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宝
约翰·洛克(John Locke,1632 — 1704)是17 世纪英国经验主义的倡导者,他的主要代表作有《人类理解论》(An Essay Concerning Human Understanding)和《政 府 论》(Two Treatises of Government)。在这两部作品中,他只是简单提及了中国人的信仰和政治制度。因此,以往学界认为与同一时期欧洲启蒙思想家相比,洛克对中国缺乏热情。实则不然,近来中国学者韩凌与英国学者安·泰尔博特(Ann Talbot)二人在牛津大学博德利图书馆(Bodleian Library)发现了洛克生前亲笔书写的有关中国的笔记,韩凌将其称作“中国笔记”a洛克“中国笔记”收藏于博德利图书馆的“拉夫雷斯档案”(the Lovelace Collection of the Papers of John Locke)中,档案编号为B. L., MS. Locke c. 27,ff.178–212。参见洛克著,韩凌译:《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23 页。。两位学者对此手稿进行了辨认、转写和翻译。洛克“中国笔记”的成稿时间大约为1702 年,内容以“礼仪之争”为背景,涉及中国的宗教派别、宋明理学以及祭祀礼仪。韩凌及其他学者已对“中国笔记”做了较为充分的研究,包括手稿的写作背景、来历、写作时间、现状以及内容等。b《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 年;韩凌:《洛克中国观的知识来源初探》,《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8 年第4 期,第120 — 128 页;韩凌:《牛津大学图书馆藏洛克“中国笔记”手稿述略》,《国际汉学》2018 年第2 期,第184 — 208 页;安·泰尔博特著,韩凌译:《洛克与中国:语境与内容》,《国际汉学》2015 年第2期,第70 — 87 页;Ann Talbot, The Great Ocean of Knowledge: The Influence of Travel Literature on the Work of John Locke.Leiden: Brill, 2010.韩凌在博士论文中尝试探寻洛克“中国笔记”的知识来源,认为除了参阅耶稣会士的著述外,《华人礼仪史》(Historia cultus Sinensium)c《华人礼仪史》是一本耶稣会士与其他传教士关于中国礼仪问题的法律辩论的文献合集,全书为阎当(Charles Maigrot,1652 — 1730,也称颜珰)的训令作辩护,韩凌认为此书的作者为夏尔莫(Nicolas Charmot, 1655 — 1714),出版时间为1700 年夏,原书为拉丁文。该书与洛克的“中国笔记”相关的部分,已由泰尔博特译为英文,收入《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330 — 376 页。本文所使用的是这个英文摘要本。则是其最直接的参考。她在文中也提及了多明我会士闵明我(Fernández de Navarrete,1618/1619 — 1686)a国内外学界对闵明我的生卒年存有争议:英国学者库敏士(J. S. Cummins)、西班牙学者安娜(Anna Busquets I Alemany)等认为闵明我的生卒年为1618—1686,西班牙学者迪戈(Diego Sola)认为他的生卒年为1610—1689,多明我会历史学家袁若瑟(José María González)则认为闵明我生卒年为1619—1686;国内学者罗莹在论文中也提到了闵明我的生卒年,她认为这个时间大概为1610/1618—1686。结合以上观点,大多数学者认为闵明我的去世年份为1686 年,对于其出生日期,较多国外学者认为是1618 年。袁若瑟作为教会史学家,对教内文献多有参考,他认为闵明我的出生年月为1619 年,在时间上与其他学者所认为的1618 年相差不大,具有可靠性,所以本文认为闵明我生卒年大致为1618/1619 — 1686。对洛克中国观形成的影响。但就“中国笔记”而言,她认为闵明我的游记以描述传教经历为主,与洛克笔记中偏理论性的内容不太一致,故未给予闵明我著作以更多的关注。b《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237 页。
事实上,闵明我共撰写有两部著作:《君主制中国的历史、政治、伦理及宗教概论》cF. Navarrete, Tratados históricos, politicos, éticos, y religiosos de la monarchia de China. Madrid: la Imprenta Real, 1676.(以下简称《概论》)和《在华传教士以前及现在的争论》(以下简称《争论》)dF. 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Madrid, 1679.。前者包含闵明我的个人游记,但有一章刊载了龙华民(Nicolas Longobardi,1556 — 1654)e学界关于龙华民的生卒年有不同的看法,中国学者李天纲在《龙华民对中国宗教本质的论述及其影响》(《学术月刊》,2017 年第5 期,第165 — 184 页)一文中对此问题进行了探讨,并采用了耶稣会士历史学家布鲁克尔(J. Brucker)神父的观点,即龙华民生于1556 年9 月,去世于1654 年9 月。本文同样采纳这一说法。1623 年的考察报告,又名《儒教专论》,专门讨论儒家信仰和理学,且与洛克“中国笔记”的部分内容有相当大的关联性。闵明我的第二部著作主要讲述“华人礼仪”,重点反对在华耶稣会的传教政策,书中记录了他对中国人祭祀礼仪的观察,而洛克笔记中也涉及了这些内容。
《华人礼仪史》作为一本在“礼仪之争”背景下产生的辩论合集,不可避免地收录了闵明我书中的观点和内容,因此虽然从表面上看洛克笔记直接引用了《华人礼仪史》的相关内容,实则它与闵明我的著述密切相关。本文的目的在于阐明二者之间的联系,以凸显闵明我在早期中学西传中的作用,以及他对欧洲启蒙思想家中国观形成的影响。
在阐明闵明我与洛克“中国笔记”的关系之前,我们先来探讨下他的著作与《华人礼仪史》存在的内在联系。
首先是《华人礼仪史》对闵明我《概论》一书内容的部分引用。洛克“中国笔记”谈论了儒家天理观及信仰,有学者考证其内容直接来源于《华人礼仪史》,但有关上帝、理与太极等概念的首次系统阐述则来自龙华民的《论中国宗教的若干问题》(Traite sur quelquas Points de la Religion de la Chinois),闵明我将其作为《概论》中的一个章节,命名为《儒教专论》。《概论》出版后引起了巨大反响,而《华人礼仪史》对此进行了引用,书中写道:
龙华民越来越相信自己对于“灵魂”概念的判断与理解,他组织撰写了一篇相当考究的学术文章,这篇文章收在了闵明我著作第一卷(即《概论》)中,得到了出版……在文章的开篇陈述了中国文人并不认为“上帝”是一个纯粹的精神。龙华民认为中国人不承认真正的精神,只认为是一种运动的力量或者自然的天的影响产生了万事万物,他们敬重的是天或者太极的运动。fNicolas Charmot, Historia Cultus Sinensium. Colonie, 1700, p. 123.
另外,洛克对闵明我的《概论》很感兴趣,他还将西语版《概论》推荐给英国丘吉尔兄弟出版商(Awnsham and John Churchil),让他们译为英文出版。gTalbot, op.cit., p. 187.洛克笔记中对于儒家天理观的认知几乎都可以在《概论》中找到相应的内容,所以我们可以推测洛克在参阅《华人礼仪史》的同时,也参考了闵明我的著作。
除此之外,《华人礼仪史》对闵明我著作——《争论》的部分内容也有收录。洛克“中国笔记”谈及了中国人的祭祖和祭孔问题,描述了祭祀的过程和细节。就祭祖而言,洛克的笔记内容直接取自《华人礼仪史》,但与闵明我的著作也存在关联,因为《华人礼仪史》给出的文献来源中就涵括闵明我的著作信息。《华人礼仪史》中提及,这部分礼仪的记载来自闵明我著作第2 卷第7 部分的记录;a《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333 页。这里闵明我著作的第2 卷指的就是《争论》一书。另外,在祭孔方面,洛克“中国笔记”中祭孔仪式的记录主要参考耶稣会士罗博雷托(Bartolomé de Roboredo, 1607 — 1647)在《华人礼仪史》第453 页的记述。b同上,第109 页。实际上《华人礼仪史》收录的罗博雷托的言论主要集中于第450 — 456 页。这里面谈到了孔子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及祭孔仪式,叙述较为笼统,但在《华人礼仪史》第451 页底部注释部分标注着文中所引内容出自闵明我的《争论》。cCharmot, op.cit., pp. 451–456,闵明我《争论》的最后一章刊载了1638 年罗博雷托为耶稣会士的辩护性文章,题名为“Respuesta a algunascosas, que contra los padres de la compañía de Jesus de la mission de China dizen los Reverendos Religiosos de Santo Domingo, y de San Francisco de Philipinas. ”
《华人礼仪史》作为传教士有关中国礼仪问题的辩论合集,与闵明我的著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整本书对其著作内容的引用达几十处之多。虽然《华人礼仪史》是洛克“中国笔记”的直接知识来源,但进一步深究的话,闵明我的著作与洛克的笔记内容存在密切联系。
洛克的这本摘要型读书笔记并非一字一句摘录著作原文,而是对原著的一种概括性总结。接下来我们分门别类探讨闵明我的著作与这些内容的关系。
洛克的笔记内容是对“中国礼仪”争论双方立场观点的概括与凝缩。在儒家天理观与信仰方面,笔记内容可以概括为:儒家将天视作一切事物的规律,他们称其为“理”或“太极”,它由万物各种不同形态分离聚合而成;整个儒教一直将“物质的天”(Material Heaven)视为唯一的第一律(First Principle)或者源(Origin)或者因(Cause),因此儒教以“上帝”(Xanti)或“天”之名将“物质的天”视为至高无上的神;信仰儒教的中国人认为“天”是万物中最完美的存在,并有益万物,因而视其为主要崇拜对象。d《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45 — 51 页。
我们通过表格形式对比洛克“中国笔记”与闵明我著作的相关内容,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讨论二者的关系。
表1 洛克“中国笔记”与闵明我著述内容之对比
(续表)
就表格内容而言,笔记中谈到古代中国人承认一种纯粹空间,中国人将其视为第一律,也就是中国人所信仰的“天”或“上帝”,而儒家又将天视为第一律、或源或因。其中关于洛克所使用的一些专有名词,如Pure space 、First principle、Origin、Cause 等,在闵明我《概论》第五部分所刊载的龙华民手稿中均有体现。
龙华民写到,中国人看到世间之物只能暂时存在,不能保持永恒,但总结出万事万物必然会有一个永恒的因或者源,他们将其称作“理”,且理是无尽不灭、没有生命也没有直觉,是纯净的,只能通过人们的感知来理解;而“理”这个“第一律”与元气结合,通过五行之变化形成了现存的世界万物;另外,上帝和天主只是太极的造物[理也称作无限混沌(infinite chaos),当理缩小为有限球体时,便称作太极;太极由理而生发,二者的区别在于理指代的是事物的性质,而太极则是其性形成的根基];中国人并不祭拜理或太极,因为这些是不可见的,他们只祭拜物质的存在体。中国人所说的“主”“上帝”则是天空的美德。aNavarrete, “An Account of the Empire of China, Historical, Political, Moral and Religious,” p. 215,并参考自吴莉苇:《天理与上帝:诠释学视角下的中西文化交流》,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4 年,第128 — 131 页;《龙华民对中国宗教本质的论述及其影响》,第165 — 183 页。由此,在龙华民看来,中国人所祭拜的天是物质的天。
通过对比洛克“中国笔记”与龙华民手稿的这部分内容,可以发现他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一些关键词汇如天、因、源以及第一律的表述都运用了同样的英语词汇。闵明我西语版本中分别用Cielo(天)、Causa(因)、Origen(源)和Primer principio(第一律)来表达。bNavarrete, Tratados históricos, politicos, éticos, y religiosos de la monarchia de China, p. 215, pp. 259–260.因此,洛克很可能不仅参看了闵明我西语版的《概论》,并且在英译本翻译过程中,提前参考了部分译稿。
在命运与万事万物的关系方面,洛克认为上帝是无智慧的,世间万物的运行听从的都是命运的安排。c《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61 页。龙华民的手稿中也有类似的阐述,一位中国士人告诉他,《书经》上曾讲到,天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不视、不听、无憎、无爱,只通过由理所约束的人开展这些运动;“上帝”作为天的德行,也无生命、无智慧,只行其行;世界的运行是不可控的,一切由命运决定。dNavarrete, “An Account of the Empire of China, Historical, Political, Moral and Religious”, p. 205.闵明我著作中的第四部分是对明代范立本所编《明心宝鉴》的翻译,其中第三篇讲的是“顺命”。闵明我写道:“中国人认为一个人的命运与运气都是不可避免的,只能听天由命,如‘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eIbid., p. 156,另参考自明范立本著,李朝全点校、译注:《明心宝鉴》,北京:华艺出版社,2007 年,第30 页。就这一点,洛克在笔记中提及,中国与西方有相似的观念,比如命中注定、命该如此。就万物听天由命而言,洛克笔记内容是与闵明我著作内容相吻合的。
洛克笔记中还谈到,中国思想既定的、不可动摇的基础是“万物一体”观。f《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61 页。而《概论》中龙华民手稿第七节的标题即为《论中国著名的公理“万物一体”,即一切事物的本质都是一样的》(“Of the Famous Axiom in china,Vuan Vue Ie Ti,that is,All Things Are the Same”)。gNavarrete, Tratados históricos, politicos, éticos, y religiosos de la monarchia de China, p. 264.文中讲到,中国人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由同样的物质构成,这和欧洲古代哲学家的思想不谋而合hIbid.(如伊比鸠鲁、德谟克里特等)。儒家把物质性作为万物的本体,否认了“天主”以及“神创说”。龙华民以此来论证儒家是物质主义,是无神论。《华人礼仪史》也讲到中国哲学的基础是“万物一体”(omnia unum esse)iCharmot, op.cit., p. 122.,其说依然源自龙华民的观点。书中提到龙华民1596 年到达中国,接着便努力学习中国语言,研习儒家经典,最终得出了与利玛窦(Matteo Rico,1552 — 1610)不一样的结论:从古至今,中国的贤哲与他们的弟子都认为“上帝”指的是物质的天,是称为“理”或“太极”充盈于世间的微妙物质。中国人的哲学根基为“万物一体”。j《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346 页。由此可以推测《华人礼仪史》中的这部分内容亦源自闵明我书中的龙华民手稿。
除此之外,洛克笔记中还提到儒家哲学不承认独立于物质的精神存在,不承认纯粹精神,这是龙华民手稿第10 部分内容的凝练,其标题为《中国人不知道区别于物质的精神实体,只是不同程度地知道物质性本质》(“That the Chinese Know no Spiritual Substance Distinct from the Material, but Only One More or Less Material”)。龙华民明确指出中国人完全不知道上帝、天使、理性灵魂等独立于物质的精神实体,他们只知道在一种无限实质中产生了太极与元气。aNavarrete, “An Account of the Empire of China, Historical, Political, Moral and Religious,” p. 203.
关于儒家生死观以及灵魂归属问题,洛克笔记中认为,人死之后,灵魂脱离肉体,散布于空气中,并再度成为融合于无所不在的“理”或“太极”的终极微妙物质。人们在祭祀和祈祷时,构成死者灵魂的微妙物质还能降临并停留在写有死者姓名的牌位上。b《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55 页。龙华民手稿的第13 部分和第15 部分对此有过具体阐发。他讲到人死之后,魂升于天,魄降于地,与天地融为一体。而天、地之实质为“理”,理是永恒的。因此可以说灵魂归于理。当人们祭祀死者时,由于理气一脉,还是有所感应的。这和洛克笔记中所写的“构成死者灵魂的微妙物质的某些部分依然存在,当他们祭祀和祈祷时,还能降临并停留在写有死者姓名的牌位上”基本一致。
以上我们主要谈及龙华民儒家天理观与洛克“中国笔记”二者之间的关系。从表面看,能将闵明我与洛克联系起来的就只有闵明我是龙华民手稿的译者和公开者。实际上,闵明我与洛克“中国笔记”的关系不仅仅停留于此,他在龙华民与洛克之间也不只是起到桥梁引介的作用。换个角度看,龙华民对儒家程朱理学的系统论述也是闵明我中国哲学观的体现。
闵明我对祭孔、祭祖仪式的介绍主要集中于《争论》一书,我们通过以下几个具体的例子来展现它们与“中国笔记”的关系。
1. 祭孔时准备祭品时的情况
洛克“中国笔记”:选做祭祀的猪在被宰杀前,主祭官会非常恭敬地向它鞠躬致敬。之后,屠夫杀猪时,担任主祭官的官员要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向献祭的猪致敬。而后会剃掉猪毛,并与内脏和猪血一起留待第二天使用。c同上,第83 页。
《争论》:在宰杀作为祭品的猪之前,主祭官会向它深深鞠躬以示敬意。猪死后,主祭官再次鞠躬致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受它作为牺牲品。然后剃掉猪毛,取出内脏,一些猪血和毛发会被存放起来留待第二天使用。d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303.
2. 祭祀时的情景
洛克“中国笔记”:通赞唱,“孔圣人神降”(The spirit of Confucius descends),与此同时,主祭官端起满满一碗酒倒在一个稻草人(a man of straw)上。随后他们将刻有孔子名字的牌位从神龛中取出,并放置在香案上,同时唱颂赞孔子的祭文。e《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85 页。
《争论》:通赞喊到,“孔圣人神降”。这时候主祭官端起一杯酒倒在一个稻草人身上。然后他取出孔子的牌位,将其放在祭坛香案上,同时唱诵祈祷。f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303.
3. 祭孔仪式上的颂祷
洛克“中国笔记”:我们所奉献的祭品是清洁而美味的。举行了这样的仪式,肉体(mortals)安息而精神(spirit)愉悦。祭祀会带来财富和幸福。g《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95 页。
《争论》:我们祭献的供品是干净和美味的。仪式结束后,人们将心情平和、精神振奋。奉献了祭品,我们将获得财富和幸福。h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304.
祭祖是儒家文化中的一件大事。洛克在“中国笔记”中写到,祭祖与祭孔的仪式都是相同的,二者只是在时间上有差别。i《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79 页。现举几个具体的例子为证。1. 祭祀前的准备
洛克“中国笔记”:祭祀前几天,人们会推选家族中的长子或家主以及另外四个家族中的重要成员分别担任主祭、从祭和执事。主持祭祀并履行典礼中的不同职责。为此,这些人要专门斋戒一天,并在祭祀开始前的三天中不与妻子同房。a《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127 页。
《争论》:在家族中挑选助手和主事之人。其中挑选两名来帮助奉献供品,一名来唱颂祝词。在祭祀开始前的三天,他们就不与妻子同房,不饮酒。只吃豆类蔬菜。b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414.
2. 挑选祭品
洛克“中国笔记”:中国人选择祭品的方式如下:将热酒灌入猪或羊的耳朵,晃头的牲畜就是合适的祭品,不晃的就不合适。c《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129 页。
《争论》:把热酒倒入猪的耳朵里,如果它晃动头的话,就可以将其作为祭品;如果猪没有任何反应,则重新寻找祭品。d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303.
3. 祭祀完毕
洛克“中国笔记”:司仪向族人们宣布,祭祀祖先之后,他们将得到各种福报,比如丰收、多子、功名、健康和长寿。e《洛克与中国:洛克“中国笔记”考辨》,第137 页。
《争论》:一名仪式的主事宣称,已经完成了献祭,祖先们已经收到了供奉的祭品,你们想要得到的各种福报——幸福、长寿、健康、财富、多子以及荣耀都将会降临到你们身上。fNavarrete, Controversias antiguas y modernas entre los misioneros de la gran China, p. 416.
以上我们从儒家天理观以及祭孔祭祖传统等两个方面探讨了洛克“中国笔记”与闵明我的关系。洛克“中国笔记”的许多内容,尤其是与耶稣会士不同立场的部分几乎都与闵明我的著述内容有所关联,因此我们可以判定闵明我的观点直接或间接地成为洛克“中国笔记”的知识来源。
洛克“中国笔记”是洛克中国观的集中表达。他的笔记内容虽直接取自《华人礼仪史》,但闵明我的著作也成为其重要的参考。
就闵明我而言,我们需要跳出“礼仪之争”的圈子,给予其作品新的评价。以往学界讨论闵明我和他的著作时,往往集中于“礼仪之争”的议题,认为他挑起争端,阻碍了中西间正常的文化交流。闵明我的言论对在华耶稣会士来说简直是毒药,但同样的观点遭遇不同的文化土壤,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对英国早期启蒙思想家洛克的影响就是很好的证明,他有关中国的记述为洛克哲学观点的成立提供了依据。
另外,16 — 17 世纪前半叶,欧洲知识界了解中国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耶稣会士的著作,而耶稣会士为了维护“适应性传教政策”,在书籍撰写中只提及孔子,尽量回避程朱理学。g张国刚、吴莉苇:《启蒙时代欧洲的中国观——一个历史的巡礼与反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年,第24 页。但宋儒理学是明代统治者治国理念的思想基础。龙华民对它的引介,闵明我对其言论的刊布,成为欧洲知识界认识中国哲学的一个新开端。h同上,第25 页。因此从总体上而言,闵明我的著述与耶稣会士的著作成为构建17 — 18 世纪欧洲人有关中国知识网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