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放
(北京师范大学 社会学院,北京 100875)
感谢各位同仁围绕新文科背景下的学科建设问题进行热烈讨论,有回顾,有反思,有展望,大家各抒己见,是精彩纷呈的意见表达。在这我想用三个词来进行概括:回顾、反思、展望。
有几位学者回顾了中国民俗学的百年历程,都强调了民俗学的初心。民俗学是研究民众的学问,是人民文化的研究。民俗学是否构成学,在民俗学提出之初就有人提出疑问,现在仍然有人提出来,这并不奇怪。有学者回顾了钟敬文先生的民俗学学科体系建构理论,讨论了民俗学学科建设跟学术的关系,民俗学学科建设跟学术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也有学者做了很好的阐释。当然,不同学者有不同的侧重。
但无论怎样,民俗学从100年之前由几位学者提倡或者实践,到20世纪30年代由一些学者提出理论,到1949年之后成为劳动人民的口头文学,再到改革开放之后恢复民俗学学会和在1998年成为国家二级学科,这个历程其实是非常艰难的。有钟敬文先生等一批前辈学者的坚持,中间有很多优秀的学者离场,在初期顾颉刚先生、罗香林先生、董作宾先生等都在里边,但是后来只有钟先生坚持下来,把它建成国家二级学科,从在野之学到成为中国人文社会科学体系的组成部分,应该说是成为了庙堂之学。
这些年来,我们看到,民俗学在成为国家二级学科之后,为中国文化的传承与建设,特别是在民间文艺资料的收集整理、民俗生活的研究和认知、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和保护等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没有哪个学科能跟国家社会文化建设贴得如此之近,没有哪个学科像民俗学这样关心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民俗学的价值和独特的学科品格,它的功能都是无法替代的。
民俗学目前处于进一步提升时期。我们研究的是老百姓的学问,我国是人民的国家,重视人民的社会与人民的文化,以研究人的生活文化传统为基础的民俗学学科,它的存在和发展是必然的。回顾学科建设历史,我们走了非常艰辛的路,走到今天不容易。
不管是学问还是学科,它的完善都需要反思,有反思才有进步。
2001年11月22~24日,刘魁立先生受钟老的委托,在北师大召开了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的研讨会。当时与会学者60余人,今天70余人,人数差不多,但是那个时候的学者有季羡林先生,有启功先生,有于光远先生,有冯骥才先生,等等。很多著名学者参加了这个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的会。当时有一个报道,报道是这样说的,中国民俗学重建20多年间取得了显著成就。那次会议是改革开放20年之后的一个会。迈入21世纪,我国各项事业飞速发展,社会生活经历了巨大的变革,民俗文化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中国民俗学也面临着一系列亟待解决的问题。这是当时开会的初衷。就是说,经过20年的建设以后,怎么看待民俗学的一些源科学的性质问题?民俗学学科的教学研究、人才培养、社会服务怎样进一步提升到一个更符合历史发展需求的高度?为了学科的健康发展,如何调整自己的步调和格局?如何开展人才培养和队伍建设工作?当时提出来要研讨这些问题,这是20年前的追求。
2001年之后,又过了20年,民俗学学科建设应该说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全国60多所高校有硕士点,博士点有10多个,课程体系也在逐步完善。民俗学队伍实际上也做出了比较明显的贡献,特别是我们有了学术共同体。而学术共同体的建立是以学科为依托的,如果没有学科的支撑,没有人才培养,没有经费支持,是很难开展活动的。没有一个稳固的学科平台,学者就没有立足的空间。没有学科的空间,哪有学者的空间?学科建设需要人力资源,需要师资。
现在,国家讲双一流学科建设,学科建设是评估一个学科成绩的重要指标,在中国目前的体制之下,学科建设是特别重要的。我们要重视学科建设,重视目前的新文科背景,重视非遗为民俗学发展带来的机遇。我们需要借助这样的时机来增强民俗学师资,为民俗学研究生毕业生找到出路。当然,学科发展最重要的指标是学术的提升和社会服务能力的增强。作为学术生产者,我们在贡献学术智慧的时候,在传承社会文化和进行社会建设的时候,需要奉献更多的力量。
20年的成绩是巨大的。有非常多的学科分支在启动,比如旅游民俗学、经济民俗学,还有社会民俗学,等等。这都说明这20年其实民俗学有很大的提升,特别是民俗学的社会服务,在重大问题的发声方面,其实有民俗学的贡献。大家知道,以前媒体采访的对象一般都是经济学家,再就是社会学家,但我们看到这些年其实出现了很多民俗学学者。民俗学一个巨大的贡献,就是节假日制度的改革。给传统节日放假,是节假日制度的改革、完善,民俗学学者发声并参与其中,起了倡导与推进作用。刘魁立老师带领我们团队做了很大的贡献,这是我们为人民的福祉做出的贡献。
当然,我们也应该深入思考,应该苦练内功,要经历这个时代的淬炼,让民俗学学科、民俗学队伍成为学术的精钢,让我们的人才队伍有更好的成长。这是我们反思的部分。
巴莫老师说,未来即现在,现在即未来。赵世瑜老师说,民俗学是传承之学。我要进一步说,民俗学不仅是传承之学,还是发展之学。民俗学可以借鉴发展社会学的观点,可以提出发展民俗学或者发展的民俗学,其实我们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继续努力。
我这里有两层意思。第一,民俗学是对生活史、对生活传统的研究,我们要不断地回观研究的对象和研究的学问,看我们走过的路,看我们怎么到今天,这样才能让我们在未来走得更好。这是回观、反思。第二,民俗学是现代学,民俗学要追踪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怎么随着时代的环境、技术条件变化,调整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情感、价值观、生活选择发生了哪些变化。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
正如一些老师讲的,我们不仅要关注生命个体的情感,还要关注人类赖以生存的蓝色星球。民俗学天生就有悲天悯人的品格,我们在焦虑中不断反思,不断发展。正因为我们有这样的学术品格,学科走过了弯弯曲曲之路,至今仍然葆有生机。
看到2001年民俗学会议的签名单,我很感慨,签名单里边相当一部分学者已经走了。再过20年,我们这一批人也会离开。学者可以离开,研究者可以老去,但学科建设要永远年轻。
新文科要提出新理论,新理论特别强调主体文化建设问题、学科本位问题。钟先生在20年前的会上也强调过学科的本土性问题,还有生活实践问题。实践是民俗学一直强调的,但是新文科背景下的实践跟我们以前的实践是不是一样,我们也在思考。还有新技术,我们可以借助新的技术工具让学术研究更加精进。
在新文科背景之下,民俗学如何融入?如何保持自己的学术主体地位?如何保持清醒的头脑?历史把这一棒交到我们手上,我们如何传下去?我们都应该努力,不要把这一棒丢在我们手上。
其实,我们有时候睡不着觉,这也是一个焦虑的问题。学科环境大家都知道,处在强势学科的包围之中,民俗学是弱小的,但社会需要民俗学。我们应该如何突破,如何更温暖地前进?我想,基于学科建设的学术共同体,我们应该自觉地相互帮扶、相互温暖、相互支持。共同体要从内到外共同维护,要相互成就,成就他人就是成就自己。所以,学科建设是非常重要的,没有学科建设,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钟先生在晚年讲了中国民俗学派,北师大120周年校庆宣传册里还特别讲到中国民俗学派,这是北师大的一个学术贡献。我们应该在这样一个学派的旗帜之下继续努力,更加自觉地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2001年开学科建设研讨会时,钟先生在医院,他说:“大家应该有民族自觉,将中国精神视为命根子,将中国优秀文化视为我们的命根子,希望大家努力再努力。民俗学是一门重要的学科!”他的谆谆告诫至今回想在我们的耳边。学术共同体需要一种精神,为了民族文化传承奉献自己,摒弃小我,少讲个人利益,多讲学术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