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澜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一大家子人穿戴整齐,面带微笑,慈祥的老人手里揽着小孩儿,爸爸妈妈亲切地把手搭在孩子的肩上,背景是一堵深灰色的墙。
墙是父亲和外公一起砌的。确定好高度,用砖块一层一层地垒起来,砖块间的缝隙用混凝土一一填上,最后再用水泥把坑坑洼洼的墙面抹平。他俩就这样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才砌好。墙将整个小院子围住,不高,但很结实。
不承想,这墙可以为孩子做证明。被哥哥嘲笑太弱的女孩儿指着墙愤愤地说:“不就是因为你是男孩儿嘛,不然我怎么会打不过你!你信不信我能轻松翻过这堵墙?”女孩儿翻墙时摔了下来,还搭上了新买的裤子,哭哭啼啼地跑回家找妈妈哭诉。这个女孩儿就是我。现在想想,忍不住笑出声来。
儿时受了委屈就喜欢待在墙角,拿着小石子在墙角画上小小的字,记录自己的心事。那时,深灰色的墙化身为一位有耐心的老先生,静静地倾听我诉说。墙边吹过的微风轻轻地安抚着我幼小的心灵。夏季炎热的中午,小小的我总爱坐在有树荫的墙上,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下来,在我手上形成小小的光斑。不远处是稻田,我眼睛轻轻一眯就能看见外公的背影。他瘦瘦的身躯在田间一会儿弯下,一会儿挺直,时不时用手臂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小时候总是搞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种田,不肯跟我们回新家享福。上初中时,偶然间看到他捧起金黄的稻谷细细嗅着,露出陶醉的笑容,那时,我懂得了他的执着。那是养育了他大半生的稻田,是他付出汗水辛勤打理的稻田,是他打心底想守护的土地。人老了,更是执拗于自己那份纯粹的热爱。
时间长了,牵牛花和爬山虎悄悄爬上老墙。黄昏时分,擦着房顶的云仿佛要烧起来,橘色的光以太阳为中心一寸寸晕开。听母亲说那是火烧云。提着浅紫色长裙轻舞的少女放下裙摆鞠躬致谢,在绿叶的拥护下退回了住所,爬山虎趴在老墙上昏昏欲睡。外公和几个老农正端着热腾腾的晚饭蹲在墙根儿热火朝天地聊着,偶尔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老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他们笑,静静地陪伴着。晚饭过后,月亮缓缓上升,洒下一片清辉。我和小伙伴围成一堆,在墙边分享着一天的趣事。在月光的照射下,墙投下的影子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将我们拥入怀中,注视着我们,默默地守护着我们带有稚气的小梦想。
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偶尔回几次老家。从老墙旁走过,轻轻抚摩它粗糙的表面,墙面因时间太久裂开了几条缝隙。走到曾经诉说心事的墙角,儿时在墙角刻下的小心事已略显斑驳,但那颗纯真的心已被封存在墙角。
老墙在原地静默着,散发着一种饱经风霜的淡然,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这儿,守着我纯真的童年、稚气的梦想,守着外公心底的稻田,守着邻里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