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近代工业遗产适应性再利用研究*——以益隆炮竹厂为例

樊飞豪 朱 慧

0 引言

随着工业化时代逐渐向信息化时代过渡，世界各个城市的经济与产业结构发生了调整与变化，一些传统产业的生产技术、运输仓储方式也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发生调整，一批具有时代特征的产业空间面临拆除危机。2003年，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通过了第一个国际性的工业遗产保护文件《下塔吉尔宪章》，明确了工业遗产的定义、价值及认定，认为工业遗产是“具有历史、技术、社会、建筑或科学价值的工业文化遗迹，包括建筑和机械，厂房，生产作坊和工厂矿场以及加工提炼遗址，仓库货栈，生产、转换和使用的场所，交通运输及其基础设施以及用于住所、宗教崇拜或教育等和工业相关的社会活动场所”[1]。随着近几年政府对遗产保护的重视，工业遗产保护逐渐脱离传统的单一再利用模式，开始基于历史文化、科学技术、经济发展等价值特色，寻求工业遗产与政府管理、城市发展相结合的工业遗产保护与开发模式[2]。

澳门历史悠久，融合了来自东西方多个民族的多种文化，文化遗产丰富。澳门的工业同样具有历史悠久的特点，其近现代工业发展虽然总体而言较缓慢，但产品远销东南亚及欧美市场，颇负盛名。澳门同样拥有丰富的近代工业遗产与建筑遗产，尽管这些遗产并未被评定为澳门文化遗产。但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铸炮业、帆船制造业、手工业、织造业都曾是澳门的主要产业，承载了澳门经济、文化发展的记忆，也承载了澳门人对城市、工作和生活的情感。益隆炮竹厂是众多未被评定为澳门文化遗产的工业遗产之一，在过去几年，对于是否需要振兴益隆炮竹厂一直被持续探讨，但由于地权问题①，且没有详细计划，人们猜测这个地块会开发为一个居民区，用来为激增的人口提供住房。

1 澳门近代文化遗产保护的法令与实践

澳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特别行政区，因此其立法与保护实践与内地有很多不同。自20世纪50年代起，澳门开始推行文物保护工作：20世纪50年代早期，澳门葡萄牙政府设立专门的委员组确定现有的文物建筑；20世纪60年代，任命工作组制定保护文化遗产的策略，并于1976年颁布了第一条文物保护法令（第34/76/M号法令）。1982年，澳门文化司署（即现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成立，负责执行文化遗产保护的政策。1984年第56/84/M号法令对澳门文物建筑做出更精准全面的定义，划定保护区范围，制定了新的文物清单并分设“纪念物”“建筑群”和“地点”三种保护类别，针对不同类别的遗产规定了不同的保护措施。1992年，第83/92/M号法令更新了古迹、建筑群及名胜名单，增设“具建筑艺术价值之建筑物（BAI）”类别，对澳门文物建筑按照“纪念物”“具建筑艺术价值的建筑物”“建筑群”和“地点”四个类别进行划分。至此，澳门的文化遗产被确定为以下五个类别。

第一，纪念物：主要包括教堂、庙宇、堡垒、政府大楼、墙壁、石刻等。此类建筑物不能改变，只能采取维修和结构加固的工作。所有的纪念物都是政府拥有的建筑。

第二，具有建筑艺术价值的建筑物：指能代表本地区发展史上某一重要时期的、拥有独特建筑艺术风格的不动产。规定建筑外立面受到保护，内部可以根据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批准的具体情况进行翻新。其中一些建筑的产权归政府所有，其他建筑，尤其是住宅建筑是私人拥有的财产。

第三，建筑群：特指沿着小巷、街道、广场建成的、具有建筑和文化重要性的一片由建筑物组成的保护区域。没有具体的指导方针，但建议保留街景氛围。

第四，其他特定地点：花园，海岸线，林荫道，墓地。

第五，特别保护区：景观区、丘陵、绿地和单株树木。

根据第56/84/M号法令和第83/92/M号法令，关于“澳门建筑物、风景及文化财产的保护”，任何可能改变遗产地点或建筑物特征的定期修葺或保存必须提交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批准。保护区内的任何建设、重建或改建也都受到管制。《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第六章第一百二十五条加强了现行法律，规定：“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依法保护名胜、古迹和其他历史文物，并保护文物所有者的合法权益。”

尽管保护工作日益完善化和制度化，但这些保护工作似乎对遗产拆除的容忍度仍大于对它们的保护度。尽管“具建筑艺术价值的建筑物（BAI）”类别于1992年创立，并在第83/92/M号法令中更新了受保护遗产的名单，但由于私人开发商的压力，以前被指定为历史遗迹的部分建筑物在新的监查院分类下，可以进行内部拆除。一些遗产建筑保留了它们的大部分特征，其他的只保留了外立面。例如，新马路与南湾转角处的大西洋银行（BNU）内部被拆除，仅保留了一、二层的外立面，上部加建的是一个20层的办公大楼。2003年，为兴建塔石体育馆，何东中葡小学被拆除。所以，来自大西洋银行等开发商的压力或澳门特区政府对土地的需求都会导致建筑遗产被拆除。

根据第11/2013号法令可知，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不仅为其他公共部门提供咨询，也在建立保护区或建筑物的规则方面拥有最终决定权。但是，所有项目都必须得到澳门特别行政区土地工务运输局的批准。

《澳门历史城区保护及管理计划》在2018年1月20日—3月20日公开进行咨询的阶段，对景观管理监督提出了使用“景观视廊”的手段来保护城市整体景观，包括城市中的人行道、城市家具、佛龛和街道等，但是没有具体的指导方针。所以，对文化遗产的干预主要通过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针对案例的主观分析方式获得。

几乎所有被列入清单的文物建筑都有80年以上的历史。尽管在澳门的国际现代建筑文献组织成员试图保护1950年的建筑，但清单中并没有现代建筑及设施的分类，比如澳门首批现代建筑（已被批准拆除）之一的唐娜·莱昂诺尔大楼（Rainha Leonor Building）及其他现代建筑，如1965年的葡文学校（Portuguese School），原计划拆除后在这一区域内建造一座50 m高的塔楼。

澳门工业的开端源于17世纪初期的铸炮及造船行业[3]，神香、火柴及炮竹等手工业在20世纪50年代也迅速繁荣。1971—1981年间，由于欧美、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家给予的优惠关税、中国香港的发展带动以及中国内地的支持等原因，澳门的经济增长率甚至超过香港，成为世界上经济增长速度最快的地区之一[4]。随着产业淡出澳门、澳门城市的快速发展、缺乏保护管理和博彩业的迅猛发展等问题②，澳门大量工业遗产曾面临被破坏、拆除等各种危机。直到2005年澳门历史城区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澳门近代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再利用才又受到更多的关注。

现阶段，澳门工业遗产主要分为灯塔、炮台、工厂、码头等几种类型。其中灯塔与炮台的保存较为完好，东望洋炮台与灯塔不仅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还被列入《中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录》。其余建筑暂未被列入保护名录，益隆炮竹厂就是其中之一。益隆炮竹厂是澳门最重要的工业遗产之一，代表澳门20世纪50年代手工业水平，体现了澳门该段时期的生产生活状态。但由于其一直未被评定为澳门文化遗产，因而不受澳门《文化遗产保护法》保护，长期处于空置状态，还曾面临被拆除的危机。尤其是面对人口增长和住房需求增加的压力③，益隆炮竹厂曾面临被改为高层住宅的危机[5]。尽管有书籍的出版，如黎鸿健在其书中详细介绍了益隆炮竹厂的历史变迁[6]，纸媒、数字媒体也对益隆炮竹厂进行宣传，但益隆炮竹厂始终未被列入遗产保护名录。

2 适应性再利用

2.1 适应性再利用的定义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对“进化”提出的观点是：在环境发生变化时，能够更快做出反应与变化的往往是最终能幸存的物种。建筑界受到进化论思想的影响，认为建筑由于环境的变化、使用者的情感、习俗、审美及其他复杂因素的影响，使建筑与建造技术均发生适应性的“进化”[7]。

适应性再利用是历史建筑保护的一种方式，指的是在建筑领域之中借助创造一种新的使用机能，或是借助重新组构（reconfiguration）一幢仍有物质寿命但不再具有功能寿命的旧建筑，使其原有机能得以满足一种新需求，重新延续一幢建筑或构造物的行为[8]。在如今可持续发展的背景下，通过这种方式既可以延长建筑的功能寿命，发挥旧建筑的最大价值，还可以保护建筑的历史文化价值和节约资源，达到生态环保的建设要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雅典和威尼斯宪章》就提倡对建筑进行适应性再利用，使其保持生命力和使用价值。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建筑的适应性再利用是在无计划的情况下进行的[9]。对建筑物进行成功的适应性再利用，应当需要明确的原则与规划进行支撑[10]。

近代工业遗产相较于其他历史文化遗产具有其特殊性，虽然建成时间距今较近，物质寿命还远未结束，但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行业结构的改变、人民需求的变更等原因，其功能寿命已经耗尽[11]。尽管这些工业遗产具有重要的社会、科学、经济和审美等价值，但面对城市的快速扩张与建设，大量工业遗产在面临缺乏保护造成的自然损毁的同时，也面临被废弃以及拆除的危机。在工业遗产改造的具体实践中，保护与开发常被认为是二元对立、正负双刃的矛盾[11]。因此，对工业遗产进行保护、管理与再利用成为世界建筑学科关注的重点。

益隆炮竹厂位于高密度的住宅楼和赌场度假村综合体之间，其独特的地理优势能为澳门居民提供绿色空间和文化空间，并成为提高澳门旅游承载能力的战略场所。益隆炮竹厂的回收区中，化学物品污染严重，可以通过建筑再利用、景观保护的方式来减少对环境的影响，这是一种不会引起污染、能对益隆炮竹厂起到保护并再利用的规划方法[12]。关于益隆炮竹厂的适应性再利用策略也有助于“内在价值”的形成[13]。将“以人为本”的概念融入遗产保护中，将文化遗产当作有机生命体，有机生长的植物就能促进生态系统的形成。在生态学中，“内在价值”或“基本价值”与自然的概念早就存在，它或大或小地对地球的可持续发展做出了贡献。

2.2 相关案例

20世纪50年代，英国伯明翰大学M·里克斯教授从考古学角度入手，首先开始呼吁对工业革命时期机械与纪念物的关注与保存[14]。美国、荷兰、法国、日本等国随后开始成立组织、制定法案和开展保护工作。常见的工业遗产再利用方式是改造为景观公园、博物馆和文化设施及场所[15]。其中，德国鲁尔区的区域性综合整治与复兴计划（IBA计划，1989—1999年）、英国伦敦码头区（Dockland）、美国纽约SOHO商业区、美国纽约高线公园等工业遗产通过适应性再利用的保护手段焕发了新的生机，也为其他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再利用提供了成功的经验。

我国对工业遗产的研究大致起步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相较于欧美等国家起步较晚。此前，由于城市发展等原因大批工业遗产被拆除，仅有少数工业建筑得以保存，但保护与再利用效果良莠不齐[16]。2006年无锡举行的“2006世界遗产国际高层学术讨论会”提及工业遗产的保护与再利用后，业界对工业遗产的研究与实践明显增多，对其关注度也逐步上升[17]。在实践方面，北京798工厂改造、上海苏州河畔旧仓库改造、唐山利用煤矿坍塌区、广州五仙门电厂等项目的改造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中国台湾地区在文化遗产再利用方面开始得较早，尤其是文化创意为导向的工业遗产再利用模式发展得更为成熟且各具特色。澳门同样地处中国南方，拥有相似的庞大人口数量及丰富的文化环境，也拥有同等水平的经济文化资源，因此，松山文创园区的改造对澳门益隆炮竹厂有较大的参考价值。

松山文创园区（图1）位于台北市信义区忠孝东路四段，占地18.986 4 hm2，2001年台北市将其列为第99处市定古迹，随后为活化旧区将其打造为原创基地和国际型的文创聚落，并在2011年正式对外开放。松山文创园是中国台湾地区最早的现代化工业厂房之一，其建筑风格为日本初现代主义，形式简洁，造型典雅，厂房施工质量精良，是同批工业厂房中的佼佼者。厂区分为仓库区、生态景观池区、制烟工厂、办公厅舍4个部分，包含市定古迹、历史建筑与特色建筑三大类古迹（图2）。

图1 松山文创园Fig.1 Songshan Cultural and Creative Park

图2 松山文创园全貌Fig.2 a general view of Songshan Cultural and Creative Park

在早期规划时，松山烟草工厂与澳门益隆炮竹厂的布局规划十分相似，运用“工业村”的概念，不仅有生产空间，也有办公生活空间。在功能上，不仅有生产车间，也有生活用房、消防蓄水池等，保留原有布局的同时，在工业建筑的保护方面，松山文创园区保存了建筑原本的日式分离派建筑风格，根据空间特点对文创园区和市民需求进行功能置换，拥有展览、艺术文化工作室、花园等功能。在经营管理上，限制商业活动规模，不断举办各类文化创意活动，确保区域的活力，聚集人流，吸引人才，为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提供足够的空间与保障。在生态整治方面，将原有的消防水塘改造为生态景观池，调节城市生态并为市民休闲娱乐提供去处。通过活化，原本废弃的松山烟草工厂焕发了新的生机，吸引游客的同时，也成为了市民休闲的好去处。

面对后工业时代的到来和城市的快速扩张，许多工业遗产面临着废弃与拆除的危机。这种情况不是发生在中国某一个特定城市，而是在中国城市中普遍存在[18]。一些得以幸存的工业遗产在保护和利用的过程中同样也面临着重保护轻利用、保护形式较为固定等问题。澳门城市尺度小、人口密集，因而在近代工业遗产的保护上仅将对其进行维护展览显然不符合城市的发展需求，拆除或盲目地进行再利用，同样不可取，需要结合地区发展需求、工业遗产特点等进行全面分析，探索出地区独一无二的发展模式。

3 益隆炮竹厂适应性再利用的必要性

3.1 益隆炮竹厂概况

20世纪50年代，澳门曾经有三大手工业：神香、火柴和炮竹，其中炮竹业经济贡献最大，也为澳门当地居民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澳门的第一家炮竹厂成立于1881年④。19世纪80年代，澳门半岛成立了大大小小十多座炮竹厂，大多集中在澳门半岛北部的台山区。黎鸿健在整理澳门炮竹厂的历史进程中，着重介绍了益隆炮竹厂[6]。1891年以后，由于清政府对炮竹业严苛的税收，大量广东的炮竹厂迁移至澳门。1925年当时最大的台山炮竹厂不幸发生爆炸，所有的炮竹厂便迁移至距离市区更远的氹仔岛。20世纪40—60年代末，炮竹业迎来发展高峰，产品远销至美洲及东南亚各国。

益隆炮竹厂成立于1925年⑤，澳门葡萄牙政府授权邓壁堂在氹仔设立益隆炮竹厂，直至1984年停业，其经营时间超过半个世纪。益隆炮竹厂是澳门最重要的工业遗产之一，其价值体现在两个方面：历史价值方面，如前文所述，爆竹业是澳门三大手工业之一，也是澳门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益隆炮竹厂是全澳保存最完好的炮竹厂遗址，见证了澳门手工爆竹产业的发展；在社会价值方面，除了厂房空间外，益隆炮竹厂也设立了生活区，因而整个厂区代表了一个时期人们工作与生活的状态。

1994年，澳门葡萄牙政府制定了一项计划，将氹仔的一些废弃厂房改建为城市公园，以解决氹仔人口密度过高带来的城市问题。2001年，澳门特区政府对益隆炮竹厂遗址进行过清理，并计划在这里建公园，但后来未能建成，直至近两年政府重新拾起对益隆炮竹厂保护再利用的关注。

在建筑与空间布局方面，益隆炮竹厂功能完善且布局清晰。益隆炮竹厂占地面积约为2.88 hm2，是曾经澳门八大炮竹厂中规模较大的一间。早期的益隆炮竹厂只有4间大的厂房，后添加安全设施，逐渐发展完善。抗日战争结束后，炮竹厂的发展最为兴旺，除了生产厂房、仓储库房、运输河道等生产空间，还有用于养猪、牛、鸽子，种植果木、发展副业的生活空间，功能完善且布局清晰[19]（图3）。由于炮竹的制作过程中易发生爆炸与火灾，因此每个制作环节都需要相对独立的建筑来操作，且建筑之间需要足够的安全距离。为了减少火灾和爆炸造成的人员伤亡，在生产车间周围建造了近厚1 m、高3～4 m的防爆墙，厂区中心的一个水塘能提供扑灭火灾的水源。如今，益隆炮竹厂留存建筑30余栋，保存情况较差，但主入口处建筑保存完整。

图3 益隆炮竹厂生产线与储存流程图Fig.3 representing the Yec Long Firework Factory production line and storage process

在植被与水系方面，炮竹厂内现存树木都是过去种植的，至今已有40～50年树龄，植被冠幅多宽大、叶片肥厚，形成大量有趣的庇荫空间（图4）。由于当时的运输与防火需求，益隆炮竹厂内还存有一条河道和一块不规则形状的水塘，但是水质较差，河已没有源头。

图4 植被侵入益隆炮竹厂部分厂房Fig.4 partial view of the Yec Long Fireworks Factory now invaded by natural landscape

在周边环境与交通方面，益隆炮竹厂坐落于氹仔岛飞能便度街（Rua de Fernão Mendes Pinto），周边有氹仔老城区景区、娱乐场、酒店以及大量高层住宅区。道路方面，氹仔老城区道路狭小，以单行线为主，但公共交通较为发达（表1）。

表1 益隆炮竹厂现状Tab.1 present situation of the Yec Long Fireworks Factory

3.2 对益隆炮竹厂进行适应性再利用的必要性

益隆炮竹厂空置多年，缺乏保护，在博彩业及房地产业的巨大压力下，未受保护的益隆炮竹厂还曾面临被拆除的危机。如今，澳门特区政府将重启对益隆炮竹厂再利用的计划⑥，但作为澳门重要的工业遗产，在对其资料分析与实地调研的过程中发现，由于益隆炮竹厂常年不对外开放，澳门赌场数量多，炮竹厂附近高层建筑密度大，周边居民缺少休闲场所等原因，无论是拆除炮竹厂用于新建赌场和住宅区，还是维持现状都不是最好的做法，具体原因分析如下。

第一，益隆炮竹厂具有极大的保护价值。益隆炮竹厂是澳门唯一保存完好的大型工业遗产，虽然建筑损害严重，但整体布局得以完整保存，记载了澳门制炮业曾经的兴衰，也是一代澳门人的回忆，具有较高的历史与科学价值。厂区内大量未荒废时种植的乔木，树龄均在40～50年，具有一定的生态价值。

第二，政策的大力支持。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谈到澳门的发展方向时提出应该将澳门建设成世界旅游休闲中心、中国与葡语国家商贸合作服务平台，促进经济适度多元发展，打造以中华文化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20]。政策中提到澳门的三个发展重点：旅游业的发展、文化的发展交流与经济的多元发展。益隆炮竹厂处于氹仔老城区与众多娱乐场所旁，有明显的旅游地理位置优势。澳门的工业，尤其是手工业制品远销海外、声名远扬，是澳门重要的历史回忆，需要得到保存。同时，澳门社会各界也曾对益隆炮竹厂是否需要拆除用于扩建新赌场及地产开发进行过讨论。在澳门特区政府总收入的大部分常年由幸运博彩收入组成的今天，要使澳门经济多元发展⑦，拆除益隆炮竹厂，建设新赌场显然是不合理的。

第三，建筑损坏严重亟需修复。由于工业经济的调整和土地用途的转变，大多数位于城市中心的传统工业区正在退化为空洞带，许多具有历史环境的工业遗产正在遭受极端的威胁和不可逆转的破坏。益隆炮竹厂在平面布局上保存完整，但现存建筑除主入口处建筑保存完好外，其余建筑受白蚁侵蚀、风化严重，大多数车间被空置，制炮工具也被遗弃在厂区中。

第四，周边居民的休闲需求需满足。澳门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博彩业的发展占据了城市大部分的公共用地空间，大量居民的休闲需求需要得到满足，城市高密度建设现状也需要缓解。

4 益隆炮竹厂的适应性再利用策略

吴洁玲（Ng Kit Leng）曾对380人进行问卷调查（表2），其中79.74%的人认为益隆炮竹厂具有历史价值，64.21%的人认为它对澳门十分重要，72.11%的人认为应该保留工业遗产。这些数据显示，当地居民认为益隆炮竹厂是工业遗产，应该受到保护，80.79%的受访者支持修复益隆炮竹厂，81.84%的受访者支持将益隆炮竹厂发展为文化创意产业，或是艺术中心（76.84%）和炮竹博物馆（68.42%）。受访者认为“历史景观”（78.42%）、“休闲咖啡馆”（75.79%）及“周末市集”（67.11%）等元素都能使益隆炮竹厂更吸引人[21]。

表2 对于益隆炮竹厂改造再利用同意或反对程度Tab.2 opinions towards the rehabilitation of Yec Long Firework Factory

根据益隆炮竹厂的历史文化与现状环境，可以将益隆炮竹厂定位为炮竹文化主题公园，使其将氹仔旧城区与路氹娱乐场片区形成完整的氹仔旅游度假区，形成旅游区与高密度住宅区中间的缓冲带，同时为居民休闲、旅游及澳门文化的发展服务，具体策略如下。

4.1 突出文化特色

炮竹业曾是澳门最重要的手工业，产品远销海外各国，同时也为澳门居民提供大量工作机会，除了厂区工人，炮竹厂还将一些工作外包给厂外人士，经常可见妇孺在家门前做炮竹厂派发的工作，这是澳门居民重要的城市记忆。因此，在设计规划时应该凸显炮竹文化。在规划布局上，保留炮竹厂原有布局，留出炮竹文化的展览空间。在景观小品的设计上，可以结合炮竹文化，对公园内的遮阳、照明等装置进行设计。

4.2 结合功能需求进行改造

澳门土地面积小，人口密集，因此益隆炮竹厂的更新再利用注定要考虑多方需求，充分结合遗产保护、居民需求、文化传播和产业发展，尽可能“地”尽其用。在一项论文的问卷与访谈调查中，人们希望益隆炮竹厂可以成为一个连接历史、保持文化认同、为创意产业提供公共空间、有咖啡馆、艺术家工作室、博物馆和公园的综合体，衔接高密度住宅与赌场区域，帮助改善澳门的业态结构[21]。益隆炮竹厂西面与北面建有大量的住宅小区，因此需要充分考虑本地居民的休闲需求，为居民提供休闲、晨练的广场、座椅等。同时，还要考虑老年居民的特点与需求，应尽量以缓坡代替台阶，增加扶手。厂区内的车间、厂房等经过修缮可用于炮竹文化的展示、展览等活动的举行。

然而，益隆炮竹厂的改造事宜屡屡宣告失败。以1994年为例，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精心规划设计了益隆炮竹厂改造项目[21]，但由于地权问题及用地性质问题，改造计划未能实施。益隆炮竹厂自1987年以来，受到氹仔城市干预计划的非正式保护（建筑高度限制在11 m，并建议使用斜屋顶和传统材料建造窗户）。然而，在2003年11月，氹仔改建后的城市干预计划中，益隆炮竹厂被排除在保护范围外，为日后的拆除及兴建住宅楼预留空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关于这个地方未来用途的消息。2020年11月24日，澳门特区政府决定重启益隆炮竹厂的再利用计划，宣布将于2022年底向公众开放局部益隆炮竹厂用作休闲区，图5为澳门特区政府对益隆炮竹厂临时步道主入口的概念草图，可以看出，政府对工业厂房进行了保留，并以步道连接厂区各个部分，可以满足游客的健康休闲需求。益隆炮竹厂经过结合功能需求进行改造，在保存遗产的同时也赋予遗产社会价值，便于其未来的使用。

图5 澳门特区政府对益隆炮竹厂规划的临时步道概念草图：主入口Fig.5 The Macao SAR government sketch plan for Yec Long: main entrance

4.3 借势宣传

大众对于澳门文化遗产的印象大多集中于澳门半岛的“澳门历史城区”，因此，益隆炮竹厂的再利用可以借助澳门的节庆活动进行宣传。自1989年以来，澳门旅游局每年举办澳门国际烟花节，吸引世界各地的参赛队伍与游客。炮竹与烟花同根同源，借助国际烟花节对展示烟花爆竹制作流程的益隆炮竹厂进行宣传可以促进氹仔文化遗产旅游，提升益隆炮竹厂的知名度。澳门特区政府常年举办的各种节庆会事，如澳门光影节、澳门美食节等也可以通过在益隆炮竹厂设置活动点达到节庆活动与文化遗产共同宣传的目的。

4.4 植入可持续发展的观念

在土地少、人口多的澳门，资源与生态环境问题日益突出，因此益隆炮竹厂的再利用也应遵循可持续发展原则。在炮竹厂的景观设计上，可以通过设置雨水收集系统对雨水进行收集和净化，将雨水进行循环再利用；在厂房仓库的改造上，加设太阳能板收集光能转化为日常使用的电能，同时加设被动降温系统来减少空调的使用。

5 结论与展望

后工业化时代的到来使传统工业发生巨变的同时也留下了一批工业遗产，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的发展之间面临着巨大的矛盾。澳门土地面积小，人口密度高，工业遗产保护与城市发展之间的冲突更加明显，工业遗产也不受到法律保护。因此，澳门近代工业遗产亟需寻求合适的保护方式。适应性再利用的保护方式对于澳门近代工业遗产是合适的，也是必然的。益隆炮竹厂作为澳门最具代表性的近代工业遗产，将其空置或拆除都是不合理的。炮竹厂处于高密度住宅间，周边的大量绿植有助于生态平衡与环境可持续发展。因此，将其改造为炮竹文化主题公园的方案，应在设计上突出文化特色、结合功能需求改造、借势宣传和植入可持续发展观念的策略。通过四条适应性再利用策略来避免大拆大建带来的资源浪费，达到城市文脉延续，居住环境质量提升的目的，这对澳门其他近代工业遗产的保护具有普适性的意义与价值。

注释：

① 部分土地为澳门特区政府所有，租给益隆炮竹厂的地权所有人经营，部分土地为益隆炮竹厂的地权所有人所有。工厂关闭后，益隆炮竹厂的地权所有人试图与澳门特区政府交涉，为他们更换其他土地。

② 澳门是世界博彩业中心，其在博彩业方面的收益超过了拉斯维加斯。

③ 博彩业在澳门开放以来，人口数从2002年的440 500人增加至2021年的683 200人。

④ 澳门葡萄牙政府公告见报于1881年第50号《澳门宪报》。

⑤ 澳门葡萄牙政府公告见报于1925年第39号《澳门宪报》。

⑥ 澳门民政总署和澳门旅游学院于2010年举办了有关澳门历史地段的城市更新研讨会，与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建筑与环境设计系合作，对益隆炮竹厂及周边环境进行调查和测绘，并对改造项目进行策略研究。

⑦ 习近平总书记于2019年12月20日访问澳门期间，敦促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