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成 栾云镪 李浩铭
碳中和(Carbon neutrality)指个人、企业或团体测量、计算一定时限内,直接或间接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总量,通过节能减排、植树造林等形式,抵消自身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实现“零排放”。[1]概而言之就是“收支相抵”,达到中和。“碳中和”是外来词汇,但在中国古代同样有类似表达,例如“致中和”。《中庸》有这样一段描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里的“和”是指“天人合一”,追求万物皆育的和谐之境。这与构建“人与自然命运共同体”和“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目标高度一致,都表达了人类对返璞归真、回归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价值取向。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将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力争2030年前二氧化碳排放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2]应对气候变化,守护人类共同的地球家园。世界各国都在努力,朝着绿色低碳转型方向发展。中国政府也表达了中国应对全球气候变化贡献中国力量的决心。
碳中和科普传播属于科技传播中的一类,科普信息是科技传播的基本目标。Shannon认为,信息目的是消除不确定性。科普信息在交流共享中得到实现。除了具备信息传播一般特质,科技传播还具有自身独有禀赋。一是生产力属性。通过使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革命性变化,带来生产力提升。二是具有价值可转移性。使内容失去某种“时效”性,仍然能够作为科学领域的一个部分存在,传递人类科技文化遗产,成为社会的“皮肤”。
科技信息的准确性、客观性、真实性决定了科普信息需要具有专业性,也就是实事求是,讲求客观。实现信息的有效传播要讲清楚说什么(Say what)和怎么说(How to say)。不过,并非客观事物都值得传播,并非所有事物都能被顺畅传播,这给科普传播带来了许多屏障。如果科技传播中的专业性术语过多,用语不够地道,普及“碳中和”这一科技知识,需要遵循科技传播的一般规律。科学是开放的学术体系,随时代发展而发展。所以,讲科学有别于讲历史。讲历史是从前往后讲,科学则应该从后往前讲,这符合科学传播一般原理。让大众了解“碳中和”最新科技成果和科技进展,由此讲清它的来龙去脉。呈现最新科技成果,有助于人们更为客观和全面把握最新科学知识,激发了解兴趣。
马克思指出,人类实践与自然相联系,人通过劳动成为相对独立的个体,同时为了生存向自然索取所需物质资料。自然成为人“真正”赖以存在的基础,但“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3]当利益获取让人实现对自然的操控后,人类的价值理性容易被弃之于利益之外,人与自然在利益诉求面前日渐疏离。“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4]欲望支配使得科技异化为征服自然的力量,效果甚至远超战争和杀戮,人与自然的关系从此紧张、对立。自然的力量在适当时进行反击,人类自食其果,而本应作为沟通力量的科学技术在利益面前发生异化,人与自然的矛盾在科技异化下变得异常尖锐。在资产阶级掠夺自然行为中,马克思意识到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科技社会中发生了异化,他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科技异化阻断了人与自然的联系。资本主义制度是造成人与自然异化的根本,要消除异化就要消除资本主义制度本身。
人与自然在科技的发展中出现矛盾和对立,如何合理利用科技手段为人类造福,成为摆在全人类面前的一道考题。“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工业化进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也产生了难以弥补的生态创伤。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走到了尽头,顺应自然、保护生态的绿色发展昭示着未来。”[5]人与自然不是对抗而是共生关系。中国所倡导的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旨在“改变传统的‘大量生产、大量消耗、大量排放’的生产模式和消费模式,使资源、生产、消费等要素相匹配相适应”。[6]“碳中和”科学技术目的是为了矫正人与自然关系,摆正人与自然的站位,从掠夺者转为敬畏者、从索取者转为贡献者,实现“这个世纪面临的大转变,即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开辟道路”。[7]“碳中和”技术破解的恰好是发展中的问题、环境的现实考题,也是实现绿色发展的理据。可以肯定,“碳达峰碳中和将带来一场由科技革命引起的经济社会环境的重大变革,其意义不亚于三次工业革命。”[8]“人民的需要和呼唤,是科技进步和创新的时代声音。”[9]身处科技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社会生活的每一点改观都见证着科学技术本质力量的彰显。“碳中和”治理带来的生态环境的改观,必然引导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对立走向统一,达到更高层次的和谐。
“一切传播都是一种叙事方式”。碳中和传播不仅要解决怎么传的问题,还要解决听得懂的难题,要让公众对这一领域想了解。共情叙事显然是达到这一效果的最佳策略。“共情”最初被称为“移情”。劳伯特·费肖尔首次明确使用这一概念,他指出:“人类真实心灵感受投射到自己所看到的事物和他人身上的过程和现象”。[10]罗杰斯认为,“共情是体验他人内心世界的能力,能够理解和分享他人感受并对他人行为作出反应,其本质在于建立联结。”[11]一般而言,“共情不是一种情绪,也不是一种感受,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12]人类共情能力具有广泛适用性,对自然灾害的反馈就是一种。碳排放会引起全球性气候变化已是家喻户晓的话题,由此带来的干旱、海平面上升以及系列频繁自然灾害等生态问题正在极大挤占人类生存空间。如果说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是黑天鹅,那么大量碳排放引起的气候变化则是长期存在的灰犀牛。生活在地球上的所有人都需要正视并解决这一问题。气候的变化的隐匿性消弭了传统国与国的界限,每个人都是气候变化的亲历者和见证者,许多有识之士渴望能为消除其负面效应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无疑延伸了碳中和传播的意义共享视域,在虚实空间中催生情感动员,在价值认同中产生情感共鸣。
互联网媒介技术的迅猛发展重构了社会形态,线下实际生活逐渐延伸到线上,并创造出一个异于真实世界的虚拟空间,进而影响着传受行为的发生。线上虚拟空间舆论场是情绪起主导的世界,呈现出“情大于理”的非理性特质,默许个体差异化、碎片化、个性化的非理性言语表达。情感或者说情绪的宣泄是凌驾于理性之上的“网络事件”和“网络事实”。某种意义上,理性逻辑链的断裂促使情感成为公众意见传声筒,甚至可以成为集体性行动和发声的前奏曲,网络“大V”“博主”等意见领袖影响着受众对现实世界的价值判断。《澎湃新闻》低碳小妙招通过人们衣、食、住、行中的二氧化碳污染情感为叙事线索,向人们传播了节能减排常识;B站UP主“所长林超”以微视频的形式介绍了“碳中和”一词大热背后的原因。引导公众关注这一话题,并强调绿色经济是国家“十四五”规划中的重中之重,2021年成为全球绿色低碳经济开启的元年;《财经杂志》在其官方微博视频号上以短视频的方式分析了2060年实现碳中和中国能后来居上的原因。分析了中国在达到峰值之前就开始主动转型,用绿色产品替代高耗能产品,转型沉没成本比较低。同时认为,中国增长速度快,市场需求量大,有助于创新和推出绿色产品,形成新的商业模式。这有助于公众对国家的政策导向有初步了解,进而认同这种做法。显然,B站短视频主播以其人格魅力,调动了公众的审美期待,以身体“在场”,和公民亲切对话,以大众性语言,向公众科普信息。字里行间、镜头内外都牵动着人们的情绪;各种犀利、独到的语言自带“明星光环”,这又促使了群体间交往理性的发挥,拉近了主体间的心理距离,所以能够起到情感动员的良好效果。
一种情感要想与公众同频共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共同体的形成。好的叙事效果追求群体感染力。目前,学界普遍认为,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在《共同体与社会》的叙述中,首次提出了“共同体”,其意义是指团队成员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及共同的意识。除了我国为碳中和行动外,世界各国也在积极推动,尽管实际效果不一致,但基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守护全人类的共同利益。2020年4月,法国颁布法令推出了“国家低碳战略”,设定2050年实现“碳中和”目标。邻国日本,在2020年10月底,也宣布2050年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由此可见,不同国家人民的大力支持是促使政策出台的强大动因,而这种跨越地域、国界的价值共识,以及对地球公民归属感、认同感的激发,会让人们觉醒并以势不可挡的强大合意守护“地球村”。人与人、国与国在守望相助,命运与共中构建起了一种利益共同体、价值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是一种文化心理上的共通,而非政治性的强制性事件,这也必然得到国际社会的一致响应。着眼于世界人们利益的价值体系的构建必然成为最大的价值凝聚,召唤起更加强大的集体行动。
寻求“共识”与传播有着直接、内在的联系,“共识传播就是为寻求共识并最终达成一定程度的共识而进行的交流、沟通活动。”[13]从字面意义理解,共识就是达成某种共同的价值认识。可以说,碳中和科普传播就是为了让人们对这一概念形成一般层面的共同理解。如果没有有效传播,那么就没有共识的顺利达成,传播是达成共识的必经之路,是为了寻找最佳传播效果(With what effect)。共识是传播行为的本体,虽然它无法涵盖所有传播范式,但显然具有一定代表性,值得我们关注。
共通(共同)的意义空间意味着对语言、文字、图像等意义有着某种共同的理解。双方有着大体接近的文化背景,大体相似的生活经历。需要指出,这里的共通意义空间并不意味着双方意义绝对、完全地重叠,只是强调意义的互动是在二者交叉部分进行的,是会随着交往程度的扩大而扩大。传播不是自说自话,而是彼此互动。不是社会成员的单打独斗,而是成员间的有效交往。价值共识的达成需要我们打开二者共同的意义场域,加深对对方的了解和信任。共识(consensus)是社会群体合意,是人们对一事物总体一致或者比较相似的看法,涉及对事物的价值判断,可以理解为公众成员价值的“最大公约数”。寻求共通意义场景需要调动多方力量参与其中。“碳中和”目标的达成,仅凭一方力量、一种声音、一国之力显然是不够的,需要全世界携手应对,达成人类共识。
以我国构建绿色低碳生产生活方式为例。我们着眼优化人们日常出行方式,在绿色生活、低碳消费理念推动下,国内各大网络移动支付平台都与城市交通部门展开密切合作,赋能绿色出行。随着时代的发展,乘客在乘坐巴士或者轨道交通时,只需使用手机扫码领取电子卡,即可实现出行自由,无须现场排队买票取票,无须像以往一样办理地铁卡等繁琐步骤。在当前疫情常态化防控中,也可以用于记录人们的出行轨迹。这极大便利了第一次乘坐地铁的旅客、跨域出差的旅客以及旅行人群,如有乘客发生物品丢失,也可根据行程信息进行查询,让他们在这种便捷服务中体验绿色低碳生活中具有获得感、幸福感、满足感。低碳生活、绿色生活符合“碳中和”思维,指向建设天蓝、地绿、水清的美丽中国梦,同时也为子孙后代留下美好环境。中国积极倡导“碳中和”,为世界做出了表率,越来越多的国家采取类似方式加以推广,也使世界人们广泛参与其中,达成价值上的最优解。
实现好的传播效果是传播的使命。按照事情发展的先后顺序,效果可以由浅入深,对应人的认知、心理和行为三个层面。传播能改变人们对社会上某一领域问题的看法,也能强化人的意志,这是属于心理层面的。情感和态度作用于人的价值观。如果实现了价值认可,那么采取协同行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当然,一种科学理论的接受度取决于受众对它的了解度,但不是说了解了就能被顺利接受的。因为,这涉及主体对自身利益的权衡问题。人类文化传承和价值达成有着类似解释路径,主体间的价值总是存在差异甚至对立,可以“求同”也可以“求异”。对话往往影响着价值选择,包容他人价值观,以丰富自身,就有找到某种共享价值的可能。如果主体利益相互协调,那么差异性就能被缩小,共识就能扩大。共识行为效果不是以行动协同为唯一规定,而是强调行动的“一致”性。行动有无,既有区别又有联系,但初衷都是为了达到一致效果。共识的最高层面是行动,行动的产生也有利于共识的达成。公众在知、情、意、行任何一个环节上发生了变化,传播就有了效果,只是其程度如何的问题。当然共识是传播的“高阶”,也是传播所期许的。有学者认为,全世界对“碳中和”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价值共识,齐力应对气候变化就是一个说明。中国“碳中和”目标的宣示,对全球气候变化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后,气候议程一度被搁置,但中国宣示后,日本、韩国等国家随之宣布了自己的“碳中和”目标,目前已有部分国家以不同方式宣布了本国目标,全世界的价值共识也对发生动摇的《巴黎协定》起到了巩固作用。这说明行动在传播效果上起着显著影响作用,当某个主体的行为产生以后,其他主体也会采取相似或相反的行动。需要说明,差异性是不可避免的,例如美国国内对“碳中和”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未必会有。一方面,是美国国内缺少政治观念上的共识,另一方面是缺少技术的有效支撑。中国所处的社会转型时期,对“碳中和”这一议程的讨论更多是媒体宣传和生活讨论的方式,这样获得的社会共识就越被人们所接受,因为有着更广泛的民意基础,由此产生的社会反响也应更加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