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梦 王白冰 王丹丹 童明辉
膈肌是最主要的呼吸肌,在平静呼吸状态下可提供70%的肺通气量[1]。膈肌肌纤维主要由慢收缩纤维和快收缩纤维组成,膈神经支配其收缩和舒张,以支持机体的低强度运动、呼吸循环及快速急剧运动。相较于躯干肌肉,膈肌更易出现废用性肌纤维萎缩,其机制为当膈肌活动明显减弱时,细胞氧化应激加剧,膈肌蛋白经泛素-蛋白酶体途径降解增加,同时基因表达的改变使蛋白合成下调,这些机制共同作用致使膈肌萎缩,进一步导致膈肌功能障碍[2]。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COPD)、神经肌肉疾病、机械通气等均可因炎症、神经肌肉损伤、过度辅助通气等原因使膈肌运动幅度减小,膈肌结构、代谢及收缩能力随之改变,进一步导致肺部感染可能性增加、原发疾病转归差、死亡率升高等较差临床结局,因此,及时评估膈肌功能对患者意义重大,有助于改善预后及提高生存质量。以往临床对膈肌功能评估主要采用跨膈压、膈肌电活动、透视、CT、MRI等,其中跨膈压经食管胃囊管测量,是评估膈肌力量的金标准,膈肌电活动通过鼻胃管上置于食管下段脚膈肌上的电极进行监测,这两种方法虽均能更精确评估膈肌功能,但因操作复杂且为侵入性检查,当前多用于科研工作中。透视、CT、MRI 等可获得膈肌位置、厚度、表面积等信息,但因存在辐射、不可实时评估、检查时间长等原因临床应用受限。超声具有非侵入性、安全、便捷、可重复性高等优点,近年来已成为评估膈肌功能的常规检查方法。本文就超声评估膈肌功能的相关参数,以及其在COPD、神经肌肉疾病及机械通气患者膈肌功能评估中的应用进展综述如下。
超声评估膈肌常用的相关参数有膈肌厚度(diaphragm thickness,DT)、膈肌增厚分数(diaphragm thickening fraction,DTF)、膈肌位移(diaphragm excursion,DE)、膈肌相关浅快呼吸指数[DTF-浅快呼吸指数(rapid shallow breathing index,RSBI)、DE-RSBI]等。DT 是呼吸过程中某一时刻膈肌自身厚度的定量数值,可直观反映膈肌是否出现变薄萎缩,其正常值约(2.4±0.8)mm[3]。DTF 则是对一个呼吸周期内膈肌厚度变化的动态评估,更能反映膈肌的收缩能力,正常值范围为25%~40%[3]。DE 也可反映膈肌自身收缩能力,男、女性移动度低限分别为1.7 cm、1.3 cm[4]。RSBI是呼吸频率与潮气量的比值,可反映整体呼吸肌做功能力,在膈肌萎缩早期,辅助呼吸肌代偿做功可使RSBI 处于正常范围从而掩盖膈肌功能异常。膈肌相关浅快呼吸指数将RSBI 与超声结合,以DE、DTF 取代潮气量,排除辅助呼吸肌干扰,精准评估单一膈肌做功能力;其中DE、DTF 被认为与膈肌功能评估的金标准跨膈压高度相关[5],膈肌相关浅快呼吸指数也被证明其诊断效能优于传统RSBI[6-7]。
COPD 是一种以持续性气流受限为特征的慢性全身炎症性疾病,肺残气量增加使膈肌位置低平且长期处于不完全收缩状态,导致膈肌变薄及运动障碍,从而影响患者生存期及生存质量。研究[8-10]证实,超声可通过定量评估膈肌功能从而对COPD 患者严重程度进行分级并指导COPD 患者急性发作期无创通气及肺康复训练。
1.超声在COPD 患者严重程度分级中的价值:目前临床多依据肺功能检查结果分级,但其特异性较低且对患者配合程度要求高,超声检查可便捷、无创评估膈肌功能,对临床治疗方法选择及患者预后有重要意义。马瑛等[8]研究结果表明,平静呼吸及深呼吸时M 型超声均可以通过量化DE 筛查COPD 患者,曲线下面积(AUC)分别为0.823、0.858,且深呼吸时DE 与第1 秒用力呼气容积、第1秒用力呼气容积占用力肺活量(FVC)的百分比等肺功能指标均呈正相关(r=0.639、0.505,均P=0.001)。王舰尧等[9]应用不同超声检测方法评估38 例经肺功能检查分级的COPD 患者膈肌功能,研究表明轻至中度COPD 患者深呼吸时DE高于重度COPD患者(P<0.05);且应用面积法与M型超声法联合诊断重度COPD 的AUC 为0.933。由此可见,超声对COPD 患者的初步筛查及严重程度分级均有重要作用,可作为无法配合肺功能检查患者的辅助检查方法。
2.超声在指导COPD 患者急性发作期无创通气治疗中的价值:无创通气是COPD 急性加重期高碳酸血症性呼吸衰竭的一线治疗措施,且长期家庭无创通气可改善COPD 患者预后[11]。研究[12]表明,无创通气期间DE>18 mm 与无创通气成功及1 h后动脉血二氧化碳分压(PaCO2)降低均相关(均P<0.05),DTF<20%与无创通气失败相关(P<0.05)。可见,超声对COPD 急性呼吸衰竭的无创通气成功与否具有预测价值,也可参考DE、DTF调整临床无创通气治疗的持续时间,以提高救治成功率。
3.超声在指导COPD 患者急性发作期肺康复训练中的价值:COPD 患者因气道阻力增大、动态肺顺应性降低、残气量增加等使膈肌产生机械性劳损,是死亡率升高的重要危险因素。肺康复是一种全面的慢性呼吸系统疾病的干预措施,对患者评估后量身制定运动训练并进行健康教育,可减少COPD 患者通气需求,降低肺动态顺应性,从而改善COPD 患者运动能力、提高生活质量。超声可评估COPD患者肺康复治疗前后膈肌收缩能力,Crimi等[10]选取25例进行12周肺康复训练的COPD 患者,研究发现肺康复训练后COPD 患者DE 升高(27 mm vs.23 mm,P<0.001),且膈肌对合区长度变化截断值≥10%时预测COPD 患者肺康训练复后运动能力提高的敏感性为83%,特异性为74%。Corbellini 等[13]研究也发现,与治疗前比较,肺康复治疗后COPD 患者DE 升高,运动能力改善(均P<0.05)。可见,膈肌超声不仅可评估肺康复的疗效,也可作为肺康复过程中监测呼吸肌训练的实时支持技术。
超声可用于评估神经肌肉系统疾病患者膈肌功能受损程度,进而评估肺功能,用于指导呼吸系统并发症治疗,如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ALS)、杜氏肌营养不良症(Duchenne muscular dystrophy,DMD)、脑卒中等。
1.ALS:是一种累及皮质、脑干和脊髓运动神经元的进行性神经退行性疾病,临床表现为进行性双侧肢体萎缩无力、吞咽困难、呼吸衰竭等,诊断主要依据临床查体及肌电图检查。ALS早期诊断困难且诊断后生存期仅3~5 年,主要死亡原因是进行性呼吸肌受累引起呼吸衰竭,因此,及时诊断ALS 患者呼吸功能障碍极为重要。FVC<50%或用力吸气鼻内压<40 cm H2O 是肺功能受损截断值,但部分延髓受累的ALS 患者因面部肌肉痉挛使得肺功能测试结果不准确,而膈肌超声在评估ALS 患者肺功能障碍方面有重要价值。Fantini 等[14]对ALS 患者同时行膈肌超声及肺功能检查,结果表明深呼吸时DTF、膈肌增厚比率(ΔTmax,ΔTmax=平静吸气末DT/深吸气末DT)均与FVC 相关(r=0.52、-0.45,均P<0.05);当 ΔTmax>0.75 时,预测 FVC<50%的敏感性和特异性分别为75%和85%,此类患者死亡风险增加(HR=3.7,P=0.001)。另一研究[15]结果显示,深呼吸时 DE 与FVC 呈正相关(r=0.68,P<0.001),且DE<5.5 cm 时可预测FVC≤50%,即可通过膈肌运动能力下降预测肺功能受损,其敏感性为100%,特异性为69%。因而,对于肺功能检查受限的ALS 患者,超声可通过量化膈肌功能为其提供另一种间接评估肺功能的方法,以早期诊断及治疗呼吸衰竭,改善患者预后。
2.DMD:是一种因抗肌萎缩蛋白基因突变引起的X-连锁隐性遗传性疾病,常于儿童期起病,患儿出现渐进性运动能力丧失,多于30 岁前死于心肺功能衰竭。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方法,临床多采用激素及心肺并发症对症治疗,超声可通过评估膈肌间接评估肺功能,为临床治疗提供参考。Fayssoil等[16]将110例DMD 患者根据年龄分为<21 岁、21~30 岁、>30 岁3组,比较各年龄组与健康对照组膈肌参数,结果发现各年龄组DMD患者DE、DTF 均明显低于健康对照组(均P<0.05);且均与年龄呈负相关(均P<0.05)。Laviola等[17]研究结果与之相似,另外该研究还发现<14岁DMD 患者膈肌可因为脂肪细胞浸润出现“假性肥大”,膈肌厚度与同龄健康人相近但膈肌收缩力仍低。由此可见,超声可定量评估DMD 患者膈肌萎缩及收缩功能下降,同时无创性辨别膈肌是否存在病理性脂肪浸润。
3.脑卒中:是我国居民的第一致死原因,且致残率可高达70%[18]。其不仅可导致运动及语言功能障碍,当原发病灶损伤呼吸传导系统时,患者还可出现呼吸功能障碍,增加心肺并发症发生,导致死亡率升高,因此需及时评估肺功能。Jung 和Kim[19]研究显示,DE、DTF与FVC均呈正相关(r=0.558、0.430,均P<0.01),证实可通过超声评估膈肌功能来评价脑卒中患者肺功能。付娟娟等[20]研究也显示,脑卒中患者DE、DTF均明显低于健康人群(均P<0.05),且经膈肌训练后DE、DTF 均较训练前明显改善(均P<0.05)。因此,超声评估脑卒中患者膈肌功能有利于指导膈肌理疗及药物治疗,从而防治肺部并发症,提高患者生存率。
我国重症监护室约40%的患者需行机械通气[21],机械通气可迅速改善肺通气、提高机体氧饱和度,为原发疾病的救治提供时间。然而,长时间机械通气会诱发呼吸机相关性膈肌功能障碍,进一步导致脱机失败、住院时间延长,因此尽早成功脱机是重症患者改善预后的关键。呼吸肌力量和呼吸负荷失衡的病理状态可导致脱机失败,所以脱机前膈肌力量评估对脱机结果预测尤为重要。临床上常用最大吸气压、气道闭合压、每分钟通气量等呼吸机参数预测脱机结果,但预测效能均较差[22]。超声作为一种可实时量化膈肌功能的工具,可预测机械通气患者脱机结果。Elshazly 等[23]研究表明,DE>12.5 mm 预测脱机成功的敏感性为97%,特异性为82%。Farghaly和Hasan[24]研究结果显示,DE≥10.5 mm、DTF≥34.2%预测脱机成功的敏感性分别为87.5%、90%,特异性分别为71.5%、64.3%。一项荟萃分析[25]表明,当DE截断值为10~14 mm,DTF截断值为30%~36%时可有效预测脱机成功。预测脱机成功的截断值略有差异,可能因研究对象个体差异、膈肌参数测量时机的选择及测量方法的不同所致。关于膈肌相关浅快呼吸指数研究尚少,但其在预测成功脱机方面效能良好。龙玲等[6]研究显示,DTF-RSBI>72.6次·min-1·mm-1时预测脱机失败的敏感性和特异性分别为100%、72.2%,AUC 为0.903。赵永华等[7]研究显示,DE-RSBI>1.5 次·min-1·mm-1可预测脱机失败,敏感性为87%,特异性为80%,AUC 为0.91。表明DE、DTF、DE-RSBI、DTF-RSBI 等膈肌参数可精准评估脱机前膈肌收缩能力,有效预测脱机结果,且明确的截断值可为临床医师提供更直观的参考。
总之,超声是评估膈肌功能的有效方法,可定量测量不同临床情况下膈肌萎缩程度及收缩能力,为临床疾病的辅助诊断、并发症治疗及临床决策提供重要价值。但其仍存在局限性,具体为:①膈肌正常厚约2~3 mm,超声探头深度分辨率有限,且操作者经培训后仍存在测量差异,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研究结果;②部分研究需在不同呼吸模式下测量膈肌参数,年幼患儿及昏迷患者难以配合。目前膈肌超声评估多基于二维模式,其他超声技术目前研究尚少,可作为未来研究主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