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庞俊雄
故事发生在四川南部一个偏远山村。那里有个曾家嘴生产队,由黄家湾和石头沟两个生产队合并而成。当时实行包产到户已经提上日程,社员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晴朗的上午,正值春耕季节,春泥伴着枯草初生的嫩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社员们翻地的翻地,耕田的耕田,彼此有说有笑,一幅春耕活图展现于田园山水之间。
突然,一名社员气喘吁吁地跑到深山地头:“金山叔,不好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抢肥啦!”
“咋回事儿?二拐子你慢慢说!”曾金山停下手中农活。
“黄家湾的那班龟孙子把生产队的猪粪一个劲儿地往他们附近的农田撒,都快把粪池挑干了!”二拐子上气不接下气。
“说啥?快挑干了!”“走,看看去!”曾金山大手一挥,一众社员便跟着向生产队的养猪场奔去。
山区的生产队没有什么集体经营,唯一能够算作集体经营的就是生产队的养猪场。一年下来,几十头肥猪除去成本还能给每家每户分得几十元现金,剩下的就是几大池子猪粪,这是农村当宝贝的生产资源,也算是养猪带来的福利,省得生产队再花钱买化肥了。
合并而成的生产队,两边的人一直都有隔阂,即将包产到户的信号使本来就矛盾重重的社员生出了异心。在这春耕施肥之际,黄家湾的社员便借机将生产队的猪粪这仅有的公共资源可劲儿地往将来极有可能属于自家的田地捣鼓。
石头沟早就看出黄家湾的野心,暗中派腿脚不灵便又是孤儿的二柺子在家盯着。这不,黄家湾一动手,二柺子就赶紧跑到山上报信。
“他们抢我们也抢!”曾金山带着众人赶到,吩咐石头沟社员加入抢粪大军,一场抢粪竞赛迅即展开。
黄家湾人见石头沟的人来抢粪,便加快速度,挑起粪桶疾走如飞,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全速奔跑,但用桶担粪还是太慢。
黄家湾地处养猪场下游,田地处于低洼地带,有个社员灵机一动,找来锄头开挖沟渠,直接将粪水引流过去,抢粪速度成倍提升。
石头沟这下急了,他们的田地都在上游,沟渠引流没有可能,这咋和黄家湾抢啊?
一个年轻人急中生智,找来锄头在养猪场下水位原先属于己方的一块干田挖了个简易蓄粪池,大伙一看顿时明了,七手八脚开挖沟渠,抢粪大战进入白热化状态。
两大粪池的粪水很快被抢干,剩下的是两大半池粪渣,粪渣比粪水更有肥性,双方顾不得猪粪腥臊恶臭,跳下粪坑手扒瓢舀,满身满脸都是猪粪,抢得不亦乐乎。
双方你争我抢,你推我搡,进而大打出手,边打边抢、边抢边打,眼耳口鼻全是粪渣。
顷刻,双方不再抢粪,而是转为群殴群斗,哭声、喊声、叫骂声,顿时乱着一团。
不一会,战场从粪坑转移到平地,有的躺在地上哀号不止,有的忍着疼痛继续战斗。此时,只见两个身影扭成一团,拳脚并用,招式变换。仔细一看,正是双方领头的曾金山和黄文湘。
“文革”期间,曾黄两家因阶级斗争留下了仇恨。黄文湘的父亲是地主,曾金山一家则是贫农,在“文革”清算时,黄文湘的父亲被曾金山的父亲批斗得生不如死,上吊自杀,从此两家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仇由往事生,恨从心中来。此时此刻,两人都有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心情。
黄文湘一个饿虎扑食直取曾金山命门,曾金山鹞子翻身躲过进攻,一招黑虎掏心进行反击。黄文湘双手格挡化去攻势,双风贯耳强势进击。曾金山迅速侧身躲过,一招鸳鸯摆腿踢在黄文湘腰部。黄文湘防不胜防,噔噔噔后退几步,脚跟被一块小石子一绊,猛然倒地。曾金山见机一脚踢在黄文湘裆部。
“唉哟!”黄文湘一声惨叫。
黄文湘摸了一把裤裆,手上满是鲜血,一颗卵蛋已经破碎。
“老子杀了你!”黄文湘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抓起身边一把粪瓢向曾金山砸去。曾金山迅速躲避,但半截耳朵却被粪瓢砸掉,鲜血顺着脖子直往下流。黄文湘还不解恨,操起锄头再次砸向曾金山。
社员们赶紧把黄文湘紧紧拉住。“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黄文湘的儿子黄大龙瞪着曾金山:“你把我爸打成残废,我黄家与你势不两立!”
曾金山的小女儿曾淑兰咬牙回应:“黄大龙,你爸打掉我爸的耳朵,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随后,双方各自搀扶着伤兵残将回到家中,一场轰轰烈烈的抢粪大战就这样草草收场。
合并了20年之久的生产队再次一分为二,黄文湘和曾金山分别被推举为队长。
曾黄两家因抢粪大战旧仇添了新恨,彼此遇见形同路人,绕道而行,经常因一些芝麻小事嘴仗不停,硝烟弥漫。
三年后,包产到户政策正式落实,黄家和曾家的包产地也恰巧不巧地挨在一起,两家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但都视若无睹、视而不见。虽然两家也会因为田边田角和鸡鸭牲畜一些小事发生争端,争吵不休,但却没有大的矛盾冲突,彼此相安无事好多年。
数年后,两家儿女各自到了谈婚论嫁之年,虽然挨邻宅近相互打亲家的比比皆是,但曾黄两家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曾家小女儿曾淑兰貌美如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黄家小儿子黄小龙一表人才,身强体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板有身板。黄小龙对曾淑兰艳羡已久,但迫于两家的仇恨只能暗恋暗羡,叹息不已。
曾淑兰经媒婆介绍与外乡一个小伙子处了对象。一个深秋的夜晚,小伙子走了几十里山路来到曾家与淑兰商谈彩礼之事,结果不欢而散。
小伙子一气之下摔门而出,连夜回家。善良的曾母责怪女儿矫情,责令她去把小伙子追回来。
黑灯瞎火的夜晚,曾淑兰打着手电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几只野猫忽地从草丛蹿出来,把她吓得浑身发抖。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
当走到一个拐弯的山坳处,突然从暗处蹿出一个男子,一把将她拽到路边隐蔽处。
曾淑兰张口呼喊,男子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不准喊,再喊杀了你!”男子亮出手中菜刀。
“黄小龙,你要干啥子?”曾淑兰认出男子。
“你要敢对我乱来,信不信我爹宰了你?”曾淑兰吓唬道。
“我把你办了,你要敢说出去我就不姓黄,你要敢告诉你爹,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黄小龙有恃无恐。
“黄小龙,你流氓!”曾淑兰拼命挣扎。
“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必须得到你!”黄小龙呼吸急促。
“黄小龙,我知道你喜欢我,只要你今天放过我,我就和你谈恋爱!”曾淑兰将计就计,想先躲过眼前这劫再说。
“那我们现在就谈恋爱!”黄小龙迅速扯掉对方的裤子。
曾淑兰奋力挣扎,但一个弱小女子终究抵抗不住一个强壮男子的攻击……
片刻之后,一道火光从远处照来,一行帮工的匠人打着火把收工晚归,几人趁着酒兴轮流讲着荤段子,不时传来爽朗的大笑。
黄小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出一身冷汗,提起裤子仓皇逃窜。
“这不是曾家的淑兰吗,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啥子?”几名工匠走近事发地点,发现曾淑兰花容失色,神色慌张,头发散乱,两手紧紧护在腰间。
“狗日的黄小龙抢我手表!”曾淑兰不敢说出实情,她把刚才挣扎中扯断了链子的手表晃了晃,双手却须臾不敢离开自己的腰。
“我们送你回家吧,这半夜三更的不安全!”领头的工匠看出了端倪,他没有多问,也不便多问。
工匠离开曾家后,曾淑兰忍不住哇哇大哭,讲述了被欺辱经过,曾母听后捶胸顿足,曾金山火冒三丈,提起砍刀就要去找黄小龙算账。
曾金山转念一想,这事不能便宜了结。
第二天,曾金山到乡政府治安办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治安办感到兹事体大,迅即向辖区派出汇报案情,县公安局当即立案,要求辖区派出所全力侦破。
案子看起来很简单,案情明了,嫌疑人明确,辖区派出所迅速将嫌疑人抓捕归案。几经审问,黄小龙对罪行供认不讳。
辖区派出所正准备结案,但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冤枉啊!警察刑讯逼供,老子要上告!”黄小龙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事情反转缘于一次例行探视。
前一日,亲属按规定探视在押的黄小龙,为其捎带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结果,第二天黄小龙就翻供,拒不承认之前所供认的罪行。
县局派刑侦专家会同辖区派出所成立专案组,深入石头沟走访侦察。他们找到当时的几位目击证人,结果却令警方大跌眼镜。
那晚途经事发地点的几名工匠见警察找上门来,一个个背起工具就出门,说自己有活儿要干,没有时间接受询问。专案组好不容易堵住一个在家睡觉的工匠,结果这个工匠却装糊涂。
“警察同志,你们问的这个事儿啦,我也听说了,不过那晚我没有碰到曾淑兰,就是这样。”这个工匠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现场目击者不愿作证,警察也不便强求,只好兴怏怏地打道回府。
岂不知,黄文湘护子心切,不惜动用一切力量和手段为其遮盖犯罪事实,编造谎言为其护短。
在黄小龙被警察带走的当天晚上,黄文湘便将小儿子作案时的衣服鞋子藏匿于家中的泡菜坛子之内,并领着大儿子带上好烟好酒分别悄悄拜访了几名工匠的家,让他们把嘴巴守严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为确保万无一失,黄文湘还串通邻乡一家远房亲戚,声称事发当晚黄小龙到他家串门,就住在他们家里,制造了黄小龙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
专案组召开案情分析会,一致认为应该再次找受害者提供新的证据,并极力动员目击者勇敢站出来指认犯罪嫌疑人。
专案组到曾家进一步侦察,在询问受害者是否有黄小龙侵犯她留下的有力证据时,曾淑兰突然想起当晚回来后把那代表屈辱的内裤扔了,从此不想看见。
“扔后阳沟了。”曾淑兰回答。
专案组人员立即来到曾家后阳沟,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件女子内裤。
“是这个吗?”一名女警问道。曾淑兰点了点头。
“所幸这段时间没有下雨,证据保存完好!”专案组人员庆幸道。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黄小龙已经在公安局羁押了15天,黄文湘组织一众族人到公安局示威,要求放人。
由于警方尚未掌握黄小龙强奸妇女的确凿证据,公安局也只能把他给放了。
专案组从曾淑兰提供的证物上提取了残留的体液,经DNA鉴定,证实确属黄小龙所留。同时,专案组分头行动,悄无声息地找到几位目击者,进一步劝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还原证实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农历腊月二十三,正当黄家欢聚一堂过着小年的时候,几名警察全副武装来到黄家,当场抓捕黄小龙,并对黄家进行突击搜查,很快从泡菜坛子中搜出了作案时的衣服鞋子。
经警方全力侦察,留在曾淑兰内裤上的体液与黄小龙DNA完全一致,从其家中搜出的鞋子与作案现场留下的印记完全吻合,在大量人证物证和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黄小龙终于供认了所犯罪行,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其父黄文湘因制造伪证,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此事过后,曾黄两家再次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仇恨无以复加。
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地村民纷纷进入大城市务工挣钱。
曾家长子曾光荣的小女儿曾红梅高中毕业后也到广州打工,在一家纺织厂当工人,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出落得亭亭玉立,显然也是大美女。
黄家长子黄大龙的儿子黄世才高中时和曾红梅是同班同学,但由于家族仇恨,两人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放学回家都不会走同一条路。
黄世才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服役于武警某特种大队,退役南下打工。说来也巧,黄世才应聘保安的单位正是曾红梅打工的纺织厂。
老板看了黄世才的简历,就想试试他的功夫。
“只要你打倒三个保安,就让你当保安队长!”老板对黄世才说。
“没问题,您挑三个最厉害的来!”黄世才道。
比试开始,黄世才一拳一人,一腿一个,三个保安瞬间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老板,再来几个,这几人不经打!”黄世才对老板说道。
“好,李队长,再选五个人上。”老板翘起了眉头。
很快,五个保安也躺在地上。
“全部给我上!”保安队李队长急了。
二十多个保安一拥而上,前后左右四面出击。
黄世才左推右挡,拳脚并用,保安全部躺下。
“哈哈哈,好,小子不错!”老板高兴得像捡到了宝。
“嗯…我改主意啦,你小子不用当保安队长了!”老板兴意盎然。
“老板,您说话不算数?”黄世才疑惑道。
“刚才说的不算了,现在让你当保安部经理兼我的私人保镖,月薪三万,小子,好好干!”老板一阵大笑。
黄世才按照部队的管理方法对公司保安队伍进行整顿和训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保安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保安人员个个身手大有长进,令一些经常来闹事的地痞混混望而生畏。
一天夜晚,黄世才送完老板回家后返回宿舍。
半路上,忽见一群混混围住一个职工模样的女孩大胆调戏。
军人的本色和血性使黄世才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准备出手营救这个受辱的女孩。
黄世才顺势望去,发现女孩正是他高中同班同学、仇家的孙女曾红梅,他犹豫了。
“仇家的孙女受辱关我屁事!”。想到这,黄世才扭头就走。
曾红梅在惊慌中看到了黄世才,她惊讶黄世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同时,心里燃起了脱险希望。
看到黄世才冷漠地转身离去,她绝望地流出伤心泪水。“黄世才,你混蛋,我恨死你!”曾红梅小声哽咽。
黄世才走在路上,心里十分矛盾和纠结。
“仇家的孙女不救也就不救了,可自己是一名退伍军人,退伍不能褪色,血性和良知不能泯灭。看曾红梅的样子和衣着应该是纺织厂的工人,作为公司保安经理,保护公司员工安全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怎么这么混蛋!还配曾经是一名军人和勇士吗?我怎么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见危不救呢?”
想到这,黄世才猛然转身向刚才的地点拼命跑去。
“不好,曾红梅有危险!”黄世才自责不已。
跑回刚才的地点,混混们不见了,曾红梅也不见了。
他迅速在附近无人的角落搜索起来,在一座低矮平房方向,隐隐传来女孩哭声。
黄世才冲向平房,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在空旷的仓库内,曾红梅被混混按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撕得凌乱不堪。
“住手!”黄世才大吼一声,冲上去抓起混混就是一顿猛揍。
“他妈的,敢坏老子的好事,给我打!”带头的混混叫喊。
黄世才怒了,幸亏他赶来及时,要不然曾红梅就惨了,那样的话,他将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怒吼着冲向混混,手脚不留余地。混混们骨折的骨折,断腿的断腿,躺倒一片,没有人再敢靠近,口里嚷道:“小子,我们记住你了,等着瞧!”
黄世才没有理睬混混,径直走向曾红梅,为她整理凌乱的衣服,并将外套脱下来帮她披上。
“对不起,刚才是我糊涂,我向你道歉!”黄世才看向曾红梅。
“……”曾红梅盯着黄世才,嘴唇蠕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黄世才问道。
“就住附近小区。”曾红梅弱弱回应。
黄世才将曾红梅扶起,一路护送到宿舍门口,此时,他才发现曾红梅和自己住在同一幢楼。
“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黄世才小声提醒,然后转身离去。
曾红梅没有道谢,只是默默地看着黄世才离开。此时,她心里五味杂陈,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第二天,黄世才刚到公司门口就碰到了曾红梅。
“你怎么在这?”曾红梅不解地问。
“上班啊!”
“上班?你也在这上班?”曾红梅继续问。
“黄经理,老板找您,请您到他办公室一趟。”一个保安恭敬地说。
“好的,我知道了。”
“我现在有事,先走了!”黄世才向曾红梅打了个招呼。
中午,黄世才下班到食堂就餐,一群混混冲进公司大门。
“大哥,就是他把我们几个兄弟打伤的!”一个头缠纱布的混混指着黄世才对一个社会大哥模样的人说道。
“小子,你过来。”社会大哥喊道。
黄世才莫名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向对方询问。
“对,就是你。”社会大哥说道。黄世才向混混走去。
“昨晚是你打伤我兄弟的?”
“没错,是我打的。”
“兄弟们,废了他,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社会大哥大手一挥。
顿时,三十多个混混一拥而上,朝着黄世才的全身上下就要开打。
门口的保安准备上来帮忙,黄世才伸手阻止。
“要打可以,不过咱们得先定个规矩。”
“你说,什么规矩?”
“今天无论谁输谁赢,恩怨一笔勾销,以后都不许再找麻烦。”
“好,今天你打赢了我们,以后就不再找你麻烦,你打输了就是活该,算是你打伤我兄弟的利息。”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动手!不打死就行。”社会大哥果断发话。
混混们一拥而上,砍刀、钢管、铁链不停地往黄世才身上招呼。
黄世才对付这些社会混混,一击致命完全绰绰有余,但他必须控制力道,既要防止过失杀人,又要防止被对方所伤,还要防止伤及无辜。因为这时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不少,纺织厂的工人也来了。
尽管黄世才出手控制了力道,但断胳膊断腿是少不了的,不一会工夫,混混躺了一地,黄世才身上也多处被对方凶器所伤,白衬衣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半。
黄世才走到社会大哥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悬空拎了起来。
“好汉饶命!有话好说!”社会大哥顿时尿了。
“你回去问问你的兄弟,他们的所作所为该不该打?如果我选择报警,恐怕他们就不是在里面待几天那么简单了。”说完,黄世才将社会大哥扔在地上。“滚!”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无论是前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还是纺织厂的男女工人,大家一片欢呼:“好汉威武!好汉威武!”
站在人群中的曾红梅为黄世才捏了一把汗,小心脏嘭嘭嘭急速地跳个不停。
当混混们狼狈不堪地逃离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冲到黄世才跟前,上下打量那血迹斑斑的衬衣。
“黄世才,你没事儿吧?伤到哪没?疼不疼?”曾红梅关切地问,边问还边在黄世才身上到处摸索。
“咝!…”黄世才忍不住呼出声来,刚才的打斗,他身上确实多处受伤,砍刀把衬衣都撕开了好几道口子。
曾红梅后来从工友口中得知黄世才做了公司的保安经理,那天的打斗她亲眼见识了黄世才的非凡本事。她禁不住有些好奇,高中毕业后,才几年不见,黄世才怎么就由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武林高手?
又到了下班的时候,黄世才刚走出大门,就见曾红梅在门口等着。
“你在干嘛?”黄世才问。
“等你呀!”
“等我?我们又不熟!”
“不熟?你敢说不熟吗?”曾红梅反问道。
“那你等我干嘛?”
“你要保护我,我一个人害怕!”
“保护你?我好像没有这个义务吧?”黄世才笑了。
“当然有啦!你是公司的保安经理,保护员工的安全是你的职责,以后每天下班你都要送我!”曾红梅嘿嘿道。
“不可理喻,无理取闹!”黄世才急步走出大门,曾红梅也不气恼,紧紧跟在身后。
从那之后,曾红梅每天下班都会在门口等候黄世才,然后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回宿舍。
久而久之,黄世才也习惯了,他觉得每天下班有这么一个大美女陪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一天夜里,黄世才和曾红梅下班后双双回宿舍。
半路上,曾红梅突然从后面抱住黄世才的腰,将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世才哥,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曾红梅动情地说。
黄世才沉默片刻,缓缓拿下曾红梅的手。
“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家族!”黄世才淡淡地说。
“我知道,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说事,你不觉得迂腐吗?”曾红梅争辩道。
“我知道时代变了,但我们过不了父母和爷爷的那一关!”黄世才忧郁道。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家里怎么看我管不着!”曾红梅固执道。
“冷静冷静吧,不要徒劳无功,自寻烦恼!”黄世才转身离去。
此后一段时间,黄世才和曾红梅上班下班经常出双入对,在大家眼里,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可又有谁知道他们之间水火不容的家族仇恨,是几十年来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一天晚上,两人照常下班回宿舍,黄世才将曾红梅送到宿舍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午夜时分,黄世才听见有人敲门,尽管已经睡下,但还是起来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道妙曼的身影便钻了进来,一头扑到黄世才怀里。
黄世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当他发现怀里的人是曾红梅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慌乱。
“曾红梅,别胡闹!”黄世才轻声责怪。
“世才哥,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曾红梅抱住黄世才不肯撒手。
“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黄世才语气坚定。
“世才哥,难道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曾红梅抬起头悠悠地望着黄世才,眼神里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话还真把黄世才给问住了。
从小到大,曾红梅都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尽管曾黄两家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但曾红梅从未参与过两家的恩怨和吵嘴斗狠,虽然上高中时她从来不和黄世才说话,但她对黄世才从来没有过歧视和恨意。特别是在黄世才救了她之后,曾红梅的心就乱了。当她亲眼见证了黄世才的正气和威武之后,曾红梅的心就更加不能自拔,她被黄世才的魅力所吸引、迷倒,一颗芳心被完全征服、彻底沦陷。
反过来,黄世才从小就对曾红梅具有爱慕之心,尤其是成为高中同班同学之后,曾红梅的一举一动都左右着他的视线。黄世才知道家族仇恨是阻碍他追求曾红梅的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只能将自己的爱慕深深地藏在心里,久而久之,这种敢爱而不敢表达的抑郁成了黄世才永久的伤痛。
在纺织厂偶然遇到曾红梅,黄世才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既希望与之亲密相处,又害怕控制不住情感而乱了方寸。当曾红梅第一次向他表白时,黄世才内心是欣喜的,但她不能贸然接受。因为他清楚家族仇恨这条鸿沟不可逾越,贸然接受势必带来无尽的烦恼和对彼此的伤害。黄世才的内心无比煎熬,面对自己梦中情人的表白,他却不敢接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现在,心仪的女人就在眼前,梦中情人再次向自己表白,面对如花似玉的美人,香肩在怀,黄世才犹豫不决。
去他娘的家族仇恨,祖辈父辈的恩怨为什么要绑架到年轻人身上?彼此心怡相爱的人为什么要为世俗偏见和家族仇恨埋单而牺牲爱情和幸福?他决心冲破家族仇恨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黄世才不再犹豫,猛然将曾红梅搂在怀里,慢慢低头向着那诱人的红唇盖去。
两人紧紧相拥,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地球仿佛忘记了转动,世界浓缩成一间小屋。两人的激吻缠绵不绝,融化了时间、融化了世界、融化了一切,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伴随着一阵轻轻的呻吟……
临近春节,黄世才和曾红梅决定正式向家人挑明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他们没有像其他民工一样坐火车回家,而是选择乘飞机直接飞回家乡,可见他们急于向家人摊牌的心情。
黄世才回家,老太爷黄文湘拉着孙儿的手唠叨过没完没了。
“爷爷!我有个事儿要告诉您,请您同意。”黄世才见爷爷正在兴头上就想趁热打铁把他和曾红梅的事提出来。
“孙儿,什么事?只要爷爷能做到的,我都答应!”黄文湘满脸笑容。
“我和曾家的孙女曾红梅谈恋爱啦!”
“噗!”黄老爷子刚喝进口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
“什么?你和曾家的孙女谈恋爱?简直胡闹!”黄文湘气愤道。
“爷爷,我是真心喜欢红梅的,我从小就喜欢她,请您成全!”黄世才扑通跪在地上哀求。
“乖孙子,不是爷爷不成全你,你想要哪家的闺女都行,唯独曾家的不行,难道你不知我们两家有深仇大恨吗?”黄文湘叹了一口气。
“爷爷,可我们已经…”黄世才正欲把事情和盘托出。
“行了别说了,以后不许再提!”黄老爷子拂袖而去。
爷爷不同意,黄世才只好去求自己的父亲。
“爸,我和曾家的孙女曾红梅谈恋爱了,可爷爷不同意,咋办?”黄世才开门见山。
“才儿,这事还真不好办,老爷子不同意,我也没办法!”黄大龙为难道。
“我是真心喜欢红梅啊,我们都已经同居了!”黄世才道出实情。
“什么?你们同居了?”
“嗯!”
“看你这事儿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先和老爷子谈谈吧,估计够呛!”黄大龙无奈道。
“爸,你老身体还好吧?”黄大龙给老爷子请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为才儿的事来的吧?”老爷子看穿了黄大龙的心思。
“还是老爸厉害!”黄大龙奉承道。
“才儿这是给我们出难题啊!你也知道我们和曾家水火不容,即便我们同意,曾家也不可能答应。要知道你弟弟小龙糟蹋曾家闺女这笔账是销不掉的!”黄文湘悔不当初。
“爸,可才儿和曾家孙女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黄大龙无奈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你弟弟把曾家闺女糟蹋了,现在你儿子又把曾家孙女给睡了,我们黄家和曾家究竟是亲家还是冤家还真说不清呢!”黄老爷子开起了玩笑。
“爸,我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才儿和曾家孙女已经同居,那说明曾家孙女是真心的,曾家总不能让自己的孙女白白吃亏吧!”黄大龙分析道。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们黄家先同意这门亲事,一来可以安才儿的心,二来可以把这个球踢给曾家,如果曾家同意,那皆大欢喜,如果曾家不同意,才儿也不会埋怨我们,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们黄家!”
“嗯,这个主意好!”
“大龙,你让才儿告诉曾家孙女,让她向曾家说明情况,如果曾家同意,我们就正式向曾家提亲,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相信那老不死的也明白这个道理。”黄文湘自信道。
黄大龙向父亲告辞后回到儿子房间。
“爸,如何?”
“老爷子还算开明,不过曾家那关不好过,你告诉曾家孙女,让她回家说明情况,就看曾家意见了!”
“嗯,我明白!”黄世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曾家这边,曾红梅刚回家就到爷爷曾金山那里请安。
“爷爷!……”曾红梅一进屋便欢呼雀跃起来,朝着老爷子奔去。
已经90高龄的曾金山坐在太师椅上搂着孙女。
“孙女回来啦!快让爷爷看看。哟!又长漂亮了呢。”曾老爷子用手捋着山羊胡。
“爷爷!……”曾红梅坐在老爷子怀里撒娇。
“宝贝孙女,这两年在外面见识不少吧,都有什么新鲜事?快给爷爷讲讲!”曾金山好奇道。
“爷爷,今天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有啥大事,该不会是我的宝贝孙女有男朋友了吧?”
“待会儿就知道了!”曾红梅扮了个鬼脸。
不一会,曾家老小全部到齐。“嗯嗯……”曾老爷子清了清嗓子。
“大家听好了,红梅今天要宣布一件大事,快过年了,大家也跟着高兴高兴!”曾老爷子给孙女开场。
“爷爷,爸、妈,叔、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今天向家人正式宣布,我和黄家孙子黄世才恋爱啦!”
曾红梅话刚说完,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曾红梅的父亲不敢相信。
“我和黄家孙子黄世才谈恋爱了!”曾红梅冷静回答。
“我说红梅呀,你和谁家的孩子谈恋爱不好,干嘛非要和黄家的孙子谈?”曾家二媳妇朱秀珍规劝道。
“我从小就喜欢他,我要嫁给他!”曾红梅看向二婶。
“你给我住口!”曾光荣气得吹胡子瞪眼。
“红梅,你是给爷爷开玩笑的对不对?”一直不说话的曾金山缓缓开口。
“爷爷,我是认真的,我喜欢黄世才,我爱他,非他莫嫁!”
“啪!”曾金山重重地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片撒了一地。
“曾红梅,我们曾家白养你了,你难道不知我们和黄家有深仇大恨吗?当年黄文湘砸掉了你爷爷一只耳朵,黄家小儿后来又强暴了你小姑,我们曾家因为黄家蒙受了天大的耻辱,你竟然和仇人的孙子谈恋爱。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把我们曾家的脸都丢尽了!”曾光荣愤愤地骂道。
“仇恨是你们老一辈的事情,我们年轻一辈没有仇恨,你们为什么要把仇恨强加到我们头上?再说了,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难道我们与黄家就不能和好吗?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活在仇恨之中吗?”曾红梅据理力争。
“今天你就是说破天去,我们也不会答应!”曾光荣愤怒地吼道。
“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你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曾红梅也不管不顾了。
“你……这个小妖精,你勾引谁家的男人不好,非得勾引黄家的小杂种……”曾金山猛地站起,气得语无伦次。
“伤风败俗的孽障!背祖离宗的叛徒!我……我打死你……”曾金山高高举起龙头拐杖作势要打曾红梅。
但他却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就这样一口气没上得来,背过气去了。
“爸!…爷爷!…”曾家人手忙脚乱,赶紧把曾金山扶起来,又是捶背又是按胸,可再怎么折腾也济于事,无力回天。
“啪!啪!”曾光荣重重地给了曾红梅几个耳光。
“你这个逆子,真是作孽啊!……”曾光荣气得牙根紧咬。
“还不快躲!”曾红梅的母亲陈玉莲见机不妙,悄悄给女儿使了个眼色。
曾红梅此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知所措,双手捂脸,哭着跑出了曾家。
曾家堂屋刚刚还欢声笑语,喜气洋洋,此时却乱着一团,呜咽哀嚎,凄惨不堪。
本该喜庆祥和的新春佳节,曾家却白幔高挂,孝袍满堂。
春节过后,由仇家孙辈恋爱掀起的风波在邻里乡亲的唏嘘叹息中,渐渐归于平静。
黄世才和曾红梅逆水行舟,决心冲破世俗偏见和家族仇恨的羁绊,双双回到纺织厂,名正言顺地过起了夫唱妇随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