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杰
窗外孤零零的银杏树
多像我,一个人守在父亲的病床前
秋风起,金黄的树叶随风飘零
多像我,扯下一页页揪心的日子
寒流滚滚,途经我们。满树的银杏叶子
大片大片落下,多像我
一次次在伤口上撒上盐巴
如今的银杏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在寒风中,一次次发出尖利的啸叫
多像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晃动着
抓狂的身影。寒风仍在呼呼地
吹着,那棵无助的银杏树啊
多像我,已不屑与医生哗啦哗啦地争执
不屑与亲人沙沙地,沙沙地倾诉
此刻,它只想把撕心裂肺的痛
从满身的伤疤里,号出来
鸟儿飞走了,悬挂在树上的鸟巢
还叫鸟巢
空空荡荡的鸟巢,被北风一吹
会在枝丫间瑟瑟发抖
如果风再大些,会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我常常对这些熟悉的事物眼含热泪
譬如在豫西老家
一群群年轻人从陈吴老寨走出去
留下孤零零的村庄
和十几个颤巍巍的老人。他们被唤作
空巢老人
似乎他们的身体是空的
当他们絮絮叨叨说起以前
就像风正穿过他们的身体
他们不停地说着
似乎在替风把自己喊出来
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小时候,爸爸提着马灯,送我上学
过坡地,穿路壕,上小桥
我们走到哪里,就把光
带到哪里
当然,有时候也用手电筒
光会照得远一些
更远的,是天上的星星
那么美丽,那么慈祥,照着我们行路
……多少年过去。我又回到家乡
费了好大力气
已找不到那些物件。但我知道
马灯,手电筒,甚至爸爸
一直在我的身体里走着
就像一颗颗流星
在老家,亲人们都搬到土肥水美的地方
面对日渐颓败的村庄
即使我使劲喊,也喊不出一窗灯火
守夜人点燃的一堆枯枝败叶,噼噼啪啪地
炸出一片璀璨的星群
而残破的院内,爬过墙头的藤蔓
已被拦腰扯断,在高处的风中
瑟瑟发抖。它们和我一样
都有一副怕冷的身子
有撕裂之疼。在冷风一次次
吹来的时候,都渴望被发现
被收留。就像现在,我们站在风中
仍然渴望,被人喊出身体里的灯盏
——星星一样,在梦游中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