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越华,王钰登,刘 琪
(北京工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北京 100124)
在倡导新时代美育工作的背景下,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下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中提出,“把美育纳入人才培养的全过程,贯穿教育的各个阶段,从而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陶冶性情,增强文化自信”。篆刻作为多学科影响下的一门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艺术门类,具有浓厚的文化底蕴、艺术内涵和教育价值,是新时代审美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在实际审美教育中,中国传统文化“诗、书、画、印”中的“印”一直以来处在较为边缘化的位置,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印宗秦汉”中古雅、博大、质朴的艺术美感一直是篆刻中的重要艺术理念,成为历代印学推崇的审美理想。能够为学生传递以艺术观念、文化传承为背景的审美教育,在学习篆刻技法的同时,鉴赏、体会古代篆刻艺术的艺术语言、风格意蕴和情感表达,促进学生审美意识的形成,提升人文素养与人生境界。
据《汉书·祭祀志》记载:“自五帝始有书契。至于三王,俗化雕文,诈伪渐兴,始有印玺,以检奸萌。”篆刻最初在龟甲、兽骨上雕刻痕迹用于记事,萌芽于殷商时期。而当篆刻作为艺术作品来看待时,即肇始于先秦,在秦汉数百年的时间里发展完备,在形制、文字和艺术性上均达到空前的高度。秦汉印章毫无疑问地成为篆刻艺术史上的高峰,成为艺术取法的经典。
“印宗秦汉”中的“秦汉”不应专指秦汉时期的印章,而应包括先秦古玺、秦汉印章以及秦汉前后时期具有特定风格的能为篆刻取法的金石文字等,甚至包含印模、印匋、封泥在内的能为印人广泛汲取营养的各种印章形式[1]。由此可见,在“印宗秦汉”理念的主导下,篆刻学习者不能孤立地取法于印章,而应在视野上寻求更多的突破。
秦汉印最初是作为身份和印证的器物,并不具备审美性,“印宗秦汉”这一概念,更多的是从美学价值、艺术品鉴角度提出的,也是历史上人们在印章作为实用器物出现之后才开始研究的。唐宋时期文人画的兴起,为印章赋予更多的艺术性和人文内涵。在元代集古印谱思潮的推动下,古人渐渐意识到秦汉印中的“宽宏、博大、质朴”的美感。《印史》序言中提及“采其尤古雅者,凡摹得三百四十枚,且修其考证之文,集为《印史》,汉、魏而下典型质朴之意,可仿佛而见之矣”[2]。此时赵孟頫在古印研究的基础上发现了汉印的“古雅、质朴“之美。与这种风格相对应的是唐代“蟠条印”为代表的“妍美”取向,其对中国古代艺术审美中的“古雅、质朴”提出了挑战。唐人“新奇相矜、不遗余巧”的美学观已经与传统的审美精神相背离,造成唐代篆刻的日趋衰落。在这些因素影响下,“印宗秦汉”价值的回归就显得尤为重要。沈野在《印谈》说道:“印章兴废,绝类于诗。秦以前无论,盖莫盛于汉、晋。汉、晋之印,古拙飞动,奇正相生。六朝而降,乃始屈曲盘回如缪篆之状。至宋则古法荡然矣。”[3]62可见,元明时期人们意识到唐宋印学的式微和对秦汉古法的埋没,因而他们大力宣扬“印宗秦汉”的复古主张,用“古拙飞动、奇正相生”的审美意识纠正唐以来的错误观念。在元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篆刻家都坚守着先秦以来的正统印学观。
“印宗秦汉”的价值远不止于审美的回归,更重要的是这种理念带来篆刻丰富的审美意象创造。“印宗秦汉”代表了秦、汉大一统局面下的文化认同和审美创造,不论是李斯的“书同文”还是汉代的“摹印篆”,这样方整严密的字形运用到印章中,彰显了篆刻的社会历史价值,并且元明时,“印宗秦汉”理论再次印证其内在价值。更重要的是,“印宗秦汉”的理念赋予了篆刻在审美层面上丰富的意象。秦汉印中的古代文字,本身就是古人审美意象的创造,一方面,文字线条表现为对外界物象的模拟、概括与提炼,另一方面又融入了主体心灵的情思、感悟和意趣。秦汉印章充满形式美感,讲究节奏、秩序、变化、分间布白等直观感受,同时又超越了形式美感,上升到生命意象层面,带来丰富的自然与人文意象的联想。再加上秦汉印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底蕴,将篆刻置身于一个综合性的文化场域,这无疑增添了篆刻的内在价值。基于此,篆刻的审美教育远比枯燥重复的技法教学更有价值,使人在审美鉴赏中获得笔画生动,章法顾盼有姿、意象丰富的感性体验。因而,“印宗秦汉”视阈下的篆刻艺术在新时代美育体系中将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通常情况下,审美是依托于艺术的形式、内容而存在的,篆刻美的欣赏自然缺少不了技法的外在表现,具体表现为篆刻中字法、刀法和章法的理论。然而在教学中,应当对字法的讲解适当弱化,更多地从刀法、章法和印材来体现。“刀法”是篆刻艺术表现形式最基础的手段,操刀如用笔,应熟练掌握起、行、收的基础技法,还要讲究用刀流畅、转折灵动。“章法”是在刀法的基础上,融汇多字的协调布局,使其有机统一地结合在印面上;强调字形的腾挪和欹侧,充分彰显每个字的结构特征;辅以笔画的粗细、长短、收放等丰富变化,寓变化于方寸之间。整体章法兼具古朴大雅之美,又能够在宏观和细节的把控上找到平衡点。“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就是将无穷无尽的外在变化表现在印材上,营造出丰富的内在意象。
首先,“刀法”的概念并非自古便有,因古时的工匠没有知识储备,致使早期的印章充满“匠气”,只能作为“印记”来使用。具体到技法内容,“刀法”需要反映一定的笔触关系,这种“刀笔相融”的关系在篆刻发展成独立的艺术门类时就已经确立,即将刀法与笔法置于同等地位,让刀法产生更多变化。明代朱简在《印经》中云:“刀法也者,所传笔法也。刀法浑融,无迹可寻,神品也。有笔无刀,妙品也。有刀无笔,能品也。刀笔之外而有别趣,逸品也。有刀锋而似锯牙燕尾,外道也。无刀锋而似墨猪铁线,庸工也。”[4]86不同的刀法表现出千差万别的形态,也丰富外在的观感表现。而且,朱简在描述刀法的外在表现时,用“锯牙燕尾”这样的形容词来比拟,以传统品评中的“神、妙、能、逸”四个层次作为评判标准,足以说明那个时期已经对刀法形成一定的审美判断。这种判断一方面建立在感性的直观体会上,另一方面也从理性层面剖析对刀法的掌控技巧。
如图1,“单刀”和“双刀”两者不同。首先是数量上的差别,“双刀”也并非指仅仅两刀,而是多次用刀;其次是单、双刀在用刀后镌刻效果的差异。因为印石不可避免地出现崩裂的效果,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且单刀从不同角度对印石的冲击所造成的印面效果千差万别,或像“燕尾”般大小均匀规律排布,或像土地“龟裂”般无规则崩裂,所以单刀带来的视觉表现无疑是浑然天成的。而在双刀刻法中,为了营造良好的秩序感和美感,双刀借鉴了“玉印”的光滑笔触,成为修饰笔画的重要手段。它既能将单刀的崩裂隐藏于笔画内部,又能通过多次敲击,塑造更多样化的修饰形态。角度不同、次数不一的“刀法”,使印石秀丽之处见苍劲,流动之中见厚重,如毛笔中锋、侧锋的行笔效果,浑朴厚重,自然天成。朱简的《印章要论》中提及“使刀如笔,不易之法。正锋紧持,直送缓结,转须带方,折须带圆,无棱角、无臃肿、无锯牙、无燕尾,刀法尽于此矣”[4]86。尽管这样复杂的要求在教学中未免有些苛刻,但高标准的刀法,对于学生审美力的提高和审美意趣的培养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
图1 单刀和双刀镌刻效果 作者绘制
章法类似于绘画中的经营位置,篆刻中的专业术语为“分朱布白”,即是对每个字在印面中位置的设计。章法的设计在字法、刀法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通过长短、粗细、方圆、曲直、虚实等变化共同营造篆刻的内在美感,追求字与字、笔画与笔画之间的协调统一。篆刻是以文字的间架结构为载体,辅以细微处的修饰,不同于中国书法和绘画的直观表征,篆刻美往往在细节处见大气象。明代印学研究进入兴盛时期,章法的研究随之深入,徐竖在《印笺说》中云:“章法如名将布阵,首尾相应,齐正相生,起伏向背,各随字势,错综离合,回互堰仰,不假造作,天然成妙。若必删繁就简,取巧逞妍,则必有臃肿涣散,拘牵局促之病矣。”[3]291继承书法理论中“因字赋型”的艺术手法,篆刻在艺术美感的把握上不输任何一门艺术。在此基础上,针对章法的形态变化,引导学生探索发现美的过程,提高学生对美的鉴别和想象能力,进而深入篆刻艺术的学习。
章法的营造应充分考虑印面的整体布局、字数、笔画数量等因素。如图2中“牙门将印章”,印面红色的空白营造了明显的上窄下宽效果,这种手法与绘画中的“留白”有异曲同工之妙。五个字笔画排布营造不出较大变化时,于是采用整体挪移的方法,大胆留足空间,在笔画和空白的强烈对比中造就了和谐的美感。加之印面的风化与剥蚀,最外围笔画与边框呈现出“亦断亦连”的效果,为章法增添了意趣。再如图3,在“巩、令、印”这三个字结构的中下部分被刻意压缩,这种“上松下紧”的设计方法也是单字结构常用的变化方法;在四字方正排列时,红底的边缘表现为“方中带圆”,这使方正的摹印篆能够通过章法的修饰达到方圆兼备的效果。图4中的“阳平家丞”四字是“疏朗平正”风格的典型代表,整体布局匀称、疏朗,给人以舒适之感。即便如此匀称,但通过观察发现一些处理方法:四字看似平正排布,单字的结构都在向右下方微微倾斜,并未对结构造成影响;并且在疏朗的前提下,把笔画的粘连处做了一些分割,如“阳”字横与竖之间,“家”字撇与横之间均使用笔断意连的手法。在白色笔画的衬托下,红色分割的印面像水似的流动,增强了字组的动态感受,为疏朗的空间营造出一种流动感。
图2 牙门将印章 汉代
图3 巩令之印 汉代
图4 阳平家丞 汉代
从古代印章创作角度出发,篆刻不仅追求刀法、章法形式美,更注重整体的意象美,追求“方寸之间,气象万千”的审美效果。印章意象之美来源于文字之美。中国古代的象形文字本身是先民“观物取象,立象尽意”的产物。古人造字时仰观日月星辰,俯察龟虫鸟兽之迹,使每一个汉字都成为深层生命形象的构思。这些汉字既是古人对自然物象的概括模拟和抽象提取,又融入了主观的情感、意趣和哲思,是意与象的结合,因此汉字本身具有意象美。而以古文字为载体的秦汉印章,意象美是构成印章审美价值的重要方面,无论是刀法、字法还是整体的分朱布白,都能给人带来丰富的意象之美。明清时期文人大量参与治印,印人以“印宗秦汉”理念为创作宗旨,强调“即兴、寄情”,在创作中融入主体的情感、性情和精神意趣,印章文字符号成为寄托生命感受的载体。从古代印章鉴赏角度出发,中国古人用大量的自然意象和人文意象来阐释欣赏印章获得的审美感受。明代程远《印旨》中云:“气韵高举,如飞天仙人游下界者,逸品也;体备诸法,错综变化,莫可端倪,如生龙活虎者,神品也;非法不行,奇正迭运,斐然成文,如万花春谷者,妙品也。”[5]清代孔继浩《篆镂心得》云:“至于顿挫迟速,如日月之转昃;进退浅深,若风雨之应时。一点一画,必期尚追秦、汉,印于纸上,有苍松古柏之象,圆满活泼之致,令观者不敢目为时下物。”古人用飞天仙人、生龙活虎、万花春谷等丰富意象对逸品、神品、妙品等印章品次进行界定,用日月转昃、风雨应时、苍松古柏等意象描绘印宗秦汉的印章佳作,并非这些印章再现了苍松古柏、万花春谷、行云流水等自然形象,而是欣赏者在审美鉴赏中激起了丰富的自然人文意象的联想。从创作到鉴赏,意象之美成为篆刻的核心和灵魂,印章意象成为寄托生命情趣的载体;意象美是欣赏者在对篆刻鉴赏中,获得了一种生命意象的联想和通感。
除刀法、章法、意象之外,篆刻美感也与印章的材料密切相关,秦汉时期的印章由金属铸造而成,这些印章在泥土或风化中逐渐显现出天然的剥蚀、残损的效果。一方面,光滑、流丽的美感是欣赏者能接受的,但另一方面,这种经岁月洗礼而造成的破旧感也是篆刻魅力的重要因素。印面和印纽都是篆刻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要求既有察觉点画组合美感的能力,又有从外在理解印章材料剥蚀感的体现。
秦汉印章材料以铜为主,兼有玉、石、金、银等材料。如图5,材料本身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特别是铜印,以铜作为材料治印,能够增加文字的雄浑有力之美;同时也能够使文字更加古朴苍劲。材料审美价值直接转化于作品之中,与印面古代文字融为一体,文字更加显得富有神采,增添了神秘气息。特别是秦汉印章经过长时间历史风雨的洗涤,有些印章已经锈迹斑斑,文字漫漶不清。这锈迹斑斑、斑驳陆离的铜印本身就是珍贵的历史文物,记忆着岁月的痕迹。人们面对它,仿佛瞬间千年如对、与遥远的历史进行跨越时空的交流。明清印学追求“印宗秦汉”,也是神往于这绿色斑驳的世界。朱良志在《真水无香》中说:“明清印家大都神迷于这斑驳陆离的世界,铜印的锈迹和文字的漫漶剥蚀非但没有使他们感到理解上的困难,相反却激发了人们的想象力。宁漫漶勿清晰,甚至不必认识汉印上的字,剥蚀的形态足以说明它的价值。”铜印之美,美在斑驳剥蚀。因为斑驳剥蚀和光滑清晰相比,多了一种自然天成的韵味。印章中过于清晰光滑的笔画,往往给人甜俗、不够拙朴、缺乏自然气息之感,而秦汉印章契合中国人道法自然的审美理想,人工雕刻在长期的历史风雨涤荡中淡去了人工斧凿的痕迹,复归自然的天趣。
图5 圂緐(繁) 战国三晋
篆刻艺术具有丰富的美感和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然而长期以来,教学侧重于技法训练,“印”的审美价值并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教学融入“印宗秦汉”理念,能够超越枯燥的刀法、字法训练,培养学生审美趣味和审美感知能力,极大地发挥审美教育功能。
第一,篆刻审美教育培养学生审美感知能力,使之敏锐感知艺术中的审美趣味。美育的关键要义在于将所看的艺术现象加工,在教学过程中融合理论知识,不仅培养审美的感知能力,还要善于“发现美”,培养敏锐捕捉艺术趣味的审美眼光。诚然,篆刻这门小众艺术的趣味性相比美术、音乐、舞蹈等其他门类来说是不易被发现的,但像章法的变化和印章材质等要素也是趣味性的集中体现。例如,图6汉代印章中的玉印“魏霸”就是笔画光洁,极具工艺美的代表。这方印中最直观的感受:一是笔画之间均匀间隙带来的舒适美感,二是在空间几乎均等的前提下,所有的笔画保持在一种粗细均匀,甚至笔画的端点都是一致的形状。这种极具工艺美的体现也是篆刻审美趣味的一种表现方式。再如图7中的“前军司马”,印面整体尽显斑驳岁月的痕迹,但即便如此,仍然能够精准地辨识文字。于是,在字的空间内外营造大大小小的斑点、色块,有利于表现篆刻的历史风貌。这恰恰说明,斑驳的痕迹成为篆刻艺术中不可或缺的装饰性元素,在字结构排布的基础上生发出另一种自然的、非人工的装饰性块面,能够在平衡笔画的基础上营造一种矛盾的感觉。于是,“朱白相生”的境界便不仅仅存在于笔画与空隙之间,更存在于块面间的相互组合,这些特征与前面玉印的风格形成鲜明的两极对比。共同营造了审美的趣味性。
图6 魏霸 汉代
图7 前军司马 汉代
第二,篆刻审美教育充分激发学生的审美想象能力,使之领略独特的意象之美。审美活动是对无限丰富的感性世界的体验,在审美感知基础上产生丰富的联想和想象,生成各种审美意象。篆刻艺术拥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从殷商到民国,再到当代,因其功能性和艺术性并存,显示出不同的艺术风格。尽管我们提倡“印宗秦汉”的理念指导审美,但同样不能忽视其他流派所带来的影响,不同风格的艺术带来不同的审美体验,产生不同的情思、联想与想象。方寸之中,气象万千,篆刻艺术用最简洁的艺术语言象征宇宙万象,能够为欣赏者带来纵横驰骋的想象空间。
“印宗秦汉”是以秦汉为出发点,以开阔的视角欣赏篆刻艺术的多样美感,在审美感知的基础上,篆刻艺术能够充分激发人们的艺术想象力,生成各种丰富的审美意象。尺寸之间,容纳万有。中国古代印学对篆刻各种技法、美学风格展开研究,用一系列审美意象概括主体的审美感受,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审美视野,也为篆刻审美教育提供了丰厚的土壤。如古人用“一笔而成,如云之流空”比喻“流云刀”刀法;用“行刀摇动,如浪起伏”比喻“拍浪刀”刀法;用“名将布阵”“首尾相应”比喻章法布局的严谨整饬;用“苍老青藤”“苍松古柏”比喻印章的苍劲美;用“飞天仙人”“云霄鹤鸣”比喻印章的飘逸美;用“文如铁石”“形如铁线”比喻印章的瘦健美;用“苔痕梦影”“梦幻空花”比喻印章的朦胧美。总之,篆刻审美教育不能停留于技法训练,需要引导学生进一步发掘丰富的美感,在审美鉴赏中展开丰富的联想,感受独特的意象之美,从而心灵获得陶冶,生命获得诗意的美。
第三,篆刻审美教育从个体生命体验出发,引导学生深入中国文化的核心,提升学生的人文素养。诗、书、画、印成为中国四种主要的艺术种类,其中印文化源远流长,每一个时期都有独特的艺术风格,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印章从起源之时就是信用和承诺的象征,印章端庄、方正、整饬、典雅,渗透着儒家的文化精神。印章锲刻讲究朱与白、疏与密、奇与正、虚与实、巧与拙、刚与柔等众多矛盾因素的统一,正是中国周易阴阳哲学的形象呈现。“印宗秦汉”成为印学的不二法门,秦汉印章经历漫长的岁月,呈现出浑穆、斑驳、拙朴、苍老的审美特征,契合了道家美学“既雕既琢,复归于朴”的精神境界,体现了中国艺术道法自然、崇尚天趣的审美理想。而印章上的文字彰显出古人观物取象、立象尽意的创造智慧,更是中国文化天人合一精神的象征。唐代李阳冰《论篆》有云:“于天地山川,得方圆流峙之常;于日月星辰,得经纬昭回之度;于云霞草木,得霏布滋蔓之容;于衣冠文物,得揖让周旋之体。”[6]印章在方寸之间凝聚着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精神,篆刻审美教育应当成为中华美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学习者在审美鉴赏中,在一冲一切的刀法实践中,以活生生的生命体验,领悟传统文化的美学内涵,从而让生命获得潜移默化的滋养,人文素养得到提升。
秦汉印章的质朴、古雅、博大的审美风格,成为后世效仿的典范。“印宗秦汉”作为中国印学的主流思想,奠定了传统篆刻艺术的审美基调;篆刻审美教育引入这一观念,能够进一步引导学习者深入发掘篆刻中的刀法之美、章法之美、意象之美和材料之美。叶朗在《美学原理》提出“美育的根本目的是使人去追求人性的完满,也就是学会体验人生,使自己感受到一个有意味、有情趣的人生,对人生产生无限的爱恋、无限的喜悦,从而使自己的精神境界得到升华。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人的全面发展’,才符合美育的根本性质”。印章艺术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丰富审美感受能力、激发审美想象能力、培养审美趣味、提升人文素养和人生境界等方面都具有重要价值。篆刻的审美教育将篆刻艺术的语言、形象、风格、情感完整地表现出来,深切体会其内涵,追求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人生,促进人性的完满和人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