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伟,周志发
在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之下,美元的大量发行给美国带来的是享受别国更多的商品和劳务,并将通货膨胀的风险转嫁给全世界。同时,美国通过量化宽松等各种金融创新方式来强化美元的霸权地位,侵蚀其他国家的财富,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和正当权利。中国也处于被“薅羊毛”的行列。面对不公正不合理的国际金融体系,中国应该提出自己的全球金融治理方案,这种方案要比美国的自由民主和自由主义更具有普适性,要为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发声,进而建构新的价值观和新的国际金融秩序。国内外学者对美元霸权的同一问题多采用制度性权力或者制度性话语权的视角加以讨论,但制度性权力或制度性话语权是以现实实力为基础,所以只能承认美元霸权的合法性与正当性,而不能达到批判和反对美元霸权的目的,本文从新权利范式“试错权作为母权论与相互赋权论”的视角出发,在道义的制高点上,质疑美国推行量化宽松政策的动机以及与之相关的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的合法性和合理性,我们认为新权利范式不是以承认当前的国际实力对比为前提,而是采取对话协商和相互赋权的维度,真正保证了世界各国在国际金融体系和全球金融治理中母权──试错权这一根本权利层次上的平等地位,为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维护自身利益提供一条更为现实的路径与方案。
一直以来,自由资本主义语境之下的人权观与正义观在指导着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秩序,尤其是世界的经济秩序。即使不断有西方思想家进行反复的反思与重建,也不能彻底排除资本主义性质的烙印。其中较为有代表性的是罗尔斯及其学派的构想。罗尔斯高度重视基本人权的地位和作用。罗尔斯所说的基本人权,主要包括:财产权、自由权、生命权和由自然正义规则所表达的形式平等。(1)John Rawls,The Law of Peopl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p.65.但是新权利范式认为罗尔斯所谓的这些基本人权仅限于“子权”层面,换言之,这种缺陷所导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所谓“人权”,与社会发展的现实之间有天然的间隔,这种抽象的子权很难真正得到落实。
并且,罗尔斯方案还有另一个致命的缺陷,即平等原则在国际领域的缺失。(2)[美]涛慕思·博格:《康德、罗尔斯与全球正义》,刘莘、徐向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188、414、222页。对于这一点,罗尔斯的学生博格已经有所批判和矫正,但从这种矫正中依然存在的问题,我们可以看出一些更为根本的内容。
罗尔斯拒绝将国内平等原则推广到国际领域的原因在于:首先,他错误地将导致不发达国家贫困与落后状况的主要原因定位为其国内的政治文化状况如政府政策无能与腐败等,从而认为“来自外部的分配正义原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是却(不管是有意地还是无意地)忽略历史上与现实中不公正的国际秩序的关键性作用——这也正是博格所看到并指出的重要一点——事实上,同时也是在所谓“关系性的正义观”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当前不发达国家持续贫困落后的主要原因就是从历史上一直到今天的不公正的国际秩序;(3)李望根:《涛慕思·博格的罗尔斯批判——一种全球正义的视角》,《学术交流》2016年第6期。其次,罗尔斯认为所谓“全球性的(公平)正义原则”对于富裕国家的援助责任要求会超过合理的限度,可能会造成“为了平等而平等”,产生类似平均主义的弊端,而这其实也被罗尔斯认为是一种“外在性”的思路——他的立场依然是,贫困国家的贫困并非主要是由外因造成的。(4)[美]涛慕思·博格:《康德、罗尔斯与全球正义》,刘莘、徐向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188、414、222页。
于是,博格与罗尔斯之间的区别就可以概括为“全球正义与国际正义的区别”,(5)李望根:《涛慕思·博格的罗尔斯批判——一种全球正义的视角》,《学术交流》2016年第6期;[美]涛慕思·博格:《康德、罗尔斯与全球正义》,刘莘、徐向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127-129页。换言之,罗尔斯在国内正义论中坚持个人主义原则,在国际正义论中却放弃了这一立场,转向“民族国家”原则,而博格将个人主义原则贯彻到底——在国际正义领域,罗尔斯视野中的“民族国家”在博格的体系中变成了个人,从而突破了“民族国家”这一层障壁。罗尔斯的国内正义将个人利益作为道德关怀的终极单位,(6)[美]涛慕思·博格:《康德、罗尔斯与全球正义》,刘莘、徐向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188、414、222页。而在其万民法中主要关注社会制度,忽略了公民个人的现实处境,只看到了“制度正义”的实现,却忽略了“人”本身;然而现实的全球性非正义局面恰恰是体现和落实在各国普通公民的生活上的,所以真正的全球正义恰恰是不应当以所谓“社会的正义制度”的名义容许那些对于各国公民个人的侵犯、伤害的。罗尔斯的国际方案并非真正的正义,其漏洞正在于此。
的确,从这一角度来讲,博格的“全球平等主义”方式似乎比罗尔斯方案更贴近现实,切中问题的关键。然而从本文的理论视角“试错权作为母权论”来评判,博格的思路、方案仍由于过于空洞而缺乏力量——归根到底,他和罗尔斯一样仍处于“子权”范式下,而完全不能认识到试错权作为“母权”的根本地位,所以即使有所修正,也不能做到真正超越,他所能达到的,最多就是“发展中国家极端贫困和贫富差距扩大的根源在于当今世界不正义的政治经济制度”这一无力的结论;其论证的中心只限于“发达国家应该承担的国际责任”,(7)而完全不能“倾听发展中国家对制度正义的渴求与呼吁”,正因此,即使他确实触及了制度秩序设置的正当性批判,这种批判显然也是不彻底的,而这种不彻底决定了他的“正义观”尚远远不能脱离西方中心论的范围。这些最终说明:“全球正义方案”依然存在的问题和缺陷,不在于不够“正义”,而在于不够“全球”——它们根本没有真正的全球视角,这是最核心的一个问题。
与此相关的另一个核心问题,则可以进一步将我们引导到人权与制度的关系问题,而它又直接与“基权”或“母权”相关。博格最为显著的人权观就是对于人权的制度性理解,而这种概念框定某种程度上是将人权定位为依附于制度而存在的。(8)Thomas W.Pogge,Realizing Rawls,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9,pp.278-280,p.276.这种人权观结合博格思路的西方中心论前提,只能得出一种结果,即以富裕强权国家为主导的非正义且空洞的“正义”方案。(9)[美]涛慕思·博格:《康德、罗尔斯与全球正义》,刘莘、徐向东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第432页。
我们最终看到,从制度出发、以制度为基础的思路是错误的,只有以人、人权本身为基础,才有可能拓宽真正的全球正义的格局。自由资本主义语境之下“全球正义方案”的西方中心论的局限,本身根源于其抽象的普遍人权论,即所谓“天赋人权”的自由平等观。在现实中,由于这一理想化的设定完全无法落实,因此资本主义各国“被迫”采取以现实国力强弱对比以及利益──工具理性原则为基准的话语权以及制度秩序,再加上博格等人对于人权的制度性理解,直接取消了人权的独立和基础地位,最终使得全球范围的公平正义,尤其是金融领域的全球正义成为不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因为无法彻底厘清现实世界秩序的人权基础,所以最终放弃了这一基础。基于此,只有彻底厘清这一基础,才能真正达到以对于普遍人权的遵循为基础的现实世界发展秩序,尤其是金融领域的全球正义。
要厘清现实世界秩序的人权基础,就必须放弃作为自由资本主义基础的“天赋人权”论,采用双重权利论——试错权作为母权以及相互赋权论,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摆脱西方中心论的梦魇。“天赋人权”论或自然权利论,看似公平正义,但实际上却是一种独断,一种必然导致彻底的排他性的独断论——空谈普遍正义不过自说自话,因为其从未将交往行为、协商以及对话考虑在内。既然它从一开始就缺乏交互性的维度,也找不到实行于现实的途径,因此最终只能成为一种空壳或谎言,从“理想的空谈”堕落为“对现实的屈服”。双重权利论则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将交往、协商与对话的维度纳入自身之中,同时承认了“母权”试错权的普遍性与各具体“子权”的现实差异性,以现实为依归,从源头处压制了专断独裁与霸权主义、单边主义的可能性,也就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西方中心论的痼疾。更为重要的是,“天赋权利”的独断论色彩决定了不同社群、民族国家将被置于普遍而直接的利益对立中,而双重权利论则致力于化解这种对立,使人们感受到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与命运共同体。由此,我们看到权利范式转换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具体而言,则是这种转换应用和体现于全球金融领域的实际。美国在全球范围内的金融霸权,正是建立在“天赋权利”论之上的产物,它内含的主题就是普遍而直接的利益对抗,而这一主题内容的动力源泉就是它对于彻底掌控全球金融话语权、获得垄断性金融与发展权益的独断欲望。因此,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一现状,就必须重申双重权利论的立场,以实力为依托,迫使其接受该领域以及其他相关领域的交往、协商与对话(因为显然,一个依然由美国“独步江湖”、同时又实行双重权利模式的全球金融图景是不可想象的——必须树立一个同等强大的力量中心,才能真正做到重塑秩序),改变以至于放弃独断的野心。
对中国而言,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倡导“摸着石头过河”,开展渐进式改革,通过“试点”的方式推进中国经济的发展,而将“试错”视为一种权利,国内最早是由郭湛于1988年首先提出,他认为创新性的探索不同于重复性的实践,这二者之间存在本质的区别,创新性的探索应该拥有自己的试错权利。(10)郭湛:《解放·探索·实践》,《教学与研究》1988年第5期。但在具体的实践中,直到2013年,广东顺德在“试错条例”中首次规定官员在创新领域拥有试错权。(11)李刚:《广东顺德给干部“试错权”》,《人民日报》2013年5月9日。此后,容错纠错机制在全国普遍推广开来,旨在鼓励改革创新的深入开展。那么,试错权究竟是什么样的权利?它与其他权利诸如财产权、自由权、生命权存在何种联系呢?新权利范式“试错权作为母权论与相互赋权论”便是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新权利范式认为,西方启蒙思想家霍布斯、洛克、卢梭等提出的自然状态与现实相距甚远,这是由于他们在建构自然状态之时忽视了“试错法”在其中的重要性。他们所强调的“原子式个体”是无法生存的,因为每一个个体都要从“他者”的试错中学习如何保存自身。脱离群体的原子式个体生存的几率会大幅下降,同样是因为失去了从“他者”试错活动中学习的机会。同时,在群体中拥有试错权的个人或团体,可以按照其个人或团体的利益来界定财产权、自由权、生命权等权利的主体,并享有这些权利内涵的修正权。(12)应该说,拥有“试错权”的不只是个人,也应该包括团体(虽然团体的“试错权”的根本来源是团体中的每个个体),换句话说,采取试错行为的也不只是个体,也会有团体。某一个体的试错行为往往会对其他个体产生影响(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最极端的情况也许就是“同等相互伤害”)。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拥有平等的最大化的“试错权”的个体“同等相互伤害”的社会没有被观察到(在人类历史的绝大多数时间里这种社会恐怕根本就不存在),然而,更高层级的具有同等“试错权”的团体/国家间的相互作用却有着很鲜活的实例,中世纪末期与近代早期的欧洲可以被看作一个实例。就此而言,试错权可以被视为母权,而其他权利被视为子权。(13)周志发、郝子怡:《西方宪政制度的理论缺陷与实践困境》,《学术界》2016年第6期。
新权利范式认为,罗尔斯提出的“公平的正义论”存在巨大的缺陷,其权利理论并未认识到试错权是创新领域的自由权的本质内涵,也没有认识到试错权是母权的特性。因此,新权利范式认为,以罗尔斯“公平的正义论”及其学生博格全球正义论为代表的权利理论存在较大的局限性,他们基本上仍是基于“子权”这一层面建构的宏观理论,但与此同时,在创新领域的自由权——对应的是母权试错权,他们却并未涉及。当母权试错权被忽视时,当它与子权的关系被忽视时,在现实的实践中就会出现创新领域的母权试错权为少数人所控制,并且这部分少数人试图借助自由的名义来逃避监管,通过合法的方式侵犯民众的子权而不被视为侵犯人权。
美国于20世纪80年代推行新自由主义,揭开了“去监管化”的序幕。(14)Robert Anthony Elson,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is in Retrospect,Palgrave Macmillan,2017,p.224.至1998年,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将新自由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剥削制度紧密联系,认为它看似尊重每一个个体,但实际上它站在强者一边。(15)Pierre Bourdieu,“Utopia of Endless Exploitation:The Essence of Neoliberalism”,December 8,1998,http://mondediplo.com/1998/12/08bourdieu.新权利范式认为,金融资本家凭借先发实力优势而非以对话协商方式获得了金融领域的试错权且不受监管,这违反了相互赋权的原则,便是对人权的侵犯。“在美国,1%的人拥有99%的财富。华盛顿的政客都在为这1%的人服务,而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美国普通民众逐渐被边缘化。”(16)吕薇洲、易艳华:《“占领”运动、金融危机与资本主义的历史命运》,《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8期。并且美国将新自由主义看作普世价值观,认为它是国际秩序之根基,这意味着美国在全球“以侵犯人权的方式追求利润的最大化”。(17)周志发:《新自由主义的实质:“新殖民理论”——兼论非洲“结构调整计划”》,《学术界》2015年第12期。按照罗尔斯的相关理论,美国的这种表现使其成为“法外国家”,侵犯人权的“法外国家”将会受到国际舆论的批评,并且在侵犯人权的情况下,招致强制制裁甚至是干涉。(18)John Rawls,The Law of People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p.81.
在金融创新领域,美国所拥有的试错权也不仅仅局限于国内,而是随着全球化扩展到全世界。在金融全球化背景下,“试错权”是由谁授予美国的?又应当如何规范美国在世界金融体系中所拥有的“试错权”?原则上,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美国不应该进行自我监督,国际金融体系的运行也不应该仅仅依赖于美国的监督,而是参与美国设计的国际金融体系的其他国家均有权进行监督。这是因为美国所拥有的“试错权”中,很大一部分来自别国的“授予”,即“赋权”,不管是以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形式。新权利范式认为,在国际金融领域,世界各国拥有平等的试错权,但是在其他国家将金融领域的“试错权”部分授予美国的过程中,就应从美国那里获得对应的监督权、批评权,而不能等到全球金融危机发生之后才想到监管。同时,对美国的监督权的大小应当主要取决于该国将金融领域“试错权”转授给美国的深度和广度。如果美国任意使用自己的“试错权”,那么它将因此而退出全球金融创新的舞台。一些经过多次试错并得到纠正的制度安排应当优先得到尊重,一些看似完善但尚未出现错误的制度安排则需要引起警惕。所以,充分试错过的国际金融制度比完全没有错误的制度更具有合法性。
二战结束之后,欧洲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振兴国家,而美国的问题是:如何建立新的国际秩序,最有利于其和平与安全?面对上述问题,欧洲的重建与国际新秩序的建构都需要新的试错,但试错需要巨大的财力。当时唯有美国拥有这样的财力去尝试。于是,美国试图掌握解决上述问题的“试错权”,解决的方法就是让美元成为国际货币。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标志着基于美国利益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定型,意味着美元在维系美国试错权的同时可以穿透各国的主权壁垒,拿到别国金融领域的部分试错权,而别国的权利诉求在美元霸权面前并没有得到实质上的兑现。表面上看,美元最初与黄金挂钩,实行固定汇率,是在完成美国与欧洲各国的相互赋权体系,即允许其在美国通货膨胀之时,购买黄金逃避风险。但事实上,一旦让美元成为国际货币,国际金融领域的母权试错权就被美国掌握了,加之美国高额的黄金储备,所谓的“相互赋权”只取决于美国,而不是欧洲各国。随着世界经济的不断发展,美元与黄金挂钩的制度设计使得美元在货币发行规模上受到限制,并日益成为美国霸权扩张的桎梏。1971年,尼克松总统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美国不再承诺美元按照固定汇率兑换黄金,(19)Robert Anthony Elson,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is in Retrospect,Palgrave Macmillan,2017,p.114.但是因为当时美元已经成为世界各国通用的国际清算货币,再加上当时美国作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在维持国内经济稳定增长从而保持美元购买力稳定进而保证美元的汇率不会遭受冲击的情况下,不论世界各国的经济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持有美元作为避险的资产往往是最佳选择,毕竟“美元相当于黄金”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也是为什么美元又总是被称为黄金的原因,因此世界各国只能继续把美元作为世界通用的货币。这样,使得世界各国在被迫接受美元的霸权地位后,又被迫接受美国单方面决策加诸世界经济的风险和挑战。(20)Edward H.Alden,Failure to Adjust:How Americans Got Left Behind in the Global Economy,Rowman & Littlefield,2017,p.62.正是基于这种原因,新权利范式认为,由于自由主义理论自身的缺陷,未能及时发现美国侵犯欧洲各国人权尤其是财产权的行为,要求其对各国进行补偿,否则其所有的试错权将被视为非法。然而,20世纪70年代以来,从“石油美元”的确立到新自由主义背景下美国金融资本的全球扩张,美国在不受别国监管的情况下垄断试错权的行为始终没有得到根本上的改变。正如一位美国高官所说的那样,“美元是我们的,问题是他们的”,(21)Tyler Durden,“Exorbitant Privilege,The Dollar is Our Currency But Your Problem”,September 5,2015,http://www.zerohedge.com/news/2015-09-05/exorbitant-privilege-dollar-our-currency-your-problem.美国拿到国际金融领域的母权试错权,却未对包括欧洲、日本、中国等全球所有其他国家进行赋权,所以美国形成了美元霸权。对试错权的垄断使得美国可以在遭遇经济、金融危机时任意转嫁危机,而不必考虑别国的人权问题。可见,美国取得了国际金融领域的母权试错权,却没有向其他国家赋权,这正是美元霸权的体现。
而另一方面,近几年新兴经济体快速的经济增长使他们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日渐增强,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组织中的话语权不断扩大,这些使得国际金融体系朝着开放性、公平性、有序性的方向发展,国际货币体系更加注重多元环境和有序规则。但当前美国无论是实力上还是机制上,仍占据着国际金融体系的主导权。所以,新兴经济体改变不公平、不合理的国际金融秩序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过程,而是要经历一个全球性博弈的艰辛和漫长的过程。
美元在享受全球收益的同时也维持着全球经济的运转,但其本位角色──维持美国经济运行与其次生角色──维持全球经济运转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所有货币理论都是建立在唯一确定的经济结构中,美国与世界这两种经济环境势必会带来美元货币功能的重叠与矛盾。(22)Haywood Cheung,Gold and International Finance,Routledge,2017,p.10.其一是货币发行规模的选择标准问题,即货币的发行量应当以本国的需要还是以全球的需要为标准。世界货币将其币值的稳定性与发行国的经济形势联系在一起,当该国经济形势恶化时,世界货币由于缺乏物质基础必然出现贬值,进而引发世界经济动荡。其二是国际收支状况的协调问题。在世界货币的双重角色下,国家间的对外收支顺差与逆差具有对应关系,即一国对外收支的逆差必然与另一国对外收支的顺差相对应。从结构上看,如果世界货币发行国处于国际收支顺差地位,那么其他国家就会出现外汇储备不足的现象;反之,如果其他国家处于国际收支顺差地位,并且外汇储备充足,那么世界货币发行国就可能陷入不可逆转的巨额收支赤字。可见,国际经济贸易往来的前提条件,即各国拥有充足的国际储备资产,是以世界货币发行国的巨额国际收支逆差为代价的;但为了保持世界经济稳定,就必须要保持世界货币币值稳定,因此世界货币国就必须是一个长期贸易顺差国。这就造成了世界货币在维持币值上的矛盾。事实上,这正是布雷顿森林体系中出现的“特里芬难题”。(23)Michael D.Bordo,John B.Taylor,Rules for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tability,Hoover Institution Press,2017,p.171.这也说明世界货币币值具有内生的不稳定性。其三是货币内外价格的协调问题。世界货币拥有内外两重价格,其国内价格由国内通货膨胀率表示,国际价格则由汇率表示。当世界货币的两重价格发生严重偏离,或者稳定货币对内价格与对外价格的政策目标发生冲突时,一般的选择也显而易见,此时他国经济与全球经济就成为世界货币发行国维护其经济利益的牺牲者。
正是这种不平等、不公平的特性,反映了在当今世界,西方国家推动的金融创新实质上是他们将金融体系内的“试错权”延伸至别的国家,且规避其所需承担的相关责任,试错能力越强,但责任却越小。这种金融创新本质上使美国在全球范围的试错能力进一步增强。在金融体系开放程度不够的中国,美国对中国金融体系的“试错”能力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十分有限,因此,次贷危机对中国的影响不深。借助这种“试错权”,美国可以在其他国家进行试错,出现错误后则转嫁给其他国家承担责任;美国则可在很大程度上免除自己的责任,同时它宣扬“中国威胁论”“中国责任论”以转移视线。美国显然拥有国际金融领域最大的“试错权”,并且其“试错”过程往往具有全球影响力,而其他国家或是因为未能清晰意识到这种“试错权”的潜在影响,或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综合实力,以致对美国的金融监督过于宽松,甚至美国自己对本国的金融体系监管也不到位,其结果是美国贪婪的金融寡头不仅侵蚀别国的财富,而且大量侵占美国民众的财富,导致美国人民要“占领华尔街”(24)Robert Anthony Elson,The Global Financial Crisis in Retrospect,Palgrave Macmillan,2017,p.153.。如果美国没有很强的转嫁危机的能力,美国国内的“阶级斗争”就会更加激烈。
美元作为主要的世界货币,使得美国可以借助自身的货币创造能力源源不断地创造美元供给,增加国际储备和世界市场流动性,弥补国际收支差额。美元的国际储备地位实现了美国对资本力量的全球性支配,也是世界经济中资本力量分配失衡的深层原因;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决定了美元一旦贬值就会对美元持有者(主要是美国居民)产生正的财富效应。从资产端来看,美元贬值会使美元持有者拥有的外汇资产价值上升;从负债端来看,美元贬值并不使美元持有者以美元表示的债务发生变化。相反,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来说,一旦本国货币贬值,本国以美元衡量的外债会加重,有可能导致负的财富效应。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美国等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存在剥削,试图横切世界的阶级概念反而掩盖了比国内剥削更严重的国际剥削,即欧美国家对世界其他地区的剥削。实际上,当代的竞争规则是欧美制定的有利于维护其自身利益的游戏规则,这种规则在很大程度上是主导世界的帝国主义规则。美国不断通过“剪羊毛”的方式从发展中国家掠夺财富,形成了不平等的依附关系,这种依附关系的特点在于:美国不需要通过赤裸裸的军事干涉,只需要控制粮食、石油、金融等关乎人类生存命脉的战略资源,来保证美国的霸权地位。
由此,美国在对外传播自由民主的时候,给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带来的不是福音,也不是机遇,而是巨大的伤害。因为人们仅仅被基于子权“生命权、自由权和财产权”等建构且披上普世价值外衣的自由民主理论所吸引,而其母权“试错权”却没有被深刻认识到。在国际金融领域,美国拥有跨越主权国家的隐性的“试错权”。如果一个发展中国家在创新领域的试错权被美国部分“入侵”,即使该国的主权没有被侵犯,其财富也会被“合法”地剥夺。这就是美国不断向全球输出市场经济和自由民主体系,但发展中国家始终被边缘化的重要原因。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已经实行了多轮量化宽松政策,其初衷便是增加市场上美元的流动性,推动美元贬值,从而扩大贸易顺差,降低美国的失业率。在疫情的冲击下,国际贸易首当其冲受到影响,进而冲击到美国金融市场的流动性。从2020年3月3日开始,美联储两轮紧急降息至0%—0.25%超低利率水平,同时推出了7 000亿美元的量化宽松计划;在同年3月23日推出“无上限”的量化宽松政策;拜登政府上台后的2021年3月,决定实施1.9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和2万亿美元的基建计划。截至2021年9月,美联储已经进行了4轮量化宽松。但是量化宽松政策在促进美国经济复苏的同时,对其他国家的利益造成了损害。一些有识之士明确指出:“美联储货币的流动性使得美国经济向好,其代价是新兴经济体向美国缴纳了‘铸币税’。”(25)Gheanna Emelia,“U.S.Quantitative Easing Shadows G-20 Summit”,November 9,2010,http://watchingamerica.com/News/77066/u-s-quantitative-easing-shadows-g20-summit.所谓的铸币税就是指在发行货币的国家中,货币发行的增速高于实体经济增速时所带来的货币贬值效应,(26)Eswar S.Prasad,Gaining Currency:The Rise of the Renminbi,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p.122.从而造成了持有货币方财富减少、货币发行方财富增加的效应。这就是美国“试错权”霸权的体现,而没有给予他国相应的决策是否应该发行美元或者应该怎样发行美元的货币政策决策权和监督权。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开始改革开放。中国要融入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体系,这就意味着中国在一定程度上承认美国拥有国际金融领域的试错权,即正确与错误的标准由美国制定——该标准显然更有利于美国经济。表面上,美国给予中国最惠国待遇——利于中国出口赚取外汇,但国际金融体系中的母权试错权被美国所影响。由此可见,中国的崛起和复兴何其艰难,它是被美国等国不断侵犯人权尤其是财产权的背景下——亦称“剪羊毛”,赢得发展机遇。
为了赢得发展机遇,中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首先,中国面临输入型通货膨胀的压力。随着美国开动印钞机,向其金融体系大量注入流动性美元,输出通货膨胀,这导致的后果波及全球,由全世界为其买单,而“拥有超过3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中国也进入了通货膨胀的波及范围”(27)Liping Zhu,Xubiao Yang,The Study of American Quantitative Easing Monetary Policy’s Spillover Effects on China’s Inflation,Atlantis Press,2013,p.400.。由于国际大宗商品诸如铁矿石、石油、大豆等的交易主要以美元计价,美元的贬值助推了这些大宗商品价格普遍上涨,而这些大宗商品都是我国急需进口的资源类产品,由此增加了我国的进口成本,PPI升高带动了CPI上浮,形成输入型通货膨胀的重要原因。(28)“China’s Inflation Drops to 1.7 Pct in October”,November 9,2012,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bilingual/2012-11/09/c_131962751.htm.其次,美国向世界货币体系注入流动性的做法迫使中国在资本流动不完全的前提下面临艰难选择。中国在此情境下不得不跟随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否则,人民币将可能面临更大的升值压力。国际金融学对于开放经济下的政策选择问题有着深刻的论断,即“克鲁格曼三角”,也称“三元悖论”,其基本内容是:本国对货币的管辖权、汇率的稳定性以及资本的自由跨境流动处于三角形的三角位置,人们只能选择一条边上的两个角。在资本跨境流动无法有效管控,同时又要稳定人民币币值的情况下,我国的货币政策制定必然会面临艰难的选择。再次,美国国债贬值会使我国央行所持的外汇资产受到影响。美国采取的量化宽松政策会导致我国外汇储备的购买力缩水。我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占比曾一度超过20%,美国国债低收益率会使我国债权收益下降。
当然,美国虽然享受着轻而易举的购买力但也难逃代价。美元霸权带来的大量借款使得美国民众的资金无法安放,房地产泡沫引起的次贷危机以及过度的金融创新引发的海啸便是代价的最好例证。为应对新冠疫情给经济带来的影响,美联储出台一系列的货币宽松政策。此举在未来经济恢复的过程中有可能带来通胀加速。5年期国债损益均衡通胀指标从2020年3月的低点0.14%回升到2020年9月的0.95%,10年期国债从0.8%回升到1.68%,表明市场预期未来通胀上升。所以一旦经济活动恢复,总需求可能会领先总供给及生产率增长,而高负债及财政赤字依然如故,货币流速加速回升,通胀加速即会发生。(29)陆晓明:《疫情冲击下美国货币政策的发展特征、效果及挑战》,《中国货币市场》2020年第9期。
然而,美元霸权仍是美国称霸世界的重要决定性力量。为维护美元的霸权地位,美国统治集团在必要时会不惜动用武力。纵观美元霸权的形成过程,美元之所以为人们所接受是基于美元与黄金挂钩,这也是“美金”一说的由来。但是当布雷顿森林体系被宣布解散、金本位结束之后,“美金”就变为“绿纸”了。而因为当时美元已经成为世界各国通用的国际清算货币,再加上当时美国作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在维持国内经济稳定增长从而保持美元购买力稳定进而保证美元的汇率不会遭受冲击的情况下,不论世界各国的经济遭受到了什么样的冲击,持有美元作为避险的资产往往是最佳选择,毕竟“美元相当于黄金”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这也是为什么美元又总是被称为美金的原因,因此世界各国只能继续把美元作为世界通用的货币。美国开始滥用其他国家对美元的信任,无偿剥削他人的财富,并使得美元成为美国侵蚀其他国家人民财富的工具。因为美国知道,它所付出的成本只不过是一张纸的价钱而已。
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时代不对称的美元霸权使得美国攫取的收益依旧可观,同时美国不断借助美元的霸权地位打压诸如中国这样的潜在挑战国。美元霸权为世界带来稳定的同时将美国自身通货膨胀的压力交由全球分摊,从而使经济危机扩展到全世界。如何限制和削弱美元霸权、如何捍卫自身利益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必须面对的重要课题。基于前文所构建的理论框架,美国在2008年发生金融危机之后为了振兴实体经济,实行了量化宽松政策,大量发行美元,从而带来美元贬值的风险,这个过程是美国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美元与石油挂钩等手段,获得国际经济秩序的“母权试错权”,且未曾得到众多主权国家的赋权,更未曾赋权于他国,这是美元霸权的实质。所以,美元霸权体系从一开始便是侵犯他国人权尤其是财产权的体系。既然美国拿到国际金融领域的母权试错权,遇到2008年金融危机之际,美国不需要顾及他国财富受损——因为不需要赋权于他国,进行量化宽松。2008年金融海啸的影响是波及世界各国的,不仅仅是美国,欧洲各国为了摆脱危机后的影响也纷纷加入了量化宽松的行列。(30)Waltraud Schelkle,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Monetary Solidarity,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p.149;Michael D.Bordo,John B.Taylor,Rules for International Monetary Stability,Hoover Institution Press, 2017,p.240.但是由于美元在世界上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其他各国,因此美元单方面加诸世界各国经济的影响也相对于其他各国更加严重。遵循这个理论,我国采取提高人民币的国际化水平等一系列手段才能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但是我们谨记试错权是母权的基本原则,避免对世界各国造成如同美国量化宽松对世界各国造成的消极影响。基于此,为了维护中国自身的利益,我们可以从以下方面着手:
首先,中国积极参与全球金融治理与世界金融秩序的重建进程,对冲美国在金融领域拥有的试错权。从现实来看,中国目前在金砖国家合作机制、二十国集团(G20)、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全球和地区性合作机制中积极参与国际金融合作,并且,中国引领成立了亚投行,旨在吸引大量国家注资,扶持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给国际金融体系带来积极变化。2016年10月,人民币正式加入SDR(特别提款权),其所占权重为10.92%,超过日元(8.33%)和英镑(8.09%)。(31)Eswar S.Prasad,Gaining Currency:The Rise of the Renminbi,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p.148.人民币成为继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之后,第五种加入SDR的货币,也是第一种被纳入SDR的新兴市场国家货币。(32)周艾琳、葛唯尔:《人民币在SDR权重10.92%超越日元英镑》,和讯网,2015年12月1日,http://news.hexun.com/2015-12-01/180903797.html.在全球金融治理结构方面,中国加入了金融稳定理事会指导委员会和脆弱性评估委员会等多个常设委员会,同时成为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支付与结算委员会的正式成员。通过积极参与国际金融体系建构、金融规则制定和金融监管,中国正在实现从“外围国家”向“中心国家”的转变。同时,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在中国的影响下积极参与国际金融治理,体现了发展中国家日益增强的话语权,促进了国际金融体系的进一步完善与发展。
照此逻辑,中国可以利用国际金融体制变动调整的机遇,主动地参与国际金融合作,增强我国金融实力,提升我国国际话语权。通过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多边合作机制,提出致力于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金融秩序的政策主张,促进国际金融合作广泛深入地开展。
其次,加快人民币国际化步伐。当前国际大宗商品的交易仍以美元结算,其他国家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美元成为国际货币,本质上就是垄断了全球的商品货物销售权。控制了国际活动的销售权,同时又是国际贸易的清算货币,这样就导致了美国直接控制了世界各国的美元持有量,控制世界各国在全球的贸易活动,特别是对于中东的一些产油国来说,当石油美元被美国所控制,中东的国家想要获得美元就变得极其困难,这时候便为人民币国际化迎来了新的契机。
准确把握人民币在行使国际大宗商品定价权的机会,从而提高人民币的国际化程度。我国2018年3月份上市的石油期货正是积极地把握住了机会,由于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进口国家,石油期货的交易量是非常巨大的,如果在期货的交易过程中采用了人民币定价而不是美元定价,全球的石油交易总额中以人民币成交的交易量就会大幅度地提升,从而争取到较大部分的全球的石油定价权。
然而人民币国际化仍任重道远,因为目前人民币缺乏足够的国际流动量,对外投资的规模不大,市场经济体系有待进一步完善,中国的经济实力还需进一步增强。此外,人民币国际化进程还将面临金融市场化的改革、汇率制度的改革以及人民币升值等一系列问题。(33)Yin-Wong Cheung,Kenneth K.Chow,Fengming Qin,The RMB Exchange Rate:Past,Current and Future,World Scientific,2017,p.222.中国在保障国内政治经济环境的稳定、建立完善的市场经济、扩大在世界经济中的占比以及影响力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将人民币推向全球。人民币的国际化程度提高之后,人民币为越来越多的国际投资者所接受并持有,同时美国行使试错权对全球经济的影响可以被降低。
再次,积极促进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尤其是金砖国家的合作,推进人民币或贸易对象国主权货币的国际化,共同争夺国际金融领域的母权试错权。与美元霸权不同的是,中国要建构合理的相互赋权体系,而不像美元霸权,从一开始便是一个侵权的国际金融秩序。如此,中国积极抵制美元霸权的危害,维护自身利益。目前,金砖国家不断加强在金融领域的合作,中国联合其他金砖国家力图创新国际金融合作机制。2013年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通过决议,将建立金砖国家外汇储备库与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作为两项重要的目标,这两项目标于2015年已经实现。(34)Eswar S.Prasad,Gaining Currency:The Rise of the Renminbi,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pp.236-237.2021年9月,孟加拉国、乌拉圭和阿联酋这三个国家宣布加入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该银行在原有五个成员国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容,迎来这三个新的成员国。(35)NDB Initiates Membership Expansion,Extends Global Outreach,September 2,2021,https://www.ndb.int/press_release/ndb-initiates-membership-expansion-extends-global-outreach-development-bank-established-by-brics-welcomes-the-admission-of-uae-uruguay-and-bangladesh-as-new-members/.自此之后,该行成员将逐步增多,新开发银行会成为更大的全球性金融机构,新开发银行的开放面向联合国的所有成员国,(36)范子萌:《突破圈层拥抱多边 迈向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上海证券报》2021年9月9日。全球伙伴的加入有利于各国在经济、金融领域深化交流合作,扩大经贸往来渠道,共担经济风险。在此过程中,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的职能与地位不容忽视,其功能囊括了应急基金、未来的投资以及共同的外汇储备等多个方面,为金砖国家提供了贷款和结算的工具,这也为削弱美元霸权与增强成员国间经贸往来、资金流通的稳定性提供了重要条件。(37)Stephen Kingah,Cintia Quiliconi, Global and Regional Leadership of BRICS Countries,Springer Berlin Heidelberg,2016,pp.249-250.金砖国家的金融合作将引导新的国际金融秩序的建立,降低美国行使试错权对金砖国家金融市场的影响,并将提升发展中国家的自主性,提高它们在国际金融市场中的地位。但与此同时,金砖国家的金融合作面临着一定障碍。例如,金砖国家成员国的金融市场发育程度并不均衡,有些金砖国家的金融机构对可持续发展理念持消极态度,也不愿意承担相应的成本与责任。在金融监管方面,金砖国家并未系统、全面地规定监管内容,导致金融监管的范围不明晰,抑制了一些金融机构的业务发展。(38)刘虹:《金砖国家金融合作面临的监管问题及应对之策》,《对外经贸实务》2018年第9期。此外,一些监管政策导致了本国与外资银行的合作发展被限制,降低了金融监管的有效性。
当前,为弱化美元在结算货币中的地位,金砖国家在双边交易中改用本国货币结算。(39)Patrick Bond,Ana Garcia,BRICS:An Anti-Capitalist Critique,Pluto Press,2016,pp.279-280.在金砖各国经贸联系不断加强的背景下,扩大国与国之间的本币结算范围具有重要的意义:第一,绕开美元这一中转点直接有效减少交易成本;第二,有利于维护多边贸易稳定,避免美元波动带来的损失;第三,对加强中俄、中巴金融合作,联手防范金融风险以及增强在国际金融领域的话语权具有重大意义。对中国而言,这使人民币不断走向国际化,对俄罗斯和巴西而言,则有利于维护其外汇市场的稳定性。
美国依靠强大的经济实力确立了美元的领导地位,并由此掌握了全球金融领域的试错权;而美国的量化宽松政策以及一系列金融创新在维护美国利益的同时,也损害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是对作为发展中国家人权一部分的财产权的侵害。所以,从试错权作为母权论这一观点出发,美国毫无疑问是侵犯他国人权(尤其是财产权)最为严重的国家。
在理论层面,在金融创新领域,美国拥有了试错权,但与此同时必须对授权国进行相互赋权。在创新领域的批评权、监督权是指监督美国是否合理合法使用了这种试错权。但是在现实的实践层面,美国并未合理合法地使用试错权,甚至滥用这种试错权,而这一滥用的权利未经别国授权。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越来越强大,却越来越不伟大的原因。更关键的是,美国随心所欲无限次地滥用这种试错权。结合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观点,这种美元霸权不仅通过控制全球经济与贸易结算方式而获利,而且保证了美国在全球经济金融体系中的支配地位。其中有一个能够让财富无中生有的逻辑链条:美国无可匹敌的军事力量转化为全球对美元的信任,美元的信任确保了美元出口并为美国换回了无数的宝贵财富。美国借助美元霸权以虚拟资本的方式来实现对全球的剥削。(40)赵汀阳:《天下秩序的未来性》,《探索与争鸣》2015年第11期。所以,这就更要求中国推行中国特色的“民主外交”,并联合广大发展中国家,站在道义的高地,针对目前美国在全球领域滥用试错权的现象进行抵制和开展反制行动,并要求美国承担相应的责任。
美国滥用试错权的问题可以被新权利范式视野下的全球治理有效地限制,也可以说,约束了美国向他国转嫁经济危机的行径,制衡美元霸权地位的强化。在全球民主治理的背景下,世界各国通过对话协商以及投票方式,将金融创新的“试错权”按实际需求委托给美国。美国拥有在该领域的试错权,同时也要履行接受来自其他国家的监督并修正错误的义务,并要在试错权的使用、创新等方面与其他国家开展充分的交流与合作。其他国家以将试错权委托给美国作为交换,获得批评、监督美国的权利。美国需要和其他国家通过对话协商来讨论试错权的合理使用以及创新领域的界定等事项。可以说,新权利范式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全面客观地看待美国的金融创新和量化宽松政策,这一新的视角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应对美元霸权、质疑美国自由民主和人权理论的合法性、维护自身的正当权益以及在理论上和实践上最终超越传统的西方中心论视野下的权利观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