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 男
1
往阳台上一站。
离天空就近了一点。离蓝就近了一点。
墙头的茑萝花夹着一本中学课本上学,布设的意境和语言
经过了精雕细琢。
木格子窗和红灯笼在一起,
一些字靠得紧紧的,我听到了阳光发芽的声音,在贝多芬的《命运》里沉淀。我的手触及到梵高的色彩,涂抹在诗人忧伤的眼神里,流水有时婉转,有时激昂。我身体的容器盛满泥土的深意。
春来,不以古老的方式,刀耕火种。
蓬勃的山脉。
复古的手势,握住
一捧泥土,奉上一春的妖冶。
2
种在泥土里的蓝,等了很久。
已经中年的我游荡了很久。快要荒芜了的土地,我等到了猴年,也盼来的马月,姣好的阳光,从我的枝头绽放出蓝。
立春之后是雨水,肥沃的土地,
并不复杂的气候,孕育着一春我要经历的路。
不管弯曲与坦途,
只要我站在人生的高点,离蓝就近了一点。
3
每走一步都离不开土地,
种子在路上是不会发芽的。
一瓣花在红里吐出蓝,以天空的高度衡量我触及的姿态。卑微的一株草,吐出的蓝,以泥土的厚实,坚定我扎下根的信心。
不管春夏与秋冬,我都会遇到风雨,
蓝是我的护身符。
4
落叶归土,又是一年。
人故归土,又是一生。
太阳每天升起。蓝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只有这蓝。
村庄和庄稼,或者杂草都在土地上,还有那些被忽视了的事物,也在土地上。
某个夜晚,我忽然觉得,
土地上生长庄稼,也生长牛鬼蛇神。
稍有不慎就会被刺扎到。
5
土地懂得宽厚,
刨出阳光,草尖上也有蓝。一个人走在雨中,一样的不缺少诗意。水花绽放出来的婉约,抽出夏天的凉爽。
深知
一池水的波澜,风华正茂。我翘首期盼波澜里一阕蓝的不羁。
一曲白云轩,恰好颔首字字如珠。跳跃着,
一颗透明的心裹着蓝。
跳跃着这个世界的澄明。
6
现在我静下来,嗅一株草的根脉,嗅一滴水的透明,嗅一束光的暖……
我精准的计算了千里之外的蓝,在早中晚的过程中,在土地上蓬勃。那些被埋在土地下的灵魂,深浅不一,但蓝一定是在我的头顶上。
每个夜晚,站在我的窗前,点一支烟,吐出
土地的芬芳。
听一株株禾苗拔节,响彻骨子里的声音,
也夹杂着蓝。
7
白。是一朵云开心的时候。
蓝。正在思考。
土地上,除了庄稼,妖魔鬼怪是不喜欢蓝的。这些年,我一直寻着蓝。江南与江北,荆棘和丛林,我都有涉足。但蓝一直没有出现。我几乎怀疑土地的贫瘠和荒芜。几年前,意外的发现我写下的字里,那种的蓝就是我要的。
注视。跋涉。
去年春天到秋天,悄悄的,将蓝融入血脉。
我庆幸,秋天的时候,我唤醒了蓝。
倒带回去。我拒绝了之前的孤独声线。我要在土地上剔除复杂,将蓝置入生命,呼吸着最原始的开垦。
我一天天感恩着人间。
对每一寸的土地我都心怀敬意。我种下我要的蓝。
不管天空有多么复杂。
1
春天了,一棵树急于想褪去冷漠。
光枝上
站立的孤独,愈来愈掩盖不住。
明晃晃的水面
扑闪着钢琴曲。扑闪着油画的颜料和诗人的忧伤。
那么多。有些庞杂。
2
一只鸟落在我的窗台,羽毛上湿漉漉的空气和阳光,
在颤栗。
雪的重量已经到了不可卸下。
倒春寒,恰好在枝桠上。
是干净的。不带杂质。
3
木格子窗露出一棵树的伤感。红灯笼跃入不可复制的
平仄。剔除了婉约和柔美。
木纹里透露出来的讯息,
依旧是生命的蓝。
4
我要的蓝,散去了。
只有尘埃在发芽。我一再努力挣扎,心底的那一粒种子,水土不服。悄无声息的,压在我的心口,比石头坚实。
立春那天我就知道,身体的蠕动,不代表万物的苏醒。
一棵中年的树机能在挑战复活。
身体里埋下的大漠,只有孤烟。
春天,携带了更深的苍茫。
5
一曲鸿雁。
流水还没有转暖。
多事的桃花也是一劫。
桃花惹了忧伤。一瓣,一瓣的红,挂在枝头,欲说未说。
我不小心碰落。
流水里的一瓣,倒映着天空的蓝。在蓝和红之间,一只木筏,划远。远到我不可触及。
6
一棵树倒下。
我以钻木取火的方式,将一截木头奉献。火星
绕过流水。
雪还在石头上等着。
等久了,雪也是石头了。
7
一瓣桃花在石头上,
始终没有等到成为石头的一天。
被风吹去,
桃花,只有在来年的枝头告诉石头,即便是腐烂,也是一种存在的方式。
桃花之所以妖冶,因为生命的短暂。
之所以蓝是深沉的,时刻都在我心里。
8
我用石头雕了一朵桃花。
谁碰掉了花瓣——
我一直追踪。
放在水里,转眼就不见了。只有一圈一圈水波在荡漾。
而蓝,在天空。
天空的高度就是我生命的高度。
9
离开枝头的痛,
和站立枝头的痛,如出一辙。
一条水渠有理由忘记干涸。
河,潮涨潮落。
已经是石头了的雪,在无声地落。有明显的风化痕迹。浪迹天涯的脚步,沾满了蓝的纹路。
一声声的唤。
醒来的石头,
树,在城市之外。
10
殷红的雪。
春天了,还在纷纷扬扬的下。
在树上,多么显眼。
树的年轮,正好就是这些雪执意这人间的繁华。
春天了,这殷红的雪,
开始融化,
开始了这铺天盖地的掩饰。
花朵的复杂性,可变性,谁也不可预知。一场雨未仆先到。从一场雨返回人间,根深蒂固的痛,为雪举行葬礼。
每一朵花都是我感知的方向。
雨下得越来越急——
湿了的眼眶有些泛红,在一朵桃花蕊上,喘息。
死于一幅插图的一棵树,也不可能在春天发芽。根脉在土地深处埋葬了我的春夏秋。只有冬天的冷在枝头上颤栗。
黑压压的雨,孤独的雨,凝结在刀锋上,
寒气逼人。
穿透我的骨子和五脏六腑,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我注视着要倾斜下来的大厦。天地倒置。
不羁的雨,无动于衷的雨,封冻了这个世界所有的暖色调。梵高的手,莫扎特的耳朵,听命于一声惊雷。
冰天雪地,一度伟岸的树,
怦然倒地。
被风擦伤,被雨掏空,被月光置之度外。没有一片叶子来安抚河流。
雨水浸泡之后,一棵树的意志退化成一块石头。
水滴石穿,磨损着树的坚韧。
瑟瑟发抖的树拯救不了这个世界的荒芜。
世界就剩下一幅插图,张狂着。
散去蓝的天,湖水发出嘶鸣,冲毁了这个世界的宁静。我只有守着荒芜,用忧伤喂养我的灵魂。
我不会放弃我的原则,
去领受一阕施舍。
到处繁华似锦——
桃树,梨树,李子树,使劲儿的开出花。
钻进花海的人使劲儿的笑,惊扰了一瓣瓣花。我却遭遇一场寒流,心头挂着雪花。一幅插图刻画的春意,在刀尖上流泻。
落下的花瓣,卷走了天的蓝。
冷风吹来一棵树的忧伤,在宋词的平仄里封冻了一条河。
结冰的内心,冲锋着千军万马。
湿了的蹄声覆盖了春的暖。
虫子和小鸟都有了归宿。而我,在雪地,一个个脚印遗忘了鸟语花香。纷纷扬扬的雪,釜底抽薪,把这个春天绞杀。
我以为我是一块石头,可以经受风化。
但雪的刀锋从来都是不留情的。
在雪和花的世界,刀光和剑影隐去了声势浩大。一幅插图画了一剑封喉。
花漂在血河,淹没了杀声。
我只听到我的骨头在作最后的挣扎。噼噼啪啪的响声,散落在春天,就是一粒粒雪。我却不能堆起雪人,将我童年复制。
桃树,梨树,李子树开出的也是雪。
我以为这个雪的世界是洁净的。
但乌鸦飞来,雪里镶嵌了忧伤的鸣叫。
下午。近3点。
有些话在光的背后活着。就是我要度过的那一部分。
我一一清点着我的孤独和忧伤,
再加上落魄。
生活里的盐分在一点点增加,
蔬菜和油都不是我要的味道,更不说爱情,一直在古典的悲情故事里。
还好,去年秋天,
我身体里分解的荷尔蒙有了归宿。
木格子窗和红灯笼下,你以一阕蓝,宣布人间最美。
我爱着小桥与流水的日子,关注着距我千里之远的天气和风向。再过些时日荷就要开了。我的身体包裹得太紧了,也太久。
化蝶的故事,我一天天的写。
每一个字都带着我的体温,偶尔的忧伤
和多愁善感是不可靠的。我只是想这些字替我说说生活的目的和意义,也说说人间的美。我不再使用别人的肉体和灵魂。
每一次写下滚烫的字,我的呼吸不能掩饰我的喘息。
再过一点时间,我就听到铃声
在我体内随着我的心律响起。
我一次次的唤,亲爱,把信写得入木三分。不仅仅是怦然心动。
身体有身体的原则
余下的光阴已经铺排好了,我得遵循着。
每天我都想听到你的声音来缝补我千疮百孔的生活。尽管没有回音的字,最后化成了灰烬。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在我身体里的疗效。
1
一束光靠近窗,屋檐下的瓦很孤单。窗外茁壮成长的田野,围绕着一条小河。那些折叠着的柔软,在河水里泛黄。墙上的报纸,一字一句描述着山坡上的事情。小镇抽出一丝丝雨,那个走在黄昏的人,背诵着床前明月光。小雨在叶片上跳动。蹩脚的狗在屋檐下,摇着尾巴。一定是认出了主人。猫在横梁,假寐。也许它嗅到了腥味儿,早已在一盏灯的幽暗里挑明了影子的秘密。光是没有属性的。月光和阳光不会彼此关照。月光来了,阳光一定会走。它们互不待见。又互不干涉。
2
小镇装满了小雨。路上,房屋上,湿漉漉的。不紧不慢。小雨湿了小镇青石板街面,小心高跟鞋敲击的声音会打滑。当然更要小心湿了身体上单薄的衣服会泄露小镇的隐秘。我枕着小雨睡,一个个故事,在雨点里,转换情节。邮局门口的铃声就要出发。我不知道我写下的字,是不是断章取义。更担心的是否能找到路回来。等了很多年,那些另起锅灶的字,有了雨的重。整个春天都没有发芽。稻子来到小镇,不说话就黄了。我把修辞放进盐,有些声音变得有味道。小鸟搜寻着湿漉漉的叫声,一夜未眠。我也未眠。
3
我用一些文字关住雨。发霉的字,茶饭不思。我坐在门槛上,铅灰色的天,搂紧了小镇。邮局和商店都在其间。很久没有修理的客车,疲惫不堪,停在小镇再也走不动。想出远门的人,望着雨,埋怨小镇的山太大。翻过一座山要一天的时光。客车来的时候就发生状况,真的是承载不起小镇的心事和雨。突然间小镇空洞了。虚幻的雨声,起早贪黑也不得要领。
4
小镇支起一个画框,那个走进画框的人,携带了炊烟。湿气很重。油彩调制之后,小镇的小容不下,一笔犹豫。画画的人,把小雨画得密密麻麻,我看不清走在雨中的人。房屋被小雨淋瘦了。但我怎么也搬动不了。细致的线条,省去色彩。小镇就这样挂在墙上,没有人注意。一扇小旅馆的门进来的人,我看不清他的面目。小心翼翼的揣测旅馆的窗子,比门小多少。这个世界,小小的一部分,就在我的视野里。故事就这里发生。
5
铁匠铺子里的火苗正好照亮男人的脸。骨骼里,有琐碎的光。我该从落叶中找到安身之处。打铁的声音高过山梁,但小雨一点也不收敛。一块红红的铁,哧的一声,就把小镇的框架钉在了黄昏。月光敲打着墙,一声紧,一声慢。也许小镇会在某一声敲打之后,散架。泥胚子的小镇,在烧制后,有着青花瓷一样的身子。盛下小雨,小镇就只剩下死水。
6
小镇是不是发生了情杀。那个夜晚的雨戛然而止。围观的好奇,早就在画框中描画出来了。身体和理想,都是圣洁的。只是油彩多出了想法。画第一笔的时候,很羞涩。随后是,墙上晃动的影子,是奔放的。血淋淋的呻吟突如其来,我始料未及。风吹不散油彩的浓度。隔壁小声说话和喘息,正好是这幅画的核心。但还是把我的梦断送了。第二天的小镇,不断传言,昨晚的事情。有些声音已经被雨水稀释。那个画框里的裸体,成为了有力的证据。酒瓶子空了,烟灰缸满了。八卸了的画布,不见一滴血。小镇的雨浇灌出来的画面,挺拔,饱满。
7
小镇容纳不了这些油彩。画画的人走了,不过,他带走小镇的魂。日后的小镇,在城市的墙上,有一片金黄的色彩。不是黄昏的黄。有着奔腾的黄,肆意的黄。身体里的澎拜的黄。金灿灿的黄。唢呐吹过小镇,客车也修好了。我不是生活在画框里的,随着客车的启动,小镇与我就渐渐远了。远得我不可触及小镇的隐私。小镇有没有理想,都与这小雨无关。小雨再小也会湿身。溅起了画家的灵感。
8
不眠的小镇,这些年,邮局不见了。一个邮递员有了更新的方式传递小镇的讯息。小镇的雨,在当年,是年轻的。下到现在,低矮的房屋,有青苔覆盖着忧伤。这雨,没有艺术的造诣。只有商业意味。不甘寂寞的小镇和雨,滋养了很多故事。一个个情节绕来绕去,小镇的这头是山,小镇的那头是水。山水相连,就是命运。改头换面的商铺,商品已经提价。我穿着光鲜的外衣,却逃避了小镇的颓败。小镇,有些拥挤的词语,我怎么也挖掘不出新意。我想这小雨,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给小镇增添一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