心态也会更好。”
大四那一年,张梓琳以业余模特的身份参加了很多的拍摄工作。她常常早上5点起床,开车去影棚,然后一个接一个,有时候拍到半夜十一二点,然后再开车回家,洗澡,卸妆,到半夜1点再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继续,如此持续大约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印象特别深,从时装片到美容片再到软文,一翻开,大概有小半本都是我拍的。”
仍然是一股运动员一般的劲头。张梓琳那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有工作就要做,一定要努力。就像练体育一样,当教练说你个子很高,腿又长,有能力可以试一试的时候,我就一直非常努力,我抓住了那个机会,然后不停地挑战自己。”
2007年,她报名参加世界小姐选美大赛。在长达一个月的比赛周期中,选手不可以带随行人员,这也意味着无论经验如何,她们都得自己打理一切。模特经验还不算多,选美经验更谈不上,张梓琳并不擅长这些。她必须每天五六点起床,洗澡洗头,把头发吹干,再一缕一缕烫卷,她不擅长化妆,有时候简单地画一些咖啡色眼影、打腮红、涂唇彩,会有人在网上评论,梓琳你这样的妆是不行的。她又在睡前练习第二天的妆容,直到自己满意才结束。
皇冠与绶带加诸其身,人们仿佛看到一个传奇憑空诞生。夺冠的夜晚她站起身来走向舞台边缘,绕台一周,向狂热的观众挥手,绶带不小心从她肩上滑落搭在长礼服裙摆上,她走了一段路后发现了,微微弯腰将它拾起,佩戴好。人们反复赞颂她的优雅,称她是美丽神话的缔造者,将她视为中国式美丽的一张名片,直至今日。
回过头看,原来所有事情伏脉千里。自由常常带来眩晕,同时也培育着张梓琳身上的责任意识。
“小的时候我选择练体育,做一名学生运动员,大学毕业之后去尝试参加选美比赛……一路走来可以说我是很幸运的,但我也确实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没有后悔过,小的时候练体育非常辛苦,我坚持了十几年,家长问我要不要坚持,我还是希望能坚持,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希望能够做到最好。”张梓琳说。
她自认并不是很勇敢的人,尤其成为妈妈之后,更是关注健康和安全,但她仍会偶尔选择学点略危险的新技能,比如今年年初开始学的滑板,“我还是希望能够即使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还是能够能学到一些新的东西。我今年的目标,是还想学一个咖啡拉花,还没跟任何人提过。”张梓琳在电话那头又笑起来。
有了女儿后,张梓琳也知道了童年时间之宝贵与人生无限,“我希望给女儿们这样的自由,让她们选择自己的人生,也希望她们可以为自己负责。就像我一路走来,所有的关键的点都是我自己来选择的,所以我成了我自己。”
十几年前我接触到这些特殊的小画手们,他们面临的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当他们的父母老去之后,他们应该如何在社会中立足,如何能够让自己向前走下去?
我和身边一些特殊儿童的家长们聊过,他们觉得现在社会已经非常友善了,当他们知道和了解这个孩子是特殊儿童时,会给很多宽容和包容,也有一些康复机构和民间组织带领他们继续往前走。
所以我想,对于普通人来说,我们可以做的是不要有太多怜悯,以更平等的心态去帮助他们。更多的时候,我们应该先认识他们,了解他们的优势和特质。有可能的情况下让他们发挥自己的特质,真正有一些社会价值感。
关于这些孩子,我更愿意面对面地和他们交流,他们是能够听到和听懂赞美的,我陪他们聊天,陪他们玩,然后称赞他们。
我之前做的很多工作其实都不是惊天动地的工作,大型的募捐也好,拍卖活动也好,很多时候我是以普通志愿者的身份和大家一起工作的。爱和善意不一定非得通过铿锵有力的形式去传递,很多时候也可以通过生活中的细节去表达。
所以,我们不要吝啬自己的爱意,也不要觉得自己能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必羞于表达,因为这都是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