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与割裂:社交媒体时代的政治认同

2022-11-24 05:32张爱军
关键词:个体群体建构

张爱军,朱 欢

(西北政法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西安710122)

政治认同作为政权正当性和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其建构成为影响当下政治稳定的重要因素。 目前学界对政治认同的研究主要包括政治认同概念辨析与功能研究、不同群体政治认同的心理机制研究、后政治时代政治认同的特征及趋势研究等微观和中观层面的政治认同的建构路径和作用机制。社交媒体时代,政治传播权力的下放、政治参与渠道的下沉、多元政治观点的交融等进一步将政治认同的议题推向新阶段。 本文从宏观角度探析社交媒体对政治认同解构与建构的双重影响。

政治认同是“人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产生的一种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 政治认同的主要对象就是确保政治权力有效运作以构建政治权威与服从关系的“政治权力系统”[1]89。 人工智能、大数据、算法等技术加持社交使得原本的政治认同建构出现新的特征与发展趋势,聚合与割裂成为当下政治认同的建构与解构两种分化状态。 一方面,社交媒体带来个体生活与政治认知的聚合、群体身份与政治认同跨时空归属的聚合以及政治互动的跨层级聚合,促发了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和政治行为的发生、发展,为政治认同的建构创造了群众基础、技术支撑和实践方式;另一方面,社交媒体也通过屏蔽、引导、规训和伪造的技术路径,造成社交媒体上政治认同的分化割裂,带来多元认同阻碍政治社会发展、差异认同诱发政治稳定危机、认同越级化侵蚀理性认同根基的风险。 应以主流媒体认同引导、圈层认同吸纳、算法助力完善认同构建,进行相应的风险规制。

一、多元聚合:社交媒体政治认同建构的多维透视

从政治心理学角度而言,政治认同是由认知、情感、意向等多种心理因素统合而成的整体心理结构,是承认、接纳、认可、赞同现存政治系统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意向的高度统一[2]。 社交媒体凭借着自身的媒介和技术特性给互联网民众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和政治信念等影响政治认同建构的政治心理因素带来聚合效应,为政治认同的建构创造了相应的群众基础、技术支撑和实践方式。

(一)个体认知与宏观政治的聚合

政治传播渠道的下沉、传播时空界限的打破、个体信息传播与接触权利的扩展,实现了普通个体认知与宏观政治的聚合。 在万物皆可社交的环境下,社交媒体的媒介逻辑重塑了以往的政治逻辑,带来普通个体政治认知与宏观政治的聚合。“生活政治”成为一种新的政治认同建构方式,扩充了政治认同建构的群众基础。 所谓“生活政治”,是指政治权力和政治意志在日常生活中泛化、日常生活被提升到政治层面予以解读的一种政治范式,是在特定的意识形态条件下,将主流的政治价值观、政治信仰转化为日常生活中的规范、习俗和传统,以此来强化共同体成员对共同体的认同[3]。 社交媒体通过“政治生活化”和“生活政治化”两条路径促进了“生活政治”的展现。

社交媒体的出现降低了生活政治化的技术门槛。 社交媒体带来人际交往的技术平等,并通过强化个体间的政治互动实现政治意识向日常网络交往的渗透。 在传统媒体时代,政治主体主要通过主流官方媒体与公众进行间接沟通,具有间接性、延时性以及较高的参与门槛。 对于大多数民众而言,传统媒体时代的政治参与更多是精英权贵的特殊权力,而社交媒体加速了政治传播权和参与权的下放,强化了普通个体的政治感知和“政治效能感”,带来普通民众政治主体性的回归,使其得以借助社交媒体强化个体政治生活与宏观政治观念的聚合,两者间的交互成为一种常态性政治互动,从而建构起政治主体与客体间的强关系,为政治认同建构的主体吸纳打下基础。同时,基于强关系的政治互动也将有助于提升“认同政治”建构的致效性。

社交媒体的出现推动“政治生活化”新局面的形成。 社交媒体促使公共性的政治进入私人化的日常生活,解构了传统政治认同建构的宏大叙事特征。 在社交媒体搭建的虚拟社群中,虚拟群体以虚拟主体的兴趣爱好为生成基础,形成以话题参与为中心的团式交往+以关系拓展为中心的链式交往+以观点展示为中心的簇式交往等交往形式[4]。 这种多中心、多链接的交往形式有助于打破政治与生活的边界,冲破不同政治意识形态间的壁垒,促使多元政治意识形态在同一空间场域的交互。 同时,由于政治内容是大多数普通个体所共通的意义空间,其政治观点和政治内容也因此成为虚拟空间中流转的重要社交内容和社交资本。 政治价值、政治倾向也通过个体日常生活间的互动得以传递,并于潜移默化间影响普通民众的政治感知和认同。

(二)差异身份与政治归属的跨时空聚合

社交媒体的兴起打破了地缘政治格局,带来差异身份的跨时空认同。 在节点化、去中心化的社交传播中,以往基于血缘的家族联结和基于地缘的区域联结的身份认同方式被解构。 基于共同价值、利益和信念取向的独立个体借助社交媒体完成身份汇聚和群体认同,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初级认同群体及二级认同群体,这也为政治情感的生发和身份认同的形成创造了技术条件,利于跨时空政治认同建构的达成。

社交媒体的“技术可供性”为政治情感的生发创造了条件。 后政治传播时代,情感在共同体认同建构中的作用进一步凸显。 社交媒体上,文字、图片、视音频结合是常见的内容呈现方式,不同于文字传播介质,需要受众结合自己的过往经验和想象力进行二次解码,视音频及图片传播介质能直接带给受众更强烈、更直观的视觉和情感刺激,有助于政治情感的生发,并通过共同情感记忆的唤醒引发政治情感共鸣。 作为一种智能化、实时化的传播媒介,社交媒体迎合了新时代受众群体的传播偏好和内容接受惯习,也更能通过内容的传递强化不同群体间的政治情感认同,助力政治认同情感的延续与传递。

社交媒体的政治能量在于它开辟了新的权力空间,为个体政治身份的跨时空认同创造了条件。社交媒体打破了政治观点传递和政治内容传播的时空局限,个体间多元平等的交往模式为政治认同的多维建构带来新的可能。 就情感认同而言,社交媒体开辟的自由而不受时间限制的空间为政治情感的汇聚创造了场域。 通过社交网络的连接,有着共同政治认知和情感归属的个体在网络空间汇聚成情感共同体,并通过情感的连接形成一种具有稳定性的强关系群体,为政治认同的建构创造了基础。 就身份认同而言,社交媒体打破了以往身份建构的局限性,社交媒体用户得以在意见领袖的引导和共同体内部成员的交互影响下完成共同体内部的身份建构,共同体身份的建构也有助于个体身份与其政治归属的跨时空聚合。

(三)政治互动的跨层级聚合

社交媒体去中心化、扁平化的传播方式打破了以往自上而下的传播格局,带来政治传播生态的重构,实现了政策传播、政治互动、政治参与的跨层级聚合,为政治认同的建构提供了实践方式。

社交媒体的出现打破了以往政治内容传播的层级壁垒。 以往单一传递的政策传播模式演变为以科层制内部传递模式、大众媒体宣传引导模式、新闻发言人信息发布模式以及新媒体双向沟通模式并行共生的传播矩阵[5]。 这种多元传播格局的形成使得主流政治的宣传表达能直接与受众的话语感知形成“对流”,并在此过程中强化两者间的价值同构。 《中国人民美好生活观调查报告》指出,人们最关注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民生政策,而人们对执政党的负面情绪也往往来源于对民生政策的误读,或是民生宣传的不到位[6]。 这种负面情绪通过影响个体的政治认知和政治情感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个体的政治认同,而社交媒体与政治传播的结合无疑为破解这一误解创造了技术条件。

政务新媒体和网络问政栏目的开办也为普通个体的政治参与和政治互动进行了赋权。 各种政务传播主体通过积极入驻诸如微信、微博、抖音等社交传播媒体,扩大了政治内容的传播范围和受众群体,也通过直接与用户的评论区互动,调动个体政治参与的积极性。 通过打破政治参与与政治互动的层级壁垒,社交媒体激活了政治传播中“沉默的大多数”。 “以往现实政治传播中‘无声者的声音’从线下走向线上,从隐性传播走向显性参与,以往政治领域沉默的观望者成为新媒介时代的积极参与者,传统政治信息的‘消费者’变为当前政治信息的共同‘生产者’,公共政治传播的中心地位被分解。”[7]与此同时,社交媒体也突破了以往民意测验和舆情收集对少数个体政治表达和互动权利的限制,正如贾斯汀·刘易斯所认为的,在以往由民意测验和舆情收集主导的政治传播中,“公众并没有表达自己,而是服从由测量、评估和精确的科学程序所决定的理性秩序”[8]。 而社交媒体则通过赋权个体实现了政治互动的跨层级聚合,为个体的直接政治参与和互动创造利好条件,有利于促进政治认同的建构。

社交媒体的去中心化、扁平化、即时性、低门槛的传播特性在社交空间实现了个体认知和宏观政治的聚合、差异身份和政治归属的跨时空聚合、政治互动的跨层级聚合,这三类聚合通过正向影响个体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态度和政治行为,进而对其政治认同建构带来积极影响。

二、分化割裂:社交媒体政治认同解构的技术路径

社交媒体兴起带来信息生产和传播门槛的下放,同时也触发了信息的爆炸式增长。 面对海量信息,人工智能、大数据及算法技术被社交平台的开发者和用户寄予信息筛选和个性化推送的重任,社交媒体与智能技术的合作已成为一个现实应用。 然而,在此过程中,社交媒体也通过屏蔽、引导、规训和伪造的技术路径,影响着用户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意向和政治行为,并最终造成社交媒体上政治认同的分化割裂。

(一)“过滤气泡”和回音壁效应下的认同极化与固化

在人工智能、大数据和算法推荐技术的加持下,社交媒体上的政治认同建构因“过滤气泡”和回音壁效应的影响呈现出分化、极化的特征,带来政治认同的圈层分化和认同极化,形成对主流政治认同建构的屏蔽效应。

社交平台的“算法推荐”+用户个体的“既有政治偏向”搭建起了用户政治认同的“过滤气泡”,形成对异质信息的屏蔽,带来政治认同的圈层分化。 “过滤气泡”由伊莱·帕里泽提出,他指出“网络平台可以过滤掉用户不感兴趣的内容,为用户打造个性化信息世界”。 面对海量信息,人们首先会根据已有的主观政治观念进行“选择性接触”,基于相同信息偏好的用户在算法的助推下更易汇聚为具有相似政治取向的群体。 而不同群体又具有差异化的利益取向和政治偏好,且由于“过滤气泡”的阻隔,不同群体间难以进行有效交流,容易导致群体间政治认同的分化。

群体内部高频同质的政治内容传递也极易引发“回音壁效应”,造成对异质信息的屏蔽,使得群体内的政治认同呈现出极化的特征。 在协同过滤算法技术的同质观点推送下,群体内部形成一道回音壁,个体原有的政治观点和政治倾向在重复渲染下趋于极化,同时在“沉默的螺旋”的机制作用下,群体内持有异见的人因害怕被群体孤立而保持缄默,使得异质观点更难发声,这进一步加剧了群体内部极化政治观点的形成。

(二)多元意识形态力量渗透下政治认同割裂

社交媒体开辟的新权力空间正成为多元意识形态力量博弈的场域。 在这个无时空界限的场域中,不同的意识形态力量竭力建构符合自身利益取向的政治认同,带来政治认同的分化建构趋势,影响了主流意识形态的传递和主流政治认同的建构,并造成整体性政治认同的撕裂。

多元意识形态渗透带来政治认同分化。 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社会思潮的多元和互联网传播革命使得意识形态表现出分化和极化,乃至整体碎片化的趋势[9]。 在当下全球化时代,民粹主义、个人主义、民族主义等多元主义思潮以及不同的意识形态力量借助社交媒体的影响完成力量渗透,并通过一定的策略和安排建构一套完整的认同引导系统。一些非主流意识形态甚至通过社交媒体汇聚力量进行社会动员活动,从内部带来民众政治认同的分化,造成整体性政治认同的碎片化。

异己意识形态力量刻意引导造成政治认同割裂。 在政治认同的建构中,既要重视从内部强化认同的建构,也要防止外部力量对认同建构的干扰作用。 社交媒体的匿名性使得一些异己意识形态力量通过身份伪装在社交空间进行着意识形态的渗透和引导,试图从共同体内部瓦解政治认同的建构。 其通过制造虚假新闻、转移冲突焦点等手段,将具有公共性的社会问题渲染为特定利益集体间的争端,引导民众对社会性事件进行泛政治化批评;通过情感煽动放大矛盾冲突,以舆论煽动引导民众的注意力焦点和情感发展方向,进而瓦解民众对主流政治的认同,造成政治性政治认同的内部割裂。

(三)媒介逻辑对认同逻辑的重塑

技术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与自主性,甚至会作为一种生产力而决定社会的关系与结构[10]。 社交媒体具有技术和媒介的双重属性,其引发的技术性变革正成为一种新的建构性力量,在认同基础和认同路径上重塑着政治认同的建构,形成对政治认同建构主体的规训,带来对传统认同建构逻辑的解构。

社交逻辑重构认同基础。 不同于以往自上而下、单向传输的引导型认同建构逻辑,社交媒体赋予个体多元平等的发声渠道,促使“人人都有麦克风”时代的到来,带来普通民众政治认知和权利意识的觉醒。 普通民众作为认同主体,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成为积极主动的建构者,通过社交在网络空间积极发声寻找自己的认同对象、维护自身所认同群体的利益。 尤其是以往被视为弱势群体的社会行动者,更为主动地参与到争取自身政治权力的新社会运动中。 在此过程中,一旦其政治利益诉求得不到满足,部分认同主体甚至会产生政治服从的逆反心理,主要表现为以表情包、打油诗等戏谑、调侃等方式反向解读政治内容,消解主流政治的严肃性,带来传统媒体政治认同建构权力的稀释和中心权威的失落。

情感逻辑重塑认同路径。 媒介逻辑强调内容的视觉表征性和情感冲突性,侵蚀政治认同建构的理性根基。 在社交媒体空间,内容的传播影响力往往取决于其是否带来用户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情感震撼。 后真相时代进一步助推了这种情感在传播逻辑中的凸显作用,使得以往由理性认知到态度生成再到行为实践的认同建构路径直接简化为情感煽动下的行为选择,这种从情感直接到行动的认同建构路径压缩了理性的空间,且人类的情感具有较强的流变性,也容易带来政治认同建构的流动化和离散化。

(四)技术特性对认同真实性的消解

社交媒体有着强有力的中介效应,其借助政治内容的生产、传递、呈现和反馈,直接影响个体的信息感知,建构个体想象中的政治认知图景。诸如深度伪造和计算宣传等技术在社交媒体平台的应用,干扰了正常的政治信息传播秩序,影响个体现实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和政治行为,并以其技术特性消解了个体政治认同建构的真实性。

深度伪造下的认知错位。 深度伪造是指对图像、视频和音频进行超现实的数字伪造,其可以实现快速且真实的信息篡改。 社交平台上,深度伪造技术被用于政要人物形象及话语伪造、新闻信息伪造,带来民众对政治主体的质疑,加剧民众对政治主体的疏离与猜忌,助长社会转型时期民众的政治不信任心理。 同时,深度伪造的信息以视频形式进行呈现,增大了虚假信息的说服力。 深度伪造技术制造传播关于政治人物的负面虚假信息无疑可以破坏其在民众心中的形象,引发严重的社会信任危机。 尤其是后真相时代,在恐惧和愤怒的情感驱使下,公众缺乏对负面信息的辨识能力,容易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进行相应的信息处理,形成普遍的政治质疑,影响政府公信力的建构,使其陷入塔西佗陷阱。

计算宣传下的认同失真。 计算宣传是当前一种最新的、普遍的、全球性的宣传形式,是社交媒体平台、自动化机器人和大数据算法的集合体,旨在有组织地操纵公共舆论[11]。 计算宣传与资本、权力的合谋使得社交媒体的舆论生态呈现出定向建构的特征,其通过增大特定政治内容的曝光量放大其政治分量,在社交媒体上制造一种“虚假同意”,带来政治认同的宰制化,而这种定向信息传输下建构的认同并不是民众的真正表达,带来政治认同的失真化。

三、社交媒体政治认同解构的风险

作为政治生活的重要现象,政治认同是政治系统获得合法性的基础,也是维系政治稳定的基础[12]。 社交媒体通过“屏蔽、引导、规训和伪造的技术路径”[13],造成社交媒体上政治认同心理的分化割裂,带来政治认同的解构,也将诱发多元认同阻碍政治社会发展、差异认同诱发政治稳定危机、认同越级化侵蚀理性认同根基的风险。

(一)多元认同阻碍政治社会发展

社交媒体助推多元分化与割裂的政治认同格局生成,挤压和稀释主流政治认同的建构空间,带来政治认同主体的分流、政治认同对象的盲从,阻碍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不利于政治社会的正向发展。

多元认同带来认同主体分流,影响主流政治价值观念的传递。 在社交媒体的“过滤气泡”和回音壁作用下,政治认同呈现分化与极化的特征。社交媒体用户根据自身利益诉求和群体分属建构起差异化政治认同格局,用户被分流至不同圈层群体并“圈地自萌”,并于群体内部形成严格的信息筛选机制,只有符合群体已有价值观念和利益取向的信息才能进入群体内传播,阻碍主流政治价值观念的传达与渗透,影响主流意识形态建设。亚里士多德曾指出:“一个政体如果要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必须使全邦各部分的人民都能参加而怀抱着让它存在和延续的意愿。”而与社交媒体伴随而来的认同割裂之势,使得政治认同的建构呈现出分化态势,不利于政治社会的正向发展。

片面认同带来“盲目认同”。 多元认同并不意味着全面认同,仅仅指当下民众认同对象的多元化。 在后真相时代,这种认同的建立以共同的兴趣取向和价值观念等主观性局部价值认知要素为基础,存在以偏概全的先天性缺憾,容易形成“认同盲从”。 同时,在社交媒体“去中心化”和“再中心化”的过程中,社交平台上政治内容的传播也呈现出“去权威性”的特性,形成对主流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消解,多元政治价值观念的冲击加剧了用户认同对象选择的迷茫心理,在从众心理的影响下极易产生“群氓性认同”。

(二)差异认同诱发政治危机

政治认同是政治稳定的文化心理基础。 社交媒体催生多元政治价值取向和政治思潮,使政治认同对象呈现出差异化建构之势。 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种族主义等在同一场域呈现出分化割裂之势,并借助于社交媒体的强大影响力,拓展自己的政治影响范围,其结果便是诱发政治合法性危机,导致社会冲突爆发,影响主流政治合法性的建构和政治社会的稳定。

差异化群体认同消解同质化国家共同体的形成基础,诱发政治合法性危机。 政治合法性是指政府在被民众认可的原则基础上实施统治的正统性或正当性。 “社会成员对于政治权威的服从心理,关键在于社会成员在思想上和心理上对于政治统治及其方式、方法的认可和同意。 正是这种认可和同意,构成了政治统治的合法性。”[1]93差异化圈层认同具有封闭性和排他性,并挤压和侵蚀了主流意识形态认同的建构空间。 “主流意识形态认同关乎主流意识形态安全,也是维护国家安全的题中应有之义。”[14]而差异化认同恰恰消解了同质化国家共同体的形成基础,不利于整体性政治同意的培养。正如哈罗德·伊罗生所说:“族群意识可以建立一个国家,也可以撕裂一个国家”。 群体意识的力量与族群意识的力量不相上下,差异化的群体认同也带来政治同意的撕裂,诱发政治合法性危机。

差异化政治认同在同一社交场域碰撞,也存在激化社会矛盾、引发社会冲突的可能,不利于和谐稳定政治局面的建构。 社交媒体的强渗透性使得每个个体都得以通过某种社交联结完成群体身份的确认,而不同群体之间拥有不同甚至背道而驰的价值及利益取向,当这些群体在同一空间发生价值观念碰撞并产生冲突时,其直接结果便是网络群体冲突的产生。 同时,在“政治盲从”的心理作用下,大多数普通网民的认同建构存在一种“从众心理”偏向,容易受外来因素影响和煽动,从而被挑起不同群体间的冲突,影响政治社会的稳定。

(三)认同越级化侵蚀认同理性根基

社交媒体奉行情感至上的传播逻辑,通过用户情感唤醒引导用户行为发生,这种直接从感性认知到行为实践的跨越式认同建构侵蚀了政治认同的理性根基,不利于政治稳定发展。

认同是一个不断深化的心理过程,是从感性感知到理性接受到价值内化再到行为外化的逻辑过程[15]。 理想的政治认同建构应遵循从政治情感唤醒到政治认知生发再到政治行为实践的路径,而社交媒体时代,情感成为凸显性建构力量,人们直接从政治情感发出政治行为,缺乏相应的理性思辨,呈现出越级化认同趋势。 理性的作用使当代认同具有稳定性和持久性的特点[16]。 “意义系统只有通过个人的理性批判和反思机制进入到个人的社会认同后才能真正发挥效力,才能既维护社会的团结又增进个人和整个社会的活力。”[17]这种建立在情感联结上的越级性认同缺乏理性全面的判断,是只停留于感性层面的浅表认同,具有流动性、离散性、易被煽动性以及强烈的不稳定性。

社交媒体的算法推荐带来认同主体理性的消解。 算法技术以迎合受众的机制取向为受众的政治内容获取构筑起一道壁垒,其结果便是主体理性的消解。 用户成为算法的“囚徒”,其所见、所知、所感皆受算法为其搭建的“拟态环境”影响。内容推送的权力的算法掌控使得资本拥有极大的“议程设置”能力,“流量寻租”更成为社交平台的一种潜规则,一些境外的非主流政治价值观念得以通过算法流量寻租向共同体内部进行价值观念渗透。 资本和算法的合谋使得个人的政治认同处于技术的操纵之下,主体理性被隐性操纵技术吞噬,在算法技术的引导下进行了伪认同,用户丧失主体性成为技术的附庸,从而带来认同主体理性的消解。

四、社交媒体政治认同解构的风险规制

社交媒体的媒介及技术逻辑带来政治认同建构规则的重塑。 面对社交媒体时代政治认同解构与重构的现状以及其带来的政治风险,主流政治力量可通过主流价值认同引导、圈层认同吸纳、算法助力认同构建完善进行相应的风险规制。

(一)以主流价值引导进行多元认同引领

面对多元认同格局的形成,主流政治方可通过价值引导的方式在现有的基础上对分化群体进行引领。 社交媒体开辟了认同建构的新权力空间,解构原有主流媒体认同建构的权威主导权。 多元意识形态力量在同一场域交织,带来民众认同认知和认同选择的迷茫。 主流政治方应创新引导方式进行认同引领,以强化共同体内部的政治认同。

通过主流价值引导强化社交公共领域建设。社交媒体“去中心化”和“去权威化”的双重特征催生多元认同和盲目认同的形成,使得社交网络空间众声喧哗、理性缺失,各种异质群体间冲突频发,导致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等非理性行为盛行。对此,主流政府方应着力打造哈贝马斯意义上的公共领域,尽量完善社交媒体空间的监督管理机制,推进社交媒体平台的法律规制建设,营造风朗气清的社交网络空间。

通过文化符号建构开发政治认同新资源。 符号是意义的载体,共同体认同的建构也往往以集体符号记忆的传承为基础。 在社会生活领域,认同匮乏具体表现为公共精神短缺[18]。 面对社交媒体时代认同分化与极化的发展趋势,主流政治传播方可通过形塑和再现政治“共同体”的记忆,以情感为联结,打造新的认同符号,通过情感共鸣的共有社会记忆的唤醒强化共同体整体内部的凝聚力和认同感。 主流政治方应注重结合社交媒体传播平台的传播模式、传播特点、用户偏好进行共有文化的记忆符号的开发与建构。 在“文化自信”理念引导下创新开发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资源,以共有文化记忆唤醒情感共鸣,以去政治化的方式传载政治价值观念的输出。

结合立体化传播手段的运用,以“去政治化”手段完成主流价值的渗透。 在社交媒体促使多元认同格局形成、不同圈层群体有着自己特有的认同的情形下,具有强烈宣传性和说服性的主流政治内容的强制渗透,反而容易引发群体成员的逆反心理。 对此,主流政治方可以以情感为立足点,发掘能唤醒最广大受众情感共鸣的资源,以“去政治化”的方式进行主流价值观念输出,以共有情感的唤起强化异质个体成员对主流政治主动且积极的认同。 同时,鉴于“中间阶层”和“新生代”两个群体在舆论场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主流政治方应结合立体化传播手段的运用以迎合这两个群体的传播需求和情感偏好。

(二)以群体认同“吸纳”强化政治认同建构

认同的含义一般细分为三层:一是同一性,二是“归属”和“确认”,三是“赞同”和“同意”。 这三层含义也是认同从低到高、从具体到抽象的三个逐渐升华的认同层次。 社交媒体上的群体认同更多是建立于第一、二层面的认同团体,群体内部的认同虽然存在流变性,但因情感的联结整个群体仍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 对于多元分化的群体认同,主流政治方可在此基础上直接进行认同“吸纳”,将其转化为孕育认同建构的有利资源,助力整体性政治认同的建构。

借力“意见领袖”完成群体认同“吸纳”。 社交媒体助推了圈层群体认同的建构,以往原子化、独立的个体借助社交平台的强弱关系搭建聚合为具有共同价值取向或者趣缘趋向的情感共同体,在每个共同体内部的认同也存在一定的差序格局。 其中,共同体内部的意见领袖掌握了更具影响力的话语权力,在共同体内部担当着话语把关和价值引领的作用。 主流政治方可通过培育、打造、收编群体意见领袖的方式进行主流价值观的渗透和传输,降低群体内部成员的抵抗心理,借助意见领袖在群体内部的影响力进行群体认同“吸纳”。

面对多元异质的情感群体或利益群体,主流政治方也可通过承认、肯定、赞扬等正向情感方式完成对其力量的收编,如粉丝爱国主义便是粉丝群体的情感逻辑与国家认同的建构逻辑交互的产物,尤其是在帝吧出征事件后,粉丝群体的家国政治认同建构在一次次的“为阿中哥哥打call”中得以强化,极大提升了粉丝群体的政治认同感。

(三)结合智能算法技术完善认同建构

面对社交媒体上政治认同分化、极化与固化所可能导致的政治风险,主流政治方一方面可借助算法推荐的引导、屏蔽的技术逻辑完善政治认同的建构;另一方面也可通过强化对算法技术和主体的规制来抑制算法规训、伪造等技术逻辑带来的政治风险。

结合大数据及智能算法推荐系统优化政治内容的推送来引导理性认同建构。 主流政治方应积极与社交平台寻求合作,督促其优化社交平台的算法技术以进行政治内容的合理化推送,重视信息的平等化、多元化供给,打破认同个体政治信息接收的偏狭和同质极化的政治认知,增强民众的认同理性。 同时,结合算法推荐的用户画像,实现主流政治信息的精准化、定制化和优先化投放,增大主流政治传播的致效率,提升普通民众对主流政治的接触和认知水平。

借助智能识别技术来屏蔽极端化和伪造性的政治内容的传播。 面对社交媒体时代信息把关权弱化、信息场域虚实混杂、各种虚假多样的信息阻碍用户的真实政治认知和政治认同建构的现状,主流政治方可借助大数据和区块链技术对信息出处溯源,结合信息来源的权威性对其真实性进行智能化判定,并在此基础上结合智能化技术对影响用户政治认同建构的虚假信息和极端化政治内容进行筛选和屏蔽,防止其在社交网络空间传播从而带来负面影响。

强化对算法技术和算法技术主体的法律和伦理道德规制,确保主流政治价值导向的实时在场。算法技术主体的偏见内嵌以及算法技术本身的原生性缺陷,容易造成算法推荐的结果与理想效果的偏差。 面对“算法黑箱”以及“算法操控”带来的政治认同建构负效应,主流政治方一方面应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建设,将对算法操作的规制纳入立法议程,强化对算法技术的“他律”;另一方面,也应引导算法行业协会的成立,培育算法技术行业的相互监管意识,同时通过主流价值教育提升算法技术主体的社会责任和伦理价值意识,强化算法技术主体的“自律”意识,以此确保主流政治价值导向的实时在场。

总之,社交媒体与人工智能、大数据、算法等智能技术的合作带来对传统政治认同建构的强烈冲击,即通过个体生活与宏观政治的聚合、群体身份与政治认同跨时空归属的聚合以及政治互动的跨层级聚合,为政治认同的建构创造了群众基础、技术支撑和实践方式。 同时,社交媒体也通过屏蔽、引导、规训和伪造的技术路径,造成社交媒体上政治认同心理的分化割裂,带来多元认同阻碍主流意识形态建设、差异认同诱发政治稳定危机、认同越级化侵蚀理性认同根基的风险。 面对社交媒体时代政治认同建构的新特征和趋势,主流政治认同的建构重视社交媒体为政治认同建构带来的机遇和变革,把握机遇,持续性地结合社会、媒介方面的整体大环境调整自身的认同建构逻辑,从而有效达致政治认同的建构效率。

猜你喜欢
个体群体建构
论相对独立的刑事涉案财物处置程序之建构
行为免疫系统对个体就医行为倾向的影响*
情境—建构—深化—反思
哪些群体容易“返贫”——受灾户、遇困户、边缘户
认清亏欠问题——对参与近期香港暴乱的青年群体之我见
建构基于校本的听评课新文化
明确“因材施教” 促进个体发展
“群体失语”需要警惕——“为官不言”也是腐败
中间群体
建构游戏玩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