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刘炯 编辑/卢娜
科幻、奇幻和魔幻不仅仅存在于文字之中,作为人类对于未来或者平行世界的想象,各式各样的“幻想文学”已经深植人们的生活。它们以天马行空的创意构思、奇诡丰满的场景描绘,带着人们步入一个又一个与周遭世界大相径庭的异度时空。
在文本时代,那些诡谲非凡的外星种族,那些瑰丽奇美的星河景象,那些拍案惊奇的奇幻场面都只存在于书写者和阅读者的脑海中。时至今日,越来越多的影视作品、电脑游戏致力于具象化这些想象,在感慨这些视觉成品中让人瞠目结舌又令人心悦诚服的场景再现时,稍加梳理它们的原型和取景地,我发现原来许多场景并非天马行空,我竟然在地球上探访过如此多的“异世界”——
瓦迪拉姆在阿拉伯语意中是“酒红色山谷”,因其红色沙地在日落时会显现出如红酒般颜色而得名。这片红色沙漠的地貌和火星出奇相似,正因如此,《火星救援》的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当初才会选择这里作为外景地。
在瓦迪拉姆,很多人都会选择入住星空帐篷,我也不例外。从星空帐篷里钻出来,中途要经过一个减压舱,这一点设计得确实很火星、很太空。走出帐篷,站在星空之下,眼前的瓦迪拉姆已经万籁俱寂,夜色星穹下,分明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千万年来形成的奇特地貌环绕着你,一切格外静谧。
那些不远处耸立的高大岩峰神秘而庄严,身后的十几顶透明星空帐篷早已悉数熄灯睡去,整个营地就我一个人还在外面,昼夜的温差在这时候有点明显。白天的红色沙漠无遮无拦,令人觉得口干舌燥,而此刻则有些微凉,不过这种温度令人舒适而惬意,完全不像电影中的“土豆博士”那样,必须得经受超高温度差的煎熬。我眼前景致应该是和“土豆博士”所见的一模一样,大概和真实的火星也相差无几,唯一最大的差别是我不需要穿着厚重的宇航服,手边还能有一杯温暖的咖啡陪伴。
相比约旦另外两个盛景——死海和佩特拉古城的热闹,瓦迪拉姆确实有着异星般的宁静沉寂。交错纵横的山谷和绵延起伏的沙丘之间,分布着巨岩耸立的迷宫、天然的拱廊以及贫瘠干燥的环境,如果没有贝都因导游的带领,这片红色沙漠能来者不拒地吞噬一切。
如果抛开它和火星之间的关联意象,这里也自有一种亘古永恒的意味,那些比人类历史还悠远的岩石和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沙漠戈壁,陪着你默默无言的看着日升月沉。
在这标志性的软质砂岩和高大花岗岩组成的巨大岩峰下,贝都因人已经生活了数千年,当导游带着我来到一片史前壁画前,我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感慨——在星群中,任何人和历史都是沧海一粟,而今天的贝都因部落仍然泰然自若的在传统帐篷里过着世代相传的生活。
科幻小说通常分为硬科幻和软科幻,而近些年则有更多人喜欢上了更为天马行空的奇幻小说。这些文艺作品往往都会营造出宏大的世界观和自圆其说的宇宙规律。我一个朋友总说自己过着三重生活,一个在现实里,一个在《星球大战》中,还有一个则在《冰与火之歌》里,这些文艺作品的持久魅力可见一斑。《星球大战》更是出乎初代创作者的预料,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独特的文化印记。这部基于浩瀚宇宙的电影作品,几乎发掘了地球上所有的异星场景,不仅在约旦的瓦迪拉姆取过景,土耳其的卡帕多奇亚也被相中。
土耳其境内的安纳托利亚高原连接着亚欧大陆,高原地形结构复杂,成为奇特地貌的温床,卡帕多奇亚正好位于这片高原的中央。它由一片巨大的奇特岩石地带构成,以其千奇百怪的岩石构造、岩洞和避世者的遗迹而著称,成为土耳其旅游观光的最大亮点。
卡帕多奇亚南边曾活跃过火山,岩浆和岩灰冷却凝固后形成一层厚厚的凝灰岩。随着时间的推移,凝灰岩在阳光的暴晒和风霜雨雪的侵蚀下,松软部分剥蚀殆尽,比较坚实的部分残留下来,逐渐形成了卡帕多奇亚地区千姿百态的岩石群——有壁立千仞的悬崖,有蜿蜒绵长的岩石褶皱,有沟壑纵横的峡谷,更多的则是像蘑菇、尖塔一样的石笋和石柱,构成了举世无双的露天奇石博物馆,它们无数次出现在星战电影之中,营建出一派奇特的外太空星球景象。
星战迷都知道电影中居住在这种地方的种族大都是被放逐之人,不得不说,这也许是现实的一种隐喻。当年卡帕多奇亚的荒野地下藏着一座城市,那是千年前基督教徒躲避罗马迫害的避难所,这里有一座座被挖空山体的原始住宅、好几层的地下避难所,还有拜占庭风格的石质教堂。
天底下哪里有新鲜事?《星球大战》的故事再奇诡神奇,也不过是地球历史一次换汤不换药的重演。只有当年地下那些基督徒费尽心力绘制的壁画,还在默默地抵抗着时间的侵袭。
中国地大物博,如同异世界般的地貌也不少,其中必定要算上最近几年忽然串红的墨石公园,它地处甘孜道孚八美镇,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它还朴素地叫做“八美石林”。若从组成石林的岩石类型来说,这里也可叫做“糜棱岩石林”。
第一次爬上群山,远远看到这一片石林的时候会特别惊艳——在川西群山峻岭的绿色之中,突兀的裸露出来巨大的一片墨绿色岩石。它们和周遭的环境有着如此差别的巨大,仿佛是大地之核来不及掩盖其本来的面目,又像是外太空陨石砸出的一片陨石坑洞。
你可以选择远观,也可以走近石林深处,岩石在晴天和阴天会呈现出变幻的色泽,晴天艳阳下看起来更接近黑灰色。难怪当初有人误会这是裸露的煤层,将其开采回去后却发现怎么都无法点燃。到了阴天或者下过些许小雨之后,岩石则会幻化出一种墨绿色,仿佛藏在岩石深处的某种元素在闪烁、在述说。
这种神奇的糜棱岩,是游客们脚下这条鲜水断裂带的历史产物,也可以说是历经多次地震而成的结晶。它顺河谷延伸,是断裂带上的特殊岩石。在整个鲜水断裂带,乃至全国,能形成如此规模的糜棱岩石林仅此一份,故而弥足珍贵,也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到访这个昔日默默无闻的景点,连最近热播的网剧《昆仑神宫》也在这里取景。
我行走在这黑色的嶙峋怪石间的栈道之上,看着黑色的鸦群掠过墨山,仿佛看到了这里的守护神。有人说它是神明不小心打翻的墨水瓶,这才让世人得以享受到这一抹纯粹而极致的墨色。
描写奇幻世界的《冰与火之歌》,本质上浓缩的是无数欧洲中世纪的爱恨情仇,而那些恢弘的历史画卷自然都发生在充满异域情调的特殊地点。对照影视剧里的场景,我发现该剧的取景地大都集中在西班牙,每次看剧便不由得回想起西班牙北部那许多小众美景。
我怀念曾在西班牙北部海岸线上追寻美景的那些时光。这里与大众耳熟能详的西班牙迥然相异——变幻莫测的天气、绵长崎岖的海岸,共同催生出此处无数奇诡的自然景象。
记得在《冰与火之歌》中有一座龙石堡令人眼前一亮,而这座城堡在现实中的原型便是“西班牙七大自然奇观之一”的圣胡安加兹卢卡特西。
我曾站在这座小岛对岸驻足良久,它完美诠释了我心中对神秘岛屿的所有想象:一条蜿蜒的石质登山曲径,像长长的龙脊,串联起岛屿与大陆,高处则耸立着睥睨天下的教堂。这座教堂始建于1236年,它建成之际,恐怕谁也无法预料它会在几百年之后成为那么多人心心念念,试图一亲芳泽的旅游胜地。
在最新的《冰与火之歌》系列的前传——《龙之家族》中,这座岛屿再次粉墨登场,当在荧幕上看到它,我的激动之情完全不亚于见到任何一个大牌明星。
“龙石岛”附近的卡特德莱斯海滩 (Catedrais Beach),还藏着另一个宛如异世界的场景,只不过,想要看到它,你必须学会等待。只有等到潮汐退到合适高度,且无风无浪的日子,游客才有机会前往一探究竟。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恰逢狂风暴雨,只有耐着性子等候。直到第三天云开日出,我才趁机下到海滩。
等待是值得的。怪石嶙峋中,有一片非比寻常的景致,岩石呈现规律的皱褶,绵延的射线远端则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天然三角形拱门,它平时隐没在海水中,只有退潮之后才能接近。
我寻到海岸峭壁的一处海洞,把它们作为前景,框定不远处的形似大教堂的天然拱门。当地人说,它们是魔鬼的眼睛。海洞中只有海潮拍岸的声音,洞顶的海水滴滴答答而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而面前这片奇景注定会被我牢牢记在心底。
电影只能观看,如果观众再进一步想亲身沉浸参与体验,那就非当今的“第九艺术”——电脑游戏莫属了。在这些全方位模拟世界的故事之中,有一款非常不一样的作品深得我心,那就是著名游戏设计师小岛秀夫制作的《死亡搁浅》。作者在游戏中所设计的后末世异星,第一时间就让我回想起了身处冰岛的那些瞬间。
是的,虽然走过不少给人以异世界之感的地方,但只有冰岛才是给人以这里就是外星的“真实感”。
这里是一片最孤独的净土,它遗世独立、纯净超然,冷峻蛮荒、奇幻瑰丽。出发前我习惯性地备上一些冰岛本土的缥缈音乐作为旅程中的背景音。现在若再去,我或许会直接选取《死亡搁浅》里的配乐,它们都仿佛是打开这片奇幻之地大门的钥匙,被包裹其中,便可放心地触摸冰岛那份空灵旷远,又不失纯净的外星体验。
我喜欢往冰岛腹地走,那儿需要驾驶越野车才能到达,整体更加原始和粗粝。这里藏有欧洲最大的无人区,在荒原中徒步而行,只有风声和变幻莫测的云层做伴,身心似乎都从地球“离家出走”。
我深爱凯特灵山的熔岩地貌,流纹岩山脉呈现出奇异的色彩,山体的各个地方徐徐冒着地热的白气,一幅世界尽头般的冷酷与奇异;我也深爱维客镇的黑色沙滩,黑沙配着白色的海浪拥有一种令人陶醉的危险的美,远处伫立着顽强抵抗海浪的黑石,一直等待着天荒地老。海岸线则布满了奇形怪状的柱状玄武岩,仿佛是众神的梯步,海浪打过的岩石则散发出一种黝黑的光泽。
这些场景我都一一拍摄下来,但遗憾的是我向往已久的黛提瀑布却并没有得到一张满意的照片。认识这座瀑布是在科幻电影《普罗米修斯》震撼的开头部分,当时哪里敢想,这样状态的瀑布是人间真实的存在。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到黛提瀑布面前时,看着滔滔浊浪翻滚而来,仿佛要把一切裹挟而去。我身边除了震耳欲聋的瀑布水声,还有倾盆而下的如注暴雨。在这奇景面前,我连掏相机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混杂在瀑布飞溅的水花和从天而降的暴雨之中,深深体会着地球的奇瑰,想象着外星旅程的艰险,心里默默念叨着,冰岛这片异星般的土地,我还得再来。
人类所有有关异世界的想象,大抵离不开荒芜和奇崛的景观,背后归根结底还是出于对我们所处的这颗蓝色星球的深深眷恋和依赖。
如果真的有一天人类不得不如同刘慈欣所预言的那样,被迫带着地球一起去流浪,那又将是多么宏大的一次星际旅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