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全媒体记者 李浩瑄
10月13日,是甘宇出院后回到四川大竹县老家的第五天。在“9·5”泸定地震发生后,这个为了拉闸泄洪而失联17天的年轻人,在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住院治疗了半个月后,选择回到老家休养。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到完全放松和安心。”坐在老家的小院里,甘宇告诉廉政瞭望·官察室记者,被找到后,即使在医院里他也没有睡过一晚好觉,总是会梦到自己还在山里打转,但是回到老家的第一晚,他便没再做噩梦了。
自从甘宇被找到后,母亲陈为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甘宇一岁半以后,这对母子再没日夜相伴这么长的时间。在甘宇失联的日子里,陈为淑不断回想过去的事,“我亏欠他太多,他还那么小我和他爸爸就离开家外出打工。我也在心里埋怨他,为什么那么傻,要返回去拉闸,不能想想我们做父母的该怎么过。”
关于拉闸,甘宇说他并没想太多,“很多网友和媒体用‘英雄’来称呼我,我觉得我当不起。那本就是我的职责,我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工作,并且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如果没有经历这场地震,甘宇和同事罗永可能还只是工地上的点头之交。
罗永41岁,他是泸定湾东水电站所在的湾东村里人,专门负责管理大坝闸门,每个月有20多天他都得住在大坝上,剩下的几天假期里他回家干农活。家里有两个正在念中学的孩子。
就是这两个年龄相差十几岁,生活轨迹完全不同的人在这场地震中成了生死之交。
9月5日地震发生的时候正是午饭后,甘宇和罗永在宿舍休息,突然,地面剧烈摇晃,冲出宿舍的罗永看见山间石块横飞。
“地震了!”湾东水电站在两叉河下游筑坝取水,水顺着穿山隧洞、压力管道,引至下游河谷地带的厂房发电。罗永很清楚,地震后垂直落差达700余米的压力管道受损,就会影响到下游的农户。
慌乱中,罗永爬上了不远处有十层楼高的大坝坝肩,用柴油发电机发电,打开了一号泄洪闸,泄掉大坝内的水。
在返回途中,罗永碰到了甘宇,甘宇的眼镜在他试图拉出被山石压住的工友时被飞石砸坏了。近两个月,原本是结算员的甘宇顶替着空缺的施工员工作,作为现场的施工指导,泄洪闸也在他的管理范围内,于是他和罗永手脚并用地爬上另一处坝肩,打开了二号泄洪闸。
断层的发育对煤层含气量的分布有重要影响,井田内主要表现为切割煤层的正断层容易导致煤层气逸散,井田内F15断层和F43断层的影响较为显著,02井煤层受F15断层切割,导致8号煤层的含气量较低,向断层两侧含气量逐渐升高;14-1井受F43断层的影响,8号煤层含气量仅有8.23 m3/t(图2),而逆断层一般封闭性较好,有利于煤层气保存。
险情排除了,可是因为耽误了最佳逃生时间,此时的山体不断垮塌,两人并不能像其他工友一样往山下跑。“跑的话很可能就直接被埋了。”甘宇告诉记者,罗永的亲哥哥和一个侄子都在工地干活,两人经罗永介绍刚来工地不久,却再也没能走出水电站。
当天晚上,甘宇和罗永从废墟里找来了棉被,在未被震垮的发电机机房里过夜。“罗永一直在哭,他觉得愧疚,没法跟家里人交待,我也只能安慰他。”甘宇说。
一夜过去,山体依然在垮塌,二人决定往路况好一点的猛虎岗方向撤离。甘宇的手机短暂出现过信号,他给公司发出求救信息后,还给家里人打去了电话报平安。同时,罗永又得到了一个噩耗,他的母亲在地震中被垮塌的房屋掩埋身亡。
9月7日,甘宇体力不支走不动了,他让罗永先走,去找救援。罗永找来了一些野果和水留给甘宇后才离开。从这一刻起,甘宇开始孤身一人在荒野求生。
9月21日上午,石棉县王岗坪乡跃进村村民倪太高在猛虎岗找到了甘宇。与世隔绝17天的甘宇面如枯槁,浑身是伤。
“那时候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我抱着倪大哥哭了好久。”甘宇说,那17天,他总是梦到和家人、同事在一起的场景,但他的脑海中有着一定会出去的念头。“我始终相信有人在找我,地震都没把我砸死,我不可能被困死在这里。”
那些天,甘宇的下落牵动人心。9月8日,罗永因捡到打火机点起浓烟而获救,“甘宇还在山里”的消息被传了出来。
这一消息也传到了甘宇家中,因为收到过甘宇报平安的电话,家里人都以为他早已转移到安全地带,没想到,黄金救援期已过,甘宇仍无踪影。
得知消息后,甘宇的父亲甘国明9日立即从广州赶回达州老家,和妻子陈为淑会合,两人又连夜启程前往泸定得妥镇抗震救灾指挥部。
甘国明年轻时便在广州做物流搬运工作,50岁以后,为了继续在广州工作,他以外包团队人员的身份留在厂里上班。
甘国明虽然不能长期陪伴在儿子身边,但十分关心儿子的学习。在甘宇上中小学期间,他每周都会给学校老师打电话,了解甘宇的情况,甘国明觉得“要把书读出来才有出路”。甘宇没有让甘国明失望,他成了甘家大家庭里第一个大学生。
甘宇老家的小院里晾晒着苎麻,在大竹农村,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种植这个东西,苎麻也是大竹的特色产业之一。小时候的甘宇便经常帮奶奶“打麻”,上大学放假回来时还会帮着村里人抢收。“左邻右舍都喜欢这孩子,从小就安静不调皮,见到长辈总是会笑眯眯地打招呼。”甘宇老家的邻居叶合轩告诉记者,在甘宇失联的日子里,整个甘家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甘宇作出逆行拉闸的举动,我认为不是偶然,而是他必然会做出的选择,他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人。”大竹县石河镇五通村党委书记刘洪波说。
一手将甘宇带大的爷爷奶奶,在甘宇失联期间分别暴瘦了十几斤,奶奶没日没夜地流眼泪,爷爷则是不停抽闷烟。“那段时间,只要一下雨我就会想,我的孙儿在山里淋雨得多冷啊。”聊起当时的心境,甘宇的奶奶廖代书仍然难以平静。甘宇和奶奶感情很深,父母在镇上买了房子,但他很少去住,一放假就会回老家陪奶奶。
9月12日,因疫情临时管控的成都部分区域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甘宇在成都的两个堂兄立即租了一辆车自驾前往泸定,参与到搜寻甘宇的队伍中。“我们都坚信他还活着,只是被困在了山里。”其中一位堂兄甘立权说。
就在当天,四川省抗震救灾指挥部决定,自当日18时起,终止省级地震一级应急响应,抗震救灾从应急救援阶段,转入过渡安置及恢复重建阶段。但甘宇仍然没有找到,于是民间救援队展开接力。9月14日,绵阳蓝天救援队收到了湾东水电站的搜救请求,并在当天连夜赶往甘宇和罗永分开的猛虎岗,不过,依然一无所获。
9月20日晚上,甘国明做了一个梦,梦里甘宇回到了老家院子里,他跟甘国明说:“爸爸,我走了。”第二天一早,甘国明告诉搜救队员“我儿子回来了”。这天,甘宇真的被找到了。
甘宇回到老家后,陆陆续续有媒体前来采访报道,还有机关单位代表和他的老师同学来看望。甘宇一家没有拒绝过任何采访,奶奶廖代书热情招呼着每一个到家里来的“客人”,甘宇的社交账号上几乎每一条动态都会感谢关心他的人们。甘家人认为,甘宇能幸运地“失而复得”,离不开所有人的牵挂。
9月25日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后,甘宇第一时间要来手机报名参加11月举行的一级建造师资格考试。只要再考过一门课程,他就能拿到这个重要的执业资格证,“不过如果腿恢复不好,行动不便的话只能下次再考了。”
甘宇的左腿因在山里寻找水源时被滚落的石头砸中,做了手术后尚未完全恢复,他需要将左腿放在小椅子上,促进血液循环。
甘宇还在病房里度过了他的28岁生日,他也是第一次在生日收到鲜花。罗永送给甘宇的生日祝福是“早日找到女朋友”。两人被困在山里时,甘宇告诉罗永,他不想死,自己还没有谈过女朋友。在甘宇失联的日子里,罗永一度很自责,他后悔把甘宇一个人留在山里。直到甘宇被找到,罗永才终于卸下包袱开始处理家中的后事。
10月19日,罗永和村里人回到曾经的家园,他们试图从废墟中找出一些“家”的残骸。“不能在原址重建了,我们要整体搬迁出去。”关于未来,罗永并没有想太多,“水电站还会再建,我应该也会再回去。”
甘国明并不急着回广州:“离开太长时间,我的岗位也已经有人代替了。陪儿子把伤养好吧,等他康复了,我想带着他回到泸定,挨着去感谢那些没日没夜寻找他的人们。”
空闲时,甘宇就和父亲在家门前的堰塘里钓鱼。“等伤养好了,我最想去福建看海。”甘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