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 天堂的琴弦

2022-11-11 02:17马海
散文诗 2022年20期
关键词:玉龙金沙江峡谷

◎马海

雪山

一个祖先叫羌的民族,自雪域逐水南下,在玉龙山下,停止迁徙的步履。牦牛背上的月光,马背上的雪片,随着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飞奔的浪花,进入记忆的档案馆。感动一个迁徙民族的,不只是玉龙山扯一片云霞做出的面纱,不只是13把银剑在天空磨出的锋利。一定还有雪山上古歌和诗篇的神示。

玉龙山下,一个王国在雪峰的凝视下诞生。炊烟。部落。古寨。城池。猎犬吠醒雪麓的霜晨月,飞鹰掠过丽江坝的额头。高原上,十万大山的王,在城邦的矗立中生长着威仪。

梅里雪山和苍山之间的天空,在玉龙山的奔跑中一点点高远;土蕃和南诏之间的疆土,在纳西王的指点中一步步辽阔。

一个民族的史诗,在玉龙雪山下划了个青铜的句号。另一个飞翔的时代,在强健的足音中崛起。北半球最后一道冰川,润泽牧歌与花香熏染的香格里拉。

走过祭祀年代,漫过青铜与铁器的搏击。围绕着雪山的子民,坚守着冰雪千年不变的品质,打造属于自由与创造的精神图腾。

月光,在雪山上把岁月的喧嚷湮没,将天地洪荒的宁静流泻下来。雪山与灵魂对话时,灵魂如飞鸟般飞越时空。雪山在尘世众生的仰望中,把阅历和经验解剖得黯然隐退。

只有雪山才配谈论高度。

托起高贵的头颅,张开雪莲般开放的手掌,在丽江,在玉龙雪山上,我抚摸安详的大地,完成灵魂的飞翔和精神的放牧。

峡谷

大地上深刻的伤痕,阳光也无法抵达的深度,却让金沙江这个深情的歌者一泻万丈。

丽江的背后,虎跳峡乱礁蛮横,险滩百态。

金沙江水性如烈火,它在狭缝中挣扎、呐喊,一根强劲的绳索勒进大山厚重的肌体。吼声如雷,摆脱群山的禁锢,奏响惊世骇俗的绝唱。

万马奔腾时,猛烈的马蹄敲过巨大的鼓面。

先祖骑着猛虎飞越峡谷,江心巨石上留下美丽的掌纹。那声凌空啸吼,变成峡谷里一朵翻滚的浪花。

虎跳大峡谷里俯仰的生灵,遭遇了一生最失语的时刻。目光一次次在岩石上撞伤,又不停地在江流的浪花里缝合。

虎跳峡里的每一个过客,都渴望成为一只鹰。

谷口的狂飙里,逆流飞行着世间最胆大的冒险家。从雪峰上滑翔而下的舞蹈家,在峡谷上空划出流丽的圆舞曲,年年岁岁,不知疲倦地与云朵亲昵。

峡底,一万匹马奔腾嘶鸣,一万头野牛横冲直撞。

峡口,一万把巨斧横劈怒砍,一万片羽翅掠过大地雄关。

人类探险的最后乐园,在浪峰之巅,记录下岩石酣畅的醉意。

江桥

金江劈流,怒斩铁崖。

茶马古道上的翘望,在江涛里起起落落。

铁索横江的英雄气,荡得峡谷的风,携藏了剑气,裹着白浪呜咽。

一百多年的商帮,叩得滇西北烟尘四起。凿通天堑的马蹄,在十二栏杆坡的西风里嘶鸣不已。

丽江、鹤庆、沧阳三地的咽喉,在16根铁链上漫过古道的蹄痕。

一线天弓,锁住峡谷绝壁上老鹰的心跳。

一链烟水,一链绝恋,一链生机,一链雄风。

生锈的,只是苍老的岁月。

气魄,勇力,创业,开拓,结成力道千钧的铁索,挺立一川风雨。浪花卷走的吆喝和马蹄声,在礁石上撞碎、刷白。唯有信念,在桥头古堡上高矗,铸出风里声声呐喊。

铁索桥,横绝苍凉,在野莽莽的金沙江上,像一个长歌如啸的老英雄。

歌谣,故事,传奇,史诗,在一壶百年好酒的酝酿中,天高地阔。

古城

玉龙山古雪,穿过天籁的脉搏,给养古老的城池。

大研,大砚,砚里蓄聚花马国千年文脉。无垣之城,荡一胸高原豪气,吸纳中原气象,四海风云。

木土司马背上南征北定的从容,穿街过巷,雪花一样飘落玉河。河里的水,捧起来全是唐宋绝句里的词语。水流穿过石桥,就穿过了岁月的厚度,进入史书页眉。青灰的瓦,古城头顶凝固的云朵,一代代才子狼毫勾勒,或是墨客在宣纸上挥洒水墨的惬意。檐角在风里的诉说,倾吐繁体雕版的纹理。

青铜时代的静谧幽雅,阳光一样洒落石板和廊柱之间。

茶马古道的铜铃,一遍遍摇过,留下旧日醇酒。

醉人的民谣,像马背上驮来的一片片雪花,融化在古城宅院一本本土黄家谱的底页。比邻而坐的老人,线装书般的安宁,青灯般的淡定。岁月的密语,在时间深处,渲染出德仪之邦的质朴与温情。拐杖。旱烟袋。铜炉。一些蓄聚幸福的词语,鸟儿一样闲散停栖。

兰语。茶歌。墨梦。

水舞。云迷。鹰扬。

我愿循迹元人远遁的足音,着一袭青衫,足适草履,抱一轮明月,在大研古城,醉卧一生。

古渡

那么多年,金沙江的脾气依旧不改。

金沙江边的境况,早已物换星移几度秋。

江滩上有气无力的鸿爪,天空中,省略号一样的雁阵,被月光抚平。峡谷的风更瘦,瘦得像刀口般削开大山的腹腔,再借巨斧劈砍出高原的底气。江岸岩石,在江水的冲刷下棱角峥嵘,满目苍凉地横陈奇形怪状的面目。

江水不老。

荒原在与金沙江的对垒中,显得不堪一击。

先民渡江的足履,在回沱处点染一线南来北往的生机。古渡是先民与江流深情对话的床榻,来来去去的眼神和背影,让每一朵浪花都谱满了别恨离愁。

江潮的起起落落,卷走风里的故事。

乱世的枪声,红军的歌谣,马帮的野气,不时从江边眺望的后人耳畔呼啸而过。

古渡的名字,如笔画模糊的篆书,被雨水,或者凉月,镌刻在石壁上。

渡头最后一只船,载着夕阳、祖父、马匹、灯盏,凝重离去,渡向一条传说中的岸。

江上四散的号子,依稀刷白东方山顶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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