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辉,许恒兵
(国防大学 政治学院,上海 松江 201602)
民主是个好东西,也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可以说,“民主在今天普遍流行,只是因为它是人类能够提出的最好的政治制度,而大多数国家和人民都看到了这一点”[1]。对民主的追求,不仅写入无产阶级政党的纲领,而且还成为一种“初心”,嵌入无产阶级政党的基因之中。堪称无产阶级政党的“圣经”的《共产党宣言》就明确指出,“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2]421。列宁也强调民主是通往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3]。我们党自成立之日起,就高举人民民主的旗帜,甚至将民主上升到关乎党和国家长治久安的高度,“把民主来打破这周期率”[4]。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又多次强调广泛的人民民主是无产阶级专政巩固的必然要求,否则,社会主义政权就会不稳[5]。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党也提出,“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6]168,并且把人民民主作为“社会主义的旗帜”[7]和“社会主义的生命”[8]634-635。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更是指出了人民民主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联,并且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实践中,“我们深化对中国民主政治发展规律的认识,提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大理念”[9]336。本文依托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以及中国共产党关于社会主义民主重要论述的回顾梳理,在此基础上着重分析和研究全过程人民民主富有特色的理论创新与发展,进而从民主的内涵、形式、优势、评价、策略等维度尝试概括全过程人民民主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发展特点规律的深化。
几乎所有研究民主问题的学者都会遇到对民主概念和内涵界定的困境,而这在逻辑上又是不可逾越的必要环节,通过界定,试图使这个看起来“存在众多歧义与争论的概念”[10]7能够“确有所指”[11]。如果仅从可以观察到的政治现象和政治活动来界定民主的内涵,往往不免陷入“一叶障目”“盲人摸象”的境地,因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注重深入到纷繁芜杂的政治现象背后去理解和认识事物。对民主核心内涵的理解和界定也是如此,他们是“在深刻揭示民主本质的基础上,科学界定民主概念的”[10]35。民主政治制度作为树立于经济基础之上的上层建筑,它与国家政权是密切关联的,故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般是从对国家本质深刻认识和把握中“引申出对民主概念的界定”[10]46。也就是说,从本质上来看,民主作为国家形式或形态的一种,国家的本质决定了即便是民主的国家政权也不会改变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的属性,不会改变其是“使用有系统的暴力的组织”[12]78。但同样都是作为国家形式,区分国家形式民主与否的关键就是看人民是否掌握国家政权,是国家支配人民还是国家制度只是“人民存在的环节”。基于这种认识,马克思主义主张,民主只是“人民存在的环节”,即民主就是“人民当权”,“民主制是人民的政权”[13]。概而言之,“民主内涵的核心就是人民当家作主”[14]。
中国共产党也注重从国家本质和民主本质的角度来认识和界定民主。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毛泽东就深刻指出,我们积累几十年的经验表明,我们拥有一个属于人民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人民能充分实现当家作主。邓小平关于民主内涵的理解同样如此,在他看来,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制度,“对于人民来说就是社会主义民主”[6]168。江泽民直接点出社会主义民主的“本质就是人民当家作主”[15]。胡锦涛也重申了这样的观点,“人民当家作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和核心”[16]162。新时代,我们党在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实践中提出的全过程人民民主重大理念,继续坚持从本质层面对人民民主核心内涵进行界定,习近平就指出,中国共产党追求民主的百年历程总结出来的需要始终坚持的基本观点之一就是“人民当家作主是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本质和核心,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就是要体现人民意志、保障人民权益、激发人民创造活力,用制度体系保证人民当家作主”[17]。从民主本质的角度界定民主的核心内涵,才能把握到民主的实质。更为重要的是,全过程人民民主对“人民”和“当家作主”的内涵都作了进一步规定。首先,“人民”是“全主体”的。这既不是古希腊雅典城邦具有“公民资格”的少数人,也不是现代西方名义上的“人民主权”实质是“资本主权”的“权贵民主”,而是真正的“多数人的统治”[18],在形式上和实质上都承认“公民一律平等”“承认大家都有决定国家制度和管理国家的平等权利”[12]86。尤其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坚持的一项与西方民主有重要区别的社会主义原则是“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决不能依据地位、财富、关系分配政治权力”[19]。其次,“当家作主”是具体化的。在理论上和实践上引起民主概念争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人民如何统治”“怎样算是当家作主”。习近平在此基础上又拓展了对民主核心内涵的理解,第一次明确提出了人民民主真谛的论断,从而使全过程人民民主中的“人民当家作主”这种民主的内涵更加丰富、具体,即“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20]。这种对人民民主真谛的理解和界定不仅直接塑造了人民民主的形态,奠定了人民民主的特点和优势,而且还把抽象的“人民当家作主”深化为明确的、具体的、富有指导性和操作性的“当家作主”的实践,主要环节有:广泛商量—集思广益—统一思想—凝聚共识[21]。“凝聚共识”的过程,就是“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也即真正“顺乎民意”“彰显公意”的“当家作主”的过程。可以说,全过程人民民主是“向心民主”“团结政治”“民意政治”。习近平特别强调对“民意”“民心”追求之于人民真正当家作主的意义,他在同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谈中西民主的根本不同时指出,与西方民主相比,“我们在追求民意方面,不仅不比西方国家少,甚至还要更多”[22]。因此,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要紧扣民心这个最大的政治,把赢得民心民意、汇集民智民力作为重要着力点”①。这样,全过程人民民主对民主的核心内涵的拓展,就可以使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实践更真实、更丰富、更生动。
如果说民主核心内涵主要从“本质”上回答“民主是什么”“权力属于谁”,那么,在逻辑上还有必要回答“权力如何行使”,即由这种“本质”所决定和塑造的支撑民主实现的“形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对资产阶级民主形式和实质进行批判性借鉴和超越的基础上构想无产阶级民主实现形式。选举是民主的重要形式,对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并不否定其积极作用,因为它的确克服了“直接民主”的规模限制,从而在“广度”上极大地拓展了民主的实践范围。正如达尔所言,“我不知道除了采用选举的形式,要不然每一个公民直接参与集体决策的机会必然会同规模成反比联系起来。人们怎么能否认这一点呢”[23]。马克思以英国为例谈了“普选权”的问题,在马克思看来,“普选权”是最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举措,因为这一举措最有助于实现民主,即“工人阶级的政治统治”[24]。虽然,在马克思那个时代,争取“普选权”还只是“第一步”,但是,马克思仍然已经洞察到“普选权”本身之于实现“民主”的局限,它可能沦为资产阶级欺骗人民的“游戏”,即“每三年或六年决定一次由统治阶级中什么人在议会里当人民的假代表”[25]100。也就是说,西方的“选举民主”这种“民主形式”,就可能只是一种“形式民主”,“着眼于形式上的民主,那是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的观点”[26]。这样,所谓的民主也只不过是一种“选主”。
毛泽东同样强调“真正普遍平等的选举制”是最能体现出“民意”的民主[27]677。西方的选举民主与多党竞争制结合起来,马克思所担心的资产阶级的骗人游戏的问题就更加突显。因此,邓小平也重视选举对于民主的意义,但他强调不能用西方民主形式作为评判民主的依据,即选举民主并不等于西方多党竞选制、两院制,“我们实行的就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一院制,这最符合中国实际”[28]220。也就是说,我们要选举民主,我们的选举民主的实现形式的根本制度支撑就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如果非要把西方的民主形式作为评判是否民主的依据,那就是仅仅在追求“形式上的民主”,结果只能是混乱与动荡[28]284。江泽民则在“选举民主”的基础上拓展了民主形式,正式提出了“在选举、投票之前进行充分协商”也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重要形式的论断,并认为“两种形式比一种形式好,更能真实地体现社会主义社会里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29]。这表明社会主义民主在实行选举民主,从而保证民主“广度”的基础上,开始重视有助于增强民主“深度”的民主形式。胡锦涛在党的十八大报告中第一次提出了“协商民主”的概念并明确其在我国民主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强调要“推进协商民主广泛、多层、制度化发展”[16]633。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民主本身就成为人民美好生活的一部分,“发展起来之后”的问题以及“并联式发展”带来的难题的破解对民主的广度和深度、质量和形式的要求更高。关于民主形式的拓展,习近平突出了协商民主的意义价值,把协商民主“作为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内容”[30],界定了社会主义协商民主的特点属性和独特优势,厘清了“选举民主”与“协商民主”两种重要民主形式相辅相成、相得益彰[17]的内在关系,这种“间接民主”与“直接民主”的统一,“共同构成了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制度特点和优势”[21]。习近平就指出,“我们讲究的民主未必仅仅体现在‘一人一票’直选上”,“西方某个政党往往是某个阶层或某个方面的代表,而我们必须代表全体人民。为此,我们要有广泛的民主协商过程,而且要几上几下”[22]。“全过程人民民主”重大理念就顺应了中国民主发展这种特点规律要求,主张“把选举民主与协商民主结合起来,把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贯通起来”[31],因而,它是一种“全链条民主”。不仅如此,全过程人民民主还主张民主过程“应该是实实在在的、而不是做样子的,应该是全方位的、而不是局限在某个方面的,应该是全国上上下下都要做的、而不是局限在某一级的”[21],涉及全国、地方、基层群众的利益的决策应分层次、全方位、精准化地民主进行,因此,它还是一种“全方位民主”。全过程人民民主的这种特点和要求,无疑能够充分获取民意、凝聚共识,从而既保证了民主的“广度”,又大大地拓展了民主的“深度”,并且使民主成为一种在空间上延展、时间上延续的“日常民主”。反观西方民主,可以说,“人民只有投票的权利而没有广泛参与的权利,人民只有在投票时被唤醒、投票后就进入休眠期”,这无疑就是一种“间歇性民主”。其所谓“一人一票”的选举民主也沦为“形式主义”的民主,因为如果只有“一人一票”选举,而没有充分的“民主协商”,那么,其民主不过是“数人头”的“数字游戏”,是简单的“民意聚合”,至多算是一种“众意”②。其“广度”不足而又忽略了民主的“深度”,是民主的成色与含量都大打折扣的“严重缩水”的民主。
如果从宏观上来说,民主的优势主要体现在民主的活力和能力上③。民主的活力就是人民参与的全面性、平等性、真实性,民主的能力则是民主创造权威、秩序、治理和效率等产品的水平。在谈到社会主义民主对资本主义民主的比较优势时,马克思指出了无产阶级民主条件下的真正的普选权改变了资本主义民主中普选权被当作资产阶级“手中的玩物”的局面,用真正的责任制来代替虚伪的责任制,用真正的勤务员代替那骑在人民头上的老爷,从而彻底消除国家等级制,实现真正的平等参与、民主监督,使普选权用于它真正的目的[25]141。列宁犀利地指出,无产阶级民主,将是用多数人的民主代替少数富人的民主,用无产阶级的真民主代替资本主义政党虚张声势的决斗式的虚伪民主,用无产阶级的全面民主代替资本主义的残缺不全和贫乏片面、毫无内容的民主[32]。这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深刻指出了社会主义民主的“活力”优势。
毛泽东也认为,西方两党制那种“政党轮换”式的毫无内容的、虚伪空洞的民主,其实只是维护资产阶级专政的方法和把戏,它的目的不是也绝不可能保障人民的自由[33]208。在他看来,相对于资产阶级民主而言,由“民主集中制”“依靠群众”“为人民服务”等构成的社会主义民主的理念、原则和方式,塑造出我们的民主这种“最广大的民主”[33]207。这揭示的也是社会主义民主的“活力”优势。邓小平对西方民主制度实质进行了深刻揭示,称它是垄断资本主义的民主,其表现就是政党竞争、三权分立和两院制,相对西方这种民主必然会导致的倾轧、纷争、扯皮、低效,社会主义民主的最大优越性就是团结、向心、高效,即“一下决心,一做出决议,就立即执行,不受牵扯”[28]240。这其实强调的是民主的“能力”优势。江泽民也犀利地指出了西方民主弊端,诸如“政治丑闻不绝于耳,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假公济私、勾心斗角等现象也屡见不鲜”[34]237,等等。我们则明显不同,“社会主义民主是最广大的人民民主”,它是“选举”和“协商”两种民主形式的结合,“是西方民主无可比拟的”[29]。这就强调了我国民主的“活力”优势。胡锦涛在警醒指出世界上一些国家盲目照搬西方政治制度模式的严重恶果的基础上,高度凝练地指出了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特点和优势,那就是“既能够充分反映广大人民群众要求,使政治生活充满活力,又能保持全国集中统一,提高工作效率,保持社会政治稳定”[8]33,也即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具有“活力”与“能力”相统一的优势。
新时代,习近平对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特点优势的论述比较集中,较为深入系统全面指出了全过程人民民主所彰显出的民主的“活力”和“能力”相统一的优势,能够看出,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每一方面恰恰都是以西方民主的弊端为参照的,从而实现对西方民主的超越。关于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特点和优势,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65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这两篇重要文献中习近平的论述最为集中,并对支撑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宏观制度和特有形式的优势进行了高度凝练的概括。前一篇用讲话“四个能够”和“六个坚持、六个切实防止”、后一篇讲话则用了“五个可以、五个有效克服”来概括民主的“活力”与“能力”相统一优势(具体如表1、表2、表3)。
表1 “四个能够”的优势
表2 “六个坚持、六个切实防止”的优势
表3 “五个可以、五个有效克服”的优势
不仅如此,习近平还用“三个有效避免”④来概括中国新型政党制度的优势。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他也强调我国民主的四个方面最重要的优势,即“坚持党的领导的优势”(能力优势:集中力量办大事、有效应对风险)、“保证人民当家作主的优势”(活力优势:体现人民意志、保障人民权益、激发人民创造活力)、“坚持全面依法治国的优势”(能力与活力优势:解放和增强社会活力、确保稳定与长治久安)、“实行民主集中制的优势”[35](能力优势:克服议而不决、决而不行、行而不实、掣肘低效)。上述对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特点和优势的概括和总结,充分彰显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重要特点即“人民民主和国家意志相统一”[17]以及“活力”与“能力”相统一的优势。
对什么是好民主、真民主的评判,直接影响和塑造着民主建设的制度形态、实现形式、内容重点以及方法策略的选择。在今天,对民主优劣评判标准的关注和重视,还直接关乎争夺民主的国际话语权的问题。在笔者看来,民主的评判标准主要包括“正当性”“有效性”⑤“管用性”三种标准。民主的“正当性”就是指人民是否有通畅参与的机会和渠道;民主的“有效性”是指在政治过程中,人民的参与是否能对权力运行结果施加实际的影响和控制;民主的“管用性”则是指民主能否带来政治过程之外的效能,诸如经济发展、政治稳定等。前两个标准是民主运行“过程”质量的评价,“管用性”标准是对民主的“成果”大小的评价。在马克思那个时代,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实践是空白的,而列宁时代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的实践尚未充分展开,因此,关于民主优劣标准简单明了,那就是相对于资产阶级的假民主,无产阶级民主就是真民主、好民主,无产阶级需要的民主不是资产阶级的民主,而是“管用的”民主即能够成为社会主义革命的形式和工具的民主[12]204,即无产阶级的民主。马克思恩格斯早就强调了“确定民主的真正意义”[36]的重要性,并认为,如果民主不能作为一种手段实行进一步的、直接侵犯私有制和保障无产阶级生存的各种措施,那么,在他们看来,“这种民主对于无产阶级就是毫无用处”[2]304-305。也就是说,民主好不好关键看民主是否“管用”。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在谈到不同政治派别的政策主张优劣的标准时强调的就是“管用性”标准,也就是“看它对于中国人民的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帮助”[37]。新中国成立后,随着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实践的深入,对民主优劣评判标准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在对民主的工具性与目的性的关系进行辨析时,毛泽东认为,“民主这个东西……实际上,只是一种手段……这就是说,归根结蒂,它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33]208。换言之,民主好不好,归根结底看它是否“管用”,或者说能不能取得预期“成果”。改革开放以后,中国一直将发展民主作为改革的主要内容。关于好民主的标准,邓小平作出明确界定,在他看来,主要有三条标准,“第一是看国家的政局是否稳定;第二是看能否增进人民的团结,改善人民的生活;第三是看生产力能否得到持续发展”[28]213。显然,笔者认为,这三条标准都是“管用性”标准,都注重民主的“成果”。江泽民提出判断民主优劣的“四条标准”,聚焦“社会生产力”“党和国家活力”“国家政局稳定和社会安定团结”“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很明显,这“四条标准”是“从革命、建设、改革实践的效果着眼”[34]144,强调的也是“成果”层面,是“管用性”标准。而胡锦涛也主要通过“中国经济长期快速发展和社会保持和谐稳定的事实”[38]来证明中国民主的优越性和有效性,即注重从民主的“成果”和“管用性”标准来检视。
全过程人民民主适应新时代我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实践和争夺民主国际话语权的需要,首先强调了民主评判的主体,“一个国家民主不民主,要由这个国家的人民自己来评判”[39]。在民主评判标准上,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仅仅从民主的“管用性”标准进行评价,还不足以在与西方民主的“同台竞技”中全面彰显中国式民主的优势、改变国际民主话语权的格局和态势进而牢牢掌握民主话语权主动权。因此,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强调民主“管用性”的同时,又增加了“正当性”和“有效性”标准,实现了民主的“过程”与“成果”评价的统一。习近平就明确提出了评价一个国家民主制度优劣的“八个能否”的标准,这个标准就彰显了“正当性”和“有效性”的统一,即“国家领导层能否依法有序更替,全体人民能否依法管理国家事务和社会事务、管理经济和文化事业,人民群众能否畅通表达利益要求,社会各方面能否有效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国家决策能否实现科学化、民主化,各方面人才能否通过公平竞争进入国家领导和管理体系,执政党能否依照宪法法律规定实现对国家事务的领导,权力运用能否得到有效制约和监督”。习近平提出的“四个要看、四个更要看”的标准也是一种“正当性”与“有效性”相统一的标准,其中“四个要看”即“要看人民有没有投票权”“要看人民在选举过程中得到了什么口头许诺”“要看制度和法律规定了什么样的政治程序和政治规则”“要看权力运行规则和程序是否民主”,更多是从民主的“应然规定”层面进行衡量,是“正当性”标准;而“四个更要看”即“更要看人民有没有广泛参与权”“更要看选举后这些承诺实现了多少”“更要看这些制度和法律是不是真正得到了执行”“更要看权力是否真正受到人民监督和制约”[9]335-336,这是从民主的“实然结果”层面进行衡量的,是“有效性”标准。无论是“正当性”标准还是“有效性”标准,都是从民主内部的运行“过程”角度进行评价的。全过程人民民主也重视民主的“外部功能”和“溢出效应”,即从民主的“成果”角度强调“管用性”标准。习近平就鲜明指出,“民主不是装饰品,不是用来做摆设的,而是要用来解决人民需要解决的问题的”[9]335。因此,他还用“成果”证明全过程人民民主的优势,即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实力等不断跨上新台阶”“社会长期和谐稳定”的“奇迹”和事实就充分证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强大生命力”[40]。这样,全过程人民民主就充分彰显了“程序民主与实质民主相统一”以及“过程民主与成果民主相统一”的优势和魅力。总而言之,如果说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民主评价标准是“正当性”“有效性”“管用性”的统一的话,那么,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17]的特点就是对这种标准的最好回应与践行。
民主政治建设和发展不是随心所欲的,而是受到诸多客观条件和因素的约束。马克思早就指出了客观外在的社会条件对民主、自由和权利等价值目标的约束,认为“权利决不能超出社会的经济结构以及经济结构制约的社会的文化发展”[25]364,“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容许的范围之内获得自由的”。列宁也强调了民主“归根到底是由该社会中的生产关系决定的”[41]的看法。也就是说,民主建设是循序渐进的,不能超越客观条件的限制和约束,遵循着“自发”成长的规律。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谈到社会主义民主建设问题时,毛泽东就认为,社会主义民主的目标固然非常好,但是,基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形势、条件和任务的约束,社会主义民主“在现在的中国,还行不通”,而“有了一定的条件之后”才能发展社会主义民主,目前的形势和条件只能发展“合乎现在中国国情的新民主主义”[27]732-733。也就是说,民主建设和发展必须遵循“自发”成长规律、循序渐进,而不能超越诸客观条件的约束。邓小平在谈到民主的形式时,也特别强调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对民主形式选择的约束和塑造,在他看来,“普遍实行直接选举的条件不成熟”,民主形式的选择和确定“一定要切合实际”[6]220,不能罔顾客观条件的约束和限制而“匆匆忙忙地搞”[28]285。党的十三大指出,民主发展“是一个逐步积累的渐进过程”,党的十四大也强调民主建设的有计划和有步骤性。党的十五大更是点出民主建设是“逐步发展的历史过程”,必须“有步骤、有秩序地推进”。江泽民也总结出民主发展“必须与一定社会的具体条件结合起来”以及与“历史条件、经济发展水平和文化教育水平相适应”的特点规律[34]236-237。胡锦涛则认为民主发展必须“充分考虑我国社会历史背景、经济发展水平、文化发展水平等重要因素”的约束,从而呈现出“自发”成长、“逐步提高、不断进步的历史过程”[8]240,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循序渐进深化。
关于民主建设的策略,在习近平看来,“各国国情不同,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独特的,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的,都是在这个国家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40]。能够看出,习近平不仅肯定了影响和塑造民主制度“自发”成长的因素,并且还深刻分析了这些因素影响和塑造的逻辑,揭示了民主制度“自发”成长的内在规律,即它是“历史”“文化”“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等因素的“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如果民主政治建设想突然“搬来一座政治制度上的‘飞来峰’”[40]无疑就是违背制度“自发”成长的规律。同时,民主制度形态的选择还是由“人民决定”的,这其实是说明,在这些民主制度“自发”成长的因素之外,还存在着人的“主观意志”的能动作用,从而实现对制度形态的“建构”与“顶层设计”。这是因为“政治制度是人的劳作;它们的根源和全部存在均有赖于人的意志”[42]。毫无疑问,我们的民主制度模式即全过程人民民主也是这些要素共同作用和自然演进的产物,这是因为全过程人民民主“是近代以来党团结带领人民长期奋斗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实践逻辑的必然结果”[43]。也就是说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发展,既是“自发”成长的,由“历史任务”“文化传统”“自然国情”“经济社会”等因素塑造,也是“长期奋斗”的主观“建构”,即党带领人民在真理性与价值性相统一的“理论体系”指导下追求、发展、实现民主的伟大创造。尤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后半程”,促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实现制度的更加成熟、定型就成为最迫切的任务,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作为这项任务的“题中应有之义”[40],在强调它遵循“自发”特点规律和循序渐进、“摸着石头过河”的方法策略因而“不可能一蹴而就”[44]的同时,还要注重“坚持‘摸着石头过河’和顶层设计相结合”[45],也即“自发”与“建构”相统一。民主是一种“奢侈品”,既要求人们的科学设计、艰苦探索、不懈追求,又要求尊重民主成长和发展的客观条件约束。如果罔顾客观条件限制和约束,忽视“自发”成长规律而寻求“激进变革”,抑或盲目“照抄照搬”地人为“建构”,都不仅难以达到民主理想,甚至还可能导致政治动荡与严重混乱。
注释:
①《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把党的政治建设作为党的根本性建设 为党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提供重要保证》,《光明日报》,2018年7月1日,第1版。
②卢梭就区分了“公意”和“众意”,他认为“公意”就是经过过滤后的、以公共利益为依归的“民意”。他说,“公意永远是公正的,它以公共利益为依归”,“公意只着眼于公共的利益,而众意则着眼于私人的利益,众意只是个别意志的总和。但是除掉这些个别意志间政府相抵消的部分而外,剩下的总和仍然是公意”。[法]卢梭:《社会契约论》,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35页。
③也有学者认为“活力”与“能力”是矛盾的,比如阿普特就认为,“在最强调能力的现代化政权中,民主制度不可能运作良好”。参见《现代化的政治》,陈尧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11 年版,第333页。
④即“有效避免了旧式政党制度代表少数人、少数利益集团的弊端”,“有效避免了一党缺乏监督或者多党轮流坐庄、恶性竞争的弊端”,“有效避免了旧式政党制度囿于党派利益、阶级利益、区域和集团利益决策施政导致社会撕裂的弊端”。参见《习近平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民盟致公党无党派人士侨联界委员时强调坚持多党合作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团结奋斗》,《人民日报》,2018 年3 月5 日,第1版。
⑤关于民主的正当性与有效性关系的论述,可参见高春芽:《正当性与有效性的张力》,《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