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灵魂赶路
——何晓坤诗集《与己书》释读

2022-11-05 15:59高文翔
边疆文学 2022年8期
关键词:罗平诗作油菜花

高文翔

何晓坤诗集《与己书》2020年8月由中国人口出版社出版,是云南省作协与小众书坊共同策划的“云南60后诗人丛书” 之一,共收入诗人近十年的诗作精粹135首。这是诗人何晓坤继2002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诗集《蚂蚁的行踪》、2011年12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诗集《灯花盛开》之后的第三部诗集,是一部独具特色的个人诗集。

何晓坤在《与己书·自序》中说,自己的诗歌写作“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苦难与疼痛、悲悯与挣扎、敬畏与爱”。在阅读《与己书》过程中,笔者一直在寻求某种对应,即《与己书》是否纯粹属于“第三个阶段”的写作成果?得出的结论是《与己书》明显呈现出二、三两阶段即“悲悯与挣扎、敬畏与爱”二者相互杂糅融合的特征。与此同时,主导诗人第一阶段写作的“苦难与疼痛”亦并未完全消遁,它依然是诗人何晓坤诗歌写作不可忽略的底色。《与己书》展现了何晓坤诗歌写作对个体生命意义的独特洞见与思考、对个体群体生存状态一如既往的敏锐审视,对炽情故土物华天宝的全方位挖掘与倾情提升。《与己书》并非仅为个人而作,它实质上是环视人生价值与生命意义的,是既内敛深厚同时又宏阔敞亮的。诗人企图通过诗歌实现对生命本质的彻底进入,并最终实现对现世生命的超越。

一、那些依旧割舍不了的纷扰俗尘

人生一世或者说人活世间,我们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他人又是一个什么模样?在收入《与己书》第二辑的众多诗作中,我们看到了诗人何晓坤对自我、对他人、对群体的反复审视与呈现。在第一辑诗作中,我们看到一个怀着虔敬之心叩拜神灵的诗人,在第二辑诗作中,我们看到这个诗人仍旧陷入纷乱俗尘,他不断地纠结、挣扎,反复吞咽着各色苦痛;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所感所见的种种众生相予以呈现。诗人的憎恶和喜悦何在?他人(他们)是谁,我是谁?在看似不断变换的人称审视中,我们发现了贯穿其间的还有人、我夹杂,个性与共性相系相连,实难截然区分。应该说,阅读诗人收入第二辑中的多数诗作,我们再次清晰地触摸到了诗人对自我、对人生命运及纷繁世相的掲示与思考,诸多诗作蕴涵丰富,予人以深刻的启迪。

例如《揉茶记》一诗,诗人从茶叶加工的“揉茶”这一特定环节,获得一个有关人生的重要醒悟:

“棱角多了,会加剧疼痛/也会埋葬笑脸。/远离嶙峋和突兀,远离狰狞/成为唯一的选择。这个过程很漫长/我也不清楚,究竟要走多远/才能接近柔软,圆润和清澈。”

一个原本热血充沛的生命个体,在经历了众多的人生碰撞和磨砺之后终于收获了一枚感悟之果,其间的酸甜苦辣咸可谓一言难尽。诗人的自我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他倾慕乃至自诩有所担当者,“在金属的光晕里,他发现了自己/锃亮的金属,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他的影子,清冷而温馨”(《藏在金属光晕里的人》),并“迅速作出决定/要为这个春天,重新整容”(《封面上的人》);但与此同时,诗人又明确无误地告诫自己这一切并非真实的实相,诗人只是仿佛遇见了“前世的自己”。诗人真实的自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面目呢?除了前述第一辑诗作中已经给出的那部分答案以外,诗人在本辑诗作中给出的认知时常充满了悖论。比如在《除杂草》一诗中,诗人不得不正视“一些时候,我确实就是/别人花园里的杂草,理所应当/被连根拔除。而另一些时光/我是马尼拉,却也免不了/无力左右的修剪和整容”的社会人窘境。诗人欲图保持“马尼拉草坪”(自我)的纯粹性必得采取根除其他杂草的举措,可获得的结果却是无力去左右其如何“修剪和整容”的局促和无奈。实际上,一个身处红尘俗世的诗人远非强大,一个深陷红尘俗世的诗人往往羸弱不堪,进退两难。

除却一个不能令自己满意的个体,那么他人和群体又将如何?诗人告知我们,有一类人堪称“高人”:“他能准确拿捏/每个表情的分寸,也清楚/眼神的杀伤力。他的每个动作/似乎都经过演练,说话的声音/也严格控制在设定的分贝内/对嘴巴和耳朵,他更是严防死守/几乎滴水不漏。”(《高人》)此类高人在生活中时时处处游刃有余,而且似乎可以成为学习和模仿的样本。

《与己书》第二辑诗作中,诗人为一些特定人物画像的诗作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例如在《抑郁者》一诗中,诗人说“抑郁者”是“完美主义中走火入魔的人/正在撕裂天空的伤口”;在《精神病患者》一诗中,诗人称其“是来世的先觉者/在不堪重负或某个戏剧性的瞬间/毅然决然地遗弃了肉身/让灵魂独自踏上了归途”;在《隐身者》一诗中,诗人说“那个渴望隐身的人/端坐石制的蒲团上/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看上去形如止水,又好像/心事重重”;在《网游者》一诗中,诗人发现网游者“他有自己的王国,他是他唯一的臣民/人间轰隆隆的脚步声/离他很远。也很难/把他震醒”;在《告密者》一诗中,诗人发现告密者“把骨头从灵魂中抽出,掺进沙子/朗朗晴空下,他因此无法站立了……他并不打算放过自己/他总是先恶毒地诅咒这个世界/然后诅咒自己”。诗人犹如手握时光扫描器的智者和觉者,一一为其镂刻铸型,一一为其施墨着色,使这些不同人物的各色形态存留于世,彰显出不同类别个体的意义和价值。

多样个体的组合即为群体,因而群体既是宽泛的,群体同时也是特殊的具体的。《与己书》第二辑诗作中有一些描绘特殊人群精神和心理及其行为的诗作,给人带来不同程度的震撼。例如《听一群食客谈论战争》一诗描绘这群食客在谈论战争时,“每当讲到死亡人数/死亡方式 特定事件比如莫斯科保卫战/和成吉思汗屠城 他们就像吸了海洛因/满脸都是无比兴奋的梦幻般的幸福表情”。细微的洞察不止源于对情状的精准把握,更源自诗人灵魂深处宽宏博大的悲悯情怀 —— 这正是这群兴奋、幸福的食客所缺乏的。在《嚎啕大哭》一诗中,诗人所描绘和呈现的“事件”不仅令人感到骇异,而且让人深感无从评说:

“火葬规定执行前一天/三个老人相约喝敌敌畏自杀/结果一个成功死掉/两个被医院救活//死掉那个的后人/在家嚎啕大哭/被救活的两人/在医院病房/嚎啕大哭”

不畏死而畏活,乐死而不乐活,缘由是死后不能土葬,死后要火化。这虽属另类人另类事,但也绝非个案,其特定人群中存在的心理基础是容不得忽视的。

二、梦牵魂绕的故土炽情

诗集《与己书》第三辑收诗作18首,其中的《罗平记》一诗长达311行,是诗人继写作长诗《大鸟》(1990.3)《颂辞》(1996.6)《涛声》(2010.2)《写给我的祖母》(2010.5)《一个人的旅程》(2011.9)等之后的又一首长篇力作。长诗写作或者说较长篇幅的诗歌写作是何晓坤诗歌创作呈现的另一亮点,尚需专门论述。就《罗平记》一诗说,这首诗使当下有关罗平的诗歌表达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其写作实属难能可贵,其诗歌成果堪称优秀。

《罗平记》突出的特征是具备了一定的史诗品格。该诗以洪荒创世为引子,通过高度凝练的意象呈现引入罗平地标白腊山,使《罗平记》一诗的时空概念既渺远宏阔又过渡自然,真实可信:

“谜底已被打开。/隐藏在水之下的,通常是/火。它们共同完成了/时间的档案。/……在熔为石头的/铁证面前,只有时间/是清白的。/……城西的白腊山,二亿三千万岁了/……人间花团锦簇/尘事苍茫如幕/我只想搬一座山在心中/安然入眠!”

白腊山是凝重的,罗平的历史和故事是凝重的。这里曾经出产魔鬼,“魔鬼从来不伪装/这个叫者继荣的魔头/轼父奸母之后,成为迤东时空深处/最丑陋的疤痕”。曾经的历史真实,掲示的是人性滑落向兽性的极度扭曲!一片曾经挥舞蛮荒的土地,是多么急切地期盼着人间天道清澈!时间的大旗狂舞卷动,智者临世,1587年罗平真正诞生了一座城。在从序号“1”到“10”的这部分抒写中,《罗平记》为读者展示了罗平这片迤东大地从洪荒混沌艰难迈向传统文明的过程,并在序号“10”的诗篇中对此予以独具特色的连贯渲染:

“在罗平县医院里行走/我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一个接一个的生命,在这里/告别人间。他们带着肉身/来到这里,最终还是要在这里/抛下肉身,独自回去。/我不是怕遇见他们。这个地方/之前是圣人的居所。之前的称呼/叫文庙。之前医治的/是人心。现在医治的,是肉身。”

曾经的“文庙”变成了医院,历史与传统就在这里相互碰撞,当然被撞得七零八落残破不堪的只能是历史洇黑的那张老脸。然而不当朽腐者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世道人心并非是任人拿捏的软面泡影,在序号“12”的诗篇中,诗人将罗平现今复建而成的“太液湖”比喻成迤东大地上的一面照妖镜,其视角异常独特,其所掲示的内涵使人倍感震撼:

“那天在太液湖畔/我看见鸟儿,遨游在澄波之下/看见所有的低处,原来都是高处。/由此我更加坚信,太液湖是一面镜子/照过往,照当下,也照未来。/照高山,照浮云,也照灰尘。/照人心,照世相,也照妖孽!”

长诗《罗平记》对“传说罗平”的挖掘与表达集中于序号“1”至“13”篇章,这部分可视为长诗的第一部分;从序号“14”到序号“26”诗篇结束,可视为第二部分。第一、第二两个部分的转换可视为从史诗阶段转换入现实阶段,其间承上启下的是一连串独特鲜明的地标意象:

“可以肯定,白腊山/是迤东大地的袈裟/九龙河是流淌的哈达/太液湖,是罗平城的袈裟/崇文阁,是时光的袈裟/睫帘之上挂着的泪滴/是良知的袈裟//身披袈裟的事物/都提一篮月光/走在夜色中”

白腊山作为罗平地标再次成为引领人们进入现实罗平的楔子,乡土罗平、故土迤东这片大宇之隅成为诗人及其诗歌发育成长的圣地。诗人在序号“16”至“18”的诗篇中,义不容辞地亮出了自己作为罗平历史及传说的叩拜者、思考者和承续者、担当者的身份与职责:

“我从来没有放弃,在黑暗中/采撷光亮,也没有放弃/在伤口上,培植花朵……我心中的寺庙/一直在石头的顶端,寺庙之上/是高阔的天穹。”

“富乐这个地方……很多的伤痛/我已忘记。没有忘记的/是浙溪书院,中天斗阁,清真寺/天主教堂,以及危崖之上的观音寺/当然还有那个叫菜园的村落。/出生在这样的地方,我心怀感激/不敢有丝毫邪念,它只属于/时间和信仰。”

经过人生数十年的风雨磨炼,一个从出生地走出却始终离不开故土的诗人,他的使命何在?除却诗人真实人生中种种具体的答案以外,应该说长诗《罗平记》对此也是一种回答。我思故我在,心系罗平故土的诗人在接下来的抒写中对罗平的山水及罗平名片油菜花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渲染讴歌。炽情故土物华天宝,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经过诗人的倾情描绘,无不焕发出炫目迷人的色彩。例如,诗人视罗平的水为“神佛之水”,称多依河、九龙河、南盘江、黄泥河、篆长河、阿邦河、清水河、大干河、块择河、西门河等“这么多的河流围着一个地方,流淌/可以说是造化,也可以说是根性/这些天地的润滑物,常在沉默中/完成经文的诵念。”

罗平之水奔流不息,完成的是“经文的诵念”;那么罗平的石头呢?当那些亘古沉默的石头在那色排列布阵,“数万年前的魂魄/突然转世,行踪诡秘的灵物/在人与兽之间,获得了户籍/也获得了,免死金牌。那色不空/那天我在山顶,突然听见/万千沙弥诵经的回声,突然触到/下沉的云朵,和天空。”原来那色的众石群山早已涅槃。应该说,能够发现山石涅槃的诗人不简单,能够有此发现的诗人需得有一种旷古情怀来支撑。

《罗平记》全诗主要以对罗平油菜花的概括掲示作为收尾:“这朵同样在严寒中绽放的小花/把一生开成了一种颜色,以一种颜色/覆盖了一生。并以一个简单的回眸/俘虏了万物的灵魂。”油菜花开油菜花落,现实的喧闹虽然仍将一次次归于沉寂,但这并非虚空,这实乃自然罗平、历史罗平、人文罗平、诗意罗平、神性罗平的圆满与升华。《罗平记》挖掘、怀想、抒写并见证了这一切。

收入《与己书》第三辑的其他诗作除排在最末的《夜抵陵水》《遥想陵水》之外,其余诗作均为围绕罗平油菜花、白腊山、多依河、崇文阁等而写。其中《罗平油菜花》一诗对罗平油菜花属性的定性和提升给人带来明朗透彻的阅读感悟:

“她注定属于春天 属于遥望和冥想的季节/像一千万只蚂蚁 一下涌向餐桌/像一千万只白鸽 一下飞向蓝色的天幕/像一千万束天国的花朵 一下在梦中开放/油菜花 油菜花 转瞬即逝的平民小花/以铺天盖地的爆发 把凡人及所有生灵/一下推向了 与神共饮的圣殿”

作为罗平名片的油菜花,其所包含的丰富的诗歌内涵是颇值挖掘的,诗人何晓坤对罗平油菜花的注目往往和对故土罗平的挚爱紧密联系在一起,“油菜花 可能肉身彻底消亡也未明白/她的开放 就是她的毁灭/她的舞台 就是她的墓地/她以极端抒情的方式 撰写/并背完了一生的悼词”(《油菜花祭》)。这即为宿命,诗人这辈子注定是无法舍弃也无从舍弃的了。诗人的身影和诗歌足迹,注定要长久定格在迤东大地这片古老年轻的土地上。

三、艺无止境的实践与探索

诗集《与己书》是诗人何晓坤多年从事诗歌写作的一次重要总结,除却内容上丰富多样、厚重深邃并给人带来多种启示之外,它同时也体现了诗人对诗歌艺术的把握和探索。论述诗人何晓坤的诗歌写作,这也是不能忽视的重要方面。

首先,意象塑造丰富新颖,常令读者感到惊奇。意象是诗人观察世界的独特符号,对意象的关注和刻画往往能够检验诗人是否具备独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诗集《与己书》这方面的表现是令人欣喜的,诗集中出现的一些新颖独特的意象让人眼前一亮,难以忘怀。例如诗人在《瘦身》一诗中所塑造的“那个背着金子在江水中逃命的人/…他的身影/在波涛之间,非常显眼”,就是一个意象内涵非常饱满独特的人物意象,这里的“这个人”意指无法断舍离的尘世之人。实际上,此乃诗人自喻,体现了诗人自我反省及悲悯众生的一己情怀。在《风动之后》一诗中,诗人所描绘的“风”的意象并非我们自然界普通的物质“风”,而是佛教观念中构成肉身的四大物质“地、水、火、风”之一的风。根据佛学理论的说法,“风”指人的呼吸,“风动”即人的呼吸走了,也就是呼吸离弃了人身,也即人死了。如此的意象涵括,就一般读者的理解来说是有一定难度的;对我们今天多数的读者,它肯定是既新奇又陌生的。

意象丰富应该始终伴随诗人的写作,然而这对写作者是一个高难的要求。《与己书》新奇意象频出,总体看已经非常难得了。例如关于自然意象,诗人称“高山”为“时间的遗骨堆积而成”的高山;称湖泊为“盛满万物的眼泪”的湖泊;称山顶为“天空下的贵族”,并说“这个天空下的贵族/也一直面无表情地 俯视着万物”。前述人物群像中所涉及的抑郁者、精神病患者、隐身者、网游者、告密者等诸多的人物意象,包括那个“常在我们血脉膨胀 或者困顿之时/露出诡秘的笑容”巫师等,均各具不同的个性和特征。

其次,诗歌语言哲理意味浓,常有禅化之语夺口而出,耐人寻味。诗集《与己书》带有浓厚的佛学意味,因此诗人在表达时常常不知不觉涌出禅悟之语,这既是诗人对事物的某种佛化认识,也是诗人有意无意做出的启悟与布施。例如在《山顶》一诗中,诗人写道:“当我们穷其所有 爬到山顶/却怎么也看不出 高处和低处/与天空的距离 究竟有什么区别”;在《我一直幻想》一诗中,诗人写道:“我已成为我此生最大的人质/被牢牢困在浮世”;《在雾中》一诗:“我们和未知的约定,让我们/一直徘徊在,我的外面”。这些诗句所关涉的范畴,包含了佛教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虚空理念,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果报原理、佛教修行的禅修之法,等等。此外,诗人在写作时常有神来之笔光顾,例如《痛风患者》一诗:“疼痛袭上灵魂时,他似乎看见/墓穴里的那个人,悄悄翻了个身”;《沉默者》一诗:“他缓缓走向茶桌/看到壶中的物体,浸泡了整整一生/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我们头顶的天空》一诗:“一场美丽的预谋/却意外目睹了 时光深处/难以擦洗的泪痕”,等等。诗歌写作是一场长期探索和磨炼积累的孤独之旅,诗人向我们展示了自己数十年探索与创造的成果,这些成果是值得诗人欣慰的。

第三,诗作的结构处理擅用对比法,前后上下对比翻转,自然妥帖。比如《南祥寺的泉水》一诗,诗人称颂“南祥寺的泉水是菩萨的甘露,/……用南祥寺的泉水泡茶/可以泡出佛号和涛声”,而当七十岁的方丈坚持要给去得最多的我这个香客送水的行为发生后,“自此,我再也没有喝出佛号和涛声/而是实实在在地喝下了/一块又一块石头”,事件本身的前后对比让人过目难忘。《我一直没有忘记你的模样》一诗,其中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你”当为诗人自己的前世,这是时空跨越的对比。《与一片茶叶的距离》一诗,描述茶叶“它的存在是那样的饱满/它的孤独是那样的盛大/它所有的生 都是为了死/它把所有的精彩留给了死后的旅程”及其结尾,切入对比的角度自然妥帖。《为父亲泡茶》一诗关于父与子两代人的关联由冲撞强硬终至柔软,其前后的对比令人百感交集。长诗《罗平记》一诗,其开阖自如的写作更是充满了今古时空的转换对比、山水风貌各异的禅意对比、历史人物种种传说与当今传承的努力作为进行反衬对比等等。此外,《比如炊烟》《旧时信札》《此岸和彼岸》《浮尘中飘过的那张脸》《一副快乐无比的样子》等诗,也是在结构上采用对比手法完成表达的诗作。诗歌艺术处理手段的运用本身是多种因素促成的,诗人何晓坤对诗歌艺术的思考和追求探讨更是丰富而深入的。本文撮其要者略作陈述,企望能达至窥一斑而见全身之效。

四、结语

生命既是匆忙短暂的,生命又似乎是漫长难捱的。阅读何晓坤诗集《与己书》,我们从中捕捉到诗人一颗无比滚烫的灵魂,我们感知到诗人在焦灼中的追寻,以及终于寻找到使自我得到平复与提升的大境界的无上喜悦。《与己书》体现了诗人企图彻底释放自己的努力,它虽然依旧停留于俗尘,依旧在不停地反视自己和他人的俗世作为,但其所喜所悲已不限于个人的一己悲欢,而是具有更为广大的覆盖面。这是一颗生存在此岸却已逐渐离岸的灵魂,诗人怀揣着自己的灵魂赶路,对诗作中所关涉到的各种事物、人物、事件、情感等,诗人无一不试图对其意义作出独到的诠释。我们知道,所谓终极关怀即是“寻求人类精神生活的最高寄托以化解生存和死亡尖锐对立的紧张状态”。由此观之,诗集《与己书》确非专为诗人自己一人而作,它的意义更为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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