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

张 涛 余 丽

【内容提要】 算法技术具有和任何技术工具一样的中性特征。但是，算法一旦被国家行为体使用，就成为国家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追求权力和利益的国际政治工具，也就具有了“非中性”作用。“技术嵌入”和“权力赋能”是算法产生“非中性”作用的两条路径。“技术嵌入”即算法嵌入信息流通体系加剧全球信息生产和获取的不对称性；“权力赋能”即算法通过赋能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力量，增强国家综合国力，这种赋能的不对称性为算法强国谋取国际政治利益提供了现实可能。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外政治渗透，即算法技术强国利用算法对信息传播的控制，对他国实施政治干预和观念渗透；二是军事力量转移，即算法军事力量赋能的国际差异不断扩大国家间军事实力的“非对称性”；三是经济利益获取，即算法通过变革全球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扩大国际发展鸿沟。算法“非中性”作用的实质是国家间的权力较量、安全博弈和利益争斗。未来，国家需高度重视算法的战略价值，推动算法技术在关键领域的深度应用，利用其提升国家安全治理能力，以维系和拓展国家利益。

一、问题的提出

为什么要研究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这是本文首先要回答的问题，主要有以下两点缘由。

从现实层面看，算法技术的战略价值已经引起世界主要大国的高度关注，其在国家各个领域的的实践产生了新的国际关系问题。早在2017年4月，美国国防部就启动Maven 计划，成立“算法战跨部门小组”，着手开发和部署人工智能算法，推动国防部将可用的海量数据快速转化为可操作的情报和决策见解，①“Project Maven Industry Day Pursue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or DoD Challenges,” DOD, October 27, 2017, https://www.defense.gov/News/News-Stories/Article/Article/1356172/project-maven-industry-daypursues-artificial-intelligence-for-dod-challenges/.以支持反叛乱和国际反恐行动。2020年9月，美国国防部发布《国防部数据战略》，指出人类已经进入“算法战争”时代，人工智能培训数据集和算法模型将日益成为国防部最有价值的数字资产，通过其改善数据管理将“提高国防部在一个权力竞争激烈的时代赢得战争的能力”。②“DoD Data Strategy,” DOD, October 8, 2020, https://media.defense.gov/2020/Oct/08/2002514180/-1/-1/0/DOD-DAA-STRATEGY.PDF.2021年4月，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发布预测报告《全球趋势2040：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世界》，指出“在未来二十年里，国际体系中的权力将具备更广泛的来源，不断扩大的技术、网络和信息权力将补充更传统的军事和经济权力。”③“Global Tends 2040: A More Contested World,” NIC, March 1, 2021, https://www.dni.gov/index.php/gt2040-home/gt2040-media-and-downloads.2022年1月，中国网信办发布《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其中要求禁止利用算法影响网络舆论和规避监管，其中包括不得利用算法屏蔽信息、过度推荐、操纵榜单或者检索结果排序、控制热搜等干预信息呈现。④《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推荐管理规定》，中国网信办，2022年1月4日，http://www.cac.gov.cn/2022-01/04/c_1642894606364259.htm。由此可见，算法的战略价值和其带来的国家安全问题已经引起世界主要大国的高度重视。

算法技术的国家战略价值不断凸显，但是算法资源的国际分配处于严重失衡状态，这为部分国家利用算法技术优势谋求国家权力和攫取跨国利益提供了现实基础，算法在国际关系中的身份逐渐由技术工具转向政治工具。目前，美国掌握着全球最尖端的算法技术资源，如谷歌的TensorFlow、IBM 的SystemML 和脸书（Facebook）的Torch 等国际主流的算法框架几乎都来自美国网络巨头和科研机构。①高奇琦：《全球善智与全球合智：人工智能全球治理的未来》，《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年第7 期，第27 页。目前，在国家政治决策、数字经济发展、国防安全和军事作战等重要领域，算法技术已经得到广泛部署和应用。部分国家利用算法技术“非对称”优势扩展国家权力，攫取全球利益，重塑了国家间权力和利益格局。算法在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战略布局扩展了国家权力和国家利益的内涵和外延，影响了国家间的实力格局和安全格局，具有了一定的“非中性”特征。

从理论层面看，已有关于算法与国际政治的关系研究更多是从政策与实践层面阐释算法如何影响国防安全、军事作战、全球经济发展等问题，尚未看到算法在国际政治中如何发挥“非中性”作用，以及为什么会具有这种“非中性”作用的系统性理论研究成果。国际上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观点如下：2020年4月，英国皇家联合军种研究所研究员认为，“基于人工智能的防御软件可以主动地对网络中最易受攻击的目标进行优先级排序，反复适应目标环境，并通过一系列自主决策进行自我传播，从而有效消除潜在国家威胁；②“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UK National Security: Policy Considerations,” RUSI, April 27, 2020,https://www.rusi.org/explore-our-research/publications/occasional-papers/artificial-intelligence-and-uknational-security-policy-considerations.2020年11月，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处发布的研究报告《人工智能与国家安全》中指出，人工智能算法能够提升国家网络攻防的潜在能力，这可以为未来的国家网络行动提供明显的国际优势。但同时，算法也容易受到偏见、盗窃和操纵的影响，影响国家安全。③“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November 10, 2020,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78.国内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观点主要来自《人工智能时代国家战略行为的模式变迁——走向数据与算法的竞争》和《人工智能时代背景下的国家安全治理：应用范式、风险识别与路径选择》，前者认为，算法优势将转变为稳定的国家间博弈优势，尤其是战略决策优势。④封帅：《人工智能时代国家战略行为的模式变迁——走向数据与算法的竞争》，《国际展望》2018年第4 期，第44—46 页。后者认为，以算法为核心的人工智能技术嵌入国家体系，正在加速国家间的力量失衡和安全格局转变，冲击国家间竞争的稳定性。⑤阙天舒、张纪腾：《人工智能时代背景下的国家安全治理：应用范式、风险识别与路径选择》，《国际安全研究》2020年第1 期，第4 页。

已有研究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人们对算法如何影响国际政治的理解。但是，算法作为一种数字技术，为什么会对国际政治产生重要影响，背后的驱动逻辑是什么？算法在嵌入国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领域后，在国际政治中产生了怎样的“非中性”作用，这种“非中性”作用又如何影响国家间权力、利益和安全博弈态势？这些是目前国际政治领域中有待深入探索和研究的现实问题，需要首先从理论层面加以分析和阐释。对这些问题的理论和实践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国际政治理论的时代适应性，提升人们对算法如何影响国际政治进程和国际关系格局的认知程度和实践理性。

综上，本文研究算法在国际关系中的“非中性”作用，首先是对算法嵌入国家安全与发展领域产生的国际关系问题的现实关切，其次是对算法应用如何影响国际政治进程的理论探寻，以期能够为国家政府如何使用算法技术更好地服务于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以及作出相应的战略决策提供一定的参考。

二、算法技术从中性向“非中性”作用转变的路径

算法作为一种数字技术，其本质是指导程序如何得出结果的步骤。因此，算法技术本身就蕴含着信息权力关系，即算法对个人与群体的思想与决策产生影响的能力，这是算法“非中性”作用产生的权力基础。算法技术从中性到“非中性”作用的转变主要是通过“技术嵌入”和“权力赋能”两条路径实现。首先，算法嵌入信息传播领域造成全球信息生产、流通和获取不对称问题加剧，从而造成国际信息权力分布的进一步失衡。其次，算法在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应用能力差距加剧了国家间算法权力赋能的“非对称性”，这为算法强国在国际社会中攫取权力和利益提供了物质基础，算法技术的中性工具身份就此发生转变。

（一）“技术嵌入”路径：算法嵌入信息流通体系，加剧了全球信息生产和获取的不对称

其一，算法嵌入国际主流信息媒介，推动全球信息生产和流通范式的变革，加剧全球信息资源生产和获取能力的不对称性。在传统互联网技术使用时期，网络空间中的信息浩如烟海，信息获取过程相对透明和便捷，但同时也带来了信息筛选成本的大幅度提升。网络用户很容易陷入无边无际的信息泥淖之中，信息获取成本和信息爆炸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算法技术嵌入信息流通体系后，信息传播和获取之间形成了相对平衡的供需状态。①李钢、唐月卫、刘章仪：《推荐算法与网络意识形态风险防范》，《当代传播》2020年第3 期，第111 页。算法内容自动生成和定向推荐等技术实现了从“人找信息”到“信息找人”的信息传播范式转变。②薛永龙、汝倩倩：《遮蔽与解蔽：算法推荐场域中的意识形态危局》，《自然辩证法研究》2020年第1 期，第51 页。但是，这种全新的信息传播方式增加了政府对社会不良信息生产和流通的管控难度，甚至冲击了原有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传播结构。掌控国际主流信息媒介的国家能够通过将算法技术嵌入其中，对特定群体定向传播政治新闻，灌输其政治理念和价值观，甚至可以通过算法机器人定向传播虚假言论，干扰他国政治选举和政府决策等政治活动。

其二，算法被国家行为体利用，有助于算法强国获取更多的国际信息主导权和决策优势，从而提升其在国际竞争中的战略优势。在当前信息飞速传播的时代，国家间竞争首先是信息资源获取和控制能力的比拼，因为信息是观念、理解和知识获取的源泉。拥有尖端算法技术资源的国家能够获取更多的全球信息生产、流通和分配权力，占据全球信息和话语制高点。

算法技术在国家信息系统中的应用可以最大限度排除人为因素的干扰，帮助政府快速获取战略决策所需的关键信息资源。在传统意义上，国家应对国际环境变化往往是从外界感知和认知开始，主要是基于经验知识的分析，从而针对环境动态做出一系列决策。算法在国家关键基础设施领域的应用使得政府相关部门对感知的处理变得自动化和智能化，智能算法能够对批量收集的环境数据进行快速过滤、标记和分类，大大减少人工解释海量数据所耗费的时间，从而显著提升国家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环境变化的认知和决策效率。未来，拥有尖端算法技术的国家可以获取更多的外交和安全信息，更早感知国际环境变化，这有助于增强国家战略决策的及时性和准确性，从而在国际竞争中建立起战略部署和执行的国家优势。早在2017年4月，美国国防部就启动Maven 计划，成立“算法战跨部门小组”，通过算法技术的战场布置，实现了监视数据的快速、自动化处理，为指挥官提供全面、高效的数据分析及决策支持。该项目还计划开发先进的计算机视觉算法，帮助国防部的军事和民用分析师高效处理每天收集的大量视频数据，以支持各项军事行动。

综上，算法嵌入信息生产和传播体系，能够增强算法强国已有的信息控制优势，久而久之加剧国家间信息权力分布失衡，从而为后续算法赋能国家政治、经济、军事权力的“非对称性”提供物质基础，这是算法在国际政治中产生“非中性”作用的基础路径。

（二）“权力赋能”路径：算法国家权力赋能的国际不对等性

由上文可知，算法应用会加剧全球信息资源分布的失衡，但这并不是算法权力的终结，而是算法权力扩展的基础。本文认为，算法权力既包含算法本身带来的信息权力，也包括算法衍生的国家主体权力。算法信息权力是指算法技术本身可以实现对信息生产和传播过程的干预和控制，从而产生对行为体理念和行为偏好的规训能力，这是由算法技术的基因所决定的。算法运算本身就是对信息收集、分类、处理和分发的一系列智能化操作过程。算法衍生的主体权力主要是指国家行为体利用算法技术在国际竞争中谋求国家权力，获取国家期望利益的能力。算法技术权力一旦与国家利益相结合，则具有了主体性面向，算法技术的中性工具身份随之发生转变，成为国家在国际关系中谋求政治、经济、军事等国家利益的权力工具，久而久之会加剧算法强国与算法弱国之间的权力结构失衡。

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斗争和冲突是国际关系的基本特征，①[美]汉斯·摩根索《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徐昕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45 页。追求权力是实现国家利益，克服国际安全困境的主要手段。当前，算法科技作为国家重要战略技术资源，已经成为国家权力增长和利益拓展的重要“引擎”。在政治领域，拥有先进算法技术的国家可利用其干扰和控制全球信息流向，控制国际主流媒体的信息生产和流通，从而影响他国公民的思想和行为；在经济领域，算法对生产制造和科技研发的赋能效应同样在拉大算法弱国和算法强国之间的发展差距。掌握前沿算法技术的国家能够在科技研发、生产力提升、产品质量改进等诸多领域拥有更显著的国际竞争优势，算法弱国则更加受制于对外技术依赖，在经济与科技发展等领域更显被动；在军事领域，算法技术嵌入安全预警系统、军事武器系统和作战指挥系统，可以有效增强一国的战略决策效力，提升战场资源的整合能力和作战效率，扩大算法强国在战场力量博弈中的“非对称性”优势。

综上，正是算法国家权力赋能的不对等性给算法技术强国在国际政治中谋求国家权力和国家利益提供了有利条件，这也是算法“非中性”作用实现的主要路径。随着算法技术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力量的赋能作用不断凸显，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会进一步增强，拥有算法技术优势的国家能够运用其提升国家在各领域的发展动能，算法弱国则会在国际竞争中持续陷入安全与发展的被动状态。

三、算法在国际关系中的“非中性”作用表现

算法技术作为科技革命的产物，其技术工具的身份使其和任何技术一样，具有技术的中性特征。但是，算法技术被国家行为体利用之后，就成为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国家追求国际权力和利益的工具，也就具有了“非中性”作用。①郑志龙、余丽：《互联网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政治学研究》2012年第4 期，第62—63 页。本文受到互联网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研究的启发。当前，算法在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应用和发展潜力不断提升，算法部署和运用能力的国际差异带来的国家间实力分化无疑为部分国家利用算法技术优势提升综合国力，谋求国际政治利益，甚至是巩固国际霸权提供了有利条件。

（一）算法“非中性”作用一：对外政治渗透

1.算法技术通过定向传播虚假信息实现对他国的政治干预

算法推荐技术在新闻媒体中的应用，不仅实现了信息的定向精准推送，同时也为霸权国的对外政治干预提供了新的路径，从而催生新的国家政治安全风险。随着信息社会的飞速发展，掌握前沿算法技术意味着国家对网络空间的信息传播拥有更多的控制权和主导权，这种权力一旦与国际政治利益相结合，就可能成为国家对外政治干预的有力“武器”。美国计算宣传研究人员塞缪尔·伍利认为，“政治机器人被部署与用户互动，攻击政治候选人、衡量积极分子的行为、夸大候选人的追随者数量，或者转发特定候选人的信息，势必会影响政治辩论走向。”②“AI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CNAS, July, 2018, https://s3.amazonaws.com/files.cnas.org/documents/CNAS-AI-and-International-Security-July-2018_Final.pdf?mtime=20180709122303.这其中，算法对政治进程和走向的影响不容忽视。

算法之所以能够通过干扰全球信息生态系统来影响他国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重要原因是社交媒体低门槛的属性，允许匿名者自动传播虚假的、误导性的内容，但却无法有效对其追责。在算法技术的帮助下，虚假政治信息能够通过无边界的网络快速传播至世界各地，这无疑增加了他国政府的信息安全管控风险。一旦算法被国家行为体或跨国网络公司用于干扰他国的政治选举或决策，将会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他国的主流价值观，影响其社会舆论走向，给对象国增添社会不稳定因素并带来新的政治风险。美国陆战研究所在2018年10月发布的《影响力机器：作为战略打击机制的自动化信息作战》报告中指出，人工智能通过算法将含有欺骗性和隐蔽性的“内容子弹”通过个性化的“靶向”推送，对受众人群进行密集型的信息“轰炸”，①Christopher Telley, “The Influence Machine: Automated Information Operations as a Strategic Defeat Mechanism,” October, 2018, https://www.ausa.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LWP-121-The-Influence-Machine-Automated-Information-Operations-as-a-Strategic-Defeat-Mechanism.pdf.从而成为影响他国国内舆论，甚至是分裂其社会的“超级武器”。可以说，算法技术在网络传媒中的广泛应用，正在深刻改变社会信息结构和信息传播秩序，②武豹：《算法推荐时代主流意识形态传播面临的挑战及其应对》，《中国石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 期，第98 页。带来新的国家安全风险。

2.算法通过精准舆情分析和信息靶向推送实现对他国的意识形态渗透

算法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既可以帮助国家自动识别和防御外来威胁，也可以成为霸权国对外意识形态渗透的工具。算法国际竞争本质上就是对信息和知识获取能力的竞争。在信息生产、传播的过程中，算法学习和应用能力的差异造就了国家间意识形态互动结构的失衡。③沈江平：《人工智能：一种意识形态视角》，《东南学术》2019年第2 期，第70 页。算法学习可以建立针对个人价值取向、政治观点、行为动向在内的诸多数据观测点，通过数据训练建立行动与思想的某种关联，进而能够分析和预测他国民意和舆论走向，从而有针对性的对其国内舆论和政治思想进行精准引导和靶向干预。算法情感运算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进步使得国家对他国思想动态追踪和敏感信息的提取变得更加容易，深度虚假和情绪操控的内容能够定向传达给目标受众，起到高精度的政治通信作用。如美国通过主导全球社交应用和数据库资源，利用数据采集和算法分析进行用户数据挖掘、汇聚整合与关联分析，从音视频、文档图片等信息中分析受众的思想和行为动态，了解民众的政治倾向、主流民意和舆论走向等，从而实现对他国民众利益诉求等舆情动态的精准监控，进而有针对性地制定意识形态渗透方案。以往西方国家主要是通过传统媒体和网络平台对外进行政治污化和文化渗透。智能算法嵌入信息传播体系后，逐渐成为了霸权国重要的政治宣传和信息渗透武器，如通过自动制造假新闻、自动封杀与本国政治立场不符的网站及社交账号等不法手段，煽动他国民众情绪，丑化、攻击甚至是分裂与本国意识形态对立的国家等。④赵宝军：《人工智能对意识形态的操控风险及其化解》，《江汉论坛》2020年第2 期，第15 页。这种潜移默化的政治渗透必须予以高度警惕。

3.算法技术嵌入信息传播体系催生了“算法政治霸权”

“算法政治霸权”是指算法强国利用前沿算法技术嵌入自身掌控的主流信息传播平台，通过算法技术和网络流量双重国际优势，主导全球信息生产、流通和传播过程，控制国际话语权的霸权行径。算法技术在信息传播领域的应用催生了新的全球信息地缘政治格局，助长了算法强国的对外政治霸权行径。2018年1月，联合国人权专家在对缅甸可能的种族灭绝事件调查过程中表示，在针对少数群体穆斯林罗辛亚人的仇恨言论的传播上，Facebook 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此后，Facebook 总裁公开道歉，承认其软件算法未能准确识别虚假和仇恨信息，导致不良政治后果。不仅如此，美国网络巨头还频频利用算法机器人在国际主流信息平台自动传播不实的负面信息，通过操纵国际舆论等方式来影响他国信息秩序。未来，算法对信息生产和流通控制能力的不断增强有助于进一步增加算法强国的国际政治话语权，也能起到助长“算法政治霸权”行径的作用。

（二）算法“非中性”作用二：军事力量转移

1.算法通过赋能传统军事力量增强国家整体军事效能

未来，智能科技不仅是重要的生产力，也是国家在军事领域的核心战斗力。算法技术引入国防体系后，国家间的军事博弈更多是科技战斗力的较量，即“算法战”较量。“算法战”指的是作战双方以智能算法为主要技术支撑，由参战人员通过应用算法，对由作战部队、作战平台、作战保障系统等构成的作战体系进行指挥控制的对抗。从机械化战争时代到信息化战争时代，再到智能化战争时代，战斗力的关键构成要素完成了从人力和火力到信息力和结构力，再到如今的算力和智能力的时代转变。算法在战场上犹如“云端大脑”和“数字参谋”，直接影响战场资源的整合能力和联动水平，对战场资源的效能转化起着关键的助推作用。2020年9月，美国国防部颁布《国防部数据战略》，①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DoD Data Strategy,” September 30, 2020，https://media.defense.gov/2020/Oct/08/2002514180/-1/-1/0/DOD-DATA-STRATEGY.PDF.指出正确交换数据和保持语义理解对于成功的政府决策和联合军事行动至关重要。其中，加快高级算法的开发，能够改善机器之间的通信效能，实现语义和句法的互操作性，为美国国防部提供战略优势。由此可见，如果一方拥有高水平智能算法，而另一方没有，那么后者则会在作战能力较量中处于战略被动地位。

算法主要通过赋能态势感知、情报分析、指挥决策、协同行动等作战能力，提升国家整体军事效能。智能算法在国防安全领域的应用实现了对外来威胁从被动防御到主动防御的治理范式变革。基于算法系统的“智能动态防御”技术可以实现防御手段的实时自主修正和防御策略的灵活机动改变，打破了传统防御模式的被动局面，真正实现了在动态环境下对外来攻击进程的破坏和攻击路径的自动化阻断。同时，算法可以根据对外来威胁的自主学习建立自动化干扰通信手段，预设欺骗性的防御信号来迷惑对手。例如，安全事件发生时，机器学习能通过算法模拟来诱导攻击者，保护更有价值的公共数据资产，避免国家系统遭受致命性攻击。美国国防部已经在国家安全体系中运用人工智能算法进行自主防御和主动打击网络恐怖主义，①“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 ,” CRS, November 10, 2020, https://crsreports.congress.gov/product/pdf/R/R45178.防范国家安全威胁。

2.算法技术的军事应用正在不断扩大战场力量的“非对称性”

随着智能算法技术在国防和军事体系中的广泛应用，其对作战力量的赋能效应正在不断巩固和扩大军事霸权国的既有优势。在传统战争中，影响敌对双方战争走向的主要是武器装备、人员部署以及指挥官的智慧胆略。智能算法引入军事作战系统之后，技术上的优势迅速转化为战场上的压倒性优势，甚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传统作战武器的劣势。如美国在“第三次抵消战略”中加入了“算法战”，致力于通过智能化转型抵消与中俄等国在传统军事硬件较量中不断缩小的差距，拉大武器装备智能化水平差距，以保持其未来的军事领先优势。②James Johns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 Future Warfare: Implications for International Security,”Defense & Security Analysis, Vol. 35, No. 2, 2019, pp.147-169.算法在军事系统中的应用能够充分发挥美军智能技术优势。竞争国虽然在装备规模和技术硬件等外在“显性”力量上迫近美国，但在敏捷性等“隐性”力量层面依旧难以与美国形成势均力敌的博弈状态。美军通过不断开发新算法，能够迅速识别敌方雷达信号并实施干扰，同时有效提升作战任务执行效率，加快作战节奏；在协同作战方面，美军实施的“算法战”可以提升“人机作战”的协同能力，实现蜂群式无人作战系统管理，这些都是美军一直重点开发的军事作战能力，也是美国军事力量优势。总之，通过算法战争布局，美国从思想、技术和应用模式上赋能传统军事力量，最大限度提升作战系统的整体效能，③孙海泳：《美国人工智能军事化的发展态势、风险与应对路径》，《国际论坛》2022年第2 期，第35 页。从而不断巩固和扩大既有军事霸权优势，不断扩大战场力量的“非对称性”。

算法技术虽然不能直接作为实体军事力量决定作战结果，但是算法对军事情报获取、指挥决策和人机协同作战的辅助优势能够显著提升算法强国对作战资源的整合能力，提升作战效果，从而在国家间军事力量博弈中占据优势。①贾子方、王栋：《人工智能技术对战争形态的影响及其战略意义》，《国际政治研究》2020年第6期，第36 页。如算法应用对战略情报搜集、战争走势预测、战争部署以及战场资源有机整合起到关键的赋能作用，②贾珍珍、刘杨钺：《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的算法安全与治理》，《理论与改革》2021年第2 期，第141 页。这无疑有助于帮助国家获取战场优势，以更小的代价获取更好的军事战略效果。基于算法技术的人工智能还能够推动作战体系的去中心化，提升国家作战的灵活性和生存能力。2020年9月，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之间的战争爆发，无人机蜂群通过智能算法精确定位和打击，显著影响了战场攻防态势，带来新的军事革命。③洪源：《未来战争的新形态及其影响因素分析》，《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1年第10 期，第85 页。未来，算法对作战体系的赋能效应可能会进一步加剧国家间的军事力量失衡。④周念利、吴希贤：《中美数字技术权力竞争：理论逻辑与典型事实》，《当代亚太》2021年第6 期，第84 页。以算法技术为核心的人工智能作战体系构建将成为未来国家获取国际军事博弈优势的关键力量。

（三）算法“非中性”作用三：经济利益获取

1.算法技术成为国家经济利益拓展的重要工具

经济利益是国际关系的基础驱动因素，科技作为国家经济利益的重要推动力量，是拓展国家经济利益的重要工具，算法技术也不例外。作为21世纪革命性的数字科技，算法自然成为了国家获取经济利益的技术工具。智能化经济发展过程中，数据是基础性要素，⑤余丽、张涛：《美国数据有限性开放政策及其对全球网络安全的影响》，《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5 期，第13—15 页。智能算法则是盘活数据资源、挖掘数据价值的第一生产力。据预测，未来十年（至2030年），以算法技术为核心的人工智能将助推全球生产总值增长12%左右，⑥《如何认识人工智能对未来经济社会的影响》，新华网，2020年9月3日，http://www.xinhuanet.com/tech/2020-09/03/c_1126446002.htm。对未来全球经济发展至关重要。拥有核心算法技术的国家则能够获得新的生产力，提升生产效率，加速产业革新，提升经济管理能力，不断拓展国家利益。2022年2月，欧盟委员会颁布《数据法案》，指出由于在下一波工业数据浪潮的尖端领域，欧盟尚未充分挖掘数字发展潜力，所以要加快推动云计算和人工智能系统等高度战略性技术的研发。同时指出，越来越多可用技术的使用必须要将算法引入数据系统，以获得更有价值的见解，从而提升欧盟在国际社会中的创新力和竞争力。①European Commission, “Data Act,” February 23, 2022，https://ec.europa.eu/newsroom/dae/redirection/document/83521.由此可见，算法技术对国家未来的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催化作用。

2.算法能够拉大国际发展鸿沟，为算法强国抢占全球经济利益提供便利

智能算法在资本的助推下被广泛引入研发、制造等领域，有效提升了科技研发效率和生产效率，大大削减了人力成本，显现巨大的科技与经济发展潜力。智能算法应用带来的全球生产和管理的智能化与数字化重塑了国际分工模式，造成传统制造业逐渐萎缩，导致人口红利国家逐渐丧失发展优势。②郭泽林、陈琪：《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对国际政治格局的影响》，《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年第12 期，第89 页。同时，掌握前沿算法技术的发达国家在产业创新、科技研发和生产制造领域均拥有更加明显的发展优势，算法弱国则更加受制于智能技术的对外依赖，在国际化发展与科技竞争中陷入被动。未来，算法将推动国际社会形成更加复杂的财富生成体系，体力劳动对财富的创造贡献将不断减弱，而数字劳动的经济贡献率将不断攀升，人机共生下的财富创造将逐渐成为全球经济发展的主流。③王卫华、杨俊：《人工智能的资本权力批判与全球经济正义的追问》，《广西社会科学》2021年第10 期，第93 页。

综上，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正是由于算法对国家经济赋能的“非对称性”，算法强国仰仗既有技术优势加速抢占全球经济利益，从而进一步凸显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

四、算法“非中性”作用的实质

任何一种技术，在国际政治现实中的应用都是为国家利益服务的，无法避免被政治化的命运。算法作为一种数字技术，其在国家各个领域的广泛应用必然是为本国利益服务的。算法与国家利益的结合必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公共权力主体的利益。算法“非中性”作用的背后，不仅是国家间的权力较量和安全博弈，更是国家利益获取的现实展现。

（一）国家间的权力较量

1.算法权力成为国际权力结构中的重要一极

算法权力是以国家为主的国际行为体通过掌控信息权力获取期望结果的能力。国际权力主要分为硬权力和软权力，硬权力是国家传统硬实力的体现，如军事实力等；软权力是国家通过吸引力而非威逼或利诱而达到期望目标的一种能力，是国家软实力的体现。一国能够在国际社会掌握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主导和控制全球信息流，也就拥有更多国际话语权和影响力。因此，算法权力首先是国家软权力的一种形式。同时，算法权力能够与国家传统硬实力结合，通过赋能传统国家力量增强本国在国际社会中的硬权力，在此意义上，算法权力也被认为是硬权力的一种形式。算法软权力和硬权力可以相互促进，推动国家在战略部署、经济发展、军事作战等诸多关键领域占据国际竞争优势。同时，算法国家赋能的国际差异逐渐造成国际竞争力量的分化，其在国际政治中的权力效应更加突出。正是因为算法权力的重要战略价值，其已成为未来国家间权力博弈的重要内容。目前，美国、中国、俄国等世界主要大国都在积极开发尖端算法，部署算法发展战略，推动算法在国家关键基础设施领域的实践应用。在某种程度上，算法权力已经成为国际权力结构中的重要一极。

2.算法的权力属性加剧了国际行为体之间的权力争斗

西方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国际政治的实质是权力争斗。算法权力作为重要的国家权力资源，也无法避免被国际行为体之间相互争夺的命运。当前，算法权力主要分为国家算法公权和资本算法私权两种权力，分别服务于国家利益和资本利益。

其一，算法技术的战略价值激增推动国家之间围绕算法权力和利益展开激烈博弈。掌握前沿算法技术的国家不仅在国家战略层面领先竞争对手，在科技研发、产业革新、国防建设、文化输出等诸多重要领域亦能扩大国际竞争优势，掌握更多的国际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2020年7月，美国战略研究机构兰德公司发布《保持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竞争优势》研究报告，指出人工智能技术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武装冲突中作为重要的力量倍增器。“中国已将人工智能视为增强国家竞争力、保卫国家安全的关键，在发展人工智能以及反击中国侵略性地寻求技术优势的挑战方面，美国政府特别是美国国防部和美国空军，必须采取一些行动以确保美国掌握凌驾于中国之上的军事人工智能前沿技术”，其中包括早期预警算法的开发等。①“Maintaining the Competitive Advantage i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Machine Learning,” Rand Corporation, July 13, 2020, https://www.rand.org/pubs/research_reports/RRA200-1.html.随着算法技术在国防领域的大规模应用，算法正在不断扩大战场力量的“非对称性”。美国国防部试图通过算法技术部署，引领美军未来国防科技创新，谋求新的“非对称”优势，以应对与中国、俄罗斯等国在与其传统军事力量对比领先优势缩小的态势下带来的军事竞争压力。

其二，国家算法公权与资本算法私权之间由于利益冲突而展开激烈的较量。近年来，随着算法技术的私有化程度不断加深，国家算法公共权力受到越来越多算法商业利益的挑战。当前，掌握算法相关资源的主体不仅有国家行为体，同时也有跨国公司、科研机构等非国家行为体。由于智能技术最初是基于商业背景和资本利益而设计研发与应用普及的，算法核心技术也主要掌握在网络巨头手中，因而算法商业价值是算法技术应用的首要利益指向。目前，全球最核心的智能算法技术成果主要来自谷歌、微软、IBM、亚马逊等网络巨头，这些跨国公司还不断通过兼并其他企业壮大自身规模，垄断相关技术资源。由于算法技术在国家行政体系和安全体系中的应用不断扩展，国家需要与网络科技巨头达成技术战略合作，①“Summary of the 2018 Department of Defens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Strategy,” Defense-aerospace,February 2, 2019, http://www.defense-aerospace.com/articles-view/reports/2/199929/pentagon-releasesartificial-intelligence-strategy.html.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非国家行为体的算法技术权威和标准权威。

对于国家而言，算法技术嵌入政府体系主要服务于国家公共利益，如国防建设、政府管理和社会治理等。对于私营企业而言，资本利益是其追逐的主要目标，算法权力成为资本增值的重要工具，如算法推荐新闻、广告推送、产品升级等。国家算法权力是以公共利益为指向，而资本算法权力是以资本谋利和个人利益最大化为主要动机，两者虽然有矛盾，但也是利益的统一体。算法在加速网络信息传播、繁荣数字经济、推动国家建设的同时，其不合理应用也在影响正常的信息传播秩序、市场秩序和社会秩序，给维护意识形态安全、社会公平公正带来诸多挑战，②《加强算法安全科研攻关 推进算法综合治理》，中国网信办，2022年1月4日，http://www.cac.gov.cn/2022-01/04/c_1642894653573489.htm。这正是算法私权与算法公权的利益冲突造成的。在智能算法领域，几乎所有突破性成果都是在跨国网络企业推动下产生的，政府往往需要通过与算法技术供应商的技术合作来实现算法的公共应用。算法设计者的价值理念和利益需求可能会融入算法运行程序之中，从而影响政府部门的最终决策。

未来，随着算法战略价值的不断凸显，拥有算法权力的国际行为体数量也会随之增加，算法主体也会变得更加复杂。正是由于算法技术对权力增长和利益获取的推动作用，各种国际行为体围绕算法权力和利益的国际争夺也愈发激烈，算法对国际政治进程的影响不断加深，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才得以不断增强。

（二）国家间安全博弈

1.算法技术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的重要变量

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不断凸显，与国家安全诉求紧密相关，算法国家安全将成为未来世界主要大国安全治理的重点内容。算法技术安全属于国家科技安全的新兴领域，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认为，算法安全主要是指国家保障境内算法体系的完整性和算法安全的自主可控，国家核心利益不受外部算法渗透、侵蚀和损害，持续保持安全状态的能力。算法影响国家安全主要通过三种路径，一是算法通过改变国家间的军事博弈状态影响国家安全防控能力；二是算法在信息传播领域的应用影响国家信息安全治理能力；三是算法通过变革全球经济产业结构增加算法弱国的经济脆弱性，如算法强国通过算法技术渗透，影响他国的经济发展模式，窃取他国商业机密等。美国是算法霸权国，其“算法战”实施是以霸权方式实现国家安全的美国式的国家安全模式，其目的是为了扩大与中国、俄罗斯等国的军事博弈优势且减少由此带来的安全恐惧。①Daniel Fiott, “America First, Third Offset Second?” The RUSI Journal, Vol.163, No.4, 2019, pp. 40-48.

2.国际算法鸿沟造成国家间安全博弈态势的进一步失衡

算法在国家安全治理体系中的合理布局能够增强本国的攻防能力，但算法技术的异化也会给国家安全带来诸多挑战。算法技术的国际分布失衡在一定程度会加剧国家间的安全结构失衡。

在政治安全领域，人工智能可以通过深度学习和算法检测、分析，自动剔除不法内容。甄别和控制有害信息的传播是国家信息安全治理的重要议题，这不仅能够保障国家信息安全，更有利于提升国家的政治稳定性。人工智能通过算法和机器学习，建立对虚假信息的甄别和剔除机制，能够产生传统甄别和防范机制难以企及的快速反应能力。同时，在遇到不良信息传播时，智能算法凭借天然的技术优势可以快速自动生成对应新闻，并在第一时间进行舆论报道，快速占据主流舆论制高点，从而有效降低后续虚假舆论信息的生存空间。②张志安：《人工智能对新闻舆论及意识形态工作的影响》，《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8年第8 期，第97 页。反观算法弱国，则难以抵挡算法强国通过算法机器人进行的自动新闻推送和虚假信息渗透，导致国家信息安全和政治安全风险上升。

在国防安全领域，影响敌对双方战争走向的主要因素是武器装备和指挥官的经验智慧。在当前信息战中，挖掘人工智能算法在态势感知、情报分析、指挥决策、打击行动等方面的巨大潜力，可以有效提升作战系统的生存能力和打击能力，从而增强军事力量的国际威慑能力。如基于智能作战单元的无人机蜂群能够增强战术层面的军事打击效能，增强对竞争对手或敌对分子的威慑力。对于算法弱国而言，传统军事力量由于缺少算法技术的嵌入，往往容易在信息战、战场资源整合以及决策执行等方面处于弱势地位，难以在国家间军事安全博弈中占据主动。

由此可以看出，正是由于算法对国家各个领域安全治理赋能的国际差异，算法技术才不断嵌入国际政治进程之中，成为国家行为体维护或攫取安全利益的“非中性”工具。

（三）国家利益的获取

1.算法技术成为国家利益获取的重要技术工具

“国家利益”概念起源于法国主教黎塞留在欧洲民族国家建立期间提出的“国家至上”理论，是基于国家的主权需求而产生的。随着国际政治、经济的飞速发展，国家利益的维度不断扩展，囊括的问题越来越广泛。如今，国家利益被通俗地界定为决定国家对外政策与行动的基本动因，主要包括国家主权、安全、发展等多重利益要素。国家利益是决定国家间关系，影响国际进程的基础因素。作为一种数字科技，算法深度应用对国家各领域发展的赋能效应使其成为了增强国家利益的重要技术工具。智能化时代，不管是经济与科技还是军事与安全发展，数据整合和分析处理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智能算法则是挖掘数据价值的主要生产力。拥有核心算法技术的国家则能够获得新的发展动能，加速产业升级，推动经济数字化转型，提升国家安全和社会治理能力，不断拓展国家利益。

2.算法鸿沟有助于算法强国在国家间利益博弈中获取优势

目前，国际社会尚未建立联合国框架下的算法治理规则，加之国家间存在难以逾越的算法技术鸿沟，导致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进一步凸显。传统现实主义理论认为，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国际政治的本质就是争夺权力和以权力界定的国家利益。算法资源分布的国际失衡为算法强国攫取全球利益提供了现实可能。在政治传播领域，算法独有的信息内容生产、推荐和自动屏蔽等技术优势，引发全球信息传播范式的革命性变革，但是由于美国对全球互联网络、信息传媒和社交程序的高度垄断，算法在信息传播领域的应用更加有助于美国掌控全球信息流量和流向，控制国际信息资源分配，加速对外政治干预和价值观渗透。算法学习可以实现对不符合本国利益的信息的自动屏蔽，同时不间断地向特定政治人群推送政治引导信息，影响国际舆论走势，甚至能够煽动他国革命，引发对象国的社会动乱；在经济领域，算法作为数字技术的引擎，正在高速推动生产制造的智能化和自动化，国家间的算法技术鸿沟在一定程度上会加剧国家间的生产力差距，从经济上引发国家间实力消长；在军事领域，算法在军事防御和作战体系中的应用带来了军事决策部署能力和作战能力的大幅度提升，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算法强国常规军事武器的国际威慑力。由此可以看出，算法在政治、经济、军事等领域的战略布局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国家利益的延展，从而增强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相对实力。

综上，正是由于算法对国家利益延展和赋能的“非对称性”，算法强国能够利用既有技术优势加速获取全球利益，增强算法应用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

五、结语

尽管当今国际政治呈现美国在算法核心技术领域的绝对优势，以及美国利用算法巩固和扩大霸权优势的国际现实。但是，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也给跨国网络巨头和网络黑客等非国家行为体提供了更加多元化的利益空间，国际体系的权力转移和维持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随着算法代码和技术研发的国际化，各种国际行为体均有机会利用算法技术谋求自身利益，从而对国家算法公权构成一定冲击。同时，后起国家也在不断开发先进算法，利用其谋求国家利益，与算法技术强国争夺国际权力，从而引发新一轮的国际权力分化和重组。未来，中国应该高度重视算法在国际政治中的“非中性”作用，扩展算法技术在国家重要基础设施领域的实践应用，进一步增强算法核心技术的开发和普及应用，通过完善算法技术开发和应用的产学研合作体制和机制建设，以加快增进算法对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发展的赋能效应。同时，要利用好算法技术提升国家综合治理能力，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坚定捍卫本国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