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内蒙古生态小说的主题表达

2022-11-10 15:53刘亚利
名家名作 2022年15期
关键词:草原小说生态

刘亚利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内蒙古生态小说创作一直都是整个生态文学的主要表现领域,特别是近年来,涌现出了诸多生态小说作家,展示了内蒙古生态文化建设成果,回答了人们能够诗意地栖居的原因。在精神生态思想的传递方面,以张扬情感表达的爱人思想、“主体间性”追求物我平等的爱物思想和苦难生活中锻造出的乐观精神为主。这种经历岁月洗礼的智慧认知是人们维系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宝贵经验,形成了人们约定俗成的生活态度,和谐长久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情感是人存在的重要标志,并对人的各种活动具有重要影响和作用,甚至起决定性作用。这样说决不夸大。爱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能力,是走向完善人格、丰厚灵魂的人生实践。弗洛姆从人道主义和批判的精神分析立场出发,把“爱”看作人类对自我生存的一种思考与回答。“构成爱的其他积极要素,除了‘给予’的因素之外,爱的积极性还由其他诸多要素构成。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形式的爱都含有一些共同的基本要素。这些要素就是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

一、和谐共生构建爱人思想

在现代实用主义让人们善于趋利避害,唯利是图。内蒙古生态小说为我们呈现的爱原始古朴,不悖乎人性温暖而真挚。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唯以爱之名才得以动人。内蒙古生态小说擅长写人与自然之间的情感交流,在人与自然的情感交流中又将人与人之间充满爱的美好相处模式传递出来。《多布库尔河》为我们呈现的爱,是族人之间维系情感的纽带,因为爱可以冰释嫌隙,消弭仇恨,因为爱可以凝聚力量战胜生活苦难,因为爱可以不忘初心勇敢向前。小说中苏妮娅克服失去哥哥的伤痛,嫁给了误杀哥哥的库列,在库列死后,又决然地抛弃孩子和母亲自杀追随丈夫而去。母亲卡思拉对待丈夫的爱也是坚贞的,她拒绝了叔叔热烈的追求,依然坚持独自带大两个孩子,她也如是教育女儿苏妮娅尽弃前嫌,苏妮娅结婚的时候,妈妈卡思拉跟她说:“记住,库列是你的丈夫,是你一生的依靠。你对他好就是对各罗布好。”这种坚贞的爱的言传与身教,让苏妮娅以库列为生命,哪怕库列是杀死哥哥的凶手,哪怕库列内心真正爱的人不是她。可以说,苏妮娅用爱化解了库列误杀哥哥的恨,依然用爱隐忍了库列爱的是妹妹的事实。格帕欠老人和卡思拉之间的爱却是充斥着中年人的无奈与悲哀。小说中也提到,如果中间没有各罗布被库列误杀这件事,两个年龄相仿的苦命人一定会走到一起的,但是岁月沉积在他们内心的责任和愧疚更加深重,无法像苏妮娅和库列那样走到一起,以至于到后来,这种彼此的爱慕也转化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亲情,特别是当库列和苏妮娅双双离世后,“他们在互相援救,却无法结合。死去的亲人既是河流又是绳索,既隔离他们又让两个人无法分离。”在极大的痛苦面前,格帕欠和卡思拉之间的爱更像患难与共,共赴时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彼此给予对方无限的精神支援,互相取暖。因为家里没有成年男人无法打猎,格帕欠老人会给卡思拉送来食物,帮助抚养孩子。当伦巴列打猎死去后,作为父亲的格帕欠崩溃至极,甚至一心赴死,是卡思拉让她的孙子、孙女给格帕欠老人跪下,用养育后代的责任感激发老人活下去的勇气。这种来源于成年人之间的爱是掺杂着责任、世俗眼光和岁月的洗礼,不可能像苏妮娅和查鲁那样义无反顾。如果说《多布库尔河》将这种爱人之爱细腻地铺陈在鄂伦春族人日常生活的点滴中,那其他小说在描写爱人的情感时表现了人格中的高尚。在瓦·萨仁高娃的《草原蒙古女人》中,“我”与草原牧民布日古德相爱,布日古德为保护草原生态环境而死后,“我”也爱上了这片草原。在海勒根那的《金色乳汁的草原》中,父亲马拉沁夫与母亲相爱生下儿子后离开了,母亲艰难地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母亲从未怨过父亲的抛弃。在里快的《神祉》中,母亲因为对父亲的爱就像一种信念,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她放弃优厚的金钱诱惑,坚持建立了牧场。

如果说这些小说中的爱情之爱展示了一段关系的真诚与唯美,而亲情之爱则维系了一个族群关系的稳定与和谐,彼此之间是以情交而不是以利交,这种关系的出发点是人们内心深处的善良与博爱、平等的生活态度。《多布库尔河》中讲到族群人集体出猎,把收获的猎物平均分给各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狍子肝也要平均分配。他们集体劳动,集体收集猎物下山换取所需物资,换回来的财务也平均分配,哪怕只有一百元人民币也要平分给每个家庭。伦巴列是为了救嘎乌热而死,怀着身孕的席兰难以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每天借酒浇愁,对两个年幼的孩子不管不顾,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是母亲卡思拉和古迪娅省出食物,让席兰的两个孩子吃饱,当席兰流产后也是得到了母亲和古迪娅照顾才得以痊愈。山上的生活是艰难的,唯有团结在一起抱团取暖才能跨越艰难,这种彼此包容的亲情关系让族人们能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生活群体而坚不可摧。在苏雪林的《一匹蒙古马的感动》中,兄弟俩与那匹叫查黑勒干的马相处得亲如兄弟,彼此像亲人一样相处。在乌热尔图的《老人与鹿》中,老人和那头鹿胜似亲人的相处,每年都要去山里听鹿的叫声,已经把那头鹿当做了亲人,最后一次因没听到鹿鸣的声音而绝望地死去。在郭雪波的《天海子》中,老人和那头狼相偎相依生活。在萨娜的《卡克,卡克》中,熊卡克和人卡克亲如兄弟,当熊卡克遭遇人类的侵害时,人卡克拼命施救。

除了爱情之爱、亲情之爱外,友人之爱更能显示一个人的品格。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孤立的存在,《多布库尔河》描写的是一个族群的生活,犹如一个大的家族,各自独立又紧密联系,彼此间没有亲密的血缘关系,在这样复杂的生活群体里,和睦相处靠的就是情感交流中的爱。当查鲁和翁基勒下山回来给大家带回了子弹、粮食和一个汉人时,大家没有排斥,还帮助他生活,格帕欠老人帮助他制作了一艘桦皮船,查鲁用松油至桦皮结合处,船能下水了,那个汉人便靠打鱼生活,也把打来的鱼分给族人们吃,当他离开的时候,古迪娅还把自家“奥伦”里贮藏的不多的食物送给他,而那个汉人没有拿走送的食物。现实生活中,朋友之间的互相帮助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在《多布库尔河》中作为一个稳固的族群,能够在毫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给予陌生人以帮助,其出发点一定是出于善意。在其他的内蒙古生态小说中也有友情之爱的展示,如在郭雪波的《树上人家》中的馒头大娘因家人受灾去世后坚持住在树上,得到了全国各地友人的资助。

内蒙古生态小说在展示和谐的人际关系方面,着墨于人性中的善良与美好,赞颂了人们精神生态中可贵的一面。用爱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纽带,在这样的关系中,人们彼此释放出来的是真诚与坦率、包容与接纳,没有猜忌和欺诈、没有伤害与敌视并世代传承,以此无形地聚拢热爱自然的人们,形成稳固的、强大的力量对抗艰难。

二、“主体间性”构建爱物思想

“主体性”是西方古典哲学的概念,“主体间性”是对主体性的补充、修正与发展,译为“交互主体性”。“大自然也是权利主体,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是权利主体,它们与我们共同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要尊重它们。”“包括自然界的生命都是权利主体……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是一种主体间性。”

追求人与自然的平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行为,内蒙古生态小说的浪漫表达架起了人与自然沟通的桥梁,体现着万物平等的生态诉求:一方面,崇天敬地万物有灵的生活习惯。在内蒙古生态小说中,自然物不再是征服和利用的对象,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是和人类一样有灵性的,都是不可侵犯的个体,这一观念基本存在于所有的内蒙古生态小说中,成为表达生态思想的重要方面。萨娜在《卡克,卡克》中写到,树木是有灵魂的,所以他们“从来不砍站立的树木烧柴,而是烧倒下的树木。”里快在《神祉》中写到,草原会给人、马以力量,额和仑草原的规矩是外来人都要参拜神树,否则“就被视为狂妄者而成为不受欢迎的人”。阿云嘎在《黑马奔向狼山》中写到,那音太先后两次养马,和马产生的深厚情感已经超越主人与动物的关系而实现了平等,认为马“通人性”“比一般的人都强”。另一方面,超自然式人物的出现。“在文学的审美活动中,文学形象不再是与我无关的客体,而成为与我息息相通的另一个自我;并且没有自我与对象之分,最终与我合为一体,他的命运成为自我的命运,我们在共同经历人生。”在里快的《神祉》中,诺日玛额吉能通过她的歌声安抚草原上的马、骆驼、狍子等各种动物,动物们似乎也能听懂歌声,顺从诺日玛额吉的意愿。在里快的《神祉》中,其木格额吉同样有着与动物沟通的本领,她在草原打狼队瑟日古楞和草原狼王伊日必斯间,交换人与狼的意见,充当人和狼的和解使者。在满都麦的《玛雅特老人》中,玛雅特老人能通过歌声与山羊、岩羊、盘羊交流,引导它们过来喝水,是一个能与动物沟通的老人,她对待曾救助过的一只盘羊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盘羊也信赖着她。在乌热尔图的《老人和鹿》中,塑造了一位把森林视为生命的老人形象,老人认识森林的每一条小径,会模仿森林里每一种动物的叫声,他说森林是人类的生命,他每年都要到森林里住一段日子,去听鹿的叫声。在冯苓植的《驼峰上的爱》中,小塔娜能与失去孩子的母陀阿赛像人际间的相处,小塔娜能用歌声平复因阿赛烦躁的情绪,能听懂小塔娜的训斥或爱抚,阿赛把小塔娜当作自己的孩子,每天在其上学的路上迎来送往。在《霍日里河啊霍日里山》中,人们在祭祀敖包结束后跳的舞蹈都是模仿野兽之间的角斗或求爱。在《多布库尔河》中,人们跳舞也是学着动物的架势旋转,马和狗也因为人类对它们的友好,充满灵性,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刻奋不顾身救护主人,以命相抵,毫不退缩。

这些小说在描写万物平等、万物有灵的视角上,将人与自然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体现了人对动物的尊重,表达了动物与人相同的情感认同以及民胞物与的生活智慧。通过自然视角、动物视角来关照人类行为,以换位思考的方式警醒着人类的行为。

三、苦难生活培育乐观精神

大自然对人类不全是友好,在描写人们抵御恶劣的自然环境的侵袭时,内蒙古生态小说中展示了人们面对苦难时表现出的坚韧乐天的生活状态。小说中出现的场景主要是森林、草原和沙漠,那里的生活艰苦,但人们并没有被艰苦击败,而是善于苦中作乐,在面对生活中的艰难时总是心怀敬畏乐观面对,锤炼了人们坚韧、包容、悲悯的性格。

在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莫日格勒河谷的鵟》中,草原牧区的主妇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默默地生好炉子,然后挤奶煮茶,为一家人准备早饭。在刘惠春的《乌兰布和的梭梭》中,女人十年如一日克服了沙漠极端恶劣的环境,治沙成功。在《金色乳汁的草原》中,被抛弃的母亲在极度艰苦的生活中将我养大,被强暴怀孕坚持生下孩子,因难产为救孩子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时表现出来的乐观,犹如广阔的草原包容了一切不幸。在《寻找巴根那》中,人们生活的极度困顿,草场退化,干旱,种的粮食收成也不好,但却没有放弃对绿色草原的向往。在海列根那的《巴桑的大海》中,主人公巴桑既失去了爸爸,又失去了两条腿,被人欺负,也没有放弃草原牧民骑上马背的梦想,艰苦的练习让巴桑靠两条胳膊就能独自跨上马背,让曾经瞧不起他的人目瞪口呆,并且依靠两条胳膊实现了当一个船员的梦想,并在异国他乡“娶”妻领养了几位孤儿。巴桑是不幸的,但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乐观精神又是令人钦佩的。《多布库尔河》也展示了森林生活的艰苦,古迪娅每年都犯冻疮,母亲卡思拉的梦想是死的时候能穿上棉布做的衣服,希望女儿古迪娅能走出去,因为这里的生活太苦了。为了生存,男人们要不断打猎收获肉食和毛皮,保障家人的食用和物资的换取,但是打猎又充满了危险,小说中卡思拉的丈夫、儿子及族人伦巴列都是死在狩猎中。但这样的苦难并没有压垮人们的生活,反而让他们的生活充满了韧性,用以抵抗世间的一切艰难,在坚强信念的支撑下,在信奉自然力保佑的信仰中,人们虽艰难但也不乏乐观地生活着。

苦难的经历铸就了人们悲悯的情怀,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他们更加珍惜彼此帮扶的生活是多么可贵,他们知恩图报,他们懂得禁忌,他们爱人、爱物、爱自然,生发出天然的与人为善、与动物为善、与大自然为善的思想,这些思想浸润在人们的血脉里,体现在人们的行动中,绘制出一幅幅顺应自然规律的生态化的生活图景,让人们感受到了安定和幸福。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最根本的还是人的问题。内蒙古生态小说主题思想通过文学想象,用爱呈现人与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方式,体现着浓郁的精神生态思想。人与人相处中用爱传递善意,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以互为主体的方式感受物我平等,在艰苦的生活环境描写中,赞颂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这样的主题表达是建立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传统关系的基础上,是可贵的,值得珍视、值得传承,但在现代这种传统质朴的思想正遭受着严峻的考验,是否能抵挡住诱惑,需要人们在新的时代背景之下,重新定位自己和自然的关系,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保持初心,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只有解决这个问题,才是实现真正的生态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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