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视像展演中凝聚信仰:共青团政务短视频构筑青年政治认同的双重逻辑
——基于《跟着那兔学党史》的审视

2022-11-21 02:41戴海波
中国青年研究 2022年8期
关键词:政务话语符号

□ 戴海波 杨 惠

“互联网+”的深入推进以及新媒介技术的赋能,助推着政务新媒体融合创新的传播力与辐射力。随着5G时代的来临,短视频渗透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社会交往中,成为无所不在的传播方式。政务短视频作为短视频平台与政务新媒体结合的产物,无疑成为政务新媒体构建“两微一端一视频”传播矩阵中的新焦点。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要深入研究当代青年成长的新特点和新规律,把准方向、摸准脉搏”“牢牢把广大青年团结和凝聚到党的周围,坚定理想信念”[1]。作为一种视觉化的主流话语“修辞文本”,政务短视频所内蕴的感官联结、情感聚合及空间建构的内容生产机制,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青年群体“文化狂欢”“个性张扬”“虚拟在场”的心理需求[2],使其成为当下引领青年价值观、强化青年政治认同的重要文化资源。作为中国式传播语境下的独特产物,政务短视频是如何来建构与强化青年的政治认同的?其中蕴含着怎样的逻辑关系?为了厘清这一问题脉络,本文将以政治认同资源与政治认同心理结构为理论观照,以《跟着那兔学党史》系列政务短视频为观测材料,尝试对政务短视频建构与强化青年政治认同的路径从理论与实践双重逻辑维度进行学理性探究。

一、政务短视频建构青年政治认同的理论逻辑

在政治认同主客体关系中,政治认同的主体——人,是这一认同关系的核心,故政治认同资源的挖掘必须基于人这一特殊的社会存在属性来加以考量,要以人的需求作为其根本出发点与归属点。人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存在,既有客观实在性,更有通过历史记忆、意识形态、文化情境、话语体系等建构起来的主观性,而这也正是人理解自我、建构自我身份的关键所在。因此,在政治认同的资源中,满足物质需求的现实利益是政治认同的绩效性资源;历史记忆通过在时空之网中以“他人”为参照点标定自我的坐标,以寻求自我身份的归属,是政治认同的参照性资源;意识形态有助于人们形成规范的价值评判体系和道德准则,是政治认同的理念性资源;政治文化关乎着政治认同的道义合法性与情感支撑,是政治认同的内核性资源;话语体系建构着个体对自我意义的理解与阐释,是政治认同的逻辑性资源。

作为在特定文化情境中,通过特定内容生产来凸显特定主题的象征性意指传播活动,政务短视频借助视听符码的意向性编码,将“知识、权力、空间与信仰”等编织进内容生产的意义之网中[3],为政治认同资源的孕育提供了一个理想的柔性传播场域。在“显性符号”与“隐性文本”交叉互构的象征与隐喻中,潜移默化地追溯着历史记忆的轨迹、生产着意识形态话语、宣导着主流文化价值观念、形塑着话语体系的意指特质,指向政务短视频建构政治认同的逻辑归因。

1.政务短视频为历史记忆的形塑提供资源载体

认同是一种建立在历史经验和观念之上的价值评判,洛克、奎因顿等人就认为认同是一种观念记忆。约翰·佩里也进一步指出,合理的记忆经验是认同的基础。作为客观时空下的特殊社会存在物,人对自我身份的归属与确认需要借助一定的参照坐标体系,通过考量“他人”的定位,并与之互动来达成。认同指涉的是“一组已然存在的特征、性质或者关系”[4],在辨识这些特征、性质是否变异的过程中才生发出了认同的“同一性”意义,在辨认个体是否与他者具有相同特质的过程中才寻求到了认同的“归属性”意蕴。每个个体都是特定历史时空之下的产物,历史记忆成为个体认知事物、评判事物的基本参照物,能为个体的自我认同界定坐标点,提供方向感。

历史记忆是共同体成员对以往经验的心理反映形式,是他们共享往事的过程与结果,其并非个体记忆的简单聚合,而是依托具体的情境,在共同体成员长期的社会交往与身体实践中反复累积与重叠而成。在哈布瓦赫看来,每一个历史记忆“都需要得到具有一定时空边界的群体的支持”[5],因此,个体(群体)往往通过对记忆的不断识别与回忆来确认自身的个体(群体)边界,在“我”和“他”“我们”和“他们”的归属定位中来达成自我评价的完成。

作为政治权力体系规训与主导下的产物,政务短视频本身就内蕴着历史记忆的基本结构与作用机理,其对于权力话语与合法性话语的生产与历史记忆建构的演进机制有着相近和相通之处。历史记忆的呈现往往是依据某种“标尺”对历史经验的择取,而作为一种象征性、意指性的传播实践活动,政务短视频辐射性效用的体现也正是基于对某种“标尺”的执守。二者所共有的共同区域,在具体的政务短视频传播实践中也表现为二者高度依存、相互作用的内容关系:政务短视频从历史经验、传统中汲取养分和养料,以及继承情感辐射性能量;同时,政务短视频通过意向性的内容生产实践使得自身也成为一种记忆内容长久地留存于历史长河中。因此,就两者的呈现关系而言,政务短视频是历史记忆呈现和赖以为继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能够通过具有特殊象征性意义的视听符码的规范性编码与展演来塑造这一表现形式,为历史记忆的形塑提供了系统性的建构路径与资源载体,一方面是历史记忆的呈现方式,另一方面又作为一个独立的历史记忆呈现系统而存在。在象征符号的意义宣展中营造出特定的时空情境,“根植在特定群体情境中的个体,也是利用这个情景去记忆或是再现过去”[6]。政务短视频借由记忆的不断再现和重演也逐渐演变为共同体成员的习惯性记忆,并深植于他们的记忆系统中,为政治权力体系认同资源的获取和合法性统治的稳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

2.政务短视频为意识形态的具象化提供传播场域

共同体成员对于政治权力体系的认同是基于政治价值共识的达成,政治价值对于政治生活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因之“支配着社会生活的基本框架——即我们存在的根基——并具体规定着政治和社会合作的根本项目”[7]。作为价值观念集合体的意识形态,政治价值是其核心内容,从狭义上来理解,政治价值认同即意识形态认同。因此,意识形态是合法性资源结构中的理念基础部分,在社会系统的发展中起着精神支撑的作用,其最主要的功能就在于为政治权威合法性提供道义上的诠释与论证,是政治权力体系整合社会思想的重要手段,为政治权力体系的合法统治与权力的正常运行能够获得主体的广泛认同与支持提供了强劲的动能。罗伯特·达尔就曾犀利地指出:“意识形态能够赋予政治权力以合法性,并把政治权力转换为政治权威,而这种政治权威不仅比赤裸裸的暴力和强制来得可靠和持久,而且还能够使统治阶级用最少的政治资源进行统治”[8]。作为一种观念的力量,意识形态往往也被看作是一种信仰,在列宁与卢卡奇看来,意识形态就是一种价值观和信仰。汤普森也指出,意识形态是一种有组织的信仰体系,它能够为社会实践提供意义架构,从而为个体在社会中的自我确证提供阐释依据。对于一个群体或个体而言,信仰意味着一种自我发展的内驱动力和价值追求,离开了信仰,就好比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个群体也将陷入分崩离析的危机。

意识形态并非虚无和想象的东西,可以在某一“过程”中进行具象化的把握,“这一过程就是指合理化、商品化、工具化等完全是准规范性的程序所有层次上(人体和感官、精神状态、时间、空间、工作过程和闲暇时间)对日常生活重新进行全面有系统的组织”[9]。在意识形态具象化把握的过程中,一个最重要的环节即是需要一个进行意识形态话语生产和认同的现实时空场域,政务短视频通过内容生产所构筑起来的独特意指空间,使其成为助推意识形态具象化的最佳场域。

意识形态虽能为政治权力体系的权威统治提供道义上的阐释与思想上的保证,但并不能直接作用于现实社会生活,只有内化为个体的政治信仰抑或群体的共同信仰,才能内在地决定个体或群体的政治价值观,并进而作用于他们的政治行为实践。作为人类特有的一种心理现象,信仰表征着人们对一定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无条件地尊崇与信奉,被认为是意识形态中的最高级形态,同时也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符号,因此,借助政务短视频的符号编码操演,赋予其人格化与象征化,能使信仰在个体与群体对意义共同的解码和体认中得以升华与内化。政务短视频的内容生产不仅使抽象的信仰得以可触、可感、可知,而且使得隐喻在其中的国家权力与政治合法性潜移默化地嵌入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国家意识形态得以日常化、具体化、形象化和生活化。

3.政务短视频为政治文化的宣展提供现实土壤

实践证明,政治认同与文化建构是一对紧密交缠、互促互养的共生体,正如雷蒙·威廉斯所指出,文化在认同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对人们的认同与社会地位产生着重要的影响。马尔丹则进一步提出:“文化特质对认同的重构,表明认同与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10]。因此,文化情境是政治认同孕育的源泉与土壤,政治认同的培育需要在一定的文化情境中,利用文化养料的灌溉来滋养。个体的公民身份具有双重特征属性,一种是公民权利所赋予的政治身份,另一种是不可退出的文化族属身份。文化与认同的紧密关联性也表征出“政治认同所需的道义合法性依据须由得到认同的文化系统中之价值原则来判别提供”[11]。作为个体意义诠释与经验体认的来源,政治认同的建构离不开特定文化情境所传递的价值内核与情感支持,作为文化核心要素的价值观为政治认同道义的合法性提供了重要的精神支撑,多元、异质的文化情境预制出多样形态的政治认同。由是观之,对政治认同谱系的理解离不开对政治文化的阐释。

作为一种抽象的意识形态存在,文化所包含的符号、价值观、规范等元素的彰显与传承,需借助一定的现实载体与时空场域来达成。政务短视频作为具有鲜明政治性的文本生产体系,在范畴上与政治文化存在着天然契合性,每一段政务短视频的内容呈现都始终贯穿着文化意义的展演,文化成为政务短视频进行意义生产的主题线轴。文化不仅为政务短视频内容的叙事架构提供了基础性力量,还将各种文化元素当作权力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和配给到政务短视频中,而政务短视频则又为文化情境的营造与文化意义的宣展搭建了现实的舞台与场域。因此,政务短视频与政治文化之间形成了一种相辅相成、互促互依的紧密关系。作为一套具有文化性、表演性、象征性的符号修辞体系,政务短视频在意义的生产实践中,以符号化的编码潜移默化地宣展着政治文化。首先,符号不仅是人类认识自我,也是阐释自我的重要介质,人类在长期的符号实践与意义阐释活动中便形成了文化,因此文化是符号的产物,而符号是文化的传播基因及代码。正如查尔斯·莫里斯指出,“人类文明是依赖于符号和符号系统的,并且人类的心灵和符号的作用是不能分离的”[12]。

其次,符号的一个重要作用在于“使不能直接被感觉到的信仰、观念、价值、情感和精神气质变得可见、可听、可触摸”[13],从这一角度而言,政务短视频能将抽象化的政治文化进行具象化、可视化的表达与呈现。政务短视频中所呈现的道具或器物在日常生活中作为普通的物质实体并无特殊意义,但被纳入符号体系后便被赋予了神圣感与使命感,并依据“表现-传达-接收-解释”的顺序来进行意义的生产[14],成为进行政治价值传递的重要载体,也即是特纳所言,其能在最深层次揭示价值之所在。尤其是独具特色的时间符号与空间符号,承载着一个民族独特的历史文化蕴涵,凝结着民族特定的历史记忆,表征出“自我”与“他者”的区隔,强化出对自我身份的归属与认同。特定的时间符号通过其“所指”内涵的彰显,对个体自我意义的阐释起到“定义”的作用,将裂变化、碎片化的个体编织进历史记忆的时空网格中,在历史的延续中深化对自我的认识与理解,强化着历史文化的连续感与认同感。因此,政务短视频中的各种符号不仅在理性层面建构着观看者的认知与理解,更在感性层面以“所指”意义的深入挖掘直击其内心体验,在政治文化的隐喻宣展中激发出对政治共同体的美好意向。

4.政务短视频为话语体系的意义生产提供实践平台

政治认同的建构是在特定的话语中进行的,是以特定的叙事手段与叙事策略制造出来的。话语建构着个体对自我意义的理解与阐释,从而为个体认同感之寻求提供意义上之确证性,因此话语是政治认同的重要逻辑性资源。在福柯看来,话语本身是一种重要的权力,任何一种话语一旦产生,就必然受到若干程序的净化、控制、排列、组合,经过这样一种过滤机制,筛选出符合流通规则的话语。从表层来看,话语的确是公共秩序的表达,但从里层来看,其背后隐藏着“权力的游戏”,“体现的是社会权力关系,传递着、产生着权力,它强化了权力”[15]。在权力的操控下,话语对于社会现实的建构必然呈现出鲜明的区隔性,即通过话语的选择与加工来肯定某一方面而否定某一方面,以是否符合话语体系的标准而划分出“我”与“他”“我们”与“他们”的边界,而这一意义的划分与区隔,本身也是一种认同的过程。

话语体系的运作与生产离不开特定的文化、历史与社会语境,并不是对现实客观、公正的表达,而是渗透着浓烈的意识形态性,反映着权力阶层的政治理念与政治姿态。一定的话语由一定的意识形态程式所规定,并且作为意识形态程式的一部分而存在,经过意识形态系统的过滤机制,借助各种语言或非语言的符号象征系统重新进行意义的书写,进而塑造着个体的价值观,规范着个体的社会行动,召唤着个体的主体性,形成所谓的意识形态话语。在政治传播实践中,作为思想体系的外在表征,话语体系生产的本质就是顺应意识形态的要求,持续不断地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统治提供适应现实变化的说服方式,以多元化、多层次的话语形态呈现特定意识形态所内蕴的核心价值理念,为个体的价值取向与社会行动、群体的交往互动与团结协作提供规范性的解释框架,以期在立异求同的基础上寻求普遍的意识形态认同,为政治认同的达成搭建共识性基础。

在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理论体系之下,政务短视频不仅是“思想”的外化与体现,也是实践化和物化的“意识形态”的内在组成部分。而同样作为“意识形态”一部分的话语体系,其与政务短视频之间就搭建了共同区域,二者在内容上的互通互动不断丰富着意识形态的外延及内涵,同时在实践层面上,政务短视频本身所具有的特质,使其成为意识形态话语生产的重要场域。作为传递政治权力体系价值观念、赋予政治统治合法性的言说工具,意识形态话语生产的效用性,很大程度上依据其针对权力关系、言说对象、自身诉求等因素变化所采取的不同表达方式,即持续保持与现实社会的通约性以达成话语实践的有效性。话语体系对于意义的生产本身是一种诠释的实践活动,而这一诠释实践中,主体对于符号的编码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因此,意义的生产不仅要借助语言的词汇与语法的选择来诠释,还需要借助非语言符号象征系统中资源的选择和征用来呈现,因之“一个音调、一个代词、一个标题、一个话题、一个词组、一个隐喻、一种颜色、一个摄像机镜头等话语符号,都会同社会权力关系中笼统抽象的事物联系在一起”[16]。符号成为理解意识形态“植入”话语体系的逻辑起点,借助于符号的象征表达能力,人类通过加强与密切共同体内部的交往与互动,将符号广泛应用于生产与生活实践中,利用符号存储知识、刻写记忆、传承文化,在认识世界、反映世界、形成世界的观念图景中,构筑起一个属于人类文明的意义世界。因此,作为一种象征性陈述表达,政务短视频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符号象征系统,构成短视频内容的时间、空间、主题、器物、人员、场景等诸要素都布满和附着了特定的意蕴内涵,为权力话语及意识形态话语的生产提供了最鲜活的原料。

二、政务短视频强化青年政治认同的实践逻辑

红色文化作为中国语境下的独有文化,是中国共产党人在长期的革命与社会主义生产实践中累积并沉淀下来的文化资源,是其进行合法性统治的重要文化根基。5G时代红色文化与短视频的“耦合”,使红色文化在互联网技术的“赋魅”下重新焕发新的生命力,成为引领青年思想、汇聚认同的重要感召力量。作为热播网络动画《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的衍生产品,《跟着那兔学党史》便是红色文化与短视频“耦合”的代表性产物。该系列短视频是共青团中央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于2021年5月特别制作推出的动漫作品,并同步在“@共青团中央官方微博”和“共青团中央B站账号”更新播出。该作品共10集,以隐喻性的手法借助二次元文化“萌系”漫画式话语风格与叙事规范,在卡通化、扁平化、碎片化的策略性编码中描摹与勾勒出中国共产党从诞生到解放全中国的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

作为一种特殊的心理意识与心理活动现象,政治认同反映出主体对现实政治世界、政治权力体系的态度、心理归属与情感倾向。在阿尔蒙德看来,政治认同心理由认知的、感情的和评价的三部分构成,即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及政治信仰。这三者相互影响、相互牵制、相互作用,在一定的社会语境、利益诱导、政治规训等静态因素的影响下,呈现出由本能到情感、由感性到理性的逻辑递进。基于此,本文将从政治认知、政治感情、政治评价三个层面,以《跟着那兔学党史》(以下简称《那兔》)系列短视频为案例,对政务短视频建构与强化青年政治认同的实践图景进行较为清晰的勾勒与描绘。

1.复刻历史记忆,确证“我们”身份认知

个体的政治认知内容不仅涉及对政治体系结构、功能、作用、关系等方面的总体认识,还涉及对自我政治角色、身份、族群归属的理性定位与判断,这亦是政治认同生发的根本,因之认同最本质的问题就是对自我意义、自我价值的追问与回答。只有确证自我个体特性的意义来源与价值取向,才能为个体在政治生活中的态度、行动谋定方向。此外,作为一种判定过程,个体自我身份的确证亦是在不断对“我们”与“他们”进行区隔判定,在不断塑造着“他者”话语意义与形象的过程中来完成自我的确认,通过身份边界的不断明晰确证着自我行动的方向与族属身份,以形成自我与群体、权力体系共生共存的共在感与认知评判。

对于每一个群体与个体而言,“我们”与“他们”的区隔,个体自我族属的确证与认知“并非外在的发明或无意的浮想,而是借由历史共在的积淀与象征性文化活动而凝聚产生”的[17]。因此,历史记忆“以基本的思想观念和心理定式,提供了休戚与共的群体关系,激发政治资源的情感与意志,借此上升为共同体的政治信念和动力”[18],成为“接续”与“重构”政治认同的重要文化资源。历史记忆的回溯,在固化群体共有情感联系的基础上也在不断明晰个体的身份认知与归属。通过历史记忆系统内的符号记忆、情节记忆及价值记忆三位一体的合力,在诠释-符号-重构的逻辑演进中,实现由表象记忆向本质记忆、感性记忆向理性记忆的飞跃,呈现出唤起、定位、内化的梯级演进路径。作为历史记忆系统中的基础性内容,符号记忆以形式与意义的表征连接着隐喻所指与现实关系的构成,通过符号记忆的唤醒,在“符号的形象性意指唤起政治资源重温旧事的心理感知与情绪体验”的感性向度中[19],强化着群体共有历史、共有经历的情感性共鸣。

在一个民族国家的发展历程中,总是会有诸多承载着民族记忆与民族情感的历史记忆符号,这些符号不仅传承与见证着一个民族的苦难与不幸、荣光与梦想,而且已锻造成为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集体记忆的象征。在《那兔》中,具有标识性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成为记忆框架激活的独特符号坐标,为群体成员身份归属与政治承认边界性的强化不断提供着形象化的感知确证。在10集的系列视频中,以隐喻性的手法在“萌化”的视听符码叙事中,相继呈现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秋收起义、古田会议、红军长征、敌后抗战以及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标志性的事件与人物,既有胜利与辉煌,也有低迷与挫折。作为一种知识资源的历史记忆,是一个不断沉积与阐释的过程,在对其梳理与刻写中确证了共同体成员的文化身份、政治归属以及与“活态历史”的某种联结。从深层次来审视,这些记忆碎片的甄选、排列与组合呈现的不仅是某一政党、某一权力体系的发展轨迹,更展现出一个国家从孱弱到富强、从卑微到自信的嬗变。而这一“向后看”的目的则是“看当下”,在回望落后与强大、闭塞与开放、疮痍与复兴中,将历史承续和未来指向无缝相契,让过去为当下所用,在曾经消失或淡漠的传统与价值观念中汲取合法性资源。也正如涂尔干所言:“如果一个人看到了如此遥远的过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如此宏伟的事物重新激荡着他的胸怀,他就会更加确信自己的信仰”[20]。

2.凸显象征符号,凝聚情感向心力

马克斯·韦伯曾形象地把人类比作“悬挂在由他们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认为人类就是这个世界的“意义创造者”。符号所内蕴的能指与所指的双重表意功能,使其成为人们理解意义、社会交往的逻辑起点。借助于符号的象征表达能力,人类通过加强与密切共同体内部的交往与互动,将符号广泛应用于人们的生产与生活实践中,利用符号存储知识、刻写记忆、传承文化,在认识世界、反映世界、形成世界的观念图景中,构筑起一个属于人类文明的意义世界。作为一种具象化的象征性陈述形式,政务短视频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符号象征系统,构成视频内容的空间、器物、音乐、人员、场景等诸要素都布满和附着了特定的意蕴内涵,为意识形态话语的生产与情感的传达提供了最鲜活的原材料。此外,借助象征性内容的生产和传输,符号也逐渐生成影响、干预甚至制造事件的能力,即是“符号权力”,在强化既有社会秩序与社会规范的同时,也规训与操控着既定情感的走向。

根据象征符号作用效能的差异性,可将象征符号划分为诉诸于技术层面的工具理性符号,以及诉诸于文化层面的价值理性符号。工具理性符号指涉技术策略的具象化表达,意在阐明、具化、凸显符号的能指属性,从而将抽象的、空洞的思想观念与情感“通过标语、音乐、歌曲、图片、舞蹈等符号形式表达”[21],在工具理性符号“表意性内涵”的具象化展演中,明晰权力结构与社会秩序的组织性呈现。价值理性符号则指向文化层面的意义阐释,“对内,它是一条纽带、一种标志、一个传统”[22],对外彰显出“旗帜、号召、宣誓”的话语辐射力,意在规范、导引、凝聚人们的价值观念,为政治社会形态承续的信仰而提供意义确证。也正如维克多·特纳所指出,象征符号是观念世界与现实世界联结的唯一转换机制。作为短视频内容生产的原料,象征符号能够将抽象的观念、价值、情感进行具象化、形象化、生动化表达,通过工具型符号与价值型符号的双重编码,重塑着某种心理状态和精神信仰。

在我国传统文化观念中,红色被视为是吉祥的象征色,被赋予了祥瑞、正义等内涵,因此在各种仪式庆典中,红色宫墙、红色灯笼、红色服饰等红色符号构成仪式展演中最重要的内容,构建出喜庆、祥和、国泰民安的国家意向。而在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红色则表征着“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精神与“顽强拼搏、攻坚克难”的奋斗精神,已锻造成为中国共产党最鲜活的“意识形态图腾”。在《那兔》中,红色五角星与红旗作为一种特殊象征符号的反复“出场”与“强化”,也不断激活着共同体成员的记忆标签:历经无数次苦难与不幸的中国人民,最终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从此站起来了,成了掌握自己命运的主人,开启了新的历史篇章。这一记忆话语的反复强调潜移默化地把共同体成员的命运与政党的命运紧密勾连在一起,凸显出二者间“同呼吸、共命运”的唇齿相依关系,激发出人们内心对于党的政治情感共鸣,为政治情感转化升华为内心坚定的政治信仰与政治信念提供着合理的注脚。象征符号的中介作用实现了历史与现实的连接、碰撞,建立起了共同体成员与先辈在文化心理上的关联度,这一关联度似乎“提供了一种道德传统,有助于表述我们生活中的一致性,使我们有义务来促进我们的历史中所有记忆和期望的理想,把我们的命运与我们的前辈同时代的人以及后代联结在一起”[23],从而为共同体意识的凝聚与异质性个体情感归属的锚定赋予着源源不断的隐形动力。

3.意向性编码符号,固化信仰之源

人类对于外部信息的接收,主要来自视觉、听觉以及触觉等外部感官,尤其是视觉。正如达·芬奇所言:“距离感官最近的感觉反应最迅速,这就是视觉,它是所有感觉的首领”[24]。作为一种“低卷入度”的话语体系,视听符码借助图像与声音的相互配合、相互嵌入,将国家形象、价值观念、政治主张等进行更为直观化、具象化、生动化的呈现,在营造出“解码共通性”与“传播共情性”之传播情境上,不断刷新与建构着人们对于自我以及周围世界的认知与理解,潜移默化地完成视觉说服的效用性。

作为一套非语言符码体系,图像的感性特征尤为突出,其通过诉诸情感给予观看者更多的感官刺激。而在意义阐释过程中的多元性、流变性及不确定性,使得图像不仅仅影响到我们思考的过程,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本身就是一种思维方式。图像的这一意义建构功能使其成为现实社会中各方争夺的焦点,亦成为权力体系进行权力的生产与再生产、谋求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文化资源。在政治生活实践中,权力体系在对图像进行符号化及意义编码的过程中,将政治主旨、权力话语与意识形态进行隐蔽性缝合,这一被精密策划与筛选的视觉文本在传播实践中作用着人们的认知抉择、情感生发、价值判断与信念固守。图像作为一种时空叙事媒介,其依循一定的叙事策略逻辑,将形象、情感、空间等要素进行有效的整合,从而将内蕴于其中的意识形态意旨与价值导向进行“以显喻隐”的传达,并对“原子化个体”的态度、立场、价值观及自觉行动产生着影响,迸发出强大的视觉动员力量。在《那兔》中,依循某种叙事“脚本”,对五四运动、南昌起义、井冈山会师、四渡赤水、西安事变等场景通过挪用、拼贴、戏仿等叙事策略进行着“二次元化”的视觉呈现与表达。约翰·伯格曾指出:“‘看’关系到我们如何理解所看之物,意味着‘看什么’‘怎么看’”[25],即个体的价值取向与行为指向会受制于“看”的导引。因此,图像中色彩的“明暗对比”,视像的“中心与边缘”,主体的“遮蔽与解蔽”,位置的“倒序与顺序”,都在清晰地传递“褒扬什么、贬抑什么”“崇尚什么、抵制什么”,从而隐蔽性地传达出某种思想、价值与观念,导引着观者的价值取向与行动抉择。上述场景在意向性的视觉编码中,借助多元化的镜像修辞将政党形象与国家意向进行了巧妙重叠,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意识形态话语所指赋予着具象化的诠释与确证。

从古至今,音乐与情感始终存在共生的紧密关系,人的内在情感需求促使了音乐的产生,而音乐的表达又反过来影响人的情感状态,战国时期的荀子就曾指出:“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26]。亚里士多德也认为音乐通过“崇高的旋律和节奏”影响着人们的思维与情绪。短视频中的音乐旋律作为一种感性听觉符码,好比是一种“组织原则”,将碎片化的视觉内容串联、凝聚起来,与诗学化的歌词形成某种合力,营造出一个巨大的情绪“感染域”,对观看者进行潜隐式情感动员的同时,亦将视频主题中所承载内蕴的价值理念进行隐喻性的传达。正如江莉莉所指出:“音乐被统治精英用来固化其意识形态以实现政治社会化”[27],并以此成为维系民众生发持续性、稳定性认同情感的“动员工具”。在《那兔》中,片尾曲《耀世微光》无疑成为观看者情感激活与升华的“点睛之笔”。在激情澎湃的旋律中,“黑夜如果太漫长,我愿做闪烁的微光”“不用再为我高声歌唱,我就闪烁在你的身旁”等歌词在重复性、周期性的吟唱实践中形成了相互印证、相互强化的互文性效力,使“国家信念、民族情感和社会文化汇聚成一种极具影响力的宏大政治秩序”[28],将观看者带入既定的认知记忆与政治情感体验中,在情感的疏解与共振中将国家意识、政党意识、个体意识进行无缝嫁接与整合,成为信仰生发与固化之重要基底。

结 语

作为一种自上而下受制于权力规训的说服性话语,政务短视频通过感官在场、情感聚合及空间建构的内容生产机制,为青年群体积极型、主动型应然认同状态的建构提供了丰富的资源载体与文化场域。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曾指出:“符号在其流变的过程中,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意义。在任何一个时代,有的人的心态以过去为主,有的以当前为主,还有的以将来为主,更有的则以永不会出现的、有问题的将来为主”[29]。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大众心理的多元性、动态性与复杂性。也正如斯图亚特·霍尔所强调,在内容的生产端上,虽然支配性力量可以凭借其经济、文化、社会资本优势对符号进行编码,但在符号的消费端却存在三种不同的解码方式,即霸权式解读、协商式解读与对抗式解读。因此,从实然层面审视,青年群体也必然存在着分化、隔膜、异化乃至对抗等多层次的认同心理。在美国学者威廉·斯蒂芬森看来,游戏式交流作为人类交流活动中的重要类型,并不等同于娱乐与玩耍,其彰显出个体摆脱控制的主体意识,是一种自觉自愿,“在叙事过程中消除心灵戒备、触摸心灵意义的深度交融活动”[30]。基于此,游戏式交流成为政务短视频构建持续稳定的积极型政治认同的一种有效途径。在此种游戏式交流的互动实践中,以凝缩符号所构建的“关系意象”作为实现“价值协商”的切入口,在深层结构的价值呼应中,完成主体对自我意义的阐释与价值确认,并建立主体与家国的想象性关系。在视觉符码—国家意象—价值信仰的内容生产逻辑中实现政务短视频由单向灌输向双向构建、感性消费向理性认知、瞬时认同向长效认同的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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