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健华,雷宏振
(1.陕西师范大学国际商学院,西安 710119;2.陕西学前师范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西安 710100)
21世纪以来,随着信息技术和交通物流的迅猛发展,各部门的生产活动形成了广泛的环节分离和空间整合,进入快速发展时期的农业产业亦不例外。现代农业中,农业生产工序被分散到国际国内各地,将处于不同地理位置、具有不同资源禀赋的地区通过供应、生产、加工和消费连接起来。农业生产在区域间的分工越来越清晰,区域间和产业间的融合程度也不断深化,推动着农业生产由网络向纵深发展。农业价值得以延伸和重构,频繁的生产资料和最终产品的转移促使与农业生产具有共性和互补性的专业化经营活动,如籽种培育、化肥饲料、种植养殖、粗精加工和最终产品整合等相关价值活动逐渐在某一地理位置上集中。形成由农户、企业机构及消费市场组成的密集柔性网络合作群体,产业集聚悄然形成。
2004年以来,中央一号文件连续19年聚焦“三农”问题,并多次提到推动农业产业集群发展。2019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促进乡村产业振兴的指导意见》指明,“建设农业优势特色产业集群”,要“聚焦重点区域和重点环节,推动生产、加工、流通一体化发展”。《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2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推进现代农业产业园和农业产业强镇建设,培育优势特色产业集群”。政策支持推动了农业集约化、规模化、产业化进程,促使农业产业呈现出区域集聚发展的趋势和特征。①贾兴梅、李平:《农业集聚度变动特征及其与农业经济增长的关系——我国12类农作物空间布局变化的实证检验》,《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以农业高新技术开发区、旅游观光类农业园区、山东寿光蔬菜产业集群、甘肃定西马铃薯产业集群以及河北昌黎葡萄酒产业集群等为典型代表的农业产业集群,成为我国农业经济增长的新模式。②黄可人:《产业链整合与特色农业产业集群化发展路径》,《现代经济信息》2015年第21期。
根据集聚理论,经济集聚有利于区域间的知识溢出、劳动力共享和中间投入共享,进而促进生产效率提升。农业产业的地理集聚,增强了集聚区内涉农部门间的联系和知识溢出。而各地区嵌入农业价值链的位置及方式又会影响该地区资源配置及增加值的获取,进而影响置身其中的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作用方式。比如,嵌入籽种培育、化肥饲料等前向环节,需要集聚大量资金和技术资源,且这些环节包含的本地增加值更多,所得收益也更高。③赵凌云、夏雪娟:《中美农业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与演进路径的对比研究——基于全球价值链生产长度的比较》,《世界农业》2021年第1期。那么,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嵌入与产业集群存在何种互动关系,两者的互动对农业经济增长产生何种影响,是价值链视角下农业产业集聚和经济增长需要关注的问题。鉴于此,本文将农业产业的国内价值链嵌入和本地产业集聚置于统一的分析框架,利用区域投入产出表和地区投入产出表对如下问题进行细致分析。农业产业嵌入国内价值链是增强还是削弱了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不同价值链嵌入方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别?
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加深,关于国内价值链的研究迅速升温,并取得突破性进展。从衡量指标来看,国内外学者主要采用垂直专业化水平(VS)④⑤李善同、何建武、刘云中:《全球价值链视角下中国国内价值链分工测算研究》,《管理评论》2018年第5期。和贸易强度⑥冯帆、张璐:《国内价值链与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基于增加值视角的实证研究》,《现代经济探讨》2020年第12期。对区域间价值链嵌入程度进行衡量。但垂直专业化水平侧重于从下游嵌入角度反应本地融入其他区域分工体系的程度,无法反应区域间价值链上游环节的嵌入程度和嵌入效果。贸易强度以一个笼统的数据反映区域间资源流动方向和数额,亦没有进行上下游嵌入数据的拆分和计算。此后,部分学者以世界投入产出数据(WIOD)为突破口,通过测度产业层面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指数及上游参与度和下游参与度来综合衡量一国的全球价值链参与情况。⑦Antràs P,Chor,Fally T,et al,Measuring the Upstreamness of Production and Trade Flows,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102,no.3(2012),pp.412-416.从研究对象来看,已有研究主要针对制造业的国内价值链嵌入对区域经济①高敬峰、王彬:《国内区域价值链、全球价值链与地区经济增》,《经济评论》2020年第2期。、产业发展②王锋正、孙玥、赵宇霞:《全球价值链嵌入、开放式创新与资源型产业升级》,《科学学研究》2020年第9期。和企业价值③杜江、吴瑞兵:《融资约束、政府补贴与企业全球价值链升级——基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实证分析》,《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1期。的影响。盛斌、苏丹妮等的研究发现,参与国内价值链下游与嵌入全球价值链互补,且能显著促进中国经济增长。④盛斌、苏丹妮、邵朝对:《全球价值链、国内价值链与经济增长:替代还是互补》,《世界经济》2020年第4期。赵蓉、赵立祥等从要素禀赋视角探析了国内价值链嵌入与制造业升级的关系,认为产品间关联会强化国内价值链嵌入对制造业升级的促进作用。⑤赵蓉、赵立祥、苏映雪:《国内价值链、产品间关联与制造业产业升级——基于要素禀赋视角的探析》,《山西财经大学学报》2021年第2期。在鲜有的与农业产业相关的价值链研究中,李匆匆、蒋琴儿利用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测度了中国林业产业在全球价值链的嵌入位置及影响因素;⑥李匆匆、蒋琴儿、顾光同、等:《中国林业产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置测度及分析》,《世界林业研究》2019年第2期。孙军娜、雷宏振等将农业价值链按照其嵌入本省其他产业链的方式分为代工嵌入和技术嵌入,并比较了不同嵌入方式对我国东、中、西部农业总产值的影响;⑦孙军娜、雷宏振、张馨之:《价值链嵌入异质性对农业总产值影响研》,《技术经济》2020年第11期。李飞星、胡振华以有进出口业务的农业企业为对象,通过问卷数据分析了农业企业国际和国内网络嵌入对企业竞争力的影响,并得出农业企业在国际化过程中受到本地和全球双重网络嵌入影响的结论。⑧李飞星、胡振华:《国际化农业企业全球网络嵌入、本地网络嵌入及竞争力之间的影响》,《经济地理》2016年第7期。与本文研究价值链嵌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及其作用机制这一主题较为接近的文献中,多数文献从市场角度或中间品角度展开,鲜有涉及到产业集聚这一作用渠道。
鉴于此,本文以可获得的2010年、2012年和2015年的数据考察该渠道是否存在,以及价值链嵌入和产业集聚的相互作用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与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贡献可能在于:在研究视角上,不仅分析国内价值链嵌入和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还在实证模型中引入二者交乘项,考察了价值链嵌入和产业集聚的互动效应对农业经济增长的作用。在研究内容上,将价值链嵌入分为前向嵌入和后向嵌入,拓展分析了价值链不同参与方式与产业集聚和经济增长的互动关系。
价值链嵌入意味着产业内的分工转化和生产过程分割。⑨张琼、杨晓龙、陈秀丽:《产业分工、国际贸易摩擦及我国的对策——基于价值链视角的研究》,《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17年第1期。农业产业嵌入国内价值链通过本地为省外生产提供农业中间消耗和本地农业生产消耗省外投入的中间产品来实现。其中,本地为省外生产提供农业中间消耗为前向嵌入,本地农业生产消耗省外中间投入为后向嵌入。前者以供应者的身份参与农业价值链,即为其他区域的中间生产提供上游产品和服务。如从事农药输出、种子培育等环节。后者以生产者的身份参与价值链,即使用其他区域的产品作为本地区农业生产的中间投入。如从事粗精加工和最终产品整合等消费终端环节。嵌入国内价值链会促使各地区充分利用本地农业生产具备比较优势进行专业化生产和规模化生产,从而提升资源利用效率和知识溢出,促进农业经济增长。⑩钟世川、梁经伟、毛艳华:《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对生产率提升的影响机制研究——基于技术创新方向和资源配置效应的视角》,《国际贸易问题》2021年第6期。如嵌入价值链上游的地区在为下游地区提供新养殖品种时,还进行关于新品种的养殖技术指导,生产要素流动带来的学习效应间接推动了养殖技术提升。同时,嵌入国内价值链使本地面临更大的供需市场和更激烈的竞争环境,促使本地寻求对某一个或某几个价值链环节进行专业化生产和精细化生产以增强竞争力,从而产生规模经济。以上效果均有利于区域内农业经济增长。因此,本文提出假说1:
H1:国内价值链嵌入有利于实现专业化生产和规模经济,从而促进农业经济增长。
根据马歇尔的集聚理论,一种产业在本地形成集聚后,会通过集聚经济效应吸引生产要素在该地区集中,使得投入增加从而促进区域农业经济增长。以苹果产业为例,苹果产业形成集聚后,会促使农民在有限的土地资源中做出调整,增加对苹果种植的劳动力投入和资本投入,形成规模经济,从而推动农业生产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从农业产业集聚的外部效应来看,农业生产者、中间投入共享以及农业技术溢出会促使集聚区内的农业生产者更便捷高效地获取所需的劳动力、中间产品和技术进步,从而降低交易成本,提升创新能力,促进知识溢出,实现农业生产的专业化和协同化,进而提升产业增加值。杜建军等对275个城市数据的研究发现,农业产业集聚通过农户层面、地方层面和城市层面的规模报酬递增促进农业生产效率的提高。①杜建军、谢家平、刘博敏:《中国农业产业集聚与农业劳动生产率——基于275个城市数据的经验研究》,《财经研究》2020年第6期。同时,在产业集聚体内,合作交易的双方处于对成本的考虑,往往是多次交易,企业更重视与合作方建立长期伙伴关系,这种基于社会网络信任基础的契约合作,减少了违约成本,提升了集聚生产效率。也有研究表明,过于集中会导致资源配置效率下降、交易成本上升,原来对产业发展有利的因素趋于消失。并在土地、原料供应、交通运输、环境保护等方面出现严重问题。因此,适度集聚才有利于充分利用各地区的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进行农业生产。据此,本文提出假说2。
H2:适度集聚能促进农业经济增长,但过度集聚则对农业经济产生负向影响,即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呈倒U型影响。
价值链嵌入为分工的精细化、垂直化和专业化提供了平台,②梁碧波:《全球价值链参与模式的变化轨迹及其对国际分工地位的影响——来自中国的经验证据》,《广东财经大学学报》2017年第6期。带来贸易量的大幅增加。③吕越、李美玉:《贸易便利化与全球价值链嵌入》,《北京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农业产业嵌入国内价值链加强了区域间农业生产资料和最终产品的空间转移,使农业生产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各地区根据其自然资源和要素禀赋的丰裕程度选择合适的价值链环节进行生产。通过原料供应、生产者采购、消费者采购等形式,价值链嵌入把产业集群纳入更大范围的生产体系或销售体系,④冯德连:《全球价值链下中国劳动密集型产业集群升级机制与策略》,《江淮论坛》2017年第2期。为生产资料和最终产品的空间转移并根据其要素禀赋特点从事专门生产提供了可能。促使与农业生产具有共性和互补性的专业化经营活动的集聚效应在更大区域范围内发挥,即嵌入国内价值链能够增强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另一方面,在本地出现过度集聚的情况下,嵌入国内价值链为生产进行重新布局提供了条件,如通过外包将部分生产环节转移到其它省市、或是直接进入国内市场,缓解本区域生产和要素拥挤。⑤潘闽、张自然、李辉:《全球价值链嵌入、产业集聚与中国工业行业技术进步》,《工业技术经济》2019年第2期。因此,本文提出假说3。
H3:国内价值链嵌入能够增强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或者缓解过度集聚的负面效应。
本文借鉴苏庆义、黎峰对国内价值链参与度的衡量方法,⑥⑦苏庆义:《中国省级出口的增加值分解及其应用》,《经济研究》2016年第1期。对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嵌入进行测算。假设一国有r个地区,每个地区有n个部门,农林牧渔为所有地区的部门之一。每个地区生产的每种产品既可以被本地区和其他地区直接消费,也可以作为中间品投入本地和其他地区各部门的生产。可得到区域间简化的非竞争性投入产出表(见表1)
表1 区域间非竞争型投入产出表
根据表1,可得一国国内各地区的投入产出系数矩阵:
移项调整得到:
根据前述价值链的相关定义,以地区1为例,本地区产业增加值所占比重,本地区进口国外增加值所占比重为,可得:.同理可得任意一地区r同样存在等式.
将增加值矩阵分别和里昂惕夫逆矩阵相乘,得到每一地区生产产品中来自国内的增加值份额和来自进口的增加值份额。
VB矩阵中,对角线上的值分别表示各地区生产的产品中来自本地区的增加值份额,每一行上,除了对角线之外的其他值的合计表示本地为其他为其他地区提供的增加值份额。每一列上,除了对角线之外的其他值的合计为本地流出产品中包含的来自其地区的增加值份额。以地区2为例,为地区2作为产品流出地为其他地区产出提供的增加值,用IV表示,化简可得,则,为地区2将其他地区提供的中间产品再次加工实现的增加值,用FV表示,化简可得:。
前向嵌入衡量本地其他地区提供中间产品的程度,假设本地为i省(市),则i地前向嵌入程度;与之对应,后向嵌入衡量本地对其他地区中间产品进行在生产的程度,则i地后向嵌入程度bi=。国内价值链整体参与程度dpi可用前向嵌入和后向嵌入之和表示,即;更进一步,可用i地在农业产业中所处的的上下游位置来衡量其在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用posit表示,t为年份,有posit=ln(1+fit)-ln(1+bit),该值越大,则说明i地位于价值链上游,处于较高的分工地位;反之亦然。
采用上述方法对2010年、2012年和2015年中国30省(市)的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前向嵌入度、后向嵌入度及嵌入位置进行测算(见表2)。从三个年份30省(市)嵌入程度的平均值来看,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整体嵌入程度偏低,说明农业最终产品生产的增加值来源主要来自于各省市内部,且为其他地区生产提供的中间品较少。具体来看,前向嵌入省份主要有黑龙江、安徽、吉林和新疆;后向嵌入程度较高的有北京、上海、天津等地(见图1)。
从嵌入程度来看,东、中、西三大区域的农业价值链参与程度在研究年份的均值分别为17.55%、19.27%、18.26%,即中部的农业价值链参与程度最高,说明在融入国内价值链方面,中部地区要明显强于东西部地区。从嵌入方向来看,中部地区农业产业前向嵌入度均最高(分别为13.59%、12.53%、11.26%),而东部地区的后向嵌入程度(分别为7.52%、9.01%、8.36%)均高于同年度中部和西部计算值。这说明中部地区农业生产要素创造的增加值通过中间投入的形式较多的参与了国内各省市的生产活动,而与中、西部相比,东部地区农业最终产品的生产过程中增值来源于外部区域的比重最大。
从价值链嵌入位置来看,东、中、西部的价值链嵌入位置指数的平均值分别为-0.01、0.06、0.03,说明我国中部的农业产业价值链地位最高,发展状况最好;①第六部的分析表明,农业生产(与工业加工不同)嵌入位置越高的前向嵌入的获益能力更强。东部则处于农业下游,即加工和消费环节;西部介于二者之间。分析认为,虽然东部地区经济最为发达,但其二、三产业更具优势,而西部地区自然条件较差、基础设施相对薄弱,农业又对自然环境有较强依赖性,故西部地区不具备农业产业发展的优势。中部地区既具有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有又良好的农业产业发展所需的地理条件和基础设施,因此能够积极融入国内区域经济一体化所形成的国内价值链网络。
图1 30省市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嵌入程度
表2 东、中、西部地区农业价值链嵌入指标
为实证检验国内价值链嵌入、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以及国内价值链嵌入在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中的作用,本文根据研究理论假说,构建模型如下:
上述模型中,下标i、t分别代表地区和年份。被解释变量Y代表农业经济增长水平;agg和pos分别表示农业产业集聚水平和价值链地位,二者相乘用以捕捉国内价值链嵌入与农业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交互效应。Control为一系列控制变量的合集;φi和δt分别表示地区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ϵit为随机扰动项。
1.被解释变量
农业经济增长(Y):农林牧渔总产值以货币形式直观反映了农业经济增长,为了更真实准确的反映本地农业经济增长情况,借鉴回慧娴等①回慧娴、薛永基、耿丽丽、等:《人力和物质资本对农业经济增长的空间差异》,《资源开发与市场》2022年第5期。学者的研究,采用各省市的农林牧渔业总产值除以农村人口数,即以人均农业总产值作为农业经济增长的衡量指标,记为Yit。
2核心解释变量
产业集聚(agg):常用的产业集聚测度方法有赫芬达尔指数、区位熵、空间基尼系数等。本文的重点是研究各区域农业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关系,考虑到区位熵可以消除区域规模的差异因素并反映要素的空间分布,②孔庆洋、黄慧慧:《服务业集聚、市场潜能与行业收入差距——基于空间回归模型的分析》,《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选用区位熵对30省市的农业产业集聚进行测度。若区位熵大于1,则说明该地区农业产业集聚水平比同期全国平均水平高;小于1则反之。
以往学者在测度区域农业产业集聚时,多从就业人数或总产值角度进行衡量,考虑到现代农业中资本投入发挥愈加重要作用,本文以固定资产投资作为集聚指标的测算依据。具体计算公式如下:用某区域农业产业固定资产投资额(ci)与该区域全部产业固定资产投资额(Ci)之比和全国农业产业固定资产投资额与全国全部产业固定资产投资额之比相除所得的商来衡量。其具体表达式为:
价值链嵌入(pos):根据前述分析,价值链嵌入的衡量包括四个指标:价值链嵌入位置(posit)、价值链参与程度(NP)、前向嵌入度(fm)、后向嵌入度(bm)。其中,价值链嵌入位置最具综合性和代表性,因此本文以价值链嵌入位置(posit)来衡量国内价值链嵌入。
价值链嵌入与产业集聚的交互效应:产业集聚水平aggit与价值链嵌入位置(posit)的乘积。
3.控制变量(Control)
本文借鉴张亦弛和代瑞熙③张亦弛、代瑞熙:《农村基础设施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基于全国省级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农业技术经济》2018年第3期。的研究,选取地区层面的产业结构(jg)、市场化程度(mk)以及农作物播种面积(mj)、农用机械总动力(jx)、财政支农资金(cz)和农用化肥施用折纯(hf)等四项农业投入为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各变量的定义说明如表3所示。
表3 变量定义表
本文分析主要用到两类数据。一是2010年、2012年和2015年区域间投入产出表,用于计算农业产业的国内价值链嵌入程度;二是对应年份各省(市)的统计年鉴,用以计算各地区农业经济增长、产业集聚水平以及控制变量中涉及的地区层面数据。
运用Stata15.1所得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见表4。据此可以看出人均农业总产值的标准差为1.8984,表明我国各省(市)农业经济增长程度存在较大差异;国内价值链嵌入的均值为0.0227、标准差为0.0839,表明说明我国各省(市)农业产业整体嵌入程度较低,但仍存在一定差异;农业产业集聚的均值为0.9855、标准差为0.4569、最小值为0.0192、最大值为2.2897,表明不同地区的集聚水平存在较大差异;产业结构的均值为45.30%、最大值为81.60%、最小值为32.46%,说明我国第三产业占国民经济的平均比重近半,且各地区第三产业的发展存在较大差异。其余控制变量均存在地区差异较大的特征,此处不再赘述。
表4 变量描述性统计
1.国内价值链嵌入影响农业经济增长的模型回归结果分析
表5的列(1)为式(5)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嵌入国内价值链与农业经济增长呈正相关,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假设1得到验证。这表明嵌入国内价值链为促进本地农业经济增长提供了机遇和市场,通过嵌入国内价值链,农业产业可以获得更先进的生产资料和更广阔的市场,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和生产技术水平。同时,本地为维护已建立的国内价值链网络,会更加关注于专业化生产和精细化生产,从而促进农业产业增值发展。
2.产业集聚影响农业经济增长的模型回归结果分析
式(6)的估计结果列于表5列(2)。可以看到,产业集聚的系数为正,而产业集聚平方项系数为负,且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表明产业集聚在一定范围内产生了溢出效应,促进了农业经济增长。但是随着集聚程度的提高,在达到某一临界值后,产业集聚会阻碍经济增长。说明过度农业产业的过度集聚会使资源配置效率下降,引起竞争环境恶化和交易成本上升。即产业集聚和农业经济增长呈倒U型关系,假设2得到验证。
3.国内价值链嵌入和产业集聚的交互效应模型回归结果分析
表5列(3)为式(7)的统计结果,价值链嵌入与产业集聚交乘项的系数为正,并在10%的水平上显著;价值链嵌入与产业集聚平方项的交乘项系数为正,在10%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价值链嵌入能够增项产业集聚的正向溢出作用和缓解过度集聚的负面影响,假设3得到了验证。对于农业产业而言,嵌入国内价值链能够在更大范围内配置生产要素,获得技术外溢或国内市场,为本地农业产业在增值能力强的上游进行专业化生产提供了条件;而产业集聚可以通过规模经济、外部效应和交易成本节约推动农业产业发展,在国内价值链嵌入的调节作用下,二者共同作用于农业经济增长的效果更加显著。可见,价值链嵌入不仅增强了产业集聚的溢出效应,还在过度集聚时调节其负面效应。
表5 价值链嵌入位置、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结果
受地理条件、经济发展程度、战略定位等因素的影响,我国东、中、西部的农业经济增长和产业集聚水平有所差异,且前述关于农业价值链嵌入的描述性分析中能直观看出价值链嵌入在东、中、西部表现为不同特征,为进一步探究价值链嵌入对产业集聚经济增长效应影响的区域差异,将研究样本分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分别对三个区域的价值链嵌入位置、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关系进行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
从回归结果来看,价值链嵌入对东、中、西三个区域的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均显著为正,且对东部地区的影响最大(4.0841);产业集聚对西部的影响显著为正,对东部和中部的影响则并不明显;集聚平方项在三次回归中的系数均为负,且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过度集聚不利于农业经济增长;价值链嵌入和产业集聚的交乘项对东部和中部的农业经济增长均有促进作用。从拟合优度来看,中部地区回归结果的拟合优度最高(0.7946),且其与东部和西部相比,交互向系数绝对值较大、显著性也最强。综合以上分析,说明国内价值链嵌入对产业集聚经济增长效应的调节作用在中部地区表现的最为明显。分析认为,东部地区的发展重心在二、三产业,主要嵌入到农业产业链下游环节,而下游环节的生产对自然条件依赖性较弱,地区之间的可替代性较强,故在嵌入国内价值链后,本地的农业生产更容易被其他地区替代,因此,嵌入水平对产业集聚溢出效应的调节作用有限。西部地区受限于自然条件和经济发展水平,嵌入国内价值链的整体水平较低,对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和过度集聚的缓解作用尚不明显。中部地区国内农业价值链的前向参与和后向参与程度均较高,即与其他地区的联系最为紧密,增强了国内生产体系与本地生产体系的互动,促使价值链嵌入的资源配置作用在更大范围内发挥,从而能显著调节农业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
表6 东、中、西部价值链嵌入位置、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结果
在前文基础上,对被解释变量和解释变量进行重新度量以检验回归结果的稳定性。首先,使用农林牧渔业增加值取对数代替被原被解释变量;其次,以农业总产值计算的集聚指标(agga)替换以固定资产投资额计算的集聚程度;最后,用各地区的耗电量(hd)代替农业机械总动力。稳健性检验的回归结果(表7)与表5基本一致,价值链嵌入显著增强了东、中、西3个区域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溢出效应,但影响程度存在差异;且价值链嵌入对过度集聚的缓解作用在中部地区体现的最为明显,说明价值链嵌入对产业集聚溢出效应的调节存在地区差异性。
表7 稳健性检验
进一步地,由于不同嵌入方式承担了不同生产环节,进而在与农业产业集聚的互动过程中可能对农业经济增长呈现不同影响。前向嵌入中,本地处于供应者位置,为其他地区的农业生产提供中间产品。一般认为,位于产业链上游的生产活动包含更多的本地增加值,获益能力更强。①赵凌云、夏雪娟:《中美农业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与演进路径的对比研究——基于全球价值链生产长度的比较》,《世界农业》2021年第1期。因此,前向嵌入的分工地位更高,且带动与之相关的农业生产活动在附加值较高的上游集聚,也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分配并创造更多增值,呈现的是自主型生产率路径演变特征,具备通过自身增值和利润积累来获取内涵式经济增长的能力,属于中间产品供给—高增值集聚—农业经济快速增长的中高端循环路径。反之,在愈发靠近消费终端的后向嵌入中,涉农产品已在价值链条的滚动过程中包含了较多的其他地区增加值,从其嵌入的下游生产环节中可获得的收益有限,因而在价值链分工中更趋近低位,与之相关的农业产业在附加值较低的下游集聚,不具备通过自身增值和利润积累来获取内涵式经济增长的能力,容易停留于农产品加工消费—低增值集聚—农业经济缓慢增长的低端循环路径。综合以上分析,不同嵌入方式承担了农业产业不同环节的生产,而不同环节的增值能力及与产业集聚的相互作用存在异质性。为了验证两种嵌入方式在与本地化聚集经济的互动过程中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方向和影响程度是否存在差异,分别用前向嵌入程度(f)和后向嵌入程度(b)替换式(7)中的价值链嵌入指数。得到(9)式和(10)式:
其中,fit表示i地区t年的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前向嵌入程度,bit表示i地区t年的价值链后向嵌入程度。agg×f、agg2×f、agg×b、agg2×b别表示国内价值链前向嵌入和产业集聚以及产业集聚平方的交互项、国内价值链后向嵌入和产业集聚以及产业集聚平方的交互项。其余指标的含义同模型(7)。
表8 价值链嵌入方式、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估计结果
表8报告了农业产业国内价值链不同嵌入方式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第1列为前向嵌入、产业集聚及二者交互项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第2列为后向嵌入、产业集聚及二者交互项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从回归结果可知,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仍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价值链上游嵌入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正向影响了农业经济增长,但下游嵌入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显著,且前向嵌入和后向嵌入对产业集聚经济增长效应的调节作用有差异。具体来看,在1列中,产业集聚和价值链嵌入对农业经济中增长的影响均为正,二者的交乘项的系数为4.5253,且在5%的显著性水平通过检验,说明前向嵌入促进了产业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即价值链前向嵌入正向调节了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影响。产业集聚的平方项为负(-0.4140),符合关于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呈倒U型的假设。前向嵌入与集聚平方的交乘项系数为9.1475,且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上通过检验,说明前向嵌入能够缓解过度集聚的负面效应。在2列中,产业集聚和集聚平方的系数分别为2.1496和-2.0839,且均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适度集聚有利于农业经济增长,过度集聚则对农业经济增长产生负面效应。后向嵌入的系数为正,但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后向嵌入的直接效应并不显著。后向嵌入与产业集聚的交乘项的系数为3.4328,且在10%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后向嵌入亦增强了集聚的经济增长效应,但后向嵌入对过度集聚的调节作用未体现出来。分析认为,某一地区通过后向嵌入融入国内农业分工体系,则其农业产业增加值主要来源于其他地区,说明本地区不具备向农业产业上游延伸的地理区位或市场条件,因此,主要从事农产品加工和农产品消耗,农业经济增长缺乏基础条件和市场激励,故其对农业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并不明显,在出现过度集聚时,后向嵌入的资源分配能力不足以抵消过度集聚对经济增长的负面效应。
在区域经济一体化和和产业集聚日益深化的背景下,我国农业产业表现出地区间价值链嵌入程度加深和本地产业集聚不断强化的双重特征。本文将国内价值链和本地化产业集群置于统一的分析框架内,分析了国内价值链嵌入、产业集聚与农业经济增长的关系,并在全面测度价值链嵌入指标的基础上,利用区域间投入产出表和各省份对应年份统计年鉴的数据对三者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
本文的研究结论主要包括:第一,整体来看,嵌入国内价值链和适度集聚有利于农业经济增长,且价值链嵌入通过在更大区域范围内优化资源配置,增强了产业集聚对农业经济增长的正向影响,并缓解了过度集聚的负面效应;第二,从东、中、西三个区域来看,价值链嵌入对中部地区产业集聚溢出效应的调节作用最为明显,东部次之,西部最弱;第三,从价值链嵌入的方式看,前向嵌入对本地产业集聚经济增长溢出效应的影响更为明显,不仅能增强集聚的溢出效应,还能缓解过度集聚的负面效应,而后向嵌入对农业经济增长影响及对过度集聚的调节作用并不显著。
本文研究的启示意义在于:第一,加快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为各地区农业产业价值链的衔接和嵌入提供庞大丰富的中间品市场。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是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基础和构建新发展格局的坚强支撑。有利于打破农产品市场壁垒,提升农产品贸易运行效率,巩固和扩展各地农业资源优势,促进农业产业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的衔接,从而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供给与需求更高层次和更加良性动态平衡的中间品市场。第二,拓展增值空间,提高农业产业通过自身增值和利润积累来获取内涵式经济增长的能力。农业产业链前端和后端的附加值和盈利率较高,而处于中间的种养殖、初加工等直接生产环节的增值空间则较小。通过引导农业产业向基础环节和研发育种等上游环节延伸,并向深加工和销售一体化方向拓展,可获取更多价值链环节和实现新增值空间。第三,建设农业产业集群,推动农业产业价值链由链条延伸向环节聚集。产业集群能突出地方特色和比较优势,有利于优化农产品区域布局和实现规模经济。在延伸农业产业链条的同时,建立农业产业聚集示范区,推动农产品价值链在单个环节的聚集化发展,形成本地强化—区域互补—经济增长的内生化增值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