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 高原

◎牧 之 [布依族]

高原风

一声鸟鸣， 唤醒了高原的风。 大风起兮， 云也飞扬。

我们祖先骑着的骏马， 早已从高原出发……远方， 有电闪雷鸣， 有风起云涌。 我们在曲径通幽的时光里， 在云卷云舒的岁月里， 翻阅祖先留下的经卷， 而尘世的一帘幽梦， 正挂在山峦之上，和祖先丢下的弯镰一起， 收割惊蛰的雷， 狂暴的雨， 纷飞的云……

一条在高原河游动的鱼， 让我们的梦， 有了海的波涛。

那些遗落在高原的诅咒、 哭泣、 挣扎、 不屈、 奋争……让我们泥泞的双脚， 在高原的狂风暴雨中， 挣断古驿道岁月锈迹斑斑的镣铐， 在山巅上， 在云层里， 挑战深渊的落差， 和远寺的钟声一起， 随高原的风来， 也随高原的风去……

而此刻， 我们闯海的梦， 正辽阔在高原之上。

高原雨

极目之处， 高原的雨， 悬在山峰之上。

一片孤云， 跳动着高原人悸动的脉象。

古驿道上的乡音萦绕， 仿佛高原的山峰， 一座连着一座， 在星空之下， 与高原雨中的落叶擦肩而过。 而我们不善言辞的祖先， 正在和一朵野菊谈论逝去的薄霜， 生死的轮回……

时光不再转身， 高原的雨， 秋天的落日， 依偎着沉默的石头而眠。 一只白鹭， 在高原湖中荡出涟漪， 让我们弯曲的身影在跋涉中释放山的骨气， 雨的锋芒。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高原的雨， 攀援在春风的吹拂里， 在春水的荡漾中， 拂过高原孤草的身影， 去追逐桃花、 李花、 梨花、 梅花……

我们依然如故。 在雨后的高原， 在高原时间的深处， 隐逸在高原丛中， 回忆蜿蜒的山路上， 一片云雾下， 搬家的蚂蚁们不经意间留下对落叶的爱。

之后， 在古道边， 舔舐内心生锈的锋刃， 伸出我们的手， 直指苍穹， 和高原的星光一起， 把我们的沧桑和祖先留在悬崖绝壁的呐喊一起抛撒……

任苍山如海。 任残阳如血。

高原河

高原河， 奔涌了千年万载。 高原人， 目光越过高原之巅， 与高原河一起守护内心的巍峨和浩荡。 烟岚散尽， 惊涛拍岸。

高原峡谷的瀑布迎面而来， 落日尽处， 有相逢与告别， 在渡口演绎着高原人依然如故的波澜不惊。 落英缤纷的山路， 有高原人沉入河底的疼痛， 和四季轮回中的奋争。

暮鼓晨钟里， 高原人的善良与祈福随风摇曳着高原的辽阔。山那边的故乡， 还有令我们时时牵挂的母亲在河边眺望。

高原河流过， 便有谢幕的雨和我们的泪倾盆而下。

我们的身心， 充满祖先斑驳沧桑的决绝。

岁月， 在高原河的浪涛里日夜兼程。 在时光的弦上， 艄公闯滩的号子暗藏玄机， 满溢佛的真性。

我们呼喊， 面朝大海， 去寻找祖先的足迹。 茶马古道的霜色正浓， 故乡的歌谣由远及近， 天涯与我们渐行渐远。

枕着高原河的涛声， 山那边， 熟悉的炊烟， 总让我们想起鸡鸣狗吠和鱼儿虫子……

浮云开始淡远， 秋风拂去尘埃。 高原河之上， 一群大雁向南飞。 而祖先的梦， 仍坦坦荡荡地在高原的山峰峡谷等着我们。

不问春夏， 不问秋冬。

高原树

伫立高原。 高原的树以时光的另一种方式抵达我们和云朵构筑的梦境。 岁月， 在缠树的藤上蜿蜒穿行。

高原的春天， 在空山新雨后， 沧桑的歪脖子树留下祖先苍茫的背影， 不让我们的灵魂塌方， 留住青山、 草木、 河流、 鸟语……

远方的风， 隐匿而来， 悄然而去。 山鹰掠过山谷， 追赶黎明。

我们在高原与天空相对而坐， 摇曳的树梢， 祖先用生命的图谱拂过那些无妄的贪欲， 警示我们。 高原的树， 一尘不染， 流水是它的知音， 鸟鸣是它的乐园， 落日是它的皈依。

时光远去。

我们在高原之巅种树， 万物的梦， 开始在心中启程。

一群鸟， 开启了它们的寻根之旅。 一场不约而至的雨， 在高原， 邂逅了树的安详， 寂静， 辽阔……

山外的诱惑和喧嚣， 暗合着尘世沧桑的起点和终点。

而高原的树， 正在俯瞰着高原那条通往人间的密道， 让一匹狂放不羁的野马在月光之下驰骋而去。

我们的身后， 一片星光闪烁着大海辽远的悸动。

而逝去的岁月， 还在高原的树下， 等着我们在远方的消息……

高原路

高路入云端。

陡峭、 崎岖、 弯曲， 在高原逶迤着， 坎坷， 荆棘， 磨难……

我们在高原的路上蹒跚着， 伫立着， 默念高原人在古道上留下的路碑， 灵魂的绝唱陷落在古道的暮色苍茫里。

无形的风， 引出我们高原的呐喊。

从悬崖峭壁间的小路上山， 又下山， 一次次追逐着日出和日落， 直到内心涌起奔腾向大海的心潮。 季节的交替轮回中， 祖先告诉我们， 高原的路通向大海， 大海的尽头是高原。

远方， 有潮起潮落。 高原的倒影， 皈依于时光的宁静。

那些路的悲欢和隐忍， 潜伏在山崖的云雾里， 而风和高原河浪花里的忧伤转瞬即逝。

天和地打开我们生命的历程， 心中涌动的潮汐， 在高原之路上， 像山崖上的弦月或花朵， 接受风声雨声的磨练。

高原里， 那一盏闪烁的路灯， 在一道闪电撕破夜空后， 看山洪将我们闯滩的船帆冲出高原。 此时， 一只雄鹰， 在高原之巅嘶鸣着， 盘旋着， 飞向远方……

高原雪

雄鹰， 在高原之上的峰巅盘旋。

高原的雪不期而至， 雪后的孤松， 有我们祖先的感叹闪现，逝者如斯夫！ 高原的雪， 便继续纷纷扬扬， 便继续浩渺无限。

我们的心静谧， 挥舞的双手， 与远方的帆影一起， 从荆棘中，与落日在茫茫的雪后， 叩谢故土的星辰， 飘零的树叶。

月， 如雪落高原。 树， 在感恩落叶。

一朵含苞的腊梅， 在山巅拥着寂寥而眠。

我们看见失去叶子的树梢， 与雪拼争， 涌动的时光， 漂浮着高原人辽阔的梦。 我们站在高原的眺望， 都与祖先最辽阔的梦相逢。 回首， 高原的雪， 依然在我们归来的路上。 祖先们噙着泪，从岁月的褶皱走出， 释放雪的温暖。

山崖上， 我们遥望着远方， 心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