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海
(河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发展思想是在人类优秀的思想文化成果的基础上,摒弃了资产阶级学者“抽象的人”的概念,打破了学科“分而治之”的隔阂,站在科学的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两大理论制高点之上,提出的“现实的人”的全面发展道路,即共产主义道路,为全人类的解放点亮了真理之光。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思想是马克思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异化现象的批判,基于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提出的科学的理论,其理论旨趣和核心价值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核心思想的人的全面发展思想,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开创了人学观念变革的先河,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价值和最高命题,是区别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试金石,是关于人的发展规律的具有科学性和实践性的真理。系统梳理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的深刻内涵,有利于我们深刻理解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真谛,对当下更好地实现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
对于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来说,满足人的生理层面的需求是内在动力。人的生理层面的满足就是指人消费劳动产品以达到人的生理机能的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这种需求“即他们的本性”[1]514。作为存在的现实的人,人的第一层属性无疑是他的生命属性、自然属性,即作为肉体存在于自然社会。人作为生命个体要想取得自身发展,首先需要确认的存在就是人的肉体组织的存在,要处理的就是人的需要与自然索取的关系。人要获得发展的基础条件就是生理需要的满足,即人在生理层面的全面发展。马克思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519,而“饥饿是……身体得以充实并使本质得以表现所不可缺少的”[2]210。所以,人要获得全面发展,首先要解决生理层次的需要,然后才是艺术、文化等更高层次的需求问题。由此可见,马克思非常重视人的生理需要对促进人的发展的基础性作用,把饥饿这种自然需求当作公认的、必不可缺的需要,因为它是人取得发展的、必须要满足的最基本的物质性前提。
第一,人类历史的发展、人类生活的发展,是受他们的生理条件所制约的。马克思突出强调了肉体组织对人类历史发展的先决作用。“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而且必须用一定的方式来进行:这是受他们的肉体组织制约的,人们的意识也是这样受制约的”[2]533,而要维持人的基本生活,必须进行物质生产。正如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时所提出的,物质生产活动是维系人本身的存在、能力的存续、人类世界以及自然界存在的基础,只有不断地进行创造性活动,才能使得人与外在世界产生必然的联系。这种感性的创造和劳动影响了自然界的变化,而且导致整个人类社会的存在产生改变。所以,人的需要的满足靠的是物质资料的生产,如果没有这一前提,人的发展则无从谈起。
第二,人的生理需求是其他更高层次需求发展的基础。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人必须进行物质生产劳动,在满足基本需求的基础之上,才能在政治、科学、文化、宗教等其他方面取得发展。马克思由此创立了科学的唯物史观,打破了历史唯心主义的长期垄断,开创了现实的人的全面发展的先河。正如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一文中所指出的,“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3]610。恩格斯还认为,进行直接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不仅构成一个民族和时代发展的基础,而且也为一个国家设施的建成、法律观点的构成、艺术和宗教观念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第三,人的全面发展是内在需求与外在动力的统一,二者共同推动人取得全面的发展。内在需求表现为人的生理欲望,外在动力则表现为社会需要产生的推动力。内在需求是人发展自己的根本,人只有实现自己的生存的发展,才能够对社会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在马克思看来,“劳动力价值的最低界限是由生理的要素决定的”[3]73。这说明,生理的需要是第一位的需要,是人的发展最低层次的满足阶段。人要发展自己,首先必须解决的是吃、喝、住、穿等问题,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物质生产活动。正如《管子·牧民》中所论述的“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满足了生理层次的发展需要,才能够进一步取得在其他层面的发展。如果没有先决条件层面的发展,人就不可能取得全面发展。
第四,作为自然存在物,人在物质生产中满足了生理层面需求,一方面改造自然,但另一方面又受自然影响的制约。马克思认为,人作为自然能动的存在物本身具有自然力和生命力,这种自然力和生命力体现为天赋、欲望附于人身。同时,人与自然界的动植物一样,其本身具有自然性,“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就是说,他的欲望的对象是作为不依赖于他的对象而存在于他之外的;但是,这些对象是他的需要的对象;是表现和确证他的本质力量所不可缺少的、重要的对象”[2]209。人的生理欲望的满足不能逾越自然的定律,要在正确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基础上顺应自然,改造自然,发展自己。必须要明确的是,通过创造性的劳动以满足生理需求是人与动物的首要区别。马克思指出:“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4]273-274承认生理层面的满足于人的全面发展具有先决条件的作用,现实的人就是有生理需要的人、摆脱了抽象的人,这使得马克思的人学理论独具智慧光芒。
马克思认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5]207-208。什么是劳动能力?马克思指出:“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6]综上,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意即通过劳动能力(体力和智力)在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以及人自身的生产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进而满足人在物质生存、精神享受、人自身发展等多层面的需要。
为了适应现代生产力的发展态势以及新的要求,人们必须提升自身的劳动能力以符合现代社会发展的需要。
第一,实现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包含实现人的体力、智力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这是人改造自然界和改造社会能力的综合呈现和体现,即在改造对象化客观世界的同时,人的劳动能力在对象化劳动这一确证其本质力量的过程中不断地得到提升,生产出更多满足人们需要的劳动产品。正如马克思所说,全面发展的个人“是用能够适应极其不同的劳动需求并且在交替变换的职能中只是使自己先天的和后天的各种能力得到自由发展的个人”[7]。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应是在改造自然与社会的实践中,人的体力、智力的全面发展。
第二,实现人的劳动能力全面发展,还包含着人自身的潜力的开发。马克思认为,人通过劳动改变自然,并同时改变自己,通过劳动,人可以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发挥自己的真正潜力。当人通过劳动发挥主观能动性作用并改变自然界的同时,也必然使自我的自然得以改变,“他使自身的自然中蕴藏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5]208。
第三,审美能力的提升是人的劳动能力全面发展的应有之义。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4]274,因为动物对世界的创造是按照它所属的尺度和需要进行构造,而人是按照不同的内在尺度对自然界进行改造。
人的劳动能力是一个由多重能力组合而成的合力。这个由体力、智力、潜力、审美能力等组成的合力不断发展,不断促使人得到全面的发展。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使得人们不再屈从于固定的社会分工,而是随着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由地选择职业,从而使自己的劳动能力得到充分而且全面的发挥。马克思指出:“任何人的职责、使命和任务就是全面地发展自己的一切能力。”[1]330人的生理层面的全面发展是人作为人的基础性前提,而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则是实现生理层面的全面发展的必要手段。只有从旧的分工中解放出来,才能够实现人的全面发展,而劳动能力的提升与全面发展则是人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
与此同时,要实现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必须依靠这样的组织。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这个组织使生产劳动为每个人的全面发展提供脑力和体力,并且每个人还不能把生产劳动在自然界中应参加的内容置换到他人身上。因为这种“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8]。在这里,恩格斯提出变革旧式生产方式,消灭旧的分工以达到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共产主义社会的人的劳动能力得到全面发展,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职业,不再束缚于一份工作之中。由此须知,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是建立在物质资源极大丰富、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之上的,不可以忽视生产力的发展而片面地追求人的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否则只会使人类社会的发展走向相反的方向。
一定的社会关系的存在影响着个人劳动能力的发展方向。因为社会关系决定着人的发展的广度与深度,实现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必然影响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曾经多次指出并论述,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现实社会关系的总和。这一论断是对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必然导致人的全面发展的直接依据。马克思说:“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们的现实关系和观念关系的全面性。”[9]由此,社会关系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囊括现实的与历史的、精神的与物质的一切关系的总和。人类最初的社会关系源于家庭,家庭是人类社会关系发展的起点。马克思、恩格斯在对家庭关系进行阐释时认为,在社会关系中家庭关系起初是唯一的,它是随着人的需要的增长导致新的社会关系产生,又随着新的社会关系的产生导致新的需要增长,形成从属关系,即随着人类普遍交往的逐步发展,社会关系逐步丰富发展,人也取得进一步的发展。
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还表现在精神层面的关系的发展。这在现实社会中表现为思想、观念、意识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也指出,这种精神层面的关系发展还“表现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学等的语言中的精神生产”[2]525,而这些思想观念的发展,又是受生产力的发展所制约的。只有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才能够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最初的社会形态,人的社会关系是单一、贫乏的。人之所以得不到全面发展,究其原因,就在于社会关系受制于血缘、自然地域等初级因素,因此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当人类社会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社会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人受资本家的剥削,成为了物质产品的附庸。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够解放人,使人们超脱于地域、血缘,摒弃资本家剥削人、奴役人的精神和物质枷锁,真正地实现人的解放。世界是各个民族普遍交往的世界,闭关自守的道路是行不通的。只有打破地域、民族等隔阂,加强世界各个民族在各个方面的交往,作为世界的个人才能够解放成为现实的、全面发展的个人。
马克思认为,人的全面发展是与社会的发展相一致的。人们总是在既有的社会形态下的生产力基础之上发展,囿于既有生产力及物质生活条件,不能够超脱于现实生产力之外;在此基础之上,随着人们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不断地实现对自然世界和人类社会的改造,有力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变革与进步。在共产主义社会,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达,导致了人的社会关系发生变化,呈现出由片面走向全面,由偏狭的地域性走向开放的面向世界的鲜明特点,最终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经济关系、政治关系、法律关系、伦理关系等都得到了全面的发展,为人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实现人的生理层面、人的劳动能力以及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为实现人的自由个性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前提和基础。随着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每个人不再是孤立的、片面的、受奴役的、受异化的人,而是心理素质、道德素质、文化素质等各方面都得到提升的人,他们的自由个性得到充分发挥,他们保持着独特的理想人格、社会形象,扮演着独特的社会角色,使社会充满生机与活力,进而构建并实现社会中每个人都得到充分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
人的自由个性的全面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其历史发展过程,不可逾越阶段,是阶段性与历史性的统一。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全面发展必然是一个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私有制的存在,必然导致人与人囿于血缘关系,没有独立的人格;人与人的关系为物质、金钱所奴役、束缚,更谈不上人的全面发展,这里都是异化的人、片面发展的人;强调的“个人自由”仅仅是一种狭隘的自由,是针对统治阶级范围内的某一个人而存在的,是具有阶级性的;只有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人才能够超脱物的奴役,才能够使得人的个性自由迸发,形成全面发展的个人。由此马克思提出了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这一宏伟设想。马克思认为未来社会所建立的“自由人的联合体”不仅比资本主义社会更高级,而且以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他指出,只有在“自由人的联合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2]571。这一论断强调了“自由人的联合体”在实现个人的自由发展中的重要性。因为在“自由人的联合体”中,随着私有制的终结,人们拥有对全部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人们的劳动向自主活动转化,过去“受制约”的交往向“自由全面”的交往转化,没有人对人的压迫、奴役,只有人与人关系的和谐,个人为其他人的发展创造条件,每个人都能够全面发展自己的志趣,每个人的自由个性都得到充分的发挥。正如马克思指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0],这体现了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所阐释的终极目标。
由此可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不是一个孤立静止的状态,而是一个逐步提升、螺旋发展的过程。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紧密联系、不可分割,它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状态的必然选择。作为人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的生理层面、劳动能力以及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对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来说,任何一个方面都不可或缺。人的全面发展不仅在于生理层面的满足,也在于更为高级层次的精神需求的满足以及道德、志趣等精神状态的全面发展。而要获得更高层次的发展,必须不断提升人的劳动能力。在发展人的各种能力的实践中,通过对自然、社会的改造,人们全面发展着自己的能力。伴着人改造自然、社会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人们在政治关系、经济关系、伦理关系等不断拓展的多样的社会关系中不断发展。随着人与人交往的扩大,自由的人们逐渐走向联合,那里的人,是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