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雨,郭晓华,孙陶泽,王万喜
(长江大学 园艺园林学院,湖北 荆州 434025)
晚明时期,随着商品经济发展、文化的繁荣与社会的转型,荆楚地区涌现出了一大批寄情于山水并热衷园林营造的文人墨客。这些文人墨客钟情于赏园,营园,留下了大量记载荆楚园林的论著。时间流逝,他们笔下的荆楚园林或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中,或消逝于战火中,没有实物留存,唯有从文献记载中去体悟当年荆楚园林的独特浪漫。明代文人李维桢《隑洲园记》就记录下了这样一座与众不同的园林:
“吾邑临溾水而城,四面皆山也。东西北诸山多滥沃之泉,流而为溪,财可滥觞耳。汇於城南,潺湲潏淈,白石粼粼,可揭可厉,可容小刀。故有司户潭,深没人,夏雨集,荡然巨壑,舟楫瞬息千里。惠、凫两山高千仞许,峰阴如堕水中。溪山之胜,宜莫如城南者。而独魏玄平园为得之。玄平负南城而居,居之前,走溾水道也。道左有卓楔,曰:在河之干。入园,径在焉。径衡五尺,而广纵十之,杂种花树。径穷而得门,曰‘隑洲’。……令得时而驾,岂在江左夷吾下哉?其自署‘在河之干’,《魏风》语也。意有托矣。邑无名园,名园自兹始。余故为记而表章之,后有好事者可述、可作焉”[1]。
这座隑洲园既有晚明私家园林的灵巧精致,又有荆楚地区的率真舒朗,具有较为典型的晚明荆楚园林的特征,对于研究晚明荆楚私家园林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与北方园林、江南园林的繁荣相比,荆楚地区园林的记载较少,且主要集中在明清时期。但近年来晚明荆楚传统园林研究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诸多晚明荆楚名园被挖掘出来,进入公众的视野。对于这些园林复原研究不局限于园林复原,更是与造园手法、设计布局等研究相结合,成为对晚明荆楚园林的综合研究[2]。隑洲园在明末荆楚园林中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复原隑洲园对于丰富荆楚传统园林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隑洲园本身具有极高的艺术特色,被李维桢誉为荆楚地域“名园之始”。时人邹观光作《隑洲园》云:“背郭开环堵,冷然坐玉壶。似穿千嶂入,但见一亭孤。烟袅藏花坞,溪回引竹厨。吾诗难代月,君自有明珠[3]。”隑洲园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评价,究其原因,有3个方面:①隑洲园出自京山名门望族魏氏家族,其园主魏玄平生于名门望族,先祖世代为官,又与后七子派文人交往密切,饱受文艺熏陶,具有极高的艺术修养,隑洲园是其苦心经营之作;②明代私家园林繁盛,这一时期荆楚地区文人辈出,这些文人广泛参与园林营造与园林欣赏,可以说隑洲园是总结荆楚私家园林特色的集大成之作;③隑洲园本身极富有荆楚地域特色,临水而建,位于郊野;园中构筑传承楚地“台”的特征,筑台远望,以获得极佳的观景视野。园中植物种类繁多且富有地域特色,为满足不同的功能需求和空间体验而进行培植。作为一个时代的产物,首先,隑洲园是属于明代文人园林,可以反映文人造园的审美意趣,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其次,隑洲园作为一座兼具晚明时代性与荆楚地域性的关键案例,对其进行复原研究对于丰富荆楚园林发展认识有重要的意义。
历史文献中关于隑洲园位置的记载大多较为模糊。《隑洲园记》记载:“吾邑临溾水而城”。溾水,始见于《水经注》,校本卷二十八载:“有溾水出竟陵郡新阳县西南河池山,东流径新阳县南,县治云杜故城……”[4],河池山或名池河山,在《京山县志》中注“按池河山即今花石岩[5]”。溾水在《富水郡志》中称为洄河,在《安陆府志》中称“县河”,今又称“京山河”,因此可以推断出隑洲园位于今湖北省京山县。“溪山之胜,宜莫如城南者”“溾南岸善崩,其北陾益斥水势,萦若带亭,居若泮邑,人呼为洲云”可以推断出隑洲园位于京山城南部,溾水北岸。在光绪八年的《京山县志》中明确标示了南城溾水及惠、凫二山位置,但并未标注出隑洲园位置。
综合文献记载与图像资料可以得出,隑洲园大致位于湖北省京山市城南京山河北岸(图1)。该地南面溾水,倚靠惠、凫二山,山明水秀,为园主的园林营造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图1 隑洲园选址扒测复原
明清园记对园林景观的描述多是以游园路线展开,根据位置的变换和视点的移动,对园内景象空间和场景画面进行描述,其主要采用3种视角描述:凝视视角、路径视角和地图视角[6]。
明代李维桢的《隑洲园记》就是根据游园顺序对园内景物进行描述,全篇以路径视角贯穿全园,使读者身临其境,再以地图视角记录了隑洲园的13处景点,清晰地交代了主要建筑的方位,同时用凝视视角对其细节与周边附属环境进行描述(表1)。
表1 《隑州园记》中关于景点方位的描述
游赏路线从溾水道开始:“道左有卓楔,曰:在河之干。”进入园中,入园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园门:“门东向”。进入门内,沿着小石子径,到达小台,台上有一座石山,台北为咸唐池,穿过石桥,“池北为临高台”,台左径到达扃扃斋,台右径到达于于轩,台顶有一座依斐亭,从亭中下来经过墨丈室,“室在台南下方”,“从其右取小径,至丘亭”,“丘亭后,……三折而得亭”到达柏亭,“循柏亭而右为牡丹园”,从牡丹园中出来,就回到了入园的石子小径上。通过园记的记述,可以绘制出其游览线路(图2)。
图2 《隑洲园记》中游览线路推测
虽然《隑洲园记》对隑洲园有着较为完整的游览流线描述和景点细节记载,但是还缺乏具体尺度,而且关于该园的园记只有一篇,其他文献记述较少,没有相关文献进行比对推敲的参照。因此通过对景物位置关系的叙述,可以初步推导出隑洲园主要景点的空间结构布局关系图。隑洲园占地面积在园记中有所交代:“总计园之地广轮不三十丈,而池台亭馆工於取致”。明代一丈约为今天的3.11 m,因此隑洲园广度不到百米,却包含了池、台、亭、馆等多种园林要素。结合园记与隑洲园流线的描述,对《隑洲园记》中关于景点方位的描述进行整合,得出隑洲园大致平面关系(图3)。
对于《隑洲园记》所记的示意平面,除了根据文字本身提供的信息,以下几点也是复原过程中得到关注的重要方面:①大体格局上,尤其是园林景观与外部环境之间的视线关系,如园中主景依斐亭就具有良好的景观视野:“登亭而四顾,其西郊郢,其南竟陵,其东蒲骚,其北富水,群峭葱蒨,无不造天下,视万家之邑,栋宇鳞次,人烟吐欱,云兴霞蔚”;②隑洲园内部不同景物之间的视线联系。如入口区的位置关系、核心景点临高台上的建筑关系、墨丈室与周围山水植物的关系等;③对一些经过考察仍然难以确定的位置关系,选择各种可能性中相对合理的一种。比如说牡丹园中的建筑关系与园路走向文中并没有详细介绍,其中建筑及景物的相对位置关系其实可能性有多种。因此平面结构关系复原不具有唯一性,掺杂着笔者对园林的主观理解,选择较为合理的一种推测方案。
隑洲园大致分为3个区域:入口区域、中部区域、东部区域。
隑洲园的入口区域是整个园区景观序列的起始部分。“……居之前,走溾水道也。道左有卓楔,曰:在河之干。入园,径在焉。径衡五尺,而广纵十之,杂种花树。径穷而得门,曰‘隑洲’”(图4)。明代《律学新说》中有“五尺为步”的说法,一步为五尺约1.6 m[7],所以这条通往院门的小径宽约1.6 m,长约16 m,两旁间植着花木。小径走到尽头。一道园门出现在视野中,园门上悬挂着“隑洲”的门匾,“临曲江之隑洲,司马相如赋语也”。园主远离城市喧嚣,将园址选在风景秀丽的城南溾水河畔,还立下“在河之干”的高柱,颇有一种悠然自得的享受。“门东向,侧有美梓、鹊巢数十年,玄平之尊人西安公手植也”。交代了园门的朝向与景观,此处的西安公也正是园主的父亲魏良知,其数十年前亲手栽植的梓树仍然生机盎然。
进入园门之后,踩着南天竺夹道的小石子径,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台,台上有一座石山,其间种植有辛夷、牡丹。牡丹花盛开有数百朵之多。向北经过石台,一座石桥映入眼帘,这里是隑洲园的中部区域。
隑洲园中部区域集合了极其丰富的景观要素,以咸唐池、临高台2个主要景点组成了隑洲园景观序列的核心部分,也是隑洲园最精华的部分,在整个园区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入口石台北部就是咸唐池,一座石桥从中跨过。咸唐池“可二筵”。关于“一筵”到底是多长历来存在争议。《周礼》曰:“度堂以筵,筵一丈,以然切。”此处解释“一筵”为一丈,约合今天的3.11m,但《周礼·考工记》载:“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东西九筵,南北七筵,五室。凡室二筵[8]”。此处解释“一筵”为九尺长,约合今日的3.06m,因此咸唐池应是一座长约6m左右,宽约3m左右的方形水池。在风水理论与理学思想的影响下,方池成为明朝中后期最为普遍的水体营造形式,咸唐池是当时方池欣赏文化的流行的表现。
咸唐池的北边是临高台,台的具体形制为两层石台,继承了楚地临高筑台的传统[9]。隑洲园的主要建筑也随着地势布置在临高台周围,墨丈室位于台南下方,地势最低,是园主的居所,扃扃斋和于于轩布置在临高台首层,沿左右台阶拾阶而上,可达临高台的上层,上层台面建有依斐亭。良好的地势条件为依斐亭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观景视野。登亭四顾,万家烟火、云霞灿烂尽收眼底(图5)。
图5 依斐亭景观效果
东部是隑洲园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区域,由丘亭、柏亭和牡丹园组成,整体风格平淡天真、疏朗自然,是园主休憩活动的集中所在地。明朝太仓人王世贞在《弇山园记》中说:“第居足以适吾体,而不能适吾耳目,计必先园”。园林能够带给人们自然美的享受,而园林建筑则既要满足“适吾体”这样最基本的要求,又要融于环境之中体现园林美,从而也能满足“适吾耳目”[10]。
丘亭、柏亭位于临高台东部,承担起园主的休憩活动。丘亭“其前列柏,屈而合之若帷幕,绯桃、月季、玉兰、紫薇,诸四时之花咸具”,柏亭“柏为之,柏前苍茛竹”,它们利用植物围合营造了幽深的氛围,丰富了景观的层次,连接起用于起居的墨丈室与用于读书学习的牡丹园。牡丹园是园主读书的场所,位于整个景观序列的尾声。因为其中牡丹数量是“咸唐池前十倍”,因此得名牡丹园。
关于丘亭、柏亭、牡丹园之间的方位关系,《隑洲园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丘亭后,编柏为弄,三折而得(柏)亭。……循柏亭而右为牡丹园。”可见根据游线顺序,柏亭在丘亭之后,牡丹园在柏亭之后,但具体方位并不明确。前文所述:“从其(墨丈室)右取小径,至丘亭”。墨丈室坐北朝南的可能性较大,以此推断出游线是大概是东向的,因此柏亭在丘亭东部,丘亭、柏亭、牡丹园之间的位置关系有3种可能(图6)。又因为“从此(牡丹园)出,复与入园道合”,隑洲园的园门在南部,因此推断出牡丹园在柏亭东南部。
图6 丘亭、柏亭、牡丹园位置关系推测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不同区域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在地理、气候、经济方式等因素的影响下,呈现出多样性。楚国文化发源于周初期,直至今日连绵繁衍,传承了三千余年。在独特的自然、社会与人文环境的影响下,隑洲园形成了自身独特的思想与风格,主要体现在选址布局、园林要素、意境表达3个方面。
楚人自古以来崇尚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楚园林对选址的地形地貌十分考究,往往因地制宜,整体与自然相得益彰[11]。而山水风貌最优美的位置往往位于人烟稀少的郊外,所以隑洲园选址位于“溪水之胜”的城南,独具山川秀丽。为了与周围环境和谐统一,隑洲园人工营造较少,“垣外多芙蓉、括柏、榆柳、蔬畦,棋布绣错”,最大程度保留原有田园风光,并将其纳入园中,整体风格旷然疏朗。这一特点在园林的东部景区体现的最为突出,丘亭、柏亭、牡丹园之间没有明显的边界划分,仅靠着植物等自然景观进行空间分隔,因此使得园林风光与自然风光融为一体,园林空间显得更加广阔与连续。
荆楚地区为楚文化发源之地,古代楚人认为靠山滨水是建造台榭楼阁最理想的场所[12]。隑洲园继承了地域传统手法,选址临溾水,为了更好的观赏江水,于是通过修筑临高台的方式来远望水势,以获得更好的观景视野,登上台顶的依斐亭,可望水势滔滔东去,江水如积雪晃耀,这种营造方式极富楚地特色。临高台的修筑远具有观景的功能,近可以协调建筑与水体的关系,与咸唐池形成对景,成为整个园林空间的中心,统领全园之景。
隑洲园还极其关注园林空间结构的有序变化,追求层次丰富的园林景致。从入口区域的藏漏有致到中部区域的旷然舒达再到东部区域的富有野趣,隑洲园各区域的风格各不相同,步移景移,借助天然景致合理安排园景,形成前—中—后依次变化的空间序列。
隑洲园继承了传统楚地的造园手法,园中构筑传承楚地“台”的特征,逢高筑台,注重建筑的舒适与美观,园林建筑类型多样,植物配置、山石营造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极具荆楚地域特色,要素简洁而手法灵活。
5.2.1 建筑
隑洲园中的建筑类型多样,布局疏朗,既有琼阁之气度,又有田园之野趣。隑洲园中的建筑秉承楚地“天人合一”的观念,注重将建筑与自然融合,打造气度恢宏、浪漫庄重但十分宜居的建筑风格,因此隑洲园中既有“视万家之邑”的飞檐流角,又有“茅屋数椽”的田园风光。
《隑洲园记》对于园中的建筑有这样的记载:“‘扃扃斋’,我心扃扃,逸诗语也;‘于于轩’,其觉于于,漆园吏语也;‘墨丈室’,墨丈寻常之间 ,《周语》也;‘依斐亭’,云依斐而承宇,严夫子骚语也;‘丘亭’‘柏亭’”。隑洲园中一共有6处主要建筑,却包含了亭、台、阁、轩、斋等多种园林建筑类型,这些建筑布局自然疏朗,且多以造景需求出发,能够发挥点景与观景的作用。
5.2.2 植物
隑洲园中的植物十分具有地域特色,荆楚地区优越的自然环境与植物资源为园林的营造提供了丰富的植物选择。从植物的品种来看,隑洲园中的植物有:梓树、南天竺、辛夷、牡丹、芙蓉、括柏、榆柳、桂、海棠、凤尾竹、海红、栀子、橘树、竹、梅花、柏树、桃花、杨梅、月季、玉兰、紫薇等。这些植物有两大特征:①保留了大量乡野特色树种,如梓树、括柏、榆柳等,这些植物具有地域特色,其本身也具有生命力强,生长快速等特性;②经济类植物较多,如橘树、杨梅、海红等,这些树种果实可以食用,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
在植物配置上,隑洲园中各种植物与园林空间相得益彰,既协调环境又富有变化。如作为书房的扃扃斋和用于休憩的于于轩植物配置各不相同。扃扃斋植物配置有牡丹、海红、金桔等植物,创造出明亮活泼的气氛,以表达美好的寓意,于于轩则通过凤尾蕉、棕竹、杨梅等植物营造出幽静的休憩氛围。同时隑洲园还考虑到了植物的季节变化,如丘亭,不仅种植了大量梅花,且“绯桃、月季、玉兰、紫薇,诸四时之花咸具”,使得植物与园林空间完美结合。园中的植物以自然式布局为主,同时通过对植、丛植、群植、列植、篱植等种植手法,突出园中主要景物,形成疏密有致又不呆板的景观效果(表2)。
表2 《隑洲园记》中关于植物配置手法的描述
5.2.3 其他要素
就像《园冶》的作者计成所说:“夫识石之来由,询山之远近,石无山价,费只人工。跋涉搜巅,崎岖穷路。便宜出水,虽遥千里何妨。日计在人,就近一肩可矣[13]”。所以隑洲园的石山就地取材,便于运输,虽然产自楚地,但其姿态比太湖石也毫不逊色。另一方面,相较于同时期江南私家园林缀山置石的精巧玲珑,隑洲园的置石手法更显得耿直爽快,就像楚人奔放直接的性格。“入门,小石子径,齿齿成文。南天竺侠径为藩,前直小台。台有石山……”,一进入园门,视线越过南天竺夹道的石子路,一座石山映入眼帘,其间牡丹、辛夷花开正盛,仿佛代替好客的园主热情地迎接各位来客。
隑洲园的理水形式也十分具有时代特征。由于明代风水理论和理学思想的影响,方池和直线形的池岸理水形式在明代造园活动中十分流行[14]。位于中部景区的咸唐池“可二筵”“石桥中度,朱栏辅之”,居于庭院的中心,与池北的临高台一起构成整个中部景区的核心部分。
隑洲园中园林意境的建立经历了从物境到意境再到意境3个步骤。园主先利用山石亭榭花木水体等一系列园林元素营建了有形的园林景物,托物言志,形成具有特色的园林意境,这就是从有形物境到无形意境的过程。又因为园主预先设定了园林意境,因此这些园林场景因意筑景,以景引意,意得于境,从而实现了从意境到意境的表达。
5.3.1 点景立意
隑洲园中景物的命名都引经据典,这些名称的产生一方面基于园林的意境与魅力,表达了园主不受外界俗事之扰,醉心田园村居之乐的志趣,另一方面这些名字对欣赏体会园林艺术和园主创造环境的匠心,能起到点题和引导的作用。
例如咸唐池,名字出自西汉刘向的《楚辞·九叹》:“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其中的咸唐池即为咸池,是古代中国神话中的日浴之处。园主将园中的池水比拟为神话故事中的咸池,即富有楚地的浪漫特色,又有利于意境的营造。又如于于轩,“于于”出自《庄子·应帝王》的“其卧徐徐,其觉于于”,这句话形容泰氏睡眠时呼吸舒缓,醒来时悠闲自在,他的品德纯真高尚,丝毫没有受到外物的牵累。此处园主正是借于于轩之名表达自己高洁的品德与对村居生活的喜爱。
5.3.2 巧于因借
计成在《园冶》中说:“林园之最要者也。如远借、邻借、仰借、俯借、应时而借”。隑洲园多巧妙运用借景手法,突破园林空间局限,园外之景借为我用,扩大视野,丰富景色。
隑洲园选址溾水北岸,远借南面惠、凫两山美景,近借园外田畦、芙蓉、括柏、榆柳、筼筜竹等景物,丰富了景观层次。依斐亭视野开阔,多方借景,俯借北面城池景致,饱览万家之邑、人烟吐欱、栋宇鳞次,仰借云霞灿烂。隑洲园还注重因时而借,“春宜雨,夏宜风,秋宜月,冬宜雪”,“绯桃、月季、玉兰、紫薇,诸四时之花咸具”,将不同季节的景色都纳入园中。江声、船声、鸡犬声、浣衣声、渔歌声等,作为一种特殊的“音画”,都被借到隑洲园里来了,它诉诸游者的听觉,甚至引起游者的视觉联想,从而产生了一种特殊的美感(表3)。
表3 《隑洲园记》中关于借景的描述
晚明时期,园林既是文人隐逸的居所,又是他们交往的场所。隑洲园作为园主主要社会交往活动的所在地,其功能具有晚明的时代性。同时,隑洲园又极富荆楚地域特色,临水而建,且选址郊野;园中构筑传承楚地“台”的特征,要素简洁而手法灵活;园中树荫浓郁且生产性景观多样,为满足不同的功能需求和环境体验而呈现出独特的空间形态,体现了其园林空间独特的荆楚地域性。
古典园林复原工作通常使用文献法和图像法,这也是最为基础的方法[15]。这两种方法简单有效,图像直观,但都需要足够的文献资料支撑。然而对于隑洲园这种材料不完整,甚至全无图像的园记文字,园林完整平面的复原存在着巨大的困难。虽然通过详细的园记可以确定景点之间相对的位置关系,但大量的营造细节,只能通过复原者的想象加以填补,所以复原结果不具有准确性和唯一性[16~19]。因此本次复原更多着重于抽象的结构关系,并不追求景观的细节。这种示意性平面,抓住材料所提供的景物之间的位置关系信息,减少需要想象来填补的细节,尽管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显得简单粗略,却能为研究该园的造园艺术手法提供一种可能性,也为其他感兴趣的研究人员提供了一种借鉴参考。
隑洲园就像一颗遗留在历史长河中的明珠,幸好有文章记述流传至今。由于资料匮乏,本文只能从园记中推测隑洲园的格局,感受其意趣,希望能够为荆楚园林研究提供案例,以丰富荆楚园林的研究内容。同时荆楚地区仍然还有许多珍贵的园林亟待人们挖掘与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