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阳德彬
秋末的一天傍晚,我把一双运动鞋埋进背包,走向一个修鞋摊。
那双鞋陪我走了很长的路。这几年,没有谁比它陪我走得更远。也没有谁,比它更清楚地知晓我的秘密。
在古城路边的一家小店,我买下它,立刻穿上,自北向南,到达一座依海而建的城市。它陪伴我,行走在城市永无止境的边缘,游荡于城中村迷宫般的小巷,犹如一条忠实的猎犬。
鞋匠的摊子在小区铁栅栏的内侧。我掏出那双鞋,穿过栅栏,递过去。鞋匠是位生着两道浓眉的中年男人。他白了我一眼,又扫了一眼鞋子,埋头手中的活计。
“你的鞋哪里‘病’了?”他问。
“鞋底磨破了,鞋帮还好好的。”我答。
他拿起鞋,翻看了一圈。“得加一个底垫了。”说着,他拿出几种底垫供我挑选。他用打磨机细细打磨我选中的底垫,用胶水将它粘在鞋底上,又用一把锈蚀但锋利的剪刀修剪整齐。
“我修的鞋一般不会开胶。”他说着,从打磨机下面的破布上,捻起一撮鞋底碎屑,细细塞进鞋底与补鞋材料相接的缝隙里,挤进胶水封住。
鞋匠修好了一只,拿起了另一只。
“在干吗?”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大概是刚逛完街。
“我在修鞋。”
“破鞋有什么好修的。”女人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东西放在脚边,摆弄着手机。
我注视着鞋匠。他专注于那双鞋,皱起的眉头,像我曾经路过的崇山峻岭。
“鞋修好了,还能穿很久。”鞋匠两道浓眉舒展开来,咧嘴笑了,露出几颗被烟草浸染过的黑牙。
我付了谈好的价钱,他又找回一半,说是首次消费只收材料费。
女人不耐烦了,起身提起东西走了。
鞋匠看了一眼女人离去的背影。
“不是一路人。”我站起身。
“这里全是过客。”鞋匠说。
“异乡人。”我笑笑,把鞋装进背包里,向他挥了挥手,走向一条树木掩映的小路。
霓虹灯辉映下的夜空呈现出淡淡的紫色。我独自走着,头脑中无端冒出鲁迅的话:“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能算是一个客子。”
我望望淡紫色的夜空,继续前行,渐渐地感到孤独,同时又感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