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供需新格局对南南合作的影响与启示

■文/刘如（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南南合作是发展中国家科技合作的主平台，随着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的迅速崛起，上海合作组织、基础四国、拉美太平洋联盟等区域合作的不断深化，“一带一路”倡议的持续推进，南南科技合作正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能源供需、技术转移一直都是南南合作的重要领域。近年来，非常规油气革命、可再生能源蓬勃发展、全球能源需求持续攀升等都对发展中国家产生深远影响，外加近期美欧对能源出口大国俄罗斯采取“极限制裁”，或将加速引发全球能源版图重构，对我国在南南合作中的战略布局产生影响。

一、“非常规油气革命、能源供需错位、全球气候治理”三重叠加改变全球能源格局

能源是一个国家强盛的动力和安全的基石。纵观世界能源发展历史，人类已经完成了从薪柴到煤炭、从煤炭到油气的两次能源转换，目前正处在第三次能源转换新阶段，并将最终完成从油气向新能源的历史性转变。非常规油气革命和新能源技术变革是现阶段全球能源格局转变的主要特点。2022年乌克兰危机对全球能源格局产生重大影响，进一步加剧全球能源供需错位，加速全球能源变局。

（一）美国通过“非常规油气革命”重塑全球油气版图，成为全球能源格局的“游戏颠覆者”

美国政府在1973年首次提出“能源独立”战略后，基于对非常规油气的理论与技术创新，推动美国页岩气勘探开发的爆发式增长，使美国从能源需求大国摇身变成能源供给大国。根据美国能源署的数据，2019年是美国实现能源独立的转折点，其能源出口自1952年以来首次超越进口，基本实现“能源独立”。近期，美对俄在能源领域的制裁是能源独立后美国企图重新定义国际油气市场的开端。美国、沙特、俄罗斯目前是全球能源供给侧的“三驾马车”，随着美对俄制裁的持续升级，美国或将取代沙特成为全球第一大石油出口国，取代俄罗斯成为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其在全球市场上的“能源话语权”将显著提升。

（二）乌克兰危机加剧全球能源供需错位，多国调整能源发展策略应对危机

俄罗斯是欧盟最大天然气和原油供应国，欧盟约40%的进口天然气和30%的进口原油来自俄罗斯。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德国暂停北溪2号认证程序、欧洲各国能源企业中止与俄合作、美国对俄实施能源禁运等一系列能源制裁措施，将进一步加速欧洲油气进口多元化战略的推进和全球能源供需错位的形成。2022年3月8日，欧盟发布《欧洲廉价、安全、可持续能源联合行动》，计划在2022年将欧洲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减少三分之二。法国重启核电战略，计划将从2028年开始新建六个核电机组，并在此基础上再新建八台机组。德国与挪威、卡塔尔达成购买化石能源协议，并正与美国、加拿大等天然气生产大国谈判购气事宜，以减少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乌克兰危机对国际能源格局的影响将在此后数年逐步释放，全球能源供需的结构性失衡将进一步加剧。

（三）在全球气候治理的共同责任下，新能源技术变革加速，全球能源政策呈现出向低碳绿色转变的总体趋势

从大的历史阶段判断，全球气候治理在过去几年已然进入以中国、美国、欧盟国家为代表的大国博弈阶段，全球气候治理新时代已经初露端倪。当前，绿色技术革命与低碳产业变革进入高度活跃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影响世界经济社会发展，重塑各国竞争格局，成为各国“硬实力”和“软实力”的关键决定力量。拜登政府以绿色新政作为应对气候挑战的关键框架，围绕“能源技术创新及应用、气候友好的基建与改造、气候外交、环境和气候治理”四个方面，提出了清洁能源革命与环境正义计划。欧盟通过发布《欧洲绿色新政（2019）》《气候中立法（2020）》，为欧盟低碳绿色转型明确长期发展方向；通过《欧盟下一个世代》和《“地平线欧洲”2021—2024年战略计划》提供项目支持；基于《2021—2027年多年度财务框架》提供财政支持。美欧等国家正通过绿色技术牵引战略，不断增加对绿色技术创新的投入，这必将加速世界能源从油气向新能源的历史性转变。

二、乌克兰危机对南南合作的三大影响

影响一：全球能源版图重构将促进南南国际能源合作

从全球能源供给侧视角来看，油气生产国大多数是发展中国家，非经合组织（OECD）国家的油气资源占全球75%以上。美国能源话语权的提升、新冠疫情对市场的冲击、乌克兰危机引发对俄罗斯能源的封堵，或将导致油气生产国经济锐减、国际收支失衡等局面。这些发展中的油气生产国迫切需要寻求更大的南南能源合作空间，解决目前的发展困境。从全球能源需求侧视角来看，以中国、印度等经济增长较快的发展中国家为代表，其工业化水平和生活水平不断提升，对能源的需求日益增长，这使得发展中国家也成为全球能源需求增长的重要推手。

影响二：地缘政治成为新时期影响南南合作的关键要素

能源资源作为重要的战略性物资，很容易受到地缘政治的干预和影响，成为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非传统安全问题。乌克兰危机下美欧对俄经济制裁，将加速俄罗斯能源合作向亚太地区的发展中国家转移，中俄能源合作也成为俄罗斯地缘政治中非常重要的战略布局。目前，俄罗斯对中国的天然气出口量不到其对欧洲出口量的十分之一。2019年，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正式投产通气，输气量逐年增长。在2022年北京冬奥期间，中俄两国企业签署《远东天然气供销协议》，加强能源合作。乌克兰危机影响下，中俄之间最受关注的能源贸易产品——管道天然气的交易仍会按照既定的节奏进行，即中国从俄罗斯进口的管道气将从目前的100亿立方米/年，逐年增长到480亿立方米/年。

影响三：绿色技术创新合作或将成为南南合作的未来重要方向之一

乌克兰危机再次凸显了能源依赖性对国家经济产生的重要影响，多样化的能源供给和新能源技术创新将成为未来各国能源战略布局的重要内容。但目前大多数发展中国家还面临着资金匮乏和融资不足、技术较差和人才不足、基础条件弱和市场不规范等诸多挑战。在全球各国纷纷提出“双碳”目标应对气候变化的同时，地缘政治对能源依赖的冲击也使得发展中国家认识到，发展新能源技术不仅仅是人类的责任，更是国家安全的迫切保障。责任与迫切需求将促进发展中国家之间开展更大规模更大范围的绿色技术创新合作。

三、启示与建议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十四五”时期，促进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支持绿色技术创新，积极参与和引领应对气候变化等生态环保国际合作。目前，全球气候治理进入以中国、美国、欧盟为代表的大国竞合阶段，在中美战略竞争不断升级形势下，积极探索加强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能源合作，对我国能源安全和对外科技合作意义重大。中国参与和推动南南合作的战略目标是，为发展中国家争取一个有利的国际经济环境，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

一是充分发挥金砖国家等南南合作平台的作用，积极推动全球能源治理机制的完善。全球能源领域已经形成由国际能源署、石油输出国组织、国际能源宪章组织、国际能源论坛、G20等多个层面组成的治理框架。为进一步提升发展中国家的能源话语权，中国应充分发挥中国—东盟、77国集团、金砖国家、OPEC、亚非会议等南南合作平台的作用，在能源安全、新能源技术等多个重要领域开展广泛交流与合作，坚持多边能源合作模式，不断提升发展中国家在全球能源治理机制中的话语权。

二是积极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能源领域南南合作，主动为全球能源治理搭建新平台、建立“新群”。目前，中国已经与中亚、非洲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积极开展能源合作，在对接发展中国家以工业化为核心的经济发展规划方面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深化南南能源合作是我国践行“一带一路”倡议的必要途径，我国应继续依托“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和“一带一路”绿色投资原则（GIP）等合作平台，打造绿色发展南南伙伴关系。深化实施绿色丝路使者计划和“一带一路”应对气候变化南南合作计划等，关注发展中国家绿色和发展两个层面的双向互动与有机融合，抓住绿色基础设施“硬联通”和能源技术标准“软联通”两个关键，与有关国家在生态环保数据共享、新能源技术转移、传统能源利用效率提升、绿色金融发展以及可持续交通建设等多个方面展开合作，帮助发展中国家提升应对气候变化的治理能力，切实推动“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

三是通过加强绿色技术转移和绿色发展基金支持，减轻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能源依赖。南南合作正由侧重“援助—受助”的模式向着力发展“技术转移+经验共享”平等互助模式转变，且呈现出对科技创新愈加依赖的显著特征。我国应基于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建立可持续发展技术转移利益相关方联盟，有效整合国内外“产学研政”资源，共同推动绿色技术转移与合作。将中国的技术资本优势和国际组织网络优势相结合，转化为适用新能源技术示范推广合作的新模式，逐步构建“技术换能源”合作机制，加速我国绿色技术转移，推动我国能源供给的多元化发展。搭建“绿色技术银行”框架下可持续发展技术转移服务平台，依托央行和监管机构绿色金融合作网络（NGFS）、可持续金融合作平台（IPSG），促进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丝路基金、新发展银行、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等，在发展中国家开展绿色金融国际合作，带动可持续发展领域国际合作由双边转向多边，有效提升合作的范围和效益，促进发展中国家科技与社会经济发展的良性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