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玉
(内江师范学院文学院,641000,内江)
在中国文化体系中,对事实“真”的认知与对价值的评价彼此交错在一起,“真”的意义往往又通过“善”而确认。在中国文化中,许多具有专属性的词汇,因阶层与时代的差异而出现了不同的用法。本文结合史籍记载及相关文学作品,从不同时代、不同阶层作家的作品中对“殿头”一词使用的差异,来探讨文人们在作品中通过“直觉思维”的模式,对宦官这一形象的认识过程,进而探讨在文化下移过程中下层文人对以宫廷为代表的上层社会生活状态的主观臆测。
宦官是古代宫廷中为皇室成员服务的男性,是因皇室的需要而阉割掉外生殖器的人,他们的职责主要是侍奉皇室成员的日常起居,在制度设计上并没有参与国家政治的机会。但现实中宦官作为皇室成员的亲随,必然能对皇室成员的思想和行为产生一定影响。面对重臣们对权力的渴望,当皇帝担心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时,往往会派遣自己信任的宦官监视臣民们的行为和言论,于是宦官因被皇帝授予一定的权力而登上政治舞台,对国家的政治活动产生影响。
在不同时代对宦官的不同称呼中,“殿头”一词值得注意。在最早出现此种称呼的唐代,“殿头”既可指方位,也可代指宦官中的一种职位。如《旧唐书·高力士传》中记载:“玄宗尊重宫闱,中官稍称旨,即授三品将军,……边令诚等,殿头供奉、监军、入蕃、教坊、功德主当,皆为委任之务。”[1]在《新唐书·宦者传》中也记:“其在殿头供奉,委任华重,持节传命。”[2]可见在玄宗时,就有“殿头供奉”这一职位,其任者为宦官。此处的“殿头供奉”当指宫廷中宦官们所担任的一种职务。可见,唐代“殿头供奉”作为内侍官的一种职位已经出现,但因为他们身份不高,还未引起人们的重视。
在王昌龄、王建等唐代文人的诗作中,殿头却没有职位的意思,仅为方位的代称,主要代指宫廷地点。如王昌龄在《殿前曲》中云:“胡部笙歌西殿头,梨园弟子和凉州。”[3]此处的殿头,当指地点。同样在王建的《宫词一百首》中出现殿头的诗就有四首,如其六云:“每日进来金凤纸,殿头无事不多书。”[4]此处应该指地点,指皇宫的宫殿。另外其四云:“殿头传语金阶远,因进词来谢圣人。”其十六云:“新衫一样殿头黄,银带排方獭尾长。”其二十云:“仗下一时催立马,殿头先报内园家。”这三首有关殿头的诗中,殿头既可以理解为地点,也可理解为方向或宫中的宦官,不能确知。在五代时花蕊夫人的《宫词》中也有:“日午殿头宣素脍,隔花催唤打鱼人。”[5]在顾国瑞先生主编的《唐代诗词语词典故词典》中就将此诗中的“殿头”解释为殿里,“头”表示方位。可见此时期诗人在运用到殿头一词时,是将其主要作为地点和方位的,但有些诗作中也可以代指在殿上工作的宫人,并没有实指殿头供奉这种职位的宦官。
宋朝建立后,出于政治和管理的需要,对很多政治制度进行了改革,其中也对内侍官的种类与职责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开始正式设立了“殿头”一职,在入内内侍省和内侍省中都有“殿头”这一职官。据《宋史·职官志六》“入内内侍省”中有:“都都知、……内侍殿头、内侍高品、内侍高班、内侍黄门。”另“内侍省”中有“左班都知、……内殿头、内侍高品、内侍高班、内侍黄门。”据龚延明编著的《宋代官制辞典》所考:“北宋政和二年九月改内侍官名,定供奉官以下十一阶迁转阶官。靖康元年罢,仍复元丰八年入内、内侍二省内常侍以下官称。……其后,内侍官称即为入内内侍省内侍迁转官阶。南宋内侍常调八阶为:内常侍(正八品),东头供奉官、西头供奉官(从八品),殿头、高品(正九品),高班、黄门、内品(从九品)。”[6]可见宋代“殿头”品级在内侍官中不是很高,此时殿头的品级为正九品,只比从九品的高班、黄门高一点而已。
在《宋史》和《金史》中殿头仍是宦官中身份的代称,如《宋史·职官志》中谈到俸禄时就规定“殿头高品三石”、“内侍省供奉官三石,殿头高品高班二石,黄门一石五斗。”而《宋会要辑稿》中也记载:“殿头高班为内侍殿头, 高品为内侍高品, 高班内品为内侍高班, 黄门为内侍黄门。”[7]在卷三六中也记有“真宗以仁恭当迁内侍殿头高品,而给事主第,其名非便,故特置此职命之,仍给殿头高品俸料”。[8]《金史》卷五六中也有:“内侍殿头从七品,内侍高品正八品”的记载。宋代孙逢吉的《职官分纪》卷二六中共出现了13次殿头的称呼,如“祗候殿头”下注“应叙官者叙内侍省殿头”等,[9]在此书中殿头都指内侍官中的官职。
在宋代,宦官开始由皇宫走向社会,很多宦官因受皇帝派遣而出宫办事,这无疑扩大了宦官的影响。在宋人文集中也多次出现“殿头”一词,如范祖禹的《范太史集》卷二九中就出现了多达29次的殿头称呼,如“今差入内内侍省内侍殿头黄彦,赐卿夏药,兼传宣抚问,想宜知悉”,“今差内侍省内侍殿头王祺,赐卿等御筵,想宜知悉”,“今差入内内侍省内侍殿头关琳,赐卿等御筵,想宜知悉”等,其词义全部为身份象征。另如高承的《事物纪原》卷五中说:“殿头,又曰大平兴国八年,始有入内殿头高品,大中祥符三年二月,宣入内内侍省殿头高品为内侍殿头。”[10]孔传的《东家杂记》中有:“大中祥符二年,遣入内内侍省殿头张文质赍勅赐太宗皇帝御制书一百五十七卷轴。”[11]韩琦的《泾州谢差中使宣谕表》中有:“臣某言,今月九日,入内内侍省内侍殿头李允亨至。”赞宁所作的《宋高僧传》中有“乃宣内殿头高品卫绍钦、张承贵革故规制”。[12]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卷五二中有:“童贯始为殿头,元符末,立杭州之明金局。”此类用法都指官职。另外在王称的《东都事略·宦者传》、夏竦的《文庄集》、谢深甫的《庆元条法事类》、谢维新的《事类备要》、杨亿的《武夷新集》、余靖的《武溪集》、岳珂的《愧郯録》和《宝真斋法书赞》、张咏的《乖崖集》、真德秀的《大学衍义》、周应合的《(景定)建康志》、朱熹的《晦菴集》等书中都出现了将殿头作为一种宦官职位的记载。在这些作品中“殿头”都是作为皇帝传旨时内侍官形象出现的,在词后多加上内侍官的姓名,用法逐渐固定化。
而在宋人诗作中“殿头”的用法和唐代诗人的用法相似,殿头多指地点或方位。如崔敦诗的《金国贺正旦使人到阙集英殿宴致语口号》中有:“殿头清跸起晴雷,万岁声中扇影开。”[13]此处用法,就和唐代诗人王建诗中的用法相似。范成大在《寓直玉堂拜赐御酒》诗中说:“惭愧君恩来甲夜,殿头宣劝紫金杯。”[14]魏了翁在《和范少才咏雪三首》其二中有:“随踏晓岩去,殿头金井阑。路门圭璧委,双阙绛青蟠。拜手朝绅肃,忧心旰食宽。岁糜今有望,宁复厌葅酸。”项安世的《送章升之料院自鱼关还阙》中说:“忆侍先皇二紫宸,殿头亲见锁厅人。”阳枋的《谒夔门桂帅》中说:“衣衮归欤近宸极,殊勋嘉欢殿头西。”姚勉的《赠墨客吕云叔》中说:“殿头渍笔和金盂,方得回翁龙剂力。”同时在宋人的词作中,殿头的意义与诗中相似,都是指地点,如葛长庚的《贺新郎》中云:“一别蓬莱馆。看桑田成海,又见松枯石烂。目断虚皇无极处,安得殿头宣唤。指归路,钧天早晚。”[15]姚勉的《贺新郎及第作》中有:“殿头赐宴宫花簇。写新诗,金笺竞进,绣床争蹙。御渥新沾催进谢,一点恩袍先绿。”可见,在宋代的诗词中,其对“殿头”的用法,和唐代相似,并没有什么发展。虽然在朝廷中已经明确了“殿头供奉”的职位,但在诗词中仍和唐时相似,更多的指地点,这大概因一般文人很难接触到宫廷之事,也与诗歌语言要求简洁精练相关。
在元人的诗集中出现的“殿头”一词,也更接近于唐宋诗词中表示地点的用法:如孟宗宝的《题洞霄》中有“久知灵境无缘到,今被春风引得来。上帝殿头闻雨过,仙人石面欠花开。便烧沈水礼三拜,快引流霞釂一杯。落日断霞催去紧,掉巾只等白鸦回。”[16]马祖常的《殿试和史参政韵》有:“五云天近昼香残,红白花枝满药阑。一夜东风吹小雨,殿头持卷隔帘看。”[17]纳新的《江东魏元德进所制齐峯墨于上都慈仁殿赐文缣马湩以宠之既南归作诗以赠云》:“锦袭玄圭莹,龙香秘阁浮。渍毫春黛溼,拂楮翠云流。绣绮颁宫掖,琼浆出殿头。小臣沾雨露,千载荷恩休。”吴当的《竹枝词和歌韵自扈跸上都自沙岭至滦京所作》中“殿头云气尽成龙,水晶帘影散高春。阿母传杯池上宴,帝子吹箫月下逢。”郭翼的《林外野言》卷上中就有:“殿头云气接蓬莱,曾闻子晋吹笙过。”顾瑛的《草堂雅集》卷一四中有:“殿头乐奏升平曲,又是宫嫔尚食时。”贡师泰的《玩斋集》卷五中有:“殿头昨夜报春残,尽放宫人赏牡丹。”杨允孚的《泺京杂咏》卷下中有“仙娥隠约上帘钩,笑倚阑干出殿头。鹦鹉临阶呼万岁,白翎深院度清秋。”杨载的《杨仲弘集》卷四中有“玉漏传台角,金尊出殿头。秉心存正道,造膝待嘉谋。”这些作品中“殿头”的用法与唐宋时期诗文中的含义基本没有变化,多指地点。
在宋代的讲史类话本中已经出现过“殿头官”的用法,但不是很普遍,如《宣和遗事》前集中有“有殿头官身穿紫窄衫,腰系金铜带,踏着金阶,口传圣敕道,有事但奏,无事卷班”、“徽宗遣殿头官宣李师师入内”这类的用法。“官”是“馆”的本字,本义是“官吏的馆所”,即“官府”,后引申为官职、官吏等。受宋话本的影响,在元杂剧中开始大规模地将宣旨的内侍官称为殿头官。且在殿头官们出场时,一般都有几句自我介绍,如刘唐卿的《降桑椹蔡顺奉母》中殿头官在出场时就说:“朝去稳登金勒马,来时袍袖惹天香,小官殿头官是也。”郑德辉的《老君堂》第四折中殿头官在出场时说:“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小官乃殿头官是也。”无名氏所作的《苏子瞻醉写赤壁赋》中殿头官出场时云“小官殿头官是也,今奉圣人命差使臣请子瞻去了。”这种用法还出现在《众僚友赏春浣花溪》《孙真人南极登仙会》《广成子祝贺齐天寿》《金凤钗》《金水桥陈琳抱妆盒》等元人创作的杂剧中。
在有些元杂剧中,殿头官更是直接参与了戏剧冲突,成为一个重要的戏剧角色。如无名氏的《张翼德大破杏林庄》中殿头官形象就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剧情为张角于杏林庄起义,侵占兖州府,殿头官奉命招皇甫嵩、曹操等官员,令其招募勇士“破贼”。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为结义兄弟,率军投奔皇甫嵩,皇甫嵩统军围攻杏林庄,张飞请缨前去招安。黄巾首领张角、张表、张宝三人不服,张飞与其在杏林庄内格斗起来。刘备恐张飞有失,挥军攻入杏林庄。张角等退入兖州城固守。刘备领军前来索战,张角坚守不出。张飞用计教大军埋伏于兖州周围,由他带数人在城池中洗马,诱张角出城擒拿,大军趁机攻入。张角等人果然上当,均被张飞等擒获斩首。最后殿头官上场,宣谕封赏有功人员。此剧中虽出现了殿头官的形象,但考虑到东汉末年似乎还没有出现殿头官一词,应为作者根据当时创作杂剧的习惯自创的。
再如《谢金吾》中也出现了大段的殿头官的活动内容,这部剧以王枢密和杨家的斗争为线索,以清风无佞楼事件为中心。在整部剧中殿头官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如当长国姑要撞头而死时,殿头官急忙拦住,正要再奏皇帝,这时孟良拿住一个北番细作要见圣人,说这个细作是北番韩延寿给王枢密捎书的细作。殿头官命拿下王枢密,左脚下果有贺驴儿三字。最后殿头官奉圣人命宣布:王枢密“上木驴凌迟碎剐”,杨景、焦赞“加服色并赐麒麟”,“长国姑除邪去害,保忠良重镇关津,也论功增封食邑,共皇家万古长春”。与此相似的杂剧作品运用到“殿头官”这一词汇的也较多。经笔者统计,在元明时期杂剧中出现过殿头官形象较多的主要有以下作品:郑德辉的《程咬金斧劈老君堂》中出现了5次,郑德辉的《立成汤伊尹耕莘》出现了7次,陈以仁的《雁门关存孝打虎》中出现了7次,郑光祖的《伊尹耕莘》中出现了18次,而无名氏的《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出现了21次之多。
可见,在元杂剧中开始广泛将“殿头”称为“官”,在剧中的“殿头官”出场时多有“小官殿头官是也”、“某乃殿头官是也”这样的自我介绍。他们在行为上只是作为皇帝身边的传声筒而已,且多为符号化的形象出现。这反映出元杂剧作家们对皇帝身边宦官的职责和称呼不是很了解,这种现象直接影响到后来明清小说的创作。
明清时期在文人的诗歌作品中仍然多将殿头视为地点。如明代李东阳的《恭题御书药方后》中就有:“文华殿头风日晴,御书和墨烟云生。圣皇洒翰动盈案,字字尽作蛟龙形。”[18]再有《春丁代祀孔子庙庭》:“殿头天语下鸿胪,璧水诸生扫旧庐。”[19]明代孝宗时任礼部右侍郎的程敏政在《夜坐》中云“城角斗杓曾转未,殿头风铎有声无。”王世贞在《弘治宫词六首》中有:“昆明督亢从渠请,今日台官在殿头。”[20]秦兰征的《天启宫词》中有:“珥笔追随注起居,殿头无事职成虚。”[21]清代严遂成在《岳文肃正》中也有:“髯也长身立殿头,宫坊入阁主恩优。才疏欲学仪秦术,气急几从李杜游。罪状匿名辞榜购,地形指掌按图求。御衣唾溅投荒去,倒好如何老不收。”都是将殿头代指地点,而并未代指宦官。
在明清时很多剧作中仍有沿用“殿头官”称呼的现象,如明代郭勋的《雍熙乐府》中云“殿头官恰传宣俺老臣入宫闱,不曾歇一时半刻。”胡文焕的《群音类选》中云“这个殿头官天香袍染骏马,鸣鞭出长安。”徐复祚的《红梨记》中云“那王老爷呵。本是朝行中第一班。殿头官三千辈孰与攀。”张四维的《双烈记》中云“新衫一样殿头黄,银带排方獭尾长。禁鼓五更交早直,好催承应侍君王。下官殿头官是也。”无名氏的《奉天命三保下西洋》中云“(殿头官云)朝罢归来两袖袖香,忠勤端谨侍君王。”在此剧中殿头官出现多达79次。但在有些戏剧中,宦官的宾白部分中有时也并未称为“殿头官”,如《梧桐雨》第四折高力士出场时介绍自己说: “自家高力士是也。自幼供奉内宫,蒙主上抬举,加为六宫提督太监。”[22]在《长生殿》第五出中高力士上场时也是这样介绍自己:“咱家高力士是也,官拜骠骑将军。职掌六宫之中,权压百僚之上。”[23]都没有将自己称为殿头官。
相较于诗文作品,在明清文人创作的小说中,更明显地受到了元杂剧表达方式的影响。但两者也有较大区别,元杂剧作为表演艺术,大多用“殿头官云”这样平直的表述方式。而在小说中,出于故事情节的紧张感,多用到“殿头官喝到”这样的表达方式。如《水浒传》第一回、第五十四回、第七十八回等内容中就有写殿头官出场时喝到:“有事出奏,无事卷帘退班。”庙堂上的一声声“喝到”体现了皇权的威势,体现了臣民在皇权下的弱势处境,也反映了皇帝身边的小人们在皇帝的支持下习惯了作威作福与飞扬跋扈。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在皇帝的漠视下,殿头官喝出了梁山好汉,喝出了官逼民反,全书从殿头官开始,同样也显示了乱自上做。
受《水浒传》的影响,明清时期的小说中出现了很多具有殿头官形象的作品,但多为符号化形象,他们大多只出场一到两次而已。如明代孙高亮的《于少保萃忠传》中云:“令殿头官设仪,鸿胪官喝班。”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中有:“殿头官口传圣旨: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李清的《梼杌闲评(明珠缘)》中云:“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清代陈端生的《再生缘全传》中有:“殿头官高声道:万岁爷谕下,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班。”文康的《儿女英雄传》中有:“只听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班。”惜阴堂主人的《二度梅全传》中云:“皇上问道文武官可齐否?殿头官奏道:文武俱齐。”荻岸山人的《平山冷燕》中有:“早有殿头官喝道:有事者奏闻。”竹溪山人的《粉妆楼全传》中有:“早有殿头官说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鸳湖渔叟校订的《说唐后传》中有:“黄门官听见有皇上急旨降来,不知什么事情,连忙传与殿头官鸣钟击鼓。”俞万春的《荡寇志》中有:“须臾间,只听得殿上撞钟伐鼓,奏动起一派仙乐,殿头官引喤传出午门,扑通通九个号炮响亮,午门外前站军官纷纷起行,天子出殿升辇,四员陆辇大臣都趋出阶旁。”佚名的《章台柳》中有:“且说内使高力士,现授右监门卫将军之职,殿头供奉班首,传宣,是明皇最宠信的内使。”都是此类用法。但近代以后,由于创作题材等原因,殿头官这一词汇就很少出现了。
通过以上梳理,我们发现在唐、宋、金、元等不同时代的史籍中,都有对“殿头”的记载,且都是指代宦官的某种身份。而在不同时代的诗词作品中,却将“殿头”指代地点或方位,并未代指身份。在宋元话本和元明清戏剧作品中,又多用“殿头官”来称呼皇帝身边的宦官。这种现象的出现,与社会背景密切相关,反映了文化下移过程中普通文人对以宫廷为代表的上层社会生活状态的主观臆测。宋代宦官日益增多,有些更是直接参与了地方事物的管理,使得很多文人有机会和宦官交往。元代宦官人数和影响力不足,朝廷没有产生较严重的宦官干政现象,普通文人对这一群体并不了解。而在杂剧创作中却多描写皇宫之中的事情,于是就产生了矛盾。在明代,以明太祖朱元璋为代表的皇帝对戏剧创作内容严格控制,使得人们对皇宫生活不敢涉猎。而明代中后期,随着宦官专权的增多,更多的文人对宦官没有好感,造成了后来人们对这一形象的鄙视,不会将他们当成官来看待,故在戏剧描写时也不会将其称为“官”。
总之,通过对“殿头”和“殿头官”这一词汇和形象的梳理,可以发现,称呼背后是文人们对宦官这一形象的认识过程。对宦官的认识整体上经历了从开始的神秘,到逐渐仰视,直到后来的漠视与鄙夷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