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兵
1942年5月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史上的大事件。座谈会于5月2日、16日和23日分别举行了三次全体会议,毛泽东在第一次和第三次会议上分别作了“引言”和“结论”。这两次讲话后来被整理成为经典著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于1943年10月19日在延安《解放日报》首次全文公开发表。《讲话》为党的文艺政策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也为党领导文艺工作指明了方向,影响深远。关于《讲话》,以往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对其形成背景、主旨、意义和影响的研究上,文本研究尚不充分。文本是理论学习和研究的基础,经典著作由于修改和印行等原因而形成不同版本,这使得理论学习和研究的第一步工作就是辨别著作版本。本文即试图对带有“元问题”性质的《讲话》版本展开研究。
目前留存下来的《讲话》历史版本,大部分是在1949年以前形成的。这些历史版本蕴含丰富的信息,值得深入解读。本文利用《解放日报》和《讲话》历史版本等文献资料,全面回顾1949年以前《讲话》版本的形成过程,并对其作出比较和分析。
对著作版本的研究,不能只看著作本身,还要深入分析著作成因和印行过程。《讲话》能够成为经典著作,这跟毛泽东在延安整风运动期间全面而深入地思考党的各方面工作有很大关系,学界也常常将以延安文艺座谈会为标志的文艺界整风作为延安整风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加以研究。值得注意的是,毛泽东在座谈会前一系列富有成效的准备工作,为《讲话》积累了现实材料和思想资源。
调查研究是毛泽东常用的工作方法。为研究中国农村问题,毛泽东写下多篇农村调查报告。1930年5月,毛泽东更是提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1)《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9页。这一重要论断。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前,毛泽东开展了充分而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这不仅表现在他对文艺动态的掌握上,而且体现在他与文艺工作者的个别谈话中。胡乔木回忆道:“当时报纸上已经发表了许多作家的言论。毛主席开始找作家谈话,越谈找的人越多,有的谈过多次。”(2)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54页。很多文艺工作者在回忆这场座谈会时,也讲到与毛泽东之间的谈话。表演艺术家塞克回忆:座谈会召开前的几天,毛泽东找他谈话,他提出因杨家岭有拿枪的站岗,不愿去,后来邓发劝他去,他便去了。“到杨家岭沿路岗哨全撤了,我到达后,见主席在门外等我……别人告诉我,毛主席嘱咐门岗说:‘我的朋友来看我,你们不能挡驾。这位朋友脾气可大呢!你一挡驾他就回去了,那你可吃罪不起呀!’”(3)塞克:《我这个人:塞克回忆录》,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20年,第63页。
座谈会召开前,毛泽东与文艺工作者的个别谈话可分为以下几个阶段:1942年4月2日至4月10日,主要谈文艺方针问题;4月13日开始广泛搜集“反面意见”;4月17日开始在搜集反面意见的同时征集正面意见;4月18日开始与党员骨干文艺工作者交流“结论”所要讲的主要内容。(4)参见高杰:《延安文艺座谈会纪实》,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12页。毛泽东谈话对象数量颇大,比如,在4月下旬一次就邀请了何其芳、严文井、周立波、曹葆华、姚时晓等多名鲁艺党员教师到杨家岭交换意见。(5)参见陈晋:《文人毛泽东》,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28页。
毛泽东这段时间除了亲自找文艺工作者谈话外,也曾托萧军、欧阳山、草明和舒群等帮忙代为收集意见。1942年4月13日,毛泽东在致欧阳山、草明的信中写道:“前日我们所谈关于文艺方针诸问题,拟请代我搜集反面的意见,如有所得,祈随时赐示为盼!”(6)《毛泽东文艺论集》,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270-271页。
毛泽东自参加革命以来,一直重视文化宣传工作。党中央到达延安以后,毛泽东对文化宣传工作更是亲力亲为,并注重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对文化问题进行思考。毛泽东多次参与延安文化艺术组织举办的活动并发表讲话。比如,1940年1月9日,他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作题为《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的长篇演讲,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指出:“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会的政治与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映”,并据此提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7)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北京:解放社,1950年,第41、47页。
为开好文艺座谈会,深化对文艺工作的规律性认识,加强对文艺工作的领导,毛泽东有意识地学习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这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学习《海上述林》等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著作。《海上述林》是鲁迅抱病为亡友瞿秋白编印的译文集(少数文章为瞿本人所作),是国内较早出版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著作。毛泽东当时手头的《海上述林》是1936年鲁迅托冯雪峰送来的。座谈会召开前,毛泽东认真阅读该书,反复思考如何确立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文艺方针。(8)参见黄允升、张鹏主编:《毛泽东人际关系》(上),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9页。毛泽东对该书内容十分熟悉,1942年5月28日他在讲到文艺工作者要与工农群众结合时,便讲到这本书并引用了书中的故事。(9)参见《毛泽东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31页。7月25日,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讲到出版工作时,也特别提出要排印《海上述林》。(10)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394页。
二是指示解放日报社创办“马克思主义与文艺”专栏,刊发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文献。从1942年5月14日起,《解放日报》先后刊发了《党的组织与党的文学》(列宁著)、《恩格斯论现实主义》、《拉法格论作家与生活》、《列宁论文学》、《鲁迅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等文艺理论文献。据时任《解放日报》编辑黎辛回忆,“马克思主义与文艺”专栏的标题、编者按以及一些稿件,都是在毛泽东处编好再送来报社的。5月20日发表的《鲁迅对于左翼作家联盟的意见》一文的按语,甚至由毛泽东亲自执笔。(11)参见《毛泽东与当代中国:全国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101页。这些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文献为毛泽东开好座谈会和构思《讲话》提供了理论基础。
座谈会召开前,毛泽东就会议议题和讲话内容与中央领导人和身边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流。4月10日,毛泽东在中央书记处工作会议上提出,以他和博古、凯丰的名义召集文艺座谈会,并提出在座谈会上讨论作家立场、文艺政策、文体与作风、文艺对象、文艺题材等问题(12)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第373页。,提议被会议采纳。毛泽东提出的几个问题后来也出现在《讲话》中。4月29日前后,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谈了他将于5月2日座谈会上发表的 “引言”的要点,并征求其他中央领导人和身边工作人员的意见。(13)参见孙国林编著:《延安文艺大事编年》,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6年,第419页。5月21日,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就延安文艺座谈会的结论问题进行讨论。毛泽东在会上阐述了他将于23日座谈会上发表的“结论”的主要观点,这些观点被会议接受。(14)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第381页。毛泽东就文艺问题在党内征求意见,这有利于《讲话》内容的丰富和完善。
理解《讲话》文本生成过程是理解《讲话》版本形成和流变的基础。细致而充分的准备工作丰富了《讲话》的内容,也提高了其针对性。毛泽东通过个别谈话全面掌握了当时文艺界的复杂情况,这使得后来他在《讲话》“结论”中列举的八个错误观点非常典型。例如其中一个错误观点是:“我是不歌功颂德的;歌颂光明者其作品未必伟大,刻画黑暗者其作品未必渺小。”(15)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解放日报》1943年10月19日。据考证,这句话很有可能是作家李雷对毛泽东讲的。(16)参见高杰:《延安文艺座谈会纪实》,第209页。征求意见的工作,不仅可以集思广益,也有利于《讲话》被党内接受。正因为如此,在毛泽东5月23日作出《讲话》“结论”前两天,中央政治局会议就决定:“今后中央宣传部、中央组织部要根据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所作的结论,经常有计划地召集文艺界的党员开会,加强党对文艺界整风运动的领导。”(17)《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第381页。
毛泽东发表讲话时往往没有讲稿,这是他的一贯风格。据毛泽东的秘书回忆,毛泽东“在演讲时,一般只有很简单的提纲,有的甚至是即兴式发言,连提纲都没有”,“这时,需要秘书作记录,整理出讲话稿,由毛泽东改定”。(18)叶永烈:《陈伯达传》,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0-151页。包括《讲话》在内的很多毛泽东著作都是这么形成的。
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多位亲历者在回忆录中证实毛泽东在讲话时仅有提纲。时任《解放日报》记者黄钢回忆:“我们都能很清楚地看到,毛主席手拿一叠十六开大小白色油光纸所写的详细发言稿——这就是他当晚发言的书面提纲。”(19)黄钢:《难忘的延安之夜——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三十五周年》,《解放军报》1977年5月21日。时任鲁艺教员姚时晓回忆:“就在这天吃饭时,主席蹲在自己住的窑洞前的一张石桌旁,一边吃,一边看着提纲,有时还用笔在提纲上写一写。这是在做提纲的增删修改工作。”(20)郭必选主编:《延安学研究》第1辑,北京:红旗出版社,2005年,第301页。
毛泽东发表讲话时,速记员对讲话进行现场记录。延安当时没有录音和录像等现代化设备,党的领导人讲话需要现场速记。延安文艺座谈会的速记员一共有四人,两人一班,每班速记半小时。周昆玉等速记员为了听清讲话人的发言,在记录的时候就坐在主席桌。毛泽东非常重视速记工作,在第二次会议吃午饭时,曾提出把自己的一份炒鸡蛋送给速记员,表示关心。(21)参见孙国林编著:《延安文艺大事编年》,第433页。
有人回忆,座谈会后曾印过一个未经整理的记录稿,胡乔木认为“这个有可能”。(22)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40页。记录稿的整理工作是由胡乔木完成的,据他回忆:“毛主席在文艺座谈会上讲话,事前备有一份提纲。提纲是他本人在同中央其他负责人和身边工作人员商量后亲自拟定的。讲话时有速记员作记录。整理的时候主要是调整一下文字顺序,使之更有条理。毛主席对整理稿表示满意。”(23)同上,第260页。胡乔木只讲了记录稿由他整理,但没讲是什么时候整理的。
《讲话》记录稿是《讲话》最为原始的版本,但至今尚未被发现,因而无从知晓其具体内容。
由于《讲话》记录稿这一关键性的档案资料缺失,因此有关座谈会的新闻报道成为了解《讲话》的重要渠道。但较为反常的是,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期间及结束后,相关宣传报道工作并没有广泛开展。有人推测,党中央预见到会上斗争将很激烈,因此毛泽东经慎重考虑后,做出暂不报道的安排(24)参见孙国林编著:《延安文艺大事编年》,第460页。,直到1943年10月19日《解放日报》才全文发表《讲话》。笔者把《讲话》这一版称为“1943年发表版”。
当时延安《解放日报》等报刊发表的一些文章,对会议信息和《讲话》内容进行了零星披露。1942年5月14日,《解放日报》披露了延安文艺座谈会举办的消息。该报第四版的《告读者》写道:“最近由毛泽东、凯丰两同志主持所举行的‘文艺座谈会’,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关心当前文艺运动诸问题的读者。”(25)《告读者》,《解放日报》1942年5月14日。同版刊发的萧军《对于当前文艺诸问题底我见》一文写道:“五月二日由毛泽东、凯丰两同志主持举行过一次‘文艺座谈会’。”(26)萧军:《对于当前文艺诸问题底我见》,《解放日报》1942年5月14日。对此,胡乔木指出:“这是第一次在出版物中报道了延安召开文艺座谈会的消息。”(27)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257页。
5月14日《解放日报》上萧军的文章也间接披露了毛泽东5月2日“引言”的内容。《对于当前文艺诸问题底我见》一文是由萧军5月2日在文艺座谈会上的发言稿修改而成。难得的是,萧军在5月2日的日记中对会议进行了简要记录。日记写道:“由毛泽东报告了边区现在危险的政治环境,国际的环境,接着他提出了六个文艺问题”,“六个问题是:①立场。②态度。③对象。④材料(写什么)。⑤如何搜集材料(和各方接近)。⑥学习。”(28)萧军:《萧军日记》,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56页。日记还写道:“我预备把这次对问题的意见……写出来,定名为《对当前文艺运动诸问题底我见》。”(29)同上,第457页。而14日发表的《对于当前文艺诸问题底我见》一文恰好是从“立场”“态度”“给谁看”“写什么”“如何搜集材料”和“学习”等六个方面来展开的。由此可见,萧军的日记与文章相互印证。从“1943年发表版”来看,《讲话》在正式发表时将“如何搜集材料”问题改为“工作”问题,根据内容接近的原则又将“材料”问题并入“态度”问题。(30)参见李惠、高锐:《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原始口述版考察》,《河北学刊》2022年第2期。这样,“1943年发表版”的“引言”所论的问题就由六个变成了五个,即立场问题、态度问题、对象问题、工作问题和学习问题。因此,萧军的文章间接公开了《讲话》“引言”的议题。
此外,1942年9月,《文艺月报》和《民族音乐》这两本延安出版的杂志也零星披露了《讲话》信息。(31)参见孙国林、曹桂芳编著:《毛泽东文艺思想指引下的延安文艺》,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60页。但总的来看,当时这些报刊所透露的信息量非常有限。
从党的历史来看,党的许多重要文献在公开发表以前均会进行内部传达和学习。目前涉及《讲话》党内传达情况的文献资料不多,《讲话》的传达问题也常常被人忽视。
座谈会结束后第五天,即1942年5月28日,毛泽东在高级学习组作报告。报告的第三个部分讲的就是文艺问题。报告对文艺座谈会情况进行了简要介绍,并重点讲述了文艺工作者与人民群众结合问题。(32)参见《毛泽东文集》第2卷,第425-432页。5月30日,毛泽东在鲁迅艺术文学院对学员们作报告,对普及和提高的关系问题以及向人民群众学习的问题进行了阐释。(33)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第384页。从报告内容来看,毛泽东的这两次报告并不是全面传达《讲话》内容,而是着重对《讲话》要点尤其是“结论”部分的内容进行强调和深化。
艾思奇和陆定一也对《讲话》进行了传达。1942年5月30日,艾思奇在中央研究院传达《讲话》。(34)参见江超中编:《解放区文艺概述(1941-1947)》,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58年,第27页。1942年7月10日,陆定一应王震邀请在绥德传达《讲话》。对此,《解放日报》报道:“陆副主任定一抵绥后,此间王司令特于十日在司令部召集此间文艺工作者开一座谈会。会上有陆副主任传达毛主席文艺座谈会结论,并与此间文艺工作者交换意见。”(35)《陆定一传达毛主席在文艺座谈会结论》,《解放日报》1942年7月18日。目前没有资料讲述艾思奇和陆定一是如何传达《讲话》的,传达了什么内容。艾思奇时任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化思想研究室主任,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他可以依据自己的笔记来进行传达。陆定一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其时任八路军政治部副主任,当时应毛泽东的要求在延安负责编辑《解放日报》副刊——《学习》。(36)参见陈清泉、宋广渭:《陆定一传》,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9年,第253页。陆定一没有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他要传达《讲话》“结论”,按理说应该有《讲话》文稿。
值得特别关注的是,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的有关文献较大篇幅地引用了《讲话》内容。1943年3月10日,中央文委与中央组织部在延安联合召开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会议举办地点正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开会地点,即杨家岭中央办公厅楼下会议室,会议的主题也是贯彻《讲话》精神,动员文艺工作者下乡。(37)参见孙国林编著:《延安文艺大事编年》,第532页。《解放日报》在3月13日对这次会议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题目是《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中央文委召开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凯丰、陈云、刘少奇等同志讲话,指示到群众中去应有的认识》(38)《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3月28日和29日,《解放日报》又分别刊发了凯丰和陈云在大会上的发言稿。此外,《晋察冀日报》也在3月31日对这次会议进行了报道(39)《中共中央文委与中央组织部召开延安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详情》,《晋察冀日报》1943年3月31日。,报道内容与《解放日报》基本一致,只是报道的标题不同。
《解放日报》关于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报道的第一部分标题为“毛泽东同志曾指示文艺应为工农兵服务”。(40)《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这一部分引用了《讲话》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二是写光明与写黑暗的问题,三是提高与普及的问题。此外,凯丰的发言稿也引用了《讲话》。这些信息在以往的研究中很少提及。值得注意的有以下两点。
第一点,会议报道有两段话加了引号,是对《讲话》的直接引用。
第一段直接引用的内容照录如下:“毛泽东同志说:‘在我们,文艺不是为地主阶级,不是为资产阶级,不是为帝国主义者,而是为人民的……那么,什么是人民大众呢?最广大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兵士与小资产阶级。’”(41)《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这段话中的省略号为报道原文所有,为《讲话》内容的省略。这段话在“1943年发表版”中也能找到相应内容,不过文字变动比较大,特别是多出了关于“特务文艺”的内容。这是根据后来的形势变化加写的。(42)参见陈晋:《文人毛泽东》,第240页。胡乔木回忆道:“整理过的稿子发表时,正在搞‘抢救运动’,搞出很多‘特务’,所以就把文艺界的‘特务问题’特别标出来。”(43)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57页。1953年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中的《讲话》则删除了“特务文艺”方面的内容,这起到了正本清源、恢复原貌的作用。
第二段直接引用的内容为:“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农兵,第二是为着小资产阶级。在这里,不应该把小资产阶级提到第一位,把工农兵降到第二位。我这样说,不是说在理论上。在理论上,我们队伍中没有一个人把工农兵看得比小资产者还不重要的。而是说在行动上。在行动上,是否有人把对小资产者比对工农兵还更看重些呢?确实是有的。许多同志注重研究知识份子,分析他们的心理,着重的去表现他们,对他们寄与满腔的同情,连他们的缺点也多方原谅了;而对于工农兵,则缺乏接近,缺乏了解,缺乏研究,缺乏知心朋友,不善于描写他们,倘若描写,也是衣服是工农兵,面孔却是小资产阶级。这些同志的‘灵魂深处’还是把重点放在小资产阶级的身上。”(44)《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这段话比较长,在“1943年发表版”中也能找到相应的内容,但这二百余字被扩充到了八百余字。胡乔木回忆道:“整理的时候主要是调整一下文字顺序,使之更有条理。”(45)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260页。比对分析来看,胡乔木的这个回忆不准确,并非只是文字顺序调整,而是有较大的内容变动。
第二点,如果将会议报道和凯丰发言稿进行比较,会发现二者有一处引文内容相同。
会议报道写道:“毛泽东同志指出,文艺工作的内容历来都是赞扬光明和暴露黑暗,只有阶级标准的不同。我们为工农兵的文艺是赞扬民族抗战和人民大众的光明,暴露侵略者压迫者的黑暗的;对于黑暗势力在长期历史中所加在人民身上的坏东西,例如愚昧、落后、怯懦、自私等等,则不是什么‘暴露人民’的问题,仍然是一个暴露侵略者压迫者的问题,对于人民只是一个教育问题。抗战的中国,基本上是处在一个光明的时代,我们的抗日根据地更是处在一个光明的时代,所以对于斗争中的群众,当然是写光明,只有对于敌人才是暴露黑暗。”(46)《实现文艺运动的新方向》,《解放日报》1943年3月13日。3月28日《解放日报》刊登的凯丰的发言也用“毛主席曾经指出”的口吻完整引用了这段话,一字不差。
会议报道中的这段文字在“1943年发表版”中有相应的内容,只不过被分成两段来写,这说明它出自《讲话》。会议报道和凯丰发言稿的引文在文字上完全相同,这不仅意味着二者所引用的《讲话》版本相同,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引用。前文所讲的第二段直接引用(即“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农兵……”),在《晋察冀日报》的报道中也没有加双引号,可能当时引文标点符号的使用并不像现在这么严格。
在版本研究中,版本的分类非常重要。一些与会者对毛泽东当时讲话的内容和语言风格进行了回忆。比如,据胡乔木回忆,毛泽东在“引言”中曾形象地讲到:“我们有两支军队,一支是朱总司令,一支是鲁总司令。”(47)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257页。“1943年发表版”将“朱总司令”和“鲁总司令”修改为“手里拿枪的军队”和“文化的军队”。类似的回忆史料虽然有一些,但数量并不多。有研究者试图根据这样的回忆史料还原《讲话》的“原始口述版”。(48)李惠、高锐:《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原始口述版考察》,《河北学刊》2022年第2期。但由于《讲话》原始记录稿缺失、新闻报道不足和回忆史料有限等诸多客观条件限制,这项研究目前还难以进行。研究者将1943年3月10日党的文艺工作者会议相关文献中引用的《讲话》也归属于“原始口述版”(49)同上。,这样的归类缺乏根据。我们目前很难确定这些引用内容到底是来自“原始口述版”,还是讲话记录稿,或讲话整理稿。确定的是,这些内容来自贯彻《讲话》精神的会议。谨慎起见,笔者将《讲话》的这一版本称为“传达版”,指它产生于传达学习过程中。至于“传达版”是否还存在多个版本,这就不得而知了。
如前文所述,《讲话》记录稿目前尚未发现,“传达版”部分内容虽被证实,但也没有全文公布。目前能够看到全文的最早《讲话》版本是“1943年发表版”。
毛泽东对《讲话》非常重视,而且对讲话整理稿表示满意,可是文稿并没有马上发表。究其原因,胡乔木认为有两点。一是毛泽东要对稿子反复推敲和修改,但他当时能够抽出的时间太少;二是文稿发表要等待合适的机会。(50)参见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260页。黎辛并不完全赞同胡乔木的解释。他认为文稿延迟公开发表,工作繁忙不是理由,主要原因是毛泽东要对稿子反复推敲和修改。黎辛还回忆了一个细节。他说:“我还记得报社与副刊部领导多次催他(指毛泽东——引者注)发表,他都说不要急,要多考虑考虑,慎重些,并说以后不要再催,到时候我会送去的。”(51)黎辛:《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前前后后》,《纵横》2002年第5期。笔者赞成黎辛的观点。《讲话》发表后,很快被列为整风学习文件。可见毛泽东对《讲话》的发表不仅非常慎重,而且提前做了准备工作。
毛泽东亲自部署了《讲话》发表工作。据黎辛回忆,毛泽东于1943年10月15日将讲话稿送给博古,并提出在纪念鲁迅逝世七周年时发表。博古当天就将讲话稿送到了报社,并说毛泽东要看清样。接着,毛泽东对清样进行了认真修改,删除了五六百字,加写了六百字以上。(52)同上。毛泽东在《讲话》清样上作了哪些修改,现在已无从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毛泽东在《讲话》发表前进行了最后的修改和审定。
《讲话》于1943年10月19日在《解放日报》首次全文公开发表,占据了该报头版、第四版的全版和第二版的部分版面,并配发了编者按。编者按写道:“今天是鲁迅先生逝世七周年纪念,我们特发表毛泽东同志一九四二年五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纪念这位中国文化革命的最伟大与最英勇的旗手。”(53)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解放日报》1943年10月19日。这段编者按虽然署名“编者”,但事实上它是送来报社的《讲话》稿件上的原话。(54)参见黎辛:《延安文艺座谈会的前前后后》,《纵横》2002年第5期。这个编者按后来在多个《讲话》单行本中都有出现。1943年解放社和1949年太岳新华书店等版本的《讲话》,根据单行本的需要对编者按稍作改动,将“今天”改为“十月十九日”,落款将“编者”改为“解放日报编者”,并加上年份“一九四三年”。这样的处理其实是妥当的,因《讲话》口头发表时间与鲁迅忌日并无关系,只有全文公开发表才与其有关。但东北书店1946年版的《讲话》等一些版本,则没有加编者按。
曾在延安从事出版工作的历史学家尹达回忆说:“《解放日报》发表时,由于报社编辑和校对的细致,这篇文章确实达到了一字无误。”(55)尹达:《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最早的版本谈起》,《图书馆》1962年第2期。这个回忆有误。1943年10月20日,《解放日报》在首版左下角刊发了题为《重要更正》的声明,更正了前一天所发表的《讲话》全文中的七处印刷错误。(56)《重要更正》,《解放日报》1943年10月20日。
在《解放日报》刊发《讲话》全文后,西北解放区的《抗战日报》在1943年10月30日全文转载了《讲话》。(57)参见刘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第174页。在国统区,1944年1月1日重庆《新华日报》在第六版“新华副刊”整版刊发了《毛泽东同志对文艺问题的意见》一文,摘录了《讲话》“结论”第一、二、三部分的主要内容。文章配发的编者按写道:《讲话》“系统地说明了目前文艺和文艺运动上的根本问题”,“原文不可能全部发表,只好提要介绍一下”。(58)《毛泽东同志对文艺问题的意见》,《新华日报》1944年1月1日。将其与《解放日报》的刊发情况进行对比,能够明显感受到延安和重庆两地政治氛围的巨大差异。
《讲话》公开发表后的第四天,即1943年10月22日,《解放日报》在首版刊发了《中央总学委通知》。通知指出,《讲话》是“中国共产党在思想建设理论建设的事业上最重要的文献之一”,“毛泽东同志用通俗的语言所成写的马列主义中国化的教科书”,“各地党收到这一文章后,必须当作整风必读的文件,找出适当的时间,在干部和党员中进行深刻的学习和研究,规定为今后干部学校与在职干部必修的一课,并尽量印成小册子发送到广大的学生群众和文化界知识界的党外人士中去”。(59)《中央总学委通知》,《解放日报》1943年10月22日。
《中央总学委通知》推动了《讲话》出版工作。1943年10月,延安解放社根据《解放日报》率先出版了《讲话》的第一个单行本。(60)施金炎1995年主编的《毛泽东著作版本述录与考订》一书写道:“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七七出版社 1942年5月 32开。”一些著作和论文也认为七七出版社1942年5月印行了《讲话》,但大部分作者都没有注明信息来源。比如,刘金田和吴晓梅2012年在其著作《尘封:〈毛泽东选集〉出版的前前后后》中写道:“《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讲话的时间是1942年5月。同月,七七出版社印行。”这些作者没有注明该版《讲话》馆藏地点,也没有进行内容引用和比对。奚景鹏认为该版《讲话》不可能在1942年5月出版。施金炎等人有可能是把毛泽东发表讲话的时间当作了《讲话》出版的时间。另外,笔者向多名毛泽东著作收藏者请教,他们均表示没有见过该版《讲话》。该版《讲话》的出版时间有待核实。(施金炎主编:《毛泽东著作版本述录与考订》,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第404页;刘金田、吴晓梅:《尘封:〈毛泽东选集〉出版的前前后后》,北京:台海出版社,2012年,第41页;奚景鹏:《〈毛泽东著作版本编年纪事〉中的讹误》,《出版史料》2005年第4期。)从笔者所收集到的《讲话》版本来看,这一版《讲话》共有两种纸型——土纸和油光纸。土纸版为双面印刷,油光纸版为单面印刷、合页装订。两种纸型版的排版和印刷完全一样,均为40页。据亲历该书出版工作的尹达回忆,“一位负责同志特别交待,希望仔细校阅,切勿出错”(61)尹达:《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最早的版本谈起》,《图书馆》1962年第2期。。可惜的是,这版《讲话》还是出现了两处错误。第一处是编者按中“旗手”误作“神手”。(62)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延安:解放社,1943年,第1页。第二处是“引言”的日期“一九四三年五月二日”误印为“结论”的日期——“一九四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据尹达回忆,其中第二处错误是由于排版者认为一篇文章不会有两个不同的日期。
1944年1月,延安解放社对《讲话》单行本进行了再版。笔者收集的再版本为土纸双面印刷。再版本跟首版本的封面设计和正文排版完全一样,只不过订正了首版本的两处错误。再版本还首次标明了书籍印刷时间和数量。1943年10月首版印刷《讲话》23000本,1944年1月再版印刷5000本。(63)参见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延安:解放社,1944年,版权页。
除了《中央总学委通知》以外,中宣部1943年11月7日发出的《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也推动了《讲话》的出版工作。该决定不仅要求文艺界认真学习《讲话》“并实行之”,而且认为《讲话》精神“适用于文化部门和党的工作部门,不仅是解决文艺观、文化观的材料,也是解决人生观、方法论的重要材料,要普遍深入宣传”。(64)《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解放日报》1943年11月8日。
无论是《中央总学委通知》,还是中宣部《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都提出要广泛学习和宣传《讲话》。因此,这一时期出版的整风文件集也收录了《讲话》。
最早将《讲话》收入整风文件集的是1943年10月内部出版的《两条路线》。《两条路线》原定1943年9月5日前印出,但由于印刷条件限制,直到10月份才装订成册。(65)参见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186页。现在看来,《两条路线》也许正因为推迟到1943年10月份出版,才有可能收入《讲话》。《两条路线》分为上下两册,《讲话》位于下册正文最后一篇。《两条路线》的分发规定非常严格——“凡受书者都必须登记,并负责妥善保存,不得遗失,不得转让,否则就要受到党纪处分”(66)胡乔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186页。。
延安整风运动中的整风文件集,除了内部出版的《两条路线》等“三大党书”,也有公开出版的文件集。为将整风运动在全党引向深入,中宣部在1942年4月先后发出两个文件,筛选了二十二个文件作为整风学习资料。解放社和新华书店等出版机构将这些文件结集出版。一般认为,新华书店1943年11月出版的《整风文件》(增订四版)率先在同类书籍中将《讲话》收录。(67)参见《整风文件》(增订四版),延安:新华书店,1943年,第193-218页。事实上,新华书店同时段还出版了《整风补充文件》一书。《整风补充文件》“前记”将日期标为“十一月十七日”,并写道:“毛泽东同志去年五月在延安文艺界座谈会上的讲话等四大文件,现已被指定为整风文件,特汇集成册,另行发售,以补以往所出各版(一、二、三版)二十二种文件之不足”。(68)《整风补充文件》,延安:新华书店,1943年,“前记”。《整风文件》(增订四版)和《整风补充文件》均收录了《讲话》。仔细核对这两个文件集,可发现二者每页的行数和每行的字数均相同。从印刷错误来看,《整风补充文件》不仅包含了《整风文件》(增订四版)中的两处错误,另外还有4处错误。同一出版机构在按相同格式排版的前提下,越新的版本往往错误越少。笔者据此初步判断《整风补充文件》更早收入《讲话》。有研究者认为,延安解放社1943年6月出版的《整风文献(订正本)》就收录了《讲话》。(69)参见刘增杰:《〈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版本考释》,《新文学史料》2013年第3期。笔者持有此书,已查明该书并未收录《讲话》。延安解放社编辑和出版的《整风文献》,直到1944年4月版才收录《讲话》。此前,1943年12月延安解放社编辑、中共晋绥分局出版的《整风文献(订正本)》已收录了《讲话》。(70)由于这两本书均由解放社编辑,故书中文献目录和排序基本一致。只不过1944年解放社版本中增加了刘少奇《清算党内的孟塞维主义思想》一文。总的来说,笔者倾向于认为1943年11月新华书店出版的《整风补充文件》在同类整风文件集中最早公开刊发《讲话》。
随着解放战争的进行,毛泽东著作的学习热潮逐渐兴起。这一时期,《讲话》被大量印刷出版。据北京图书馆1962年统计,当时该馆就收藏有1953年前出版的《讲话》中文单行本93种(71)参见北京图书馆参考书目组编:《〈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版本目录》,《图书馆》1962年第2期。另外,施金炎主编《毛泽东著作版本述录与考订》、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编《解放区根据地图书目录》、蒋建农等著《毛泽东著作版本编年纪事》也对《讲话》版本进行了介绍。,其中大部分都是在1949年以前,尤其是解放战争时期出版的。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讲话》这一时期在香港被大量出版。比如,中国灯塔出版社在1946年2月出版《讲话》,其书名被写作《文艺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伪装”的作用。
这一时期出版的《毛泽东选集》也收录了《讲话》。早在1944年5月,晋察冀日报社就出版了《毛泽东选集》,这是首个《毛泽东选集》版本,该书第5卷即最后一卷的最后一篇即为《讲话》。就笔者查阅过的情况来看,1946年大众书店版、1948年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版、1948年东北书店版的《毛泽东选集》均收录了《讲话》。并且,它们都按照晋察冀日报社版《毛泽东选集》的格式给《讲话》及“引言”和“结论”分别标注了时间,并配发了《解放日报》的编者按。1947年山东新华书店版《毛泽东文选》则没有收录《讲话》。
总的来看,这一时期出版的《讲话》体例可谓五花八门。仅《讲话》单行本的书名,就曾用过《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文艺问题》《毛泽东论文艺政策》《党的文艺政策》《现阶段中国文艺的方向》等多种表述。(72)参见刘跃进:《毛泽东著作版本导论》,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年,第277页。《解放日报》的编者按,有的书印上了,有的书没有印;有的书附录了中央文件,有些书则没有。从《讲话》出版发行史的视角来看,1949年前的《讲话》编辑出版工作为1949年以后编辑出版《毛泽东选集》提供了借鉴。十分可贵的是,这一时期的《讲话》单行本还出版了外文版。据研究,出版外文版《讲话》最早的国家是朝鲜,早在1945年12月该国就翻译出版了《讲话》的朝鲜文译本。日本则在1946年翻译出版了日文版的《讲话》。
《讲话》的形成和版本流变过程既是党的历史的一部分,也是党的历史的反映。《讲话》形成于延安整风运动这一大的历史背景。在这场运动中,产生了包括《讲话》在内的一大批毛泽东经典著作。它们在延安整风运动中被不断出版,广泛学习。延安整风运动的本质是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在这一运动过程中,毛泽东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将政治斗争转化为理论斗争,并在理论斗争中进行理论创新。这就使得这场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运动在理论上得到升华,并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中的重要环节。
《讲话》是一篇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领域的经典著作。但它的意义绝不仅仅局限于文艺。毛泽东在《讲话》中提出:“我们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为群众与如何为群众的问题”,“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73)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解放日报》1943年10月19日。从这一思想“原点”出发,毛泽东1943年10月14日在西北局高干会上提出:“群众观点是共产党员革命的出发点与归宿”,“所有的共产党员要替人民着想”。(74)《毛泽东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71页。到了1944年9月8日,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讲演中进一步明确,“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为中国共产党确立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75)《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004页。《讲话》精神在1949年后的中国继续得到传承,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被铭记和进一步发扬。2012年11月15日,习近平当选中共中央总书记后首次同中外记者见面时重申“我们的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政党”,并郑重提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76)《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年,第4页。这无疑是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对于“为什么人”这一根本问题的响亮回答。在思想发展脉络和历史传承链条中,我们更加深刻感受到《讲话》的经典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