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之雨
风硬是从满天的乌云里,把雨丝拽了下来。秋风是秋雨的翅膀,落在诗的韵脚,给秋天平添几分幽深的情韵。
雨先是细声细气,纤纤弱弱的样子,如小家碧玉般,不惊不急,又文静,又娇憨,也不多扰,累了,就歇在院里的树梢上。渐渐大起来,时缓时急,像是在对这个季节一赞二唱三抒情。
秋雨潇潇下着,在秋风里解读着叶黄叶绿的枯荣。
越是下雨,老婆越忙,院里的鸡猫锄凳、瓜果菜蔬都和她有关。她用手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把葡萄架绑牢,把扁豆蔓捋顺,又猫腰把昨晚洗脚的瓷盆拎进西厢房,然后拿起弯镰割韭菜,包饺子。
进入院子的都是客,麻雀、紫燕、蜻蜓、蝴蝶、秋雨……我当然不能失礼,高朋远迎。老婆嘱咐我拿把伞,我把她的话当成秋风吹过。
那几棵向日葵,开始长了很多头,按说应该掰掉多余的,让主头生长,可我没舍得,既然长了就长呗。结果跟我想的一样,秋来并没收获到瓜子,只收获了一季小太阳。丝瓜藤蔓爬满篱笆,原本它的花朵只认识朝霞和黄昏,但在雨天里鼓起勇气,开出几朵孱弱的黄花,在“沙沙”的雨声中,仿佛一只只眼睛快乐又羞怯地窥探秋色。先前还很茂盛的洋姜,像一群气势汹汹的侵略者,扩张着自己的地盘,现在开始走向衰竭,仅剩不多的明艳站在茎端,趾高气扬,让我喜欢得不得了。秋雨也喜欢。
雨丝白线一样缱绻,把水天绣得一派空蒙。雨落小院,细微时,如蚕食桑叶;舒缓时,如丝竹入耳;激越时,如珠落丝绸!如果一场大风掠过,整个菜园“哗啦啦”,叶片浪回浪翻。
西墙根下有一棵龙葵,我叫它老鸹眼。老婆说那是她小时候的美味,紫溜溜至乌亮,把它摘了,宝贝样放衣兜里,不久后,便会从兜里掏出一只紫色的小手。她不吃,却任由它长在那儿,并警告我若是拔掉会和我拼命。她每天就是想看见它,看见童年。慢慢地老鸹眼也走进我的生命。接近它,要绕过一棵香椿树,不轻易地碰触,让树冠上的雨滴和一串叶片哗然而落,像无数秋虫爬满头顶颈间。老鸹眼和雨滴,于细微的“沙沙”声中,兴奋地相拥、交谈,这就是爱吧?
衣服淋透了,脊背像箍着一层铁皮,回屋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倚在窗前看。前面邻居住的是新屋,红砖红瓦,瓦面上含着水,像是镀了一层包浆。雨落在瓦上,“噼噼啪啪”,雨花绽开后,随即凋落,汇聚成汩汩细水。落在檐下搁置的瓦罐上,声音清越、凛冽,透着无限的凉意。这凉里浸着从容与沉稳。
院落很充裕,装满了整个秋天。秋雨唤起相思,还有想说却未说出的话。那就让秋风秋雨替我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