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会议上的我军首套军装

灰蓝布面料，上衣的红色领章镶嵌着一圈黑边，领角已经磨出毛边，胸前两个口袋也有破损，裤子更是磨得泛白，充满了沧桑感……这套饱经岁月洗礼的衣服，就是我军第一套正式军装，目前收藏在位于福建省龙岩市上杭县的古田会议纪念馆里。

或许很多人疑惑：1927年的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创建革命军队的起点，但部队为什么直到1929年才拥有第一套正式军装？ 1929年是不平凡的一年，红四军转战赣南闽西创建革命根据地，扩大了红军队伍，第一次统一了着装，召开了红四军第九次党代会（即古田会议）。那么这套军装和古田会议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红领章上的“列宁元素”

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揭开了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和创建革命军队的序幕。1928年4月，朱毛红军在井冈山胜利会师，合编◎ 本刊记者 尹洁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5月改称为红军第四军，简称红四军，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王尔琢任参谋长、陈毅任士兵委员会主任。

由于井冈山红色根据地的发展壮大，从1928年7月开始，国民党军一次又一次向井冈山发动“会剿”。在敌人长时间封锁下，红军的生活面临空前困难。

陈毅在《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里这样记述：“在隆冬之际，边界丛山中积雪不消，红军衣服饮食非常困难。又因敌人封锁，红军未能到远地游击，以致经济没有出路。在此期间，红军官兵单衣御寒，日食红米南瓜，两个月没有一文零用钱。”

由于给养不足，红四军当时连吃饭都成问题，想拥有统一军装更是不现实的事情。为了打破敌人的封锁，解决经济困难，1929年1月，朱德、毛泽东、陈毅率领红四军主力悄悄下了井冈山，沿着山间小路向赣南出击。

古田会议纪念馆副馆长陈金娥向《环球人物》记者介绍：“这一路，红四军走得异常艰难和危险，不是打仗就是行军，有时甚至还要匍匐前行。”在翻越高峰时，几乎没有山路可寻，到处是嶙峋山石和无底深渊，山风像刀子一样吹打着红军官兵的身体。为了保暖，红军将士只能有什么衣服就穿什么衣服。

“有穿着工人农民的粗布衣的，有穿着缴获来的国民党军军装的，有穿着打土豪得来的长袍马褂的……真是各式各样。由于长期行军打仗，这些服装十分破旧，有的甚至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陈金娥说。

1929年3月，红四军3000多人从赣南进入闽西，进驻长汀城，打土豪、分田地。随后，毛泽东将部队进行了整编：全军共分3个纵队（团），每个纵队1200人、500多支枪。

在长汀，红四军筹措到约5万元大洋。毛泽东和前委们（前敌委员会）经过讨论研究，决定用于4件事情上：一是给在上海的党中央寄去3万元，以解中央经费的燃眉之急;二是拿出500元，派红四军干部前往江西瑞金大柏地，赔偿给在大柏地战斗中遭受损失的当地群众;三是给红四军官兵每人发4元军饷，这也是红四军第一次发放军饷;四是为战士们赶制4000套军装，每人一套。

紅四军自创建以来长期处于战争环境中，一直无法大量生产服装，但为了便于作战和管理，统一部队服装是非常必要的。而且此时还有一个有利的条件：红四军接收了原闽西军阀郭凤鸣部的一家被服厂，厂里有12台缝纫机和一批布料。

经过反复研究论证，红四军前委最终确定了新军装的款式：布料使用灰蓝色，代表天空、海洋、青黛的群山和辽阔的大地;上衣采用中山装式样，领口两边配有红领章，代表两面红旗，胸前和腰部共有4个口袋;裤子是半长的阔腿样式，配有一副绑腿;军帽参照列宁戴过的八角帽式样，正面点缀着一颗用红布做的五角星。军装还在一个细节处进行了特殊设计：在两个红领章上绣一圈黑边。

“为什么要在领章上绣黑边呢？当时正赶上列宁逝世5周年，红军用这种方式表达了纪念。这也是我军唯一一套在红领章周围绣黑边的军装。”陈金娥说。

经过毛泽东、朱德等红四军领导亲自审定，红军第一套正规军装的设计方案最终确定。几天后，4000套军装赶制出来了，全军将士都穿上了全新的军装，精神抖擞、英姿焕发。

换发新军服后，红四军在长汀县城南寨广场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以整齐威武的军容接受了毛泽东、朱德、陈毅等人的检阅。

4000套军装只保留下一套

1929年12月28日至29日，红四军第九次党代会在在距离长汀县不远的上杭县古田镇召开。与会代表有120多位，包括红四军党代表、士兵代表、地方干部代表和妇女代表。红四军各级官兵代表们，就是穿着红军第一套军装参加会议的。

这次会议可谓酝酿已久。自从红四军创建以来，大量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同志加入了革命队伍，由于环境险恶、战斗频繁、生活艰苦，部队得不到及时的教育和整训，导致极端民主化、重军事轻政治、不重视建立巩固的根据地、流寇思想和军阀主义等非无产阶级思想在红四军党内滋长严重。毛泽东为此多次主持开展政治整顿和军事整训，极力纠正错误思想和倾向。

经过热烈讨论，大会一致通过了毛泽东主持起草的《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即《古田会议决议》），以及《政治决议案》《废止枪毙逃兵决议案》《接受中央指示决议案》《士兵问题决议案》等。

《古田会议决议》确立了“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原则，宣示“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重申了党对军队实行绝对领导的原则。会议还选举产生了新前委，毛泽东当选为书记。

“古田会议总结了红军诞生以来的建设经验，纠正了红四军党内存在的错误思想，确立了人民军队建设的根本原则，是党和人民军队建设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会议，《古田会议决议》是党和军队建设的纲领性文献。”陈金娥说。

位于福建上杭的古田会议会址。

古田会议结束后，便迎来了1930年的新年。为庆祝元旦和古田会议胜利闭幕，红四军在会场旁边的草坪上召开了一场军民联欢会，杨至诚与萧克等表演了湖南花鼓戏，得到台下军民的热烈欢迎。

这次活动上，让大家印象最深的还是全军穿着的红军第一套军装。如今收藏在古田会议纪念馆里的就是其中之一。历经枪林弹雨和岁月磨砺，当年的4000套军装如今只有这一套保存下来，因此异常珍贵。

“让红军更漂亮、更威武”

在設计和具体执行生产制造新军装任务的过程中，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红四军军部副官长杨至诚。

杨至诚是贵州省三穗县人，上过私塾，1921年从省立农业学校毕业后，回到家乡从事养蚕业。当时进步思潮席卷中华大地，“通过革命救国救民”的思想深深影响了他。1923年，杨至诚在重庆加入川滇黔联军，踏上了革命道路。因为有文化，他在军队中被提拔为联络官，还负责后勤保障工作。

1926年春，杨至诚随联军来到广东，考入黄埔军校第五期，同年在好友周逸群的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一年后，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在革命的危急关头，杨至诚正式成为一名共产党员。1927年8月，他参加了南昌起义，之后南下广东作战，失利后随部艰苦转战于闽粤赣湘边界。

1928年春，杨至诚参加湘南起义，在与前来镇压的国民党军作战中右腿受伤。同年4月，他随朱德、陈毅上了井冈山，任红四军二十八团一营四连连长。国民党军来进攻，作战中杨至诚腹部受伤，随后在反“会剿”作战中兼任留守处主任，负责伤病员的管理工作，解决给养和医药供应。

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杨至诚深刻意识到后勤保障对于军队的重要性。1929年3月，红四军在长汀进行整编后，他被任命为军部副官长，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协助军需处为全军制作军装。

为购得足够的优质布料，杨至诚找到许多布店老板协商。由于红军实行买卖公平的政策，商家很乐意为红军筹集军需物资。当时商店没有蓝灰布，军需处就与染布坊联系，把布匹染色，然后将个体分散的裁缝和接收的服装厂工人组织起来，成立了红军临时被服厂（即后来的中华苏维埃被服厂）。

杨至诚

（1903—1967）贵州三穗人。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参加南昌起义，1929年任红四军军部副官长。参加长征到达陕北后，任军委后勤部部长。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1967年病逝于北京。

在此期间，杨至诚向毛泽东、朱德等提了一个重要建议：为了统一美观，给每套军装配上红领章和红帽徽。毛泽东听后高兴地说：“好啊，只要条件许可，就把我们的红军打扮得更漂亮、更威武一些！”

由于时间紧、数量多、工人少、机器不够用，被服厂实行两班倒，日夜加班赶制。军需处还找到20多家私营服装店老板，委托他们帮助加工军服。不久后，4000套崭新的蓝灰色军装就发到了官兵手中。从军长到士兵，每人领到一套军服、一顶军帽、一只挎包、一副绑腿以及两双胶鞋。

这是红军自创建以来第一次统一了军装，军容军貌焕然一新。多年后，朱德在延安接受美国记者史沫特莱采访时，仍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史沫特莱在《伟大的道路》一书中这样写道：“朱将军说，我们终于有了第一批正式的红军军装。它没有外国军装那么漂亮，但对于我们来说，可真是其好无比了。”

在之后的革命斗争中，杨至诚仍主要负责军需生产工作，组织建立了弹药、被服、纺织、鞋袜等20余家工厂，保障了中央红军多次反“围剿”作战的物资供应。1934年，他参加了长征，到陕北后任军委后勤部部长。解放战争时期，杨至诚曾任东北野战军军需部部长，为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提供了物资保障。

1955年，杨至诚被授予上将军衔，后任军事科学院副院长、高等军事学院副院长等职，1967年因病在北京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