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上的儿女情仇

2022-11-11 09:22:50黎英
娘子关 2022年1期
关键词:小娥黑娃田小娥

◇黎英

这是一本还未拆封的《白鹿原》土黄色封面,质朴庄重。先生,手指夹着烟卷,眼神坚毅沉着,睥睨着远方。从朋友手里接过书来,我感觉到它的份量。

——题记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那闪着灵光的白鹿,从书中蹁跹而来;又似看到厚山黄土那一望无际,闪着金光的麦浪起起伏伏。

小说一开始便动人心魄。以“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为开篇语,继而引出以白、鹿两家为主线,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陕北黄土地上,那一幕幕关中乡土风情,以及白、鹿两家子孙们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人生命运。

陈忠实先生对《白鹿原》的创作,从最初的草拟、成稿历时四年之多,其艰辛不言而喻;于1992年3月创作完成,此时的先生已是两鬓斑白的花甲老人。1997年,《白鹿原》被授予“茅盾文学奖”,同年被教育部列入“大学生必读”丛书之一。

把土地看得比命还金贵的庄稼人,祖祖辈辈繁衍生息在这片广袤厚实的黄土地上,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碗哨子扯面,一个白面馍馍也许就是对庄稼人最好的回馈。

惊蛰过后,麦苗已经返青,鹿三吧嗒着烟袋嘴,惬意地看着刚刚锄过的新鲜潮湿的土地,油绿的麦苗似乎又拔节了不少。鹿三和主人白嘉轩并排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

“三哥,等这茬小麦收了,咱种棉花,你说咋样?”

“种棉花好,冬天,孩子们有新棉袄穿了。”鹿三吐出一缕青烟,慢悠悠地说。

关中人称长工为“相”。这个称呼的出处已无处考证,比如长工姓王,便称“王相”,姓李便称呼“李相”;而白嘉轩打小就对自家长工鹿三喊“三哥”,嘉轩喊着顺口,鹿三听着不别扭,这一喊就是一辈子。高兴时,嘉轩会提着酒壶去马圈听鹿三喊几声秦腔,饶有兴趣地看他铡草料喂牲口;两人一搭着田间劳作,一口锅里吃饭,从不外道。不仅如此,白嘉轩还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灵灵认鹿三为“干大”。

眼看着孝文、孝武已到了上学年龄,白嘉轩说服了鹿三,并准备好笔墨纸砚,把鹿三的儿子黑娃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同送进朱先生办的学堂接受启蒙教育。白嘉轩挺直的脊梁深深映在黑娃幼小的心灵;他敬畏这根脊梁,在以后的生涯里,他折磨过这根脊梁,同时也折磨着自己。

比之规规矩矩听先生授课读书,黑娃更喜欢在庄稼地里自由自在地劳动,鹿三乐呵呵地笑笑,黑娃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回来老老实实拾掇庄稼是正经。黑娃辍学了,他不愿意留在白家,不想看见白嘉轩挺直的脊梁。黑娃走出白鹿原,走到渭北,和自己的父辈一样给人家揽工,割麦收麦,而后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女人——田小娥。

田小娥的出现,无疑给平淡无奇的村里掀起了层层波澜。

黑娃,这个逆子,竟敢行天下之大不敬捡回一只被夫家休掉的“破鞋”!这让鹿三脸上无光。黑娃被父亲鹿三逐出家门,祖先祠堂更不被接纳。一心过日子的黑娃没有被这些吓倒,他们在远离村里的一孔破窑洞前修墙砌灶,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倒也与世无争,其乐融融。

如果,黑娃抛开世俗,抛开一切干扰,一心一意乐此不疲地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生活下去,应该可以和自己的祖辈们一样终得善终。但是,倔强的他不甘于眼前世人的白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黑娃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娥,离开了家,离开原上。

黑娃一路辗转奔波、流离失所。他当过马夫,做过士兵;被人骗过,也被人利用过。他挨过打,也渐渐被世事训练成黑心的杀手,直至被迫落草为寇成了土匪。即使最后被政府说服招安走向正道,并逐渐锻炼荣升为副县长职位,也难逃曾经的“土匪”头衔,最终被处决。已是县长的白孝文,亲自主持审判大会。白嘉轩佝偻着曾被黑娃打伤的身体挤到台前,清楚地看见被绑缚的黑娃眼角流出的那两颗泪滴。

不知道这两颗泪滴,是对小娥的不舍还是对父母的愧疚。

朱先生,这个心系苍生的不凡圣人,曾在黑娃洗心革面、大彻大悟后说,“想不到,我这一生最得意的门生竟是一个土匪。”他还说,“记住,你的名字叫‘鹿兆谦’。”

自从黑娃离开窑洞为了生计不知去向后,田小娥美丽的身影便不时撩拨着一些单身汉的心,别有用心的人,也在此时跃跃欲试。

相传不知哪个朝代,原上出现一只白鹿,晶莹剔透、通体雪白,翩跹而去的白鹿所到之处,树木葱绿,芳草依依;秃子长出了黑亮的头发,哑巴开口说了话,有一家人便在此安营扎寨,两个亲兄弟为了纪念白鹿,哥哥姓了白,弟弟便姓了鹿;按照长幼之分,哥哥便成为白鹿姓氏宗祠堂的族长,由此延续至今。白嘉轩比鹿子霖年长几岁,理所当然地继承了父亲离世后族长的地位。

鹿子霖祖上,以“一把勺”打出了天下,而后回原上置田买地,日子红火。虽然在乡亲面前直起了腰杆,但以往的点头哈腰,看脸色吃饭的营生,始终是心里说不出的痛;便发愿“如有后辈子孙做了高官,便在坟茔前放三声铳响”。子霖无望便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并取名兆鹏、兆海,有鹏程万里、海纳百川之意。当小儿子兆海为国捐躯,战死于倭寇枪口下时,盛大隆重的葬礼让鹿子霖甚至感觉,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祖坟前的三声铳响告慰了祖先,也告慰了自己。

当了“乡约”的鹿子霖劲头十足,春风得意;经常有认“干亲”的孩子前来,子霖来者不拒,笑呵呵地接应着。而田小娥那迷人的身影不时在脑海闪现,赶也赶不去。子霖借故查询黑娃的下落走进窑洞,引诱小娥就范,二人心照不宣、一拍即合;小娥甜甜的一声“干大”把子霖叫得心花怒放、乐不思蜀。

为了嫁祸于人,也为了让白家颜面扫尽,鹿子霖精心布置了陷阱。在田小娥使尽媚惑,威逼利诱下,白孝文败下阵来,终日和小娥厮混在一起。正值饥荒时期,分家后孝文只出不进,渐渐资不抵债,只好拆房子卖地于鹿子霖,所得钱财悉数填了小娥这个无底洞,而自己的妻子已饿死在家中。身无分文的孝文,已再难换得小娥的顾盼传情,更无颜去见家里亲人,只好把头埋在裤裆里,低着头沿街乞讨。

鹿三看着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白孝文,奄奄一息地躺在土墙下,既心痛又鄙视;他给孝文指了条明路,便抽身回了马圈。

田小娥死了,死在自己的公爹鹿三的刀下。而死后的田小娥依然阴魂不散,放出残害百姓的毒症蔓延在整个原上,致使家家有病人,户户办丧事。鹿三也被小娥附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神志不清,痛苦不堪。在用尽无数招法都没能阻挡毒魔的情况下,族长白嘉轩始终坚信,敬神不敬鬼;他力排众议,把那害人的骨骸挖出来用大火炙烤三天,再压到铸成的六层石塔下面,让其魂魄永世不得翻身。半年后村庄才得以安宁。

田小娥无疑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也是旧时代女性对社会反叛的一种象征。她美丽妖娆,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小妾的身份,让她受尽屈辱。她渴望爱情和政策的婚姻,却碍于当时的世俗和民情。当黑娃走后,她破罐子破摔,以色相勾引男人,只为能够体面的生存,却到头来害人害己。作者把这一人物巧妙地结合在几个男人之间斡旋而次第展开,更加深了整体的厚重感。让故事情节更加曲折离奇、更加荡气回肠。

读这部书我只流过一次眼泪。在白嘉轩梦见自己的女儿白灵化作白鹿翩翩而去时,禁不住湿了眼眶。这个日子白嘉轩永远记得。当他失魂落魄赶到姐夫朱先生家说了这个梦时,他就记住了这个日子,农历十一月十七日。

还记得白灵和兆海两小无猜,扔硬币私定终身,又因政见不同分崩离析的情景;也记得白灵和兆鹏假戏真做,因志同道合结为真正伴侣的那一刻。噙着泪水的白灵,在父亲的梦中化作白鹿悄然离去。就像白嘉轩所说:“我灵灵是带着灵光来的,她必定闪着灵光而去。”

那一年大旱。干涸的土地皴裂成一块块地图似的形状,田里的庄稼被毒日头晒得打蔫干瘪;有人怀着侥幸心理在干燥的土地上撒下谷种,最终希望还是落了空。人们期盼着甘霖降落,期盼一场透雨拯救黎明百姓。

无望的人们只能祈求神灵,一场盛世浩大的“祈雨”仪式开始了。

书中写道:凡十二岁以上的所有男子全部跪倒在关帝庙前,头戴柳条雨帽,身披蓑衣,赤裸着臂膀;香炉里紫香稠入谷苗,一张张黄表纸接连不断扔进燃烧着的火盆里。此时锣鼓喧天,铳声震响;人们跪伏在地反复吼诵着:“关老爷,菩萨心;黑乌梢,现真身,清风细雨救黎明……”而后是带有神秘色彩的“走秦岭,去黑龙滩”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取水过程。情景直抵眼底,如若画面再现。平时靠天吃饭的庄稼人,在无奈与绝望中不得不祈求神灵帮助。

岁月更迭轮回,实时变化莫测。公判会上,精明了一辈子,算记了一辈子的鹿子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压到台上陪着黑娃受审。他喃喃着:“天老爷,鹿家还是弄不过白家。”而用几亩良田换回鹿子霖那块只有自己知道的“好脉象”的薄地时,白嘉轩还是忏悔了;他对着已经痴傻了的鹿子霖说了句“子霖,是我对不起你呀。”

白、鹿两家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在白嘉轩痛心疾首发出的一声长叹中,就此完结。而书中的人物、故事,那挥之不去的金色麦浪一直萦绕在我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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