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

※文/王殿英

一天，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一起聚餐。一老友忽然发出哀叹，接着便呜咽倾诉。原来这位老友的老友，不久前被他的亲生儿子逼得寻了短见，遭遇了不幸。

这位老友的老友姓张，人送外号“张老好”，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张老好和老伴膝下只有一子名叫阿强。阿强从小娇生惯养，张老好的老伴更是将她的宝贝儿子视若掌上明珠，在家里俨然就是小皇帝。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和一名女同学吵架，他竟然在人家的铅笔盒里撒了一泡尿。女生的家长找上门来，张老好一气之下打了阿强一巴掌。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阿强哭喊着，张老好的老伴拿起擀面杖，疯了似的追打张老好。桌子翻倒在地，茶杯、水壶摔得满屋狼藉。事后他老伴还要张老好给小儿子道歉，并且保证今后不得再动阿强一手指头。

家里吃的东西，无论是饭菜还是零食，只要阿强爱吃，必须他先吃够才让别人吃。张老好只要一说，老伴儿就会瞪着眼睛厉声呵斥：“阿强是孩子，你一个大人还跟小孩子争嘴吗？”每当这时，性格内向的张老好只能忍气吞声。

阿强慢慢长大，结婚生子了。张老好和老伴儿也退休在家，一天天变老变弱，病多了，个子也缩水了。现在的阿强比张老好当年1.83米的个子还高出半头。然而只长个子不长出息，从小好吃懒做、骄横跋扈的恶习有增无减。阿强平时很少跟他爸说话，但凡开口，十有八九就是要钱。张老好是1949年前参加工作的，属于离休，每月养老金8000多元。他为人老诚，生活简朴，一不打牌，二不吸烟，唯一的爱好就是喝个小酒。他老伴儿每月也有3000多元养老金，老两口每月按时交给儿子3000元生活费，外带500元是给孙子的上学补贴。

一天阿强又张口说话了，说他的手机丢了，要买部新手机，此外，孙子新学期快要开学了，也要花钱，跟老头提出要两万元。张老好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便说，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先给你一万元吧。不料阿强勃然大怒，吼道：“给一万元够干什么的，你两万元都没有？谁信啊!”说着上去一掌，把老汉推倒在沙发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道：“你这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时他老伴儿不但不批评阿强，反而指责老汉说：“强子要钱是有用途，干吗还讨价还价呢。”说完又转头对儿子说：“强子，你爸是跟你说着玩的，别生气，妈明天就拿折子取钱给你。”从此阿强更是有恃无恐，变本加厉，要多少就给多少，稍不如意便会对老人拳脚相加。

张老好的老伴儿体弱多病，随着年龄增加，住院治疗日趋频繁。阿强和他那个媳妇，不仅不闻不问，而且表现出极大的厌恶和不耐烦。儿媳妇还经常跟阿强说，某个朋友的妈久病缠身，为了不拖累儿女，自己偷偷吃安眠药死了，多仁义呀，自己也少受罪。这话虽然没有在婆婆面前讲，但却故意提高了嗓门儿，儿子阿强非但不制止还随声附和着。躺在床上的婆婆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吗？只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时至今日她才相信了一句老话“娇惯的儿女不孝顺”，后悔当初不该太过溺爱，但为时太晚了。没过多久，老太太连病带气命归西天了。

常言道，有个好儿子不如有个好儿媳，可惜呀，儿子是只狼，儿媳妇又是只“黄鼠狼”，老实巴交的张老好，跟两只狼在一起生活，能有个好吗。一天晚上，儿媳妇对阿强说：“我一个朋友的老公公，才七十八岁，还没你爸大呢，人家老头多开通，把取养老金的折子交给他儿子，自己乐得轻松，只吃闲粮不管闲事，多好！”信号在前，行动紧随而至。第二天，张老好坐在床沿上，吃力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背。因为近两个多月以来，后背总是疼，到医院看了两次也不见好。正在这时，儿子阿强破天荒地走进了他的卧室。“看你自己捶背挺费劲，让我给你捶吧。”阿强说着，坐在他爸身边。张老好诧异地看着儿子，心想今天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一会儿，阿强开口说话了：“你都八十多岁了，走路也不方便，取养老金的折子交给我得了，你什么时候用钱，只要说一声，我立刻给你，要多少给多少。我的同学小刘，他爸早就把折子给小刘了。怎么样！把折子拿来吧。”张老好说：“折子还是我自己拿着吧，银行也离得不远，我走走路也是锻炼。你要钱我就给，不再跟你讨价还价，还不行吗。”他是想用这种让步的办法，保住自己仅有的这份儿权利。不料话音刚落，阿强腾地站了起来，怒斥道：“不知好歹，想让你少操心，轻闲点儿，你还推三阻四。你说吧!给还是不给？”一看这架势，张老好心里合计，事到如今若再不给，一阵拳脚之后，折子也会被抢走，谁让我生养了这么个畜牲呢！认了吧。想到这，张老好颤抖着双手，拿出了折子，扔给了阿强。

从那天起，张老好的情绪沉到了谷底，老伴一走连个诉说的人都没有了，借酒浇愁也无济于事。有一天，张老好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一位大学教授申办了遗体捐献，他眼前一亮。几天之后，在一位老朋友的陪同下，他也顺利地办好了遗体捐献手续。之后，张老好来到这位老朋友家中，拿出一个存有20万元的银行存折，递到老朋友手中，语重心长地说：“我现在只有这些积蓄了，留在家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搜去，我不想都便宜了这个狼崽子。这么多年你给了我许多帮助，咱俩就是患难的弟兄，把钱放在你这儿我放心，什么时候用钱我找你要。如果哪一天我走了，剩下的钱就是你的，怎么支配我都同意，但就是不能给我那个不孝的儿子！记着，一分钱都不能再给他！”说完，两位老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四行热泪同时从两个人脸上滚落下来。

终于有一天，张老好吞下了半瓶子安眠药，等被人发现时，早已气绝身亡。

老人一死，摇钱树倒了，甭说再伸手要钱，就连每月八千元的养老金也断了。这时阿强和媳妇如梦方醒：这个老头子还是很有用的，当初不该那样对他，今后再游手好闲，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老邻旧居背后议论：“造孽呀！怪谁呢？都是他妈从小给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