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 迪
大湾子河滩上面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叫大田坝。大田坝里一年四季变换着内容,像一块彩色的魔毯,最让我着迷的是大田坝蚕豆饱满的季节—春季。南方的蚕豆春季成熟。
姨婆家的水生哥是村里的“孩子王”。青竹村只有他一个人敢在大湾子河游泳,而且还是单手扒水,他捞鱼摸虾的水平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最了不起的是,他还会砌窑洞、焖窑豆,就因为他有这些别人没有的技能,不单村里的男孩崇拜他,我们女孩也喜欢跟随他,就连村里比他年龄大的孩子都喜欢跟着他。
有天吃过晌午饭,我便领着弟弟妹妹溜出了大门,我们穿过地埂,拐过一片竹林,往姨婆家跑去。我们到的时候,好几个孩子已经候在姨婆家大门外了,因为我们是亲戚,所以有“特权”推门进院子。水生哥早已经准备好了铲子,弟弟生怕水生哥不带他去,他讨好地拉着水生哥的手,水生哥便得意地扛起铲子,带着大伙儿向大湾子河走去。
水生哥在河边选好了一片沙地,当作营地,他让弟弟和几个小男孩在营地守着,他带着其他人去田里偷蚕豆。
大家看四周没有大人,等水生哥一挥手,便快速钻进一片蚕豆田里,摘下那些壮实肥嫩的青蚕豆。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摘蚕豆,有些“小馋猫”还边摘边吃。等水生哥一声口哨,大家便像老鼠一样快速钻出了蚕豆田。
每个人都把自己口袋里的蚕豆掏出来,好大一堆蚕豆呀!我们女孩不会砌窑洞,便自告奋勇去拾柴火,男孩们则搬来许多石头和沙土,帮着水生哥一起砌窑洞,水生哥和好稀泥,把连着壳的蚕豆放进窑洞里,用石块封住,石块四周再用稀泥糊严实,仅在顶上留一个“出气孔”。水生哥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燃柴火,并不断往窑洞里添加柴火,火焰烧热了石块,石块再把热量传递给那些青豆壳。一顿饭的工夫,窑洞里就飘出一股带着烟熏味的蚕豆的清香。
在我们热切的期盼中,青蚕豆全焖熟了。水生哥小心翼翼地刨开土,热气腾腾的豆子诱惑着我们的味蕾,浓浓的蚕豆味夹杂着缕缕热气荡漾在我们的鼻子里,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烫手的蚕豆,那焖熟了的豆壳软嘟嘟的,我们忍着烫小心翼翼地剥去皮,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还不时发出“唏唏嘘嘘”的声音。
正当我们吃着香甜的窑豆时,看田的长宝大爷拿着一根竹竿,一瘸一拐地往沙滩上走来,他一边走一边骂:“小砍头的,你们又来偷蚕豆了!”
看到长宝大爷,大家顺手抓起一把蚕豆,立即跑开了,有的顺着河边跑,爬到了柳树上;有的跳进了麦田,藏在麦苗里;有的趴在田埂后面。长宝大爷哪里追得上呀。只有我弟弟人小,跑的时候,被石头绊倒了,长宝大爷抓住了他,我弟弟吓得大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长宝大爷只好从地上抓一把蚕豆去哄他:“吃吧,别哭了!”
弟弟纳闷地看着长宝大爷,想吃却不敢去接,长宝大爷便放下竹竿,坐在散乱的窑洞旁,剥开一个蚕豆,一个人享受起来,他一边吃,一边哈着热气,还一边说:“香,好吃。”
长宝大爷吃饱后,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沙,顺着田埂走回去了。大家看他一走,纷纷从麦丛里、田埂后、柳树上跳了出来,迅速冲回营地,弟弟一个人呆呆地站着,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蚕豆,每个人都气鼓鼓地,但还是捡了一两个,慢慢品尝着。
又过了两三个星期,蚕豆的豆壳变成了淡黄色,差不多半干了,水生哥有了一个更大的行动计划—带着大家去幸福桥烧“爆干豆”。
大家约好时间,在豆田里碰头。
水生哥带了一把镰刀,让我弟弟在田埂上放哨,其他人都进豆田去摘蚕豆,他让大家选那种半干半湿的蚕豆摘,水生哥负责割豆秆烧豆,他说这是个技术活,豆秆过湿点不燃,太干了,烧出的就是铁豆,没有“爆干豆”酥脆鲜美的味道。
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都装满了蚕豆,水生哥也割了一大捆豆秆,弟弟环顾四周,趁四周无人,就吹响口哨,我们每人抱起一大捆结满豆的豆秆,慌慌张张跑出豆田,顺着河边往幸福桥跑去。大家躲在幸福桥下面,这里离豆田很远,长宝大爷做梦都想不到的。
水生哥指挥大家把豆秆竖起来,堆成一个锥形的垛,零散的干蚕豆铺在豆秆垛下面。水生哥还让大家拿好手里的柳枝、青蒿,等到了火候就一起扑打,如果耽误了,那些黄澄澄的蚕豆就会在大火中被烧成焦炭。大家点头表示明白了,水生哥掏出火柴,小心翼翼地划燃火柴,用一点干草从豆秆堆下面点燃了,瞬间,火苗就烧了起来,点着了豆秆的干枝枯叶,眼看那火苗烧到了整个豆秆垛,火苗夹杂着一股浓烟直冲上天,豆秆、枯叶和着蚕豆激烈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响,火势熊熊,几分钟,豆垛就烧趴下了,水生哥一声令下—快打火!
大家迅速围住火堆,顾不上烟熏火燎,挥舞起手中的柳枝、青蒿,拼命朝大火熊熊的豆垛打起来,豆粒、豆秆燃烧中的炸裂声和枝条起起落落的扑打声搅成一团,那场面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壮观呢!火苗渐渐弱了,烟尘四散,大家一拥而上,用脚踩灭了剩下的火星,那些金黄金黄的豆粒就从黑乎乎的灰烬中显露出来。我们扔掉手中的柳枝、青蒿枝,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珠,伸出手指,像老母鸡啄食一样不停地捡拾那些香喷喷的豆粒,一边捡,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香脆且带着烟熏味的“爆干豆”。
“爆干豆”吃得实在太过瘾了,吃得口渴了,大家便趴在河边,像牛饮水一样大口地喝着河里的水,直到肚子胀鼓鼓的,才一边打着嗝,一边回各自的家。
那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很聪明,每次偷摘蚕豆都没有被大人逮住。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我们聪明,只是大人也想让我这些“小馋猫”过过嘴瘾,不去真逮我们而已。
我们童年的快乐是我们的顽皮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