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土地(组诗)

2022-11-11 16:34陈荣来
核桃源 2022年1期

陈荣来

雨后小满

借着窗台滴落的水势

几根藤蔓秧子,弓紧了芽尖往上爬

雨水洗过的村庄

清新,干净

弥漫着,蓬勃气息

布谷鸟飞回来有些日子了

麦子的重量

正在无限制地饱满

远处,有泥铧插入泥土

有镰刀,叮当作响

纸鸢升起的时候

阳光落了下来

窗台上的水势,适可而止

夏 至

能让我端正态度取决于现在的气候

去年的症状

带到今年

没有下完的雨,接着下

一些高度的物体也跟着

流线型地落下来

起身离开的人

扶了扶,他的影子

天将晚

暮霭恍惚。落日

提走了风声

灯影里,有人卸下叮咚作响

有人数着

或饱或秕的颗粒

村庄趴在地平线上,企图关上

虚掩的门……

朽 木

老屋轰然倒地的瞬间

断裂的房梁,一头

栽进尘埃

另一头,指向太阳的光辉

它已支撑不住

这一爿

黯旧的空寂

母亲熄灭炊烟那天,我的梦呓

也从老屋,悄然走失

仲 秋

树叶落地。蝉鸣

也从枝头落了下来。纸片和泡沫

飞过它们的头顶

炊烟照常升起

不见踪影的镰刀,被垮塌的铁匠铺

锈蚀

河水在村口断流。一个佝偻的身子

走进小村深处

天空,铁一般下沉

当然,遍地是稻穗和果实

秋天的重量,还是能把一些事物

摁住

秋 后

这个时候

适合在被镰刀收割彻底的旷野

吸纳辽阔的寂静

适合听一听

荒草枯萎的碎裂声

而村庄,拢着留守的袖子

蹒跚

一壶酒上桌

天下白了,山路微醺

篱 笆

儿时,父母白天下田干活

把我关在篱笆院子里

我就一个人玩

用树枝与贝壳过家家

父亲离开人世那年,篱笆墙倒了

母亲说,你已是大人了

在母亲心慌和迷茫中

我把篱笆墙修整得结结实实

从此,她把自己关进了篱笆

日出日落呼唤着

我的名字

数着,细碎的光阴

背起行囊那天

母亲站在篱笆墙边目送她的儿子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

篱笆倒塌,砸疼了妈妈的影子

那 年

那年,成群结队的鸟鸣

朝着旷野飞,一阵

紧似一阵

蔚蓝色的天空下,炊烟无力地摇曳

无休止的风声

那年,我的村庄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荒草和河流,一个劲泛滥

打满补丁的田野

长不出庄稼的茂盛

那年,父亲没有熬过大暑

那年,我16岁

那年的母亲,很少言语

秋收歌

隐隐约约还能辨识出他

年轻时收割的模样

阳光下

他一手镰刀

一手稻禾,弓紧的脊背

闪着古铜色的光

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

吹日出,吹日落

也吹秧苗

和籽实。吹进这个十月的时候

他真的老了

田野浩荡啊。他拄着拐杖望秋天

望着他

弯腰收割的子孙

年 关

如果我的父母还健在的话

这个时候的饭桌上,他们俩

应该会扳起手指

盘算着一年的收成

庄稼人准备年货,那叫一个热闹

我的父母也不会闲着

蒸团子,打米糖,炒花生

点卤擢浆做豆腐

冰天雪地里的东屋头

硬柴支起的灶火,越烧越旺

母亲时不时地念叨

“来子不晓得哪一天能回来”

父亲只顾忙活

掌灯时分,撕下一张

堂屋上头的老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