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丽红
《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位于初中语文教材九年级上册第五单元的第一课,虽然在该教材中,编者并未给该文的标题加上任何标点符号,但在实际的教学中,却涉及到了对该文标题句型的理解,如语文教育名师余映潮在执教该文时,通过设计话题“文章标题好在哪里”引导学生加以讨论,最后得出“文题是一个问句,有很大的吸引力”的结论。然而,仅以问句的形式解读标题只是理解了文本感情的第一层次——“疑”,在问句的基础上,附以感叹句的形式解读标题则抓住了文本感情的第二层次——“怒”。在“问”与“叹”中,作者首先由“问”聚“疑”,发出了“三问三疑”,接着由“叹”聚“怒”,进行了“三叹三怒”。由此可见,仅仅将文题解读为问句,不足以全面把握整个文本的感情色彩,以“先问再叹”的形式解读标题,才能对全文的感情色彩有一个充分的把握。
从该文的写作背景来看,于“九一八”事变三周年之后发表的《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是鲁迅先生针对国民党反动派及其御用文人散布的悲观论调——“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所做的一次有力的追问和批驳。细读全文可知,作者内心先是对这一论调提出了疑问——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且这个疑问重复了三次。接着,他通过层层剖析,否定了“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错误论调。在三次追问“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的过程中,作者的“疑”主要分三个阶段展开。
首先,作者“疑”的第一阶段为中国人是不是现在失掉了自信力。从文章开头可知,敌方从公开的文字反映的三大事实中得出了“中国人(现在)失掉自信力了”的结论。而对于这一结论的正确性,作者却深表怀疑。因为,在呈现了敌方的结论后,作者紧接着就说道:“如果单据这一点现象而论,自信其实是早就失掉了的”,意即如果仅凭目前反映的“两年以前总自夸着‘地大物博’”,“不久就不再自夸了,只希望着国联”,“现在是一味求神拜佛,怀古伤今了”的“这一点现象”来看,中国人的“自信其实是早就失掉了的”。因为,细究原文可知,这三大事实的行为主体其实都是国民党反动派,而不管是“自夸地大物博”“希望国联”,还是“求神拜佛”,都是不信自己、依靠外在的表现,且这些惯有表现在1934 年以前就已经出现。因此,从这一角度来看,作者认为,中国人的“自信其实是早就失掉了的”。另外,从以偏概全的角度来看,也能推出“自信其实是早就失掉了的”的结论。因为,如果单据“这一点现象”就能得出“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结论,那么,在“这一点现象”之前,国民党反动派还有很多比“这一点现象”更严重的行为,而那些之前的行为就更能够推出“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结论。因而作者认为,中国人早就失掉了自信力。可见,作者由“问”聚“疑”,从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的时间段角度对敌论点——“中国人(现在)失掉自信力了”进行了层层剖析,最后得出中国人失掉自信力的时间段不是现在,而是很早以前。
其次,作者“疑”的第二阶段为中国人失掉的是什么力。在批驳完“中国人(现在)失掉自信力了”的敌论点后,作者并没有就此结束批驳,而是继续围绕“这一点现象”展开了第二次怀疑:既然中国人很早就失掉自信力了,那么,在“有人慨叹”的“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言论中,中国人失掉的力到底是什么力呢?对此,作者从两个层面进行了分析。在第一层面,作者认为,中国人“先前信‘地’,信‘物’,后来信‘国联’,都没有相信过‘自己’”,意即中国人的“信”是一种“他信”,而不是“自信”。因为,“地”“物”“国联”是相对于人自身的他物,并不是人本身的己物。在第二层面,作者将这种“他信”所属的“力”的名称进行了创造提炼,他说道:“假使这也算一种‘信’,那也只能说中国人曾经有过‘他信力’”。然而,“自从对国联失望之后,便把这他信力都失掉了”。因此,作者得出了“中国人才失掉的是他信力”的结论。由此处可知,作者从“疑”出发,抓住了敌人论述的逻辑漏洞,进行了有力的反驳,解决了自己的第二次疑问。
最后,作者“疑”的第三阶段为中国人现在是在发展着什么力。在得出“中国人才失掉的是他信力”的结论后,作者依然没有停止怀疑,而是抓住了“他信力”,展开了第三次怀疑:既然中国人很早就失掉了自信力,不久前失掉的是他信力,那么现在,中国人有着怎样的“力”呢?对此,作者进行了阐述:在“失掉了他信力”之后,国民党反动派就会对“他信”产生怀疑,而在怀疑后的出路选择中,如果觉悟高、运气好,就会选择上一条“只相信了自己”的“新生路”。但不幸的是,国民党反动派却“逐渐玄虚起来了”,走上了依靠“求神拜佛”欺骗自己、麻醉自己的老路。针对国民党反动派在“求神拜佛”中所信奉的这一种“力”,作者将其命名为了“自欺力”。据此,作者得出结论——“中国人现在是在发展着‘自欺力’”。从中可知,作者由“问”聚“疑”,从中国人现在正发展着什么力的角度对敌论点——“中国人(现在)失掉自信力了”进行了第三次怀疑和批驳,最后剖析出中国人现在发展的是“自欺力”,而不是“自信力”,因而也就谈不上“中国人(现在)失掉自信力了”的问题。
由此可知,文章前半部分的感情色彩始终围绕“疑”字展开,即从文章第一段到第五段的内容都是作者怀疑和发问的体现。针对国民党反动派散布的悲观论调——“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作者进行了“三问三疑”。而在“三问三疑”的过程中,作者一次比一次问得深入、疑得有力,最终批驳了“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论调。
通过“三问三疑”,作者有力地批驳了敌论点,打倒了敌人树立的靶子——“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接下来,作者便树立起了自己的靶子——“我们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并在这一靶子的基础上发出了三次“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的感叹。而在三次感叹中,作者的感情也发生了“三怒”。于是,作者由“三问”转向“三叹”,由“三疑”转向“三怒”,在“三叹三怒”下论证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事实。而在“三叹”下,作者的“怒”可进一步分为三个方面。
第一,为“我们有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而怒。在分析了“中国人现在是在发展着‘自欺力’”的现象后,作者抓住了“自欺力”一词,对“自欺”的现象作了进一步解释。他说道,“‘自欺’也并非现在的新东西,现在只不过日见其明显,笼罩了一切罢了。”从这句话可知,国民党依靠“求神拜佛”麻醉自己、欺骗国人的行为是曾经就有过的,只是现在更加明显、更加严重罢了。因为,在1934 年之前,国民党就有这种拜佛救国的惯行,如1932 年8 月25 日,张学良参加了在北京太和殿里举行的时轮法会,并说道:“国难当前,只有祈神拜佛,足以转移世运,安邦定乱。”而回到现在——1934 年,“自欺”的现象则更加严重。在这一年,“国民党为配合第五次军事‘围剿’而发动的文化‘围剿’”,“大力宣传封建专制和法西斯文化”,掀起了尊孔祭孔、求神拜佛的高潮。在这些“自欺”现象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两个信息:一是在这种“自欺”现象的笼罩下,我们的确“有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二是虽然“我们有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但这些人仅代表一部分中国人——国民党反动派。而针对这一部分“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作者的内心是极其愤怒和失望的。从此处可知,作者由“叹”聚“怒”,在愤怒的感情中批驳了那部分“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同时也间接论证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事实。
第二,为“说全体的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而怒。在论述“我们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时,作者先列举了古代的人进行论证,接着认为,这类人在现在也有很多,而且“他们有确信,不自欺;在前仆后继的战斗”,只是“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从当时的社会环境来看,这类人指的就是中国共产党及其党领导下的军队和人民。但令人愤怒的是,国民党反动派总是用各种手段对这类人进行打压和迫害。因此,他们牺牲的频率就很高,知道他们存在的人就很少,如1931 年2 月7 日被国民党反动派秘密杀害的柔石、胡也频等五位左翼革命作家就是这类人的代表。从言语中可见,作者虽赞叹于这类人的伟大,但更深层次的是对国民党反动派残害这类人的恶行的异常愤怒。因此,当作者听到有人说“全体的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时,他的内心是极其愤怒的。但同时,作者也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批驳语气,他认为,说“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可以,但不要把这个“中国人”“加于全体”,因为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只是“一部分人”。然而,这些散布悲观论调的人并没有对“中国人”进行分类,他们所言的“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就是指的“全体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针对这一现象,作者用“那简直是诬蔑”一句话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愤怒之情。此处,作者由“叹”聚“怒”,抓住了敌论以偏概全的逻辑错误进行了强有力的批驳,论证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事实。从中可见,他的愤怒之情溢于言表,感叹之力藏于言中。
第三,为“自欺欺人的脂粉和状元宰相的文章”而怒。从前文可知,在论述“我们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和并非“全体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的过程中,作者始终都围绕着“人”也即“中国人”在进行论述,而这“中国人”就是全文论述的主体对象。因此,在文章结尾时,作者回到了这个主体对象,对何为“中国人”进行了阐释——“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此处言及中国人的复杂性,指中国既有自欺的中国人,也有自信的中国人,而对于那些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中国人,作者是极其愤怒反感的。他提醒人民,不要被国民党反动派表面的拜佛救国行为“所诓骗”,因为他们并非真正想救国。此句的言外之意是说,只有真正为中国革命事业奋斗、为人民着想的人才称得上中国人,其他的人都不能称之为中国人。在阐释完文本的主体对象以后,作者紧接着就阐释了文本的客体对象——自信力。他认为,“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这里的“状元宰相的文章”与开篇提到的“公开的文字”相呼应,意即如果只把“公开的文字——状元宰相的文章”作为论证“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的论据是荒谬的、以偏概全的。因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拥有发言权和占据舆论最高点的人只是那些在国民党反动统治下的御用文人。但这类人在中国占少数,因而他们的看法并不能代表所有中国人民的看法,真正能代表中国人民看法的是“地底下”绝大多数普通民众的言论。可见,作者由“叹”聚“怒”,既为称不上“中国人”的国民党反动派的自欺欺人行为而怒,也为不能作为判断“自信力有无”依据的状元宰相的文章而怒,再次强调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事实。
由此可见,文章后半部分的感情色彩始终围绕“怒”字展开,即从文章第六段到第九段的内容都是作者愤怒和感叹的体现。在“三问三疑”的基础上,作者进而发出了“三叹三怒”,有力地论证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事实。而在“三叹三怒”的过程中,作者一次比一次叹得强烈、怒得有力。
总之,充分解读《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标题的句型,对把握全文的感情色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大多数学者都将该标题解读为问句的形式。然而,仅抓住问句来解读标题,只把握了文本感情的第一层次——“疑”。文本的感情除了“疑”以外,还有“怒”,而“怒”则体现在作者的“叹”中。因此,该文的标题还可以解读为问句加感叹句的复合形式——“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通读全文可知,作者由“问”聚“疑”,发出了“三问三疑”;由“叹”聚“怒”,进行了“三叹三怒”。在“先问再叹”的过程中得出了“(部分)中国人没有失掉自信力”的结论,在“先疑后怒”的过程中鼓舞了民众、增强了民族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