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记

2022-11-08 04:19但及
野草 2022年6期
关键词:犀牛大象动物

但及

黄昏渗透,把大地涂暗,也让湍急的河流模糊。这里不像城镇,更像是个村庄,简陋,热闹,处处有烟火气。

远远地一头大象沿街而来,步伐沉稳,不慌不忙。街不宽,大象很大,撑开着,占了一半空间。我站在路旁,等着它靠近。两旁是灰矮的建筑,凌乱,且不规则,大象比有些建筑物还高。脚步隆隆,冲击柏油路面,每一下都显示出重量与力量。地面在颤,我的心也跟着颤。近了,更近了,像一辆威武的坦克。背上坐着人,似在摇晃,却又分明是轻松驾着它。

我侧身,退到路旁,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体味。那味刺鼻、怪异,带着严重的陌生感。此刻大象竟停了,它缓缓抬了抬腿,挪动一下身子,仿佛要做什么。它就在前面,有两三米的距离。我不清楚它要干什么,我对它一无所知。气味更浓了,不舒服一阵阵涌入我鼻孔。我想撤离,躲开它。它下蹲了点,两侧的大腿微屈。我瞪大眼。一坨大便竟奔涌而出,狠狠地甩落在地,呈开花状。

新鲜的大便上冒起团团热气。大象又挪步了,继续向前,向着城镇的另一头。很快,周围的一切都融进了暮色。留下我还停在原处,还在一惊一乍中。

在奇旺,大象就像玩具与宠物,走在街头司空见惯,就像平时人们散步一样。对我而言,却是件新鲜又刺激的事。大吨位,压迫感,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象,我的担心未减弱,我想如果大象任性起來会如何。这是不能想象的,毕竟它是动物,且是个庞然大物。从我童年开始,不缺动物,陪伴的有小狗小猫,或者是远距离的鸡鸭、青蛙或黄鼠狼等。这些动物数量有限,体积有限,从未在心理上构成某种威胁。然而现在,当围墙一般高的大象逼近时,真有一种身处异境的感觉。

薄雾四溢,弥漫至各个角落,把原野全拢在里面。

向导出现了,他告知我们森林里有猛兽,要小心,再小心。一群人开始集合,当然我们可以选择不去。不去丛林,在旅舍里睡大觉也是一种选择。但更多的人选择了去,我也如此。我还没见过丛林呢,至少没见过有猛兽出没的丛林。它们是什么样呢?

跟着向导的背影出发,向导瘦弱、单薄,像根竹竿,但脚步生风。我怀揣不安,也隐藏着某种兴奋,有期待也有紧张,这是一种古怪混合的心理。

奇旺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它的含义就是“密林的心脏”。在古代,印度河一带都是壮阔的原始森林,如今仅存最后几片珍贵林带。这里位于印度和尼泊尔之间的丘陵地带,有亚洲独角犀牛,也有孟加拉虎。我们一行有十多人,人多壮胆,或许还能吓跑动物。就这样,我们踩进了湿漉漉的密林。大地灰暗,湿气缭绕,雾气萦绕在周边的植物丛里,偶尔盛开的花朵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闪烁。

迎接我们的是晨鸟。踩着被晨雾打湿的大地,在彼此偎依的树枝间,鸟声不绝于耳。声音似海浪,由远及近,分出各种声部,像在开演唱会。会开得热闹纷呈,鸟儿却似有隐身术,都好好地藏在树枝的缝隙里。我抬起耳,听鸟类说唱,此起彼伏,绵延在一起。好奇心作祟,我轻声靠近,惊飞声便四起。小小的翅膀拍动,振动着,群起群落,又去寻找新的停泊点。

鸟是迷你型的,披着蓝色,那层淡蓝色柔和又高雅。向导说,都是翡翠,这里有白胸翡翠,也有白领翡翠。身边没资料,只有手机百度,百度上是这样解释的:“翡翠喜栖息于河岸,有时也能在远离水域的山坡崩塌处或墓地隧道中生活,此鸟虽属于翠鸟科,但它的主要食物并非鱼类 ,而是昆虫。在印度河流域,雨季结束后开始营巢。繁殖期常频频高鸣,叫声洪亮如笛声。翡翠羽色华丽,可供观赏,彩羽亦可作装饰用。”

鸟有多少?数不过来,有成千上万吧。四周全是鸟声,一浪接一浪,把其它声音都压了下去。粗听仿佛一个调,细听又好似千差万别。这应该是鸟语吧,带着奇旺一地的方言。或许,它们正在布置一天的工作,谁放哨,谁觅食,谁照料后代……当我们离开,有人摇了摇树枝,鸟儿就飞扑起来,像烟花一样轰地腾起一片,又轰地腾起一片。

往前,迎接我们的是拉普蒂河。河面不算宽,不到二十米,原始的河岸杂草丛生,露珠闪烁出隐约的光芒。河两旁有茂密的大树,树枝上有的爬满了藤蔓,与树盘卷着伸在空中。水不清,混浊,水流疾,飘动的水草随水波快速驶过。

几条独木舟卧在水面。舟是用整个树干凿空后制成,有五六米长。河从远方湍湍而来,水汽袅袅,化成雾停在水面,仿佛水底在燃烧。有水鸟不甘寂寞,从水面掠过,留下惊鸿一瞥,泛出金色的弧线。阳光正在醒来,光交错,斑驳,从河后的林子里一层层探出头来。每条小舟坐七八个人,人一坐,舟就晃,弄碎的人影在水里荡开来。水汽近了,贴住了,在小舟旁缠绕,好像抬着小舟。竹篙一撑,舟尖剪开水面,如丝滑般前行。河看上去疲惫,林子也是,好似刚刚醒来,还眯着眼。“小心,水里有鳄鱼。”向导通过翻译说。

两岸是松软的河滩,树影子婆娑地映在水里。舟一动,树影好像碎了,在水里像鱼一样游动。看那水里的残影,就像一幅水墨画。

看到鳄鱼了。巨大的身体瘫躺在河岸上,它静默,一动不动。背上的齿状盔甲清晰,一半的尾巴还拖在水里。独木舟轻声剖开水面,大家都严肃了,不吱声了。原先以为它会跑,会溜进水里,结果不是。它理也不理我们,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岸边,有大象在走,脚步蹒跚,背上载有游客,动作起伏着,似乎很不情愿。每头大象都背了四五个人,时不时会甩动一下象鼻子,冒出来的鼻息能被阳光捕捉到。

藤蔓从树梢垂下,长长地披着,在风里轻晃。阳光更亮了,变成了金,洒在每一片叶子上。河滩边有枯木卧着,或站着。水流在弯道处变急,转起圈,泛上一个个漩涡。再往前,水面更开阔,幽冷里不时有雾气在腾起。水与雾重合,分开,相互映衬,两岸风光变幻出各种姿态来。

一处河滩上,惊心动魄的一幕正在上演。一只白色的小鸟歇在草边,抬着头,眺望水面。在它身后,竟有一条鳄,鳄离它只有一米,正蓄势待发。我的眼凝固了,想喊出来,叫小鸟快快躲开。这是一种同情弱者的思维。我情不自禁。一条体形庞大的猛兽要吞食一只娇小可爱的动物,激发了我的于心不忍。但我终究没喊出来,这是丛林法则,我的脑中转动着这个念头,把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好在小鸟被小舟惊动,扑腾起翅膀,飞开了。一场杀戮避免了,也让我的假同情得到了某种满足。

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但大自然不存在这样的同情,它另有法则。

太阳推散雾霾,密林沉浸在寂静里,没有一丝声响。

阳光里有一丝干燥味,泛上来的泥土味和落叶的腐烂味交织在一起。或许是太过安静,空气懒洋洋的,有点催人入眠。

向导举着棍,走在前,不时拍打树枝,弄出声响。密林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树木时而茂密,时而稀疏,中间还出现了空地。这里人类的足迹少,草木的生长也就有了自己的节奏和方式。树在尽情疯长,姿态万千,不受拘束。在树旁能看到一个个巨大的蚊穴,像坟堆,但其质感却坚硬无比。

里面有片湿地。在这里,水是静止的,有一种阴森的苍凉感。水中有树,有的直立,有的横着,那些树没有叶子,好像死了,也好像还活着。精瘦的枝干伸向空中,仿佛在救助着。水里的残影形成了抽象图案,水被天一衬,成了深蓝,于是那些树影仿佛成了根系,伸展在水的深处。

湿地旁都是茅草,金黄茅草如羊毛一般,有半人之高。阳光温和,不烈,光线与我平时见到的不一样,显橘色。茅草伸在空中,像一柄柄长剑,被光一掳,闪出道道金光来。向导关照,野生动物凶猛。他说他的一個同事被犀牛踩死了。他表情沉重,让我们明白这不是游戏,这不是在动物园,野生动物真会攻击人。他的话更添了我们的愕然,每个人都轻手轻脚,连呼吸也收敛了许多。

说曹操,曹操到,犀牛真的出现了。就在前面,约一百米的地方。

灰白的肤色,厚厚的皮,皮装上还有层层折皱,像是一块块拼接上去的。原先以为它木讷,笨,其实不然,动作还是有几分灵巧。向导大幅地做手势,用手语,手脚并用告知我们躲起来。来了,真家伙来了。我们一个个猫着腰,闪入大树后面。语境顿变,空气凝固,时间停止了。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野生的,同时也是野性的。会不会过来?会不会攻击我们?

犀牛与我们间还有些距离,隔着树和草丛,草丛像一道道屏障,但它并不起作用。树叶时不时会挡去犀牛的身影,但它在,一直在。犀牛不是一头,而是两头,大的后面跟着小的。它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仿佛是一对母子,不过这更危险,如果老犀牛觉得小犀牛不安全,后果更严重。

躲在树后,我观察着地形。我在琢磨,如果犀牛冲过来,如何逃生。唯一的法子就是上树,快速地攀上树去。我相信本能,本能会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挡我的树不粗,张开两臂能抱住,我还看到上面有枝丫。那些分开的枝丫让我有信心,我看到了逃生的希望。我可以抓住枝丫,像猴子一样攀爬。

四周一片死寂,可能环境本身如此,也可能是我心理所致。一切都无声无息,像是冻住了,连大地也被沉沉地冻住了。

犀牛没发现我们。或者说它们发现了,没理睬我们。它们吃着,走着,像小脚女人,动作迟慢,但那气势又仿佛是个大人物。它们吃吃停停,停停吃吃,还朝我们投来轻视的一瞥。它们有理由这样,毕竟它们正大光明。而我们呢,却像小偷,一举一动都胆战心惊、疑神疑鬼。

它们晃晃悠悠,最后淡出我们的视线。

密林恢复了原貌,一切又像戏法一样变了回来。我们可以说笑了,可以正常呼吸了。我把相机打开,刚才我偷拍了。照片里是两只巨型动物。照片一点点放大。我看到了厚厚的盔甲,看到了那名贵的犀牛角,灰色的体表,黑色的眼,粗壮的腿……

我盼着早晨早早来临。

昨晚没睡好,房间里有响声,就在我房顶上。那是间平房,水泥墙,红瓦顶。在夹层里,能听到一阵阵响动,有时低沉,有时响亮。我想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蛇。我不担心老鼠,有些怕蛇。这里是丛林深处,草多,树多,眼镜蛇深藏其中也不是不可能。

清晨的一品红很夺目,在院子里开得正旺。其实,一品红盛开的不是花朵,而是自身的叶子,绿色植物顶端的叶子瞬间变红。像鸡冠一样,高高在上。院外都是泥路,几条狗在巡逻,看到我竟摇起了尾巴,显出某种亲切来。不远处,一辆大巴前,人们正在争相攀爬到车顶。车子的右侧和后侧均有小梯,拾级可以登上车顶。在尼泊尔,车顶就是奇观,我常常站在路旁看车顶上的人们,他们坐着或蹲着。车子呼啸,车顶有时会坐十多人,淡然从容,处惊不变。倒让我这个站在地上的人,反捏一手心的冷汗。他们挥手,打招呼,风吹得头发凌乱,但挡不住他们的欢乐。

此刻车没开,顶上却已坐满,像在公园里,很是享受。有男,也有女,我发现有好几个竟是大姑娘,黝黑的脸上绽放着笑容。车里明明还有许多空位,可他们却偏偏选择了车顶。或许车顶空气好,视野宽,像坐敞篷车一样。车动了,在泥地里打了几个转后,滑行着远去。车子和顶上的人一并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怎么能在车顶坐稳而不下滑呢?”不知怎的,我有点羡慕他们那份自在与单纯,对潜藏的风险毫无觉察。他们应该是无意识的,是潜意识让他们这样做的。他们没有想那么多,只活在本真里。这样一种状态,在我童年时也有,但现在已经消散。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他们那种状态,有些东西一旦丢失,就再也找不回来。

知道自己做不到,看他们的目光更不同了。我觉得他们是一群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们站在路上,或坐在街边,或交谈聊天,神态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安然,人的状态是懒散的、随意的,也是宁静的。这正是我缺乏的。他们拥有一种与生倶来的慢节奏,念经、做工、搬运,包括争执都是慢节奏的。在喧闹中守着一方静水。到尼泊尔以后,我一直被这种状态深深吸引,它存在着,但又仿佛若有若无。它聚集在人群里,在人的大脑里,也在集体潜意识里。它凝固在每张脸上,在那些细小的表情、纹路、笑容里都有铭刻。

这是一片巨大的磁场。

大街上有马车,伴着铃声一路呼啸而来。车过尘起,扬尘在电线林立的空中会久久停留,不肯散去。灰尘后面总会躲藏着某张脸,对着你,对着我,传递那淡淡的略带羞涩的笑容。

骑到了大象背上。

大象装了座椅。所谓座椅,其实就是一个大的木框。木框有横档,人坐着,脚可以伸出去。座椅下有垫子,下层是草垫,上层是布垫。草垫和布垫是座椅与象背的缓冲区。我从一个高台登上象背,一声令下后,大象开始悠然迈步。

现在我比大象还高,能俯视众生了。大象走动仿佛在扭秧歌,我也跟着扭。

大象往密林里走。每头大象上坐五个人,四名游客朝四个方向,前方是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没座位,他手持木棒,骑在象脖处。来到坑洼处,座椅就晃得厉害,左冲右突。树枝从眼前掠过,甚至会狠狠地抽打过来,刮擦我的脸。有时急速,躲避不及,脸一次次被枝条抽打。

我竟有半棵树那么高,这是我从未有过的身高。现在我可以看到密林的幽深处。比如,那些梅花鹿,它们展开四肢,在树林里奔跑、跳跃和游戏。我从一个野生动物的视角来观看大地。我就是大象,装上了大象的眼睛。我就像大象一样在走动,大象与树枝亲密接触,也让我享受到了其中的待遇。

我东倒西歪,感受着大象的脚步。它沉重,一脚下去能踩死人,此刻它踩在大地上,大地给了一个反弹力,收回去了一部分力。我感受着里面的震动,一下,两下,三下,一刻不停。大象开始淌河时,脚底一下子变软,摇晃也大了。我甚至能辨别出到一脚下去被淤泥包住的感觉。脚底在泥里挣扎又出逃,好像我的脚也被一层泥浆裹住。

大象带着我,在密林里走了一大圈。经过草地、湿甸和河流,经过坚硬与柔软,经过不同的路径和遭遇。

又到拉普蒂河了,河水一如既往地流。在河畔,犀牛也显现了,一群,竟有七八头之多。领队高声说,不要怕,犀牛见大象没办法。他这样说,是为了安抚我们的紧张。面对野生动物,人的本能会紧张,会排斥。大象大摇大摆,一点点靠近犀牛。

近了,越来越近了。犀牛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了。

犀牛熟视无睹,一丁点的反应也没有。它们没有瞅我一眼,哪怕是偷看也没有。有人伸出大炮相机,一阵猛拍,犀牛也没有任何回应。更好奇的是,当大象靠近,犀牛像来了朋友,会默默地把道路让开。它们默不作声,冷眼以对,却又彼此谦让。

凭借“狐假象威”,凭借着大象的力量与气势,我克服了我的胆怯与不安。现在我能清楚地目睹犀牛们的一举一动。它们如同我的邻居,没有任何生疏之感。它们像在举行家族聚会。我眼皮朝下,能看清它们每一个细部,厚厚的盔甲像古代战士的战袍。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如绣上了一圈圈的花边。

它们就是一尊尊雕塑。那灰色的外壳,就像是用水泥浇铸出来的一个个模型。

拉普蒂河在潺潺流动,蜿蜒在大地的纵深处。

丛林被河流穿越,滋养,湿润又肥沃,河流养育了这里,让森林茂盛,动物健硕。拉普蒂河是奇旺的母亲河,是天地神的灵性流动。河面不动声色,没有一丁点张狂,它甚至有些卑微。远处能看到山淡淡的影子,但更多的是树。连绵的树冠变成一条线,整齐地排列着,拼凑出远方的地平线。

河边上有一条条躺椅。我选择一个,坐在那,望着这条没有任何装饰的河流,草舍是唯一的人造物,一座连一座。游客们晒着日光,品尝着咖啡。芭蕉树醒目,既高又直,胜过草舍的高度。

河边,有好几头大象。大象浸泡在水里。

大象的背上站着驯象人,手持一根小木棒,在指挥。大象从水里抬起头来,把长鼻子伸向空中,扭着,舞着。它们纵情地在河里嬉戏,摇摆着身体。上面的人好像掌握了平衡术,不仅不会跌下来,还会在上面行走。偶尔,大象会显示出调皮,用鼻子吸起大把的水。水喷出来,如淋浴房里的莲蓬头一样,哗啦啦,像在给那人淋浴。驯象人就像个魔术师,他把控着大象,大象成了他自身的一部分,成了他的玩偶与戏剧。

一位欧洲女游客走入水中,当她开始往象鼻上爬时,我震住了。欧洲人的大胆就是如此,他们有探险的勇气和决心。女子爬上象背,大象洒水,水如雨一般地下。女子湿透,紧身衣让曲线暴露无遗。最后大象竟摇摆起来,左右,来回,上下。女子平衡着,坚持着。数秒后,扑通一声巨响,人影被河水吞没。她不甘心,缓缓地,女人又爬上了象鼻。象鼻这回变硬了,变直了,竟把女子托起,扬到半空。骑在象鼻上的她,像秋千一样晃荡。空中满是她的尖叫声,以及岸边人们疯狂的鼓励声……

我有些心悸,坐在岸边的椅子上,遥想自己出糗的模样。我会挣扎,会跌落,会呛水……这不会是凭空想象,我上去必定是同样的命运。我与动物间还没有建立起感情,甚至还带着畏惧的心理,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我肯定无法与大象亲近。人与动物的友好交往必定是建立在信任之上。

面对动物,多少存在风险和不可测。动物与人类同在一个地球,但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一直是纠缠不清的,或残忍,或暧昧,或虚伪。人与动物能真正平等、和平相处,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在尼泊尔,我看到了诸多不同。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的段落:“如果让地球上的动物们做一个选择,来生愿意投胎到地球上的哪一个国家,它们十有八九会选择尼泊尔或者印度。尼泊尔跟印度一样,是出了名的对各种动物都‘以礼相待’的国度,混得好的动物还会被当作神来崇拜,有些甚至还有自己的节日,可谓风光无限。”的确,这里的人与动物都生活在一种别样的状态里。人的状态决定了动物的状态,人的心态也框定了动物的心态,这样的一种面貌我在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这已经化身成文化的一部分,融入到了日常和細节,融入到了每一个当下里。

河岸静了,夕阳在西方缓缓下坠,一片橘红的大地最后被黑色吞噬。大象与人都已散去,椅子和太阳伞七零八落,散落在河堤上。河水像睡了一样,懒散地流淌着。芦苇在河滩上疯长,貌似安静的河流后面,却蕴藏着深深的野性,那些奔腾的动物们就在河流的四周活泼又自由地生长着。

幽暗的灯从街角处亮起,薄雾又开始新一轮巡视大地。

我走向我的旅舍,不知道今晚迎接我的是什么。或许还有声响,继续着昨日的故事。或许会陷入安静,什么也不会发生。这些天来,我的观念与思想也在悄然转变。我甚至有些期盼,盼着发生点什么。比如蛇、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动物,从我的房间里闪亮登场。它们出场,演出,或与我对话。

【责任编辑 黄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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