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纳克能否挽救英国

李靖堃

2022年10月25日，新就任的英国首相里希·苏纳克在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府外挥手致意。

10月20日，上任仅45天的英国首相特拉斯被迫宣布辞职。在随后举行的保守党党首选举中，曾被特拉斯击败的前财政大臣苏纳克成为唯一候选人，并于10月25日正式就任英国首相。苏纳克在当选后承诺要给英国“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但他能否力挽狂澜、挽救逐渐失去民心的保守党和处于多重困境中的英国，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

历史上，英国政治向来以保守、渐进和稳定著称，但2016年“脱欧”公投以来，英国政治一反常态进入了“震荡期”。它在六年内更换了五任首相，仅在2022年一年之内就更换了三任首相，特拉斯更是创下了执政仅45天的最“短命”首相记录。除了首相，政府其他高级官员的更迭同样频繁，在2022年7月以来的短短四个月期间，英国更换了四任财政大臣，约翰逊执政后期超过40名副部长级以上官员辞职更是创下了历史记录。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似乎已经成为当下英国政治最显著的特征之一，苏纳克的上台恐怕也很难扭转这一态势。

英国政局动荡带来的后果之一是，英式“民主”的短板被暴露无遗。无论是第一个任期的特雷莎·梅和约翰逊，还是特拉斯或苏纳克，其首相身份均非全体选民选举的结果，特别是梅（第一个任期）和苏纳克的当选，甚至连保守党内部的选举程序都未经过。例如，苏纳克只是获得了200名左右保守党议员的支持就当选为首相，尽管这并未违反法律，但却与“民主”的内核背道而驰，其代表性与合法性受到多方质疑。

二战后，英国政治的一个主要特征是首相权力不断坐大，甚至被称为“总统式首相”，但“脱欧”后的几任首相对政局的掌控力均明显大不从前，首相和政府的权力越来越受到议会等其他政治力量的掣肘。如特雷莎·梅時期的“脱欧”协议多次被议会否决，约翰逊和特拉斯均由于部分政府成员的“反叛”而被迫下台。如果苏纳克的政策无法得到多数政府成员的支持，可能也难逃提前下台的命运。

苏纳克创下了英国首相三个“历史之最”：英国1812年以来最年轻的首相（42岁）、英国历史上首位亚裔首相，以及保守党1965年实行党首选举制度以来，第一位在选举中败北后又重新赢得党首之位的党首。换言之，苏纳克上台伊始就伴随着耀眼的“光环”。但在这光环的背后，苏纳克需要面对是当前英国经济与政治领域的多重困境，与其前任特拉斯相比，苏纳克需要应对的问题只多不少。

在经济领域，如何尽快恢复经济增长、避免陷入衰退是苏纳克政府亟需解决的当务之急。英国目前是G7国家中国内生产总值（GDP）低于新冠疫情前水平的唯一国家。与此同时，苏纳克还需要解决高通胀、高债务、能源危机等一系列问题。从苏纳克在竞选中提出的一些主张来看，他可能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增加税收和削减开支、通过投资刺激增长等。但这些措施很难在短期内完成促进经济增长和解决生活成本危机等多重任务，而削减开支甚至有可能会导致本已持续恶化的公共服务更加步履维艰。如果苏纳克的经济政策无法在短期内奏效，他也许很快将重蹈特拉斯的覆辙。

在政治领域，如何弥合保守党内部分歧，同时重建选民对保守党的信任是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自2016年“脱欧”公投开始，保守党内的分歧就已公开化。2017年之后前所未有的频繁党内竞选更是“迫使”议员站队，无形中激化了矛盾。为实现保守党团结，苏纳克吸纳了来自于不同派别的内阁成员，外交、国防和财政大臣这三个最重要职位的人选保持不变。但这种选择也是一把“双刃剑”。内阁成员政见不同很容易导致在政策制定和实施方面难以达成共识。苏纳克的立场在党内倾向于中间派别（较温和的派别），但保守党议员中有很多强硬的右翼分子，其中不少人是约翰逊的铁杆支持者，他们至今仍对苏纳克“反叛”约翰逊的行为耿耿于怀。如果将来苏纳克的政策无法赢得保守党议员、特别是右翼成员的足够支持，其执政地位或许很难稳固。

除保守党议员不同派别之间的分歧外，保守党议员与普通保守党党员之间也存在着重要分歧，这在苏纳克与特拉斯的竞选过程中表现得十分明显。苏纳克在保守党议员内部进行的五轮投票中一直领先，但相较之下，特拉斯更受普通党员的支持。如果此次党首选举最终仍需普通党员决定，那么苏纳克是否能够当选还未可知。此外，苏纳克自身固有的“富人”标签及其少数族裔身份仍是导致不少保守党成员对其心存疑虑的重要原因，这无疑也不利于保守党的团结，甚至可能会削弱苏纳克对保守党的政治掌控力。

自约翰逊辞职后，以工党为首的反对党要求提前举行大选的呼声就不绝于耳。在特拉斯辞职后，工党、自由民主党、苏格兰民族党等再次呼吁提前举行大选，甚至保守党的个别成员也认为提前大选不可避免。此外，还有不少英国民众也加入了要求提前举行大选的行列。舆观（YouGov）在特拉斯辞职当天举行的民调显示，有高达63%的受访者认为应提前举行大选。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英国最晚应于2025年1月举行大选。从目前来看，提前大选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从历史上看，提前大选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议会通过了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首相提请国王解散议会提前大选；二是执政党民意领先，希望通过提前大选证明或巩固自己的合法性和代表性。目前这两种情况都不存在。保守党在议会仍占多数席位，因此议会几乎不可能通过对政府的不信任投票，除非出现大量保守党议员“反叛”这种极端情况。保守党目前民调支持率远低于工党。据舆观10月21日发布的民调显示，工党的民意支持率领先保守党高达37个百分点，创过去20年来新高。在这种情况下，保守党政府提前举行大选无异于为工党铺路。与其冒着失败的风险提前大选，不如在剩下的两年内努力提振经济、改善民生，以此重建民众对保守党的信任。但如果苏纳克（或者可能的继任者）在这两年内无法交出令选民满意的答卷，则保守党在下届大选中极可能败北。无论哪个政党获胜，无论谁担任英国首相，其拥有的政策选择空间都很有限，都很难让英国一劳永逸地摆脱内政外交方面的多重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