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梦迪 祁晓冰
(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新疆 伊宁 835000)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马尔克斯晚年的创作,从1986年问世起就成为最受争议的作品之一。这部小说的创作灵感,源于马尔克斯在报纸上看到的一篇新闻:一对异地旅游的老人,被载他们出游的船夫用船浆活活打死,动机单纯只是谋财害命。而正是这桩刑事案暴露了这对老人的情人关系,这两位老人各自有幸福稳定的婚姻和家庭,但四十多年来却一直瞒着家人秘密度假。[1]如同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一样,这部作品的标题一样含义丰富,耐人寻味,按照作家的说法,“霍乱时期的爱情”可以理解为“爱情像霍乱一样,易得易染”。小说以乌尔比诺医生的好友德胜阿莫尔自杀为开端,揭示德胜阿莫尔那令人吃惊、秘密进行多年的爱情,展现了爱情无所不在,到处滋蔓。小说用倒叙的手法,讲述了德胜阿莫尔这段爱情,以及阿里萨、乌尔比诺和费尔明娜三人长达半个世纪的恋爱纠葛,作品以“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2]这句话开篇,为爱情染上了悲剧色彩,而小说“一生一世”这句结尾,则为爱情带来了誓死不渝的味道。
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ia Marquez)曾说《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他说:“有两部书写完后使人像整个儿被掏空了一般:一是《百年孤独》,一是《霍乱时期的爱情》。”[3]《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一部写爱情的小说,小说以阿里萨、费尔明娜和乌尔比诺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为主线,从阿里萨与费尔明娜少不更事的乌托邦式爱情到乌尔比诺与费尔明娜相濡相呴的婚姻,再到老年阿里萨与费尔明娜的不惑之恋,他们都经历了爱情波折,而彼此对待生活和爱情的态度也在不断地发生着改变,于是一段段惊世骇俗的爱情也使人物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有了更为广阔的内涵与意义。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写道:“每一部小说,不管怎样,都对一个问题作出回答:人的存在是什么?它的诗性在哪?”[4]马尔克斯正是通过爱情主题来诉说存在性和诗性。马尔克斯曾说:“爱情是我所有书里值得思考的唯一问题。”[5]马尔克斯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代表作家的身份,使他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对爱情的思考还融入了与存在相关的疾病、死亡等多种视角。
《霍乱时期的爱情》这个书名,首先让人想到疾病。疾病看起来与爱情毫不相干,但二者之间却在生理上和精神上有着一些相同之处。对于一些人而言,爱情犹如一场疾病,会出现呕吐、晕厥等症状,严重的时候还可能产生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中国古代也很早就有“相思病和相思成疾”的说法。在《百年孤独》中,就有不少人物面对爱情有患病症状,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马尔克斯更是将爱情引发的病理现象表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以“霍乱时期的爱情”为书名,马尔克斯自己解释为爱情像一场“霍乱”。阿里萨初次见到费尔明娜时就深陷其中,他的爱情比一般人来得浓烈、炙热和疯狂,“他腹泻,吐绿水,晕头转向,还常常突然昏厥……这状况不像是因为爱情而心神不宁,倒像是惹上了霍乱。”[2]69而被费尔明娜拒绝后,阿里萨就犹如得了“霍乱”一般,上吐下泻,而且这种症状竟然持续阿里萨的一生。其次,马尔克斯还用“死亡之笔”描绘爱情,小说开篇就以德胜阿莫尔自杀事件将死亡气息呈现给读者,随后才揭示出德胜阿莫尔的秘密恋情,使爱情与死亡融为一体。海涅说:“爱情……不害怕在伟大的斗争中求助于最可怖,但也有最可靠的同盟者,死亡。”[6]产生于两人之间的爱慕之情,时刻操控着人们的情绪,使无数的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当爱情和死亡放在一起的时候,不但增加悲剧色彩,同时也会使心灵感到震撼。小说的男主人公阿里萨说:“情爱是男女双方的一种持久而又缓慢的关系。”[7]为了与费尔明娜再续前缘,阿里萨等待了半个世纪,在守望的过程中,他除了要忍耐孤独之外,还要与死亡搏斗,爱已经成为与“生命攸关的事情”。他把爱作为自己永恒的价值所在,认为生命的消逝就是爱情的死亡,没有得到费尔明娜的爱情之前,他不允许自己死去。与以往作品中的“死亡”主题不同,《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马尔克斯希望用“爱”战胜“死亡”。
围绕爱情主题,小说展开了两个故事,分别是关于阿里萨和乌尔比诺的爱情故事,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爱情。阿里萨对于费尔明娜的爱情浪漫、狂热、充满幻想,而乌尔比诺的爱情则显得理智、平淡、甚至有些世俗。马尔克斯有意将两段爱情进行了比较,也试图找到浪漫和理智、狂热和平淡、幻想和世俗之间的平衡点。小说中阿里萨等待了半个世纪,在守望中为爱情和死亡斗争,而拥有爱情的乌尔比诺医生为战胜衰老和疾病一直服用各种药物,但却没有逃脱死亡的意外袭击,这多少带有一些魔幻的意味。死亡是每个个体生命的必然归宿,而疾病是导致死亡的重要因素,可以说,死亡和疾病恐惧是人类普遍具有的一种情绪,以死亡和疾病为视角审视爱情,马尔克斯的爱情理想似乎是一方面,爱情离不开世俗生活,另一方面,爱情也应具有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抵达灵魂深处、激发生命活力的灵性。所以,小说中尽管不是写世俗爱情中的情欲,但马尔克斯对情欲的描绘常用的是“倾慕”“爱”这样的字眼,可以看出作者将情欲视为神圣崇高的情感,爱情是浪漫与现实的结合的爱情观。
痴情,通常被理解为对爱情的痴迷。《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阿里萨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形象,为一场爱情等待了51年9个月零4天。阿里萨初次见到费尔明娜,天崩地裂的爱情就随之到来,这惊鸿一瞥的爱情持续了五十余年,阿里萨终身未娶,执着等待着费尔明娜脱离婚姻,重获自由。
阿里萨的父亲是航运老板,但他是私生子,所以身份不被承认,也不能享有家族权利,只能和母亲靠开杂货铺度日。不被承认的身份使阿里萨有浓重的自卑情结,他初次见到费尔明娜这个自傲美丽的“花冠女神”立即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因为爱的疯狂,自卑之情油然而生,而费尔明娜的自负与骄傲又更激发了他的狂热。阿里萨的爱情充满坎坷和波折,但愿意为费尔明娜而死的决心却无法撼动。虽然费尔明娜拒绝了阿里萨,但阿里萨却把全部的责任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认为是自己的不足才让费尔明娜拒绝,这让阿里萨有了发扬韬厉的决心,而阿里萨的父亲给他留下的情诗本子上记录的“死亡让我感到的唯一痛苦,便是不能为爱而死”[2]193的格言,更是给阿里萨打下了一支强心剂,让阿里萨明白他对费尔明娜的爱需要徐徐图之。
阿里萨和费尔明娜爱情故事的发展轨迹实际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也是人类生存境遇的隐喻。与其说这是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不如说是那个时代拉美人民的精神状态的体现。因为爱之深,在爱人面前的自卑之情油然而生:“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没有忌妒,也没有愤怒,而是感到一种巨大的自卑。他觉得自己可怜,丑陋,低贱,不仅配不上她,也配不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2]175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卑心理发生了变化,逐渐染上了痴情的色调。阿里萨对于费尔明娜的爱全然宣布失败是费尔明娜宣布订婚之时,此后他历经一个消沉期,这期间让他愈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并发觉此生他都无法放下费尔明娜,于是他选择了等待。在这等待的岁月中,阿里萨丝毫没有打扰费尔明娜看似完美的婚姻,他确定首要做的事情是把自己变强大。经过几十年的努力,阿里萨最终接手了他叔叔的航运公司,获得了社会成就和经济地位。这些外在身份的满足,使阿里萨的自卑感得到缓解,随之他开始注重自己身体的保养并为此十分谨慎,他认为只有健康生活在世上,才能等到费尔明娜属于自己的那一刻,由此他成为了黑暗处的觊觎者。直到乌尔比诺医生死后的第一天晚上,他才重申自己对费尔明娜的爱恋,这已经度过了51年9个月零4天。在这些岁月中,初期的阿里萨自卑情结最为突出。这种情结,不仅源于自身所处的位置,还源于外在的压力,尤其是遇见了能力、外貌、地位都比自身优秀的竞争对手。阿里萨对于费尔明娜的倾慕与爱恋既赤诚又疯狂,然而面对“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知识渊博,在同龄中声誉非比寻常的单身汉”——胡维纳尔·乌尔比诺医生时,他的自卑感达到了顶峰,如果说私生子的身份是他自卑的内在原因,那么外在原因就是与他人相比之下自己的渺小卑微。在乌尔比诺的面前,阿里萨显得一无是处,而他的自卑情结直接导致他的行为受阻,但他心中对费尔明娜的爱却不曾逝去,面对心中的不甘和对费尔明娜的不舍,阿里萨选择了等待。
在得知乌尔比诺意外去世之后,阿里萨再次鼓起勇气追求他等待和思念了半个世纪的“花冠女王”并向她重表爱恋。“一个人若能对其爱欲对象锲而不舍,我们便不难相信他在追求别的东西时,也一样能成功。”[8]这时的阿里萨褪去了年轻时的自卑,从一个邮报员变成了航运公司的老板,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给人一种成熟男人的韵味。这次的求爱由于顾忌世俗的眼光,费尔明娜坚决拒绝,但日长月久两人的通信愈加频繁,费尔明娜被阿里萨丰富的人生经验与深邃的思想所吸引,同时阿里萨在等待的岁月里建立了沉稳、宽容的爱情观以及自身独特的魅力使费尔明娜沉溺其中,年过七旬的阿里萨和费尔明娜开始了乌托邦式的恋爱。在“新忠诚号”上远航旅行时,他们越过了爱情的千难万苦、摒弃了世俗的偏见,处之坦然地行使了鱼水之欢,两人如涉世未深的初恋情侣一般,直达爱的顶峰。尽管这时阿里萨和费尔明娜都布满了皱纹,费尔明娜的乳房也早已下坠,肋骨更像是被包在苍白冰凉的一层青蛙皮里,但他们超越了生死、舍弃了世俗、历经了岁月沧桑,这份晚来的爱情终于使两颗孤独的心灵得到了救赎,爱情之花也终于在这对老人中绽放。
回顾这五十余年,阿里萨一直把爱费尔明娜当成自己的责任,但阿里萨没有被爱蒙蔽双眼和失去自我,他尊重费尔明娜的婚姻和选择,把爱藏在心底。因为“爱”他没有放弃人生的希望,他积极地生活着,最终赢得事业和爱情。即使为了守候真爱而经历漫长的岁月,但是也正是这些岁月使爱情更加浓醇香甜,也使阿里萨从“配不上”的自卑情绪转向了“一生一世”的踌躇满志。就像小说结尾处船长看向阿里萨,已经不是初出茅庐、少不更事的送报员,而是不可战胜和勇敢无畏的老阿里萨。当船长问阿里萨“船只要航行到什么时候”时,他用“一生一世”回答了船长,而这个答案阿里萨却准备了53年7个月零11天,他用这四个字给自己的痴情画上了完美的句号,他们将在爱的航行中永不靠岸。
纵观全书,关于爱情的表述马尔克斯始终偏向阿里萨。在他笔下阿里萨对费尔明娜长达半个世纪的狂热爱情,超越了时间和死亡,成为了一种乌托邦式的美,而这样的爱情主题对于拉美文化来说是对拉丁美洲百年来所经历的灾难和悲欢的超越,也是马尔克斯拯救拉丁美洲精神诉求的体现。在马尔克斯的作品中,大多数主人公都生活在相对隔绝的地区,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也不例外。书中的居民还在为第一次试用热气球而欢呼雀跃,地理环境上的封闭使当地的人们的思想和精神都陈旧落后。近代以来随着异质文化的侵入,拉美形成多元文化并存的局面,而面对新文化的冲击,马尔克斯带着兼具惊喜与恐惧的矛盾心理,审视本土文化。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这种矛盾心理突出体现在阿里萨的爱情观之中,阿里萨的痴情和滥情构成了奇妙的对比,但最终却构建起“一生一世”的爱情。正如基·瓦西列夫所说:“爱情本身的完美可以反衬出环境的不完美,从而激起改变环境的愿望。”[9]可以说,马尔克斯是想通过乌托邦式的完美爱情表达想要建构一个自由独立拉丁美洲的美好愿望。
孤独,一般来说,是一个自我封闭的思维状态,这种状态发生在一个人主动中断与外界的交流和联系,或者与外界交流中被孤立。在马尔克斯的小说中,孤独是他诉说的永恒主题。曾经有人问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家族的人都为什么孤独?”马尔克斯回答道:“因为他们不懂爱情。”[7]109对马尔克斯来说孤独是因为缺少爱情,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大多数的人物带有孤独情感,他们在寻求爱情的道路上始终与孤独争斗。如《百年孤独》中的布恩迪亚家族,《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阿里萨。尽管阿里萨一生阅女无数,但仍忍受着孤独。人——所有时代和生活在不同文化之中的人——永远面临着同一个问题,即:“如何克服孤独感,如何超越个人的天地,实现人类的大同”,[10]这是忍受孤独煎熬的人们的共同追求。而爱情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单方面付出,所以孤独也就必然和爱情密不可分。阿里萨的孤独不仅源自求爱不得,此外还有对于死亡的恐惧。马尔克斯早年谈及《艰难的爱情》时,曾说:“爱情和死亡离得很近。”就如《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开头和结尾:乌尔比诺的好友自杀的事件和阿里萨年仅十几岁的情妇的死亡事件都给小说染上了死亡的味道,虽然死亡的主题不像爱情主题那么鲜明,但却揭示出“无爱的孤独”这一可怕之处。而在马尔克斯的作品中孤独不仅是个人爱情的宿命,还是拉美人民集体的命运。
在描写情欲与爱情时,人们大都无法清楚分割两者的关系,但在马尔克斯的笔下爱情和情欲并没有混为一谈。在关于《霍乱时期的爱情》的访谈中,马尔克斯认为:“人只要活着,就有肉体上的要求,只要有爱情存在,人就活着,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11]也就是说,马尔克斯支持的是灵肉二分论,而阿里萨这一人物形象充分展现了“灵魂之爱和肉体之爱”可以分割这一观点。
阿里萨在与费尔明娜相识之初,就时常跟随朋友进出各种小旅馆寻找应急爱情,但阿里萨并没有受此诱惑,原因是他只为费尔明娜奉献童贞。为了让阿里萨不再想念费尔明娜,特兰西多不得不恳求阿里萨的叔叔把他送到遥远的荒芜之地,她坚信距离和永不复见才能让儿子忘记爱情、保全性命。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女人在旅途的船上夺取了阿里萨的童真。关于爱和孤独,周国平说:“当一个孤独寻找另一个孤独时,便有了爱的欲望。”[12]不曾料想这次的意外却像是为阿里萨打开了缓解孤独和痛苦的开关,使“孤独之症”得到救治,而方式就是情欲的放纵。但情欲也并非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虽然可以暂时帮助阿里萨摆脱对费尔明娜的思念,但他却一直想念着“山茶花”的味道。为了抑制想念,阿里萨半个世纪都穿梭于各种女人之中,但内心的孤独却无法全面排解,身体之欢犹如一个奶酪陷阱,使他既厌恶又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态的欲望愈演愈烈,猎艳行为也由起初的偷偷摸摸变得明目张胆、肆无忌惮。无论夜晚带给他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其中最小的情妇阿美利加·维库尼亚只有十四岁。虽然心中对费尔明娜的爱恋无法拭去,但他的猎艳生涯却没有终止,他游走于无数女人中并沉沦在她们所带的欢愉之中无法自拔。
阿里萨还是一个典型的将情欲与爱情分割的人。他从年少时代就倾心于费尔明娜,一直想将童子之身献给她,但爱情的戛然而止使他绝望,为了忘却失恋的痛苦阿里萨只能用情欲来弥补。他长达五十余年的猎艳生涯中,记录在册的情妇有622位,而这些情妇对于阿里萨来说仅仅是情欲的满足,他对费尔明娜的爱不会因此而消失。阿里萨的灵魂之爱和肉体之爱分离的爱情理论,让他坚持“如果对维持永恒的爱情有益”[2]173,无论做什么都算不上不道德。因此,他才能在耄耋之年,面对他无数的情史却仍毫无愧疚地对费尔明娜说“我为你保持了童贞”这样的话。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马尔克斯表达的并不是个人在某一个时刻孤独的体现,而是整个社会的一种状态。正如阿里萨被费尔明娜所遗忘,整个拉丁美洲也被世界所遗忘,阿里萨的孤独也象征了拉美的孤独伤痛。
人性的欲望往往会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而变得具体、强烈。阿里萨想为费尔明娜保留童子之身,但涌动的情欲需要释放,于是阿里萨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当费尔明娜·达萨从她那通过神圣仪式所领受的判决中解脱出来时,他已经拥有了二十五个本子,里面有六百二十二条较长恋情的记录,这还不包括那无数次的短暂艳遇,因为它们甚至都不值得他怜悯地提上一笔。”[2]174无法得到挚爱之人承诺带来的自卑和孤独,让阿里萨坠入情欲的深渊,只有用自我欺瞒的方式填补内心空虚。阿里萨五十年如一日地忠于费尔明娜,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一个痴情之人,但他的痴情和忠贞仅限于精神上,身体上放纵却从未停止,用身体的欢愉来驱散精神的痛苦与孤独。阿里萨情欲的放纵实际是精神的无处安放,而他的“精神之药”只有费尔明娜。阿里萨这个形象已经超越了爱情的常态,在他滥情的背后却藏匿着铭刻心骨的痴情。也正因为阿里萨对于费尔明娜的疯狂,才使得他穿越了半世纪的风风雨雨得到内心坚守的爱情。
小说中有不少以爱情为中心的人物,阿里萨这个形象始终充满着无穷的魅力和强大的生命力。情窦初开的阿里萨对爱情充满着热情和疯狂,耄耋之年的阿里萨对待爱情则变得理性和睿智,小说结尾,阿里萨领悟了“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与费尔明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霍乱时期的爱情》通过爱情写尽了人生,透过阿里萨的爱情,折射出人类灵魂的丰富,阿里萨的痴情和滥情、自卑和成熟、孤独和释放,呈现了人性的复杂与立体。同时通过对阿里萨“一生一世”爱情观的描写,也可以看出马尔克斯对于拉丁美洲文化的审视与反思,阿里萨的爱情选择可以视为一个隐喻,是马尔克斯用爱情探索如何使拉美人民走向和谐美好的思考和选择,试图通过建立一个理想的爱情世界摆脱社会的桎梏,以“一生一世”的爱情观建构一个自由平等的拉美新世界,这不仅是马尔克斯对于拉丁美洲的展望,也是对人类未来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