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汀 陈岩
ASMR的全称是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意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ASMR通过收音设备真实记录拍摄视频时的细微声音,以让受众产生独特的听觉体验为特点,被广泛运用于视频制作中,随着视频制作技术的提高,许多美食视频中都会运用ASMR使受众在获得视觉体验的同时,也能获得独特的听觉体验。美食视频一般由视频平台的用户制作并传播,分为教程类、吃播类、探店类、测评类、猎奇类和情怀类几大类。这些视频的制作目的和传播内容都不同,有的是为了传授制作美食的技艺,有的是对食物进行体验并根据自己的感受作出评价,以此给其他人对是否要购买这种食物提供参考,当然还有的美食视频只是展现吃东西的过程。在各种美食视频中,ASMR主要运用在教程类和吃播类美食视频中。在以画面为表达主体的美食视频中,往往通过小景别、光线和暖色调,用动态的拍摄手法来展现静态的食物,并从多个角度进行拍摄,全方位地展现食物的美味,使观众获得在场感。食物的外形并不能直接激发人们的食欲,它是作为中性刺激物存在的,真正能激发人们本能反射的是事物的味道和气味。食物的外形总是伴随着食物的味道和气味存在,长此以往,人们在看到食物的外形时就能联想到食物的味道和气味从而引起本能反射,激发人们的食欲和饥饿感。随着视频制作技术的发展,在一些美食视频中也会利用ASMR设备,增强受众的听觉体验,加强受众的感官刺激,使美食视频更能受到受众的喜爱。接下来本文将从沉浸感与真实感、私密性与开放性,艺术对自然的回归与探索,艺术对生活细微处的探索等方面讨论ASMR在美食视频中的运用。
在观看美食视频时,视频中的食物不再是一种能指而是一种所指,其形状、色彩、质地成为一种符号,这时不管这个食物是否真的符合受众的口味,经过视频制作者的表达,受众都会默认这个食物是美味的。美食视频给受众带来的真实感和沉浸感不仅来源于食物本身,食物在制作和品尝时所处的环境也至关重要,比如在美食视频账号“日食记”制作的美食视频中,视频展现的环境细节和整体氛围也是至关重要的部分。场景原本指戏剧和电影中的场面,泛指情景,现在场景也用于表示角色活动与表演的场合和环境。合适的场景布置可以强化人物表现的感染力,突出人物性格,起到烘托氛围的作用,具有一定的美学意义,可以给观众带来视觉冲击。
ASMR美食视频场景需在视觉和听觉两方面进行布置,从而给受众带来真实感与沉浸感。“日食记”美食视频中展现的场景比较固定,一般发生在主角姜老刀的工作室中。在视觉呈现上,“日食记”有着小景别、暖色调的特点,刻画出一个温馨别致的梦想之家。“日食记”视频虽然记录了制作美食的过程,在每个视频末尾也会标注菜谱,但它最初制作的目的并不是传授观众做菜的技艺,而是在现代繁忙的快节奏社会生活环境下传递出“慢生活”的观念,让观众感受到慢生活。
“日食记”的场景是一个日式庭院,院子里有郁郁葱葱的大树和一些低矮的植物,精致的房屋式狗屋、猫屋和一些摆件布置在其间,一片静谧美好。屋内场景有着开放式的厨房,厨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不同作用、设计独特的日式厨具和餐具,在制作不同的美食时姜老刀也会选用相应主题的餐具进行装饰,他的冰箱里永远装满了五颜六色的饮料,餐前他总会挑选和美食主题相符合的饮料制作饮品。这个场景的布置让受众感受到真实与虚构的交替,真实体现在几乎每个受众在生活中都会有做饭和吃饭的经历,但很少有人能在日常生活中真的拥有厨具齐全且具有特色、餐具配套各有风格的厨房,在快节奏的生活中人们逐渐对吃饭丧失了仪式感,总是怀着对精致摆盘的向往之情,最终却只能随便吃点。“日食记”将人们梦想中的厨房场景真实呈现在眼前,让受众在观看视频时可以产生在场感,将受众置身于在现实生活中难以实现的场景中,在激发受众关于厨房餐厅场景记忆的同时对场景进行美化,帮助受众在脑海中进入梦想中的厨房,这让受众在日常用餐时也会联想起视频中的场景,增强受众对美食的兴趣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听觉上,“日食记”使用ASMR在声音场景的呈现上主要分为烹饪声和环境声两个部分。烹饪声包含洗菜声、切菜声、锅内沸腾时的咕嘟咕嘟声等声响,这类声音的出现配合小景别的画面增强了视频的真实感,让受众仿佛也在制作美食。每一期视频中的环境音都不相同,风吹过风铃发出的铃声、冰块在杯中发出的碰撞声、金鱼在水中游过的声音等,细微的声响烘托出场景静谧的气氛,增强了受众观看视频时的沉浸感。
ASMR美食视频与其他美食视频的不同不仅体现在声音效果上,因为大多数美食视频都会同时具备画面和声音,表面上看,受众选择观看ASMR美食视频是因为它具有更强的真实感和沉浸感,追究其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因为ASMR视频具有一种私密性。私密性是一个复杂且具有多重意义的概念,它分为心理状态和行为倾向两个方面。私密性代表着一种退缩心理,这种退缩心理反映在行为上可以体现在个人独处时隔绝来自周围环境视觉和听觉等方面的干扰,或处理亲密关系或与他人相处的关系上,个体会有选择地控制他人接近自己。
私密性可以分为四种形式:独处、亲密、匿名和保留,这四种形式会在不同的情况下出现。独处是指个体把自己和其他人分隔开,或者避免让自己处于可以被他人观察到的状态。亲密是指自己和亲人、朋友或配偶等一些个体相处时不愿受到来自环境的干扰和他人的介入。匿名是指一些个体通过伪装等手段,不愿自己在公众场合被别人认出。保留是指个体需要隐瞒自己的一些事,不愿意其他人了解。私密性有着四种功能,分别是自治、情感释放、自我评价和限制信息沟通。自治是指个体通过自由支配自身的行为和周围的环境来获得个人感。情感释放是指个人通过充分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达到个体放松情绪的效果。自我评价是指个体有进行自我反省、自我设计的空间。限制信息沟通是指个体和他人之间保持距离,不被外界信息干扰。
ASMR美食视频中一般只有一个人物,人物在有必要与受众产生互动时会使用轻柔、缓慢的语调,仿佛在受众耳边低语,这样的语调可以迅速拉近视频人物与受众之间的距离,让受众对人物产生天然的亲近感。比如在俄罗斯ASMR美食视频UP主“SERGEY谢尔盖”制作的视频中,每当谢尔盖在吃食物前都会用俄语或中文说“大家好,祝大家有好胃口,一起来吃吧”这类表达友好的、打招呼类的语言,这一般也是谢尔盖视频中唯一一句人声。这样的表达可以在不打扰受众ASMR体验的同时迅速拉近与受众之间的心理距离,使受众对他产生老朋友般的亲近感,迅速建立与受众的友好关系。在视频的其他部分,谢尔盖都会使用字幕与受众进行互动,如在制作美食的部分中谢尔盖会使用字幕介绍美食做法,询问受众的口味偏好与受众产生互动。
此外,观看ASMR视频对受众所处的环境也有要求,一般需要受众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进行观看,并且在观看时需要佩戴耳机,静心感受与视频中的人物构建出的只属于彼此的私密空间,因此ASMR视频具有天然的私密性。随着人与人之间在网络上的交流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容易在网络交谈中对他人产生亲近感,但在现实社会的人际关系中,人们需要高成本的付出才有可能建立起亲密关系,ASMR视频所构建出的私密空间几乎不需要实质性的付出,满足了受众对建立亲密关系的心理需求,缓解了受众在现实生活中处理人际关系的焦虑感,给受众带来满满的治愈感。在ASMR视频中,视觉并不占主体地位,受众甚至可以选择闭眼观看,只通过听觉来感受视频传达的内容,当受众在相对安静的独处环境中闭上双眼,可以对所听到的ASMR视频中的种种声音产生想象。
谢尔盖所制作的ASMR美食视频除了向受众展示如何制作美食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助眠,帮助受众缓解一天生活的疲劳。ASMR美食视频的开放性体现在受众在观看视频时所想象的内容上,受众在观看ASMR美食视频时洗菜、切菜的声音充斥在耳朵中,水流声在受众的耳内流淌,切菜的咔嚓声清脆富有节奏,安抚着人们的心灵。受众可以通过这种声音想象是自己正在亲朋好友的厨房中等待着美食的制作,也可以想象是自己正在制作美食。在视频中的吃食物环节,受众听到咀嚼声会产生通感,听觉与味觉相互交错,勾起受众对于吃美食的记忆,受众在观看时仿佛能感觉到食物的美味,因此对ASMR美食视频的观看体验兼具私密化与开放化。每个受众体验视频的感受都不相同,ASMR使视频制作不再是制作者单方面的创作,而是视频制作者与受众双方共同创作的产物,这让受众获得私密化空间的同时保持开放性的思维,使受众获得更好的观看体验。
ASMR技术并不是创造声音,而是使用设备将发出的声音真实记录下来,并让这些声音起到放松身心、缓解压力的作用,ASMR美食视频对声音本真的记录和运用体现出了对自然美学的追求。自然美学是美学的一个分支,以自然美作为研究对象,从自然的事物中获取灵感。自然美是指非人工创造的或未经人类直接加工改造的自然之美,这种美是自然界本身就有的,这种美原本就存在于自然中。自然是无所谓美丑的,任何事物就只是它本身,但人类在生产活动中与自然产生了联系,并对自然进行了解、利用和改造,逐渐有了审美意识,开始对自然进行审美活动。中国古代美学非常崇尚自然美,认为天地万物都该遵循自然的发展规律,人不应当一味地改变自然,而是应当注重保持自然的本性,这样世间万物才能得到自由的发展。西方美学虽然不像中国美学崇尚自然美,但他们也十分注重研究美的自然特性。车尔尼雪夫斯基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关系》中阐释了美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美与生活是息息相关的,生活是美的。在当代人的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汽车喇叭声、各种机器运作的声响、电流声等人类生产活动所产生的声响几乎一刻不停地充斥在人们耳内。这些声音遮盖了风吹过树叶的声响,也遮盖了河水流动的声响,令人们鲜能察觉到自然之声。大量的信息每日不间断地涌入人们脑内,令人们招架不住也无法处理,更让人们无暇去分辨哪些是人造之声,哪些是自然之声。生活中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后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切蘑菇时发出的声音竟然像哀嚎。ASMR技术将细微之声收录起来并加以运用从而起到巨大作用,让人们得以有机会闹中取静,倾听生活中不曾注意到的细微之声。
在经济落后的年代,人们最关注的就是温饱问题,食物主要用于满足生存之需,而在物质丰盈的现在,大多数人都不再担心温饱问题,反而出现了肥胖、营养过剩、身体指标超标等健康问题。出于对外形和健康的追求,人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吃美食,而ASMR美食视频可以利用通感将味觉信息通过视觉和听觉传达给受众,达到满足口腹之欲与保持身材的目的。在过去,说一个人长得五大三粗或许代表着褒义,证明这个人看起来具有良好的劳动能力,但在现在人们逐渐开始追求精致的外形。人的外形逐渐成为与他人竞争的重要资本,有时人们甚至以外形来评判一个人是否有自控力,这样的审美意识让人们只能收起对食物的欲望。在ASMR美食视频中,大胃王吃播占据很大比例,大胃王吃播的内容构成十分简单,主要就是让观众观看视频中的人物吃大量的食物,并听他们吃食物时发出的声音,这为受众提供了另一种享受美食的渠道。有时对于受众来说,他们渴望得到满足的并不是真正在吃到美食时所尝到的味道,而是因为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身体,无法满足自己渴望得到掌控感和自由的欲望。在ASMR美食视频中,视频中的人物不停地大口吃着高热量食物,这让受众在看视频时仿佛也体验到了这种自由,短暂地满足了自己的口腹欲望。
随着视频制作技术的进步,美食视频中利用ASMR设备在给予受众视觉体验的同时也增强了受众的听觉体验,使受众在观看ASMR美食视频时获得具有沉浸感与真实感的观看体验,使人们在获得私密化空间的同时保持开放性的思维和想象空间。这种艺术形式体现出了艺术对自然的回归与探索,从生活的细微之处获取灵感,返璞归真,体现出了自然美学的理念,帮助人们在获得审美体验的同时缓解焦虑情绪,保持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