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旭(广东)
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狮子。
没想到在雷州半岛这一条小村有那么多狮子。
这是“醒狮之乡”遂溪龙湾村,有一个醒狮工厂。
成百上千已完工的狮子在等待外运。成百上千在制作的狮子在工人们的巧手下一步步成形。
竹篾跳跃,捆绑出狮头的威武。亮片闪烁,剪贴出狮身的斑斓。彩笔挥舞,描绘出醒狮的神韵。
我站在车间里,眼前是一派繁忙,耳畔是一片寂静。
却仿佛有雄狮跃起,锣鼓喧天,风雷激荡。
年产一万头,龙湾的狮子从这里走遍祖国大地。
甚至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都有龙湾的狮子载歌载舞。
我知道,这些狮子平时都收藏在城镇、乡村、工厂、学校。
不动声色地静卧,平心静气地蹲坐,星罗棋布地潜伏。
它并没有沉睡,而只是在养精蓄锐,时刻等待。
只要一声鼓响,当即一呼百应,万狮奔腾。
让整个世界翻江倒海,欢声雷动。
洗了三次,水还是红的。
锅里煮,锅是红的。舀上碟,碟是红的。夹上碗,碗是红的。
连碗里的白米饭,都变成红米饭了。
放进嘴巴,就满嘴染红,嘴唇像涂了口红一样。
尽管很鲜嫩,口感也不错;但摆在菜摊上,得到的只能是很低的录取率。
要是像白苋菜多好呀。
白白净净,人见人爱,不说香与味,就一个色字就占到了优势。
可是固执的它,仍然抱着它的本色不改。
或许是人各有命,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
或许是人各有相,完全不必为讨好别人,而特意改变——
自己的形象。
一朵鲜花,落在流水里。
不是她自己落下的。是被风刮下?是被人抛下?
也不知要去何方。
嫁给了流水,只得随波逐流。
更不知面对的是什么命,有什么运。
也许是漩涡吞没,也许是礁石撞翻,也想被援救上岸。
——那是绝望时的梦。
一个被人贩子劫持上船的山村少女。
读初小时,还未学到这个成语。
那口深井之水,已被人遗忘多年。
自从一扭水龙头,就有一条河奔到面前之后,似乎就没有井水什么事了。
只有远走他乡的人记得。
我也是背井离乡的人。一个把一口水井背到他乡的人。
每到夜深人静举头望月时,就想起李白倚在床边那口井的水。
想起我的童年挑水卖的母亲,同她相依为命的那口井的水。
想起枯水季节,用一只鲎壳直探到底搜寻的那口井的水。
那些被我背到外乡的井水,一直在滋润我濒临干渴的心田。
几十年了,每次回到故乡,我都会来到井口探望。
用那深井之水,照一照我已改的容颜,以及不改的心愿。
可是有一天,我走到井的跟前,却发现它已被岁月填平了。
不但没有水,连井也不见了。
我只能把那口消失的井背到他乡,好在它的水不会消失。
那口深井之水,它会永不枯竭,它已成了我的血液——
在我身上流淌。
一些植物长在方言里。
无法用普通话称呼,也无法用文字来描述。
比如它,生在灌木丛中,有皮带一样长长的叶片。
最大的特征是叶片旁边,两排锯齿般的尖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因此成了围护家园的第一选择。
它却成了小玩伴们的最爱。因为削去利刺,则可编织各种可爱的玩物。
戒指、手链、飞机、小船,当然还有长长的皮带。
大人对它也情有独钟,它的长叶可用来包粽子。
曾问过老师怎样写它的名字。小学老师、中学老师都无能为力。
大学老师?他见都未见过,就不要为难他了。
多年后我也当了老师,同样无法应对这道考题。
有一次我从外地回到故乡,在放鸡岛公园与它意外相逢。
像一些珍稀植物一样,身旁挂着一块牌子。
原来它叫野菠萝呀!我不禁顿生意外之喜。
把此事告诉童年的玩伴,他们一个个却不以为然。
还是让它长在方言里吧。——似乎大家都有同感。
正如玩伴一个个都有大名,不过还是叫他们花名外号——
才会更加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