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平
月亮在哈拉湖深处
沉睡 这一天天饱满的婴儿
包裹在五月蓝色的羊水里
孕育思念之光
纯洁无瑕的哈拉湖
被高原深情而滚烫的太阳亲吻
那些美丽的大头鹤 扇动着
欢快的翅膀 歌唱
带着人间烟火
我安营雪山脚下 在夜晚倾听
一滴泪 最后的告别
掉落我的心上
我什么都不要
哈拉湖 我只要你明天的笑
开满我荒凉的戈壁 花仙子一样
无边无际
岗纳楼 一座晶莹的城堡
隐藏在沉默的闪光的雪山之中
流水穿过 没有一朵浪花
纯洁更纯洁
今夜 我就住进你心里
覆盖黄昏的锦缎 将尘世的梦
一笔注销 将人情世故一一卸载
倾听呼啸的风雕刻凝固的夜
黎明的蓝天上
奔跑着雪白的云朵 我的脚印
就是剥落的鳞片 撒落
在你冷峻的无人的庭院
岗纳楼 一天天消瘦
一天天以泪洗面 一天天
暴露你纯洁深埋的酒红色的火焰
一天天 我念你
大灰狼 总是
把牛肉分给我 我撕咬着
咽进我一贫如洗的肚子 虽不果腹
但也香气十足
而我 却始终
没有像大灰狼奔走的姿态
和脚踏雪山 头顶白云
嚎叫的勇气
只有在岗蹦餐吧
大灰狼借着黄昏 将一杯奶茶
倒入大张着嘴的杯子里 才发现他的脸
闪着疲惫的光
于是我想起了
德令哈景阳杂碎 大灰狼端着羊头
像捧着祭品 在清晨摇摇晃晃
醉酒的样子
你在没有春天的
地域守候 如同面无表情的蜡像
在最深的夜
流着最冷的泪
坐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上
天空越来越蓝 云越来越白
但却不是你要的 你耀眼的光
一块块坍塌
雪山上 风还在呼啸
疏勒河红色的河水
紧系着广阔的牧场 而你
像凝固的白火焰
多少旧梦就此
将纯洁归还给你 重新绽裂
只有那一弯如水的残月
归还高原
冰川 从蓝天坍塌
清冷的水 注入浑浊的疏勒河
那只甩着尾巴的野牦牛
在祁连山腹地游荡
雪 下在最黑的夜晚
陡峭的断崖挤压着疏勒河
发出永不屈服的吼叫
传入我的帐内
今夜 所有的人情
是疏勒河里的石头 翻滚挣扎
溯回荒芜的源头 倾听
生命的第一声哭啼
只有雪山可以仰望
只有疏勒河 这一头孤独的狼
闯入我宁静的美梦 让我深陷你
更广阔的宁静
我手心里紧握着一朵云
在夜晚 离开了德令哈
雪山上的月亮 像一滴冰冷的泪
滚落在我眼里
我等待黎明
穿过哈拉湖最后一滴泪
穿过岗纳楼冰川 寻找放飞我
遥远的灵魂之空
呼啸的风 迎面而来
太阳之光 迎面而来
垭口上的云 你还在那里徘徊
闪着洁净的光芒
张开手掌
我手心里的云 已经泪雨滂沱
瘦成一块哑巴的砾石
在祁连山下
那一天 芸芸众生里
与你相遇 你似曾相识的笑
是前世的光晕 一不小心
烙印在我心上
那一天 我背上行囊
路过德令哈 穿过结冰的哈拉湖
独自行走在飞雪的疏勒河 像婴儿
睡在雪山的怀抱
那一天 在一江渔火里
我们有了月亮孩子 每个夜晚
窗外 闪耀着思念之光
深嵌在骨缝
那一天 我脱掉抽象的甲胄
像一只蝉 开始不厌其烦重复
轮回的歌唱 雪山、河流、湖泊、戈壁、草原
我最卑微的眼泪
失眠和冰冻的哈拉湖一样
和雪山脚下帐篷里一样
一杯雪水煮的茶 望着失眠的
月亮的孩子 苦饮
白天那些不知疲倦的大头鹤
去了哪里 它带走了
那一片埋葬在山坡的云 和
千年冰川滚落下来的泪滴
前世的信物 已经交给你疏勒河
每一朵落下的雪花 都是压在我
心上的石头 那些哑巴的石头
温暖我唯一的孤独
我两手空空
走过春暖花开 翻过雪山
从一无是处进入一无所有
梦也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