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高桥弘希在小说《送火》中对人性的剖析

2022-11-01 06:19李学鹏
今古文创 2022年29期
关键词:匕首自卑暴力

◎李学鹏

(曲阜师范大学翻译学院 山东 日照 276800)

一、高桥弘希和《送火》

高桥弘希于1979年出生于日本青森县十和田市,毕业于文教大学文学部的汉语中国文学科,是日本的小说家、纯文学小说家。高桥弘希在大学毕业后就在学校担任老师,同时也在摇滚乐队担任作词、作曲等职务。高桥弘希从2014年开始在文坛上崭露头角,2015年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指之骨》,凭借《指之骨》获得了第46届新潮新人奖,并且《指之骨》还成了第152届芥川奖候补作品和第28届三岛由纪夫奖候补作品。凭借2017年发表的作品《星期天的人们》获得了第39届野间文艺新人奖。《送火》是高桥弘希的最新作品,于2018年由文艺春秋出版,并且同年获得了第159届芥川龙之介奖。自开始写作活动以来,高桥弘希便不断发表新作品,并接连获奖,成果丰硕。

《送火》主要讲述了由于父母工作原因接连搬家的主人公步来到一个新城市和新学校的生活。由于父亲工作需要不断变动,步也不得不接连转学,但每次转学他都能够快速的适应新环境,因为他非常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来到这所学校也是一样,步很快便融入了新的集体。他快速融入新环境的秘诀就是:“学級内の中位のグループの一人と親しくなり、その彼を起点に他の生徒とも打ち解け、気づけば集団に属していた。”。在这里他不但打入集团还当上了学级委员长。

新学校的集团里,最厉害的人物是晃。晃在大多数情况下决定着这些孩子的“命运”。那些看起来是靠运气的游戏,实际上都是晃在背后暗自操纵。而这个集团中最不幸的人物就是稔,他是每次游戏中最容易遭受欺凌的人,无论怎样游戏,他似乎都是那个不幸者。在本篇小说中,游戏就是欺凌的手段,晃借助游戏不断欺负某个人。但步就比较幸运了,不知为何,晃总是偏袒着步。很多游戏,步都是那个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而且晃还将保管偷来匕首(之所以用偷,是因为店员不把匕首卖给学生,所以他们只能用偷的手段获取)的权力交给了步,而这把匕首则是他们用来抵御来自更强大集团人们欺凌的工具。

晃是这个团体的“首领”,拥有着掌控游戏、决定游戏中人物命运的权力,稔是游戏中晃最喜欢欺负的人,步则似乎一直保持中立,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摆脱自己与稔受欺凌的关系。但当结尾处稔面对来自更强大集团的欺凌和压迫终于开始反抗时,他首先想要报复的人却是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稔拿着刀向步走来开始挥舞,步好不容易逃出稔的“魔爪”,但严重受伤的步却无法正常行走回家,只能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伤痕累累,步看着远方的巨型人偶,小说迎来了结尾。

二、稔是最易被欺负的对象

步是后来才加入这个集团的,稔却是一直存在于这个集团的。但步却不是那个最容易受欺负的,稔才是晃欺负的首要对象。那么,为什么晃最喜欢欺负的人是稔呢?首先,从外貌上来看,稔长得矮矮胖胖的,无法让人感受到震慑力,容易成为大众欺凌的对象。“やや小太りの、五分刈りの少年で、八の字の眉毛が、気弱そうな印象を与えたいる。そして彼の額には、縫い痕と思われる白い傷が、生え際に向かって斜めに伸びていた。”稔不仅外貌上显得比较柔弱,让人觉得容易欺负,且他的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这道疤痕在成为稔自卑点的同时也让别人抓住了欺凌稔的弱点,欺负比自己弱的人或者看起来好欺负的人是人性的体现之一。说这是“弱肉强食”也好,“欺软怕硬”也好,甚至可以说这是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些看起来好欺负的人,总会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这也是高桥弘希对人性进行剖析的体现之一。

其次,从性格上来看,稔的性格比较胆小和怯懦。“稔はいつもの照れたような半笑いを浮かべる”,稔脸上总是浮现着像是害羞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而且这种尴尬的表情总是出现在当稔成为被欺负的对象之时。稔的这种害羞,其实就是他内心自卑的表现,这种自卑和他的家庭是分不开关系的。在对这些学生的父母进行描写时,小说中曾写道晃的母亲是比较年轻的,她皮肤白皙,鼻子挺立和晃长得很像。这些描写表现出晃的母亲给人的印象是年轻漂亮和注重打扮,这也无形中助长了晃的自信和虚荣心。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稔的母亲则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没有化妆的痕迹,有被太阳晒黑的印记。稔的母亲丝毫没有任何装扮的气息,是一个朴素无华的农村妇女形象,这无疑也成了稔自卑的原因。

稔的这种半笑不笑的尴尬的表情,在小说结尾他们面临更强集团的欺负时,依然浮现了出来。“後ろ手に縛られた稔は、老人のように腰を曲げた状態で、いつもの半笑いを浮かべる。顔を上げたどき、もう稔の顔から半笑いが消えている。”第一次被打时,稔就浮现了这种表情。但是作为血肉之躯,稔的承受能力到底是受到限制的,当暴力不断加强,稔终于无法承受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表情也终于从“半笑不笑”变成为痛苦挣扎。家庭的影响和其自身相貌的平凡以及性格的柔弱都使稔变得自卑和胆怯,而这种自卑和胆怯也成为稔长期受欺凌的原因。

最后是关于晃对于稔的态度,稔一直都是晃最喜欢欺负的对象,对于晃来说,稔早就成了自己的附属品或者战利品,当附属品越想要反抗的时候,晃对其欺凌的心理就愈加强烈。当晃命令稔去小卖店买可乐,稔却回答不去的时候,晃先用手掌打他,稔还是不服从,于是晃握起拳头打他,若稔还是不愿服从,则用铁丝网打他。由此可以看出稔受欺负也包含着晃对他不断征服的欲望。但是,当稔被其他人欺负时,晃又会站出来及时的保护稔,在稔被藤间欺负时,晃首先站出来打倒藤间,救出稔。所以稔对于晃来说,像是自己的战利品也像是玩具,自己可以欺负稔,但如果别人也对稔进行欺凌,那么就是对自己的侵犯,而作为“主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衅自己在集团中的地位。

三、步在集团中的地位

由于步是转学过来的,因此步加入集团的时间较晚一些。但是步自从加入集团开始就处于集团中不高不低的地位。这跟步的交友理念也是相一致的,先和集团里地位靠中间的人搞好关系,然后再慢慢地融入集团内部。那么步为什么可以做到使自己处于集团里的中间位置而不是最差的位置呢?这和步自己的经历也是分不开的。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步经常处于转学状态,去过东京,也去过其他很多地方,所以步相较于其他同学来说可以称得上“见多识广”了。正是因为这样,步是有一定资本和信心的。“晃の想像する東京が、再放送で観る九○年代のテレビドラマのようで、歩は苦笑した。すると見は少し照れたように笑い、「なんだよ、田舎者は馬鹿にしてらこ」”从这里可以看出相对于在集团中拥有绝对权力的晃,步的见识更加广泛,晃在其面前都会面露愧色,这也就决定了步在集团中的地位。

其次,步是一个很善于交际的人,这促使他有能力和集团中的人处好关系,从而在集团中占据有利地位。文中多次描写步善于交际,尽管多次转学,他也不会感到寂寞,因为他善于在陌生的环境中与人交往。“歩もまた母を気遣うように答えた。寂しくないよ、新しい学校でも、友達は作れるから。”。所以也就决定了步会在集团中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最后,无论是从家庭物质条件来看,还是学习成绩,步都是处于较优越的地位。步之前生活在东京,接触其现在生活的小城所无法见到的东西,学习环境生活条件也是远远高于这些人的。从这些情况来看,无论是学习,还是物质和生活,步都属于有优势的人,由于不断地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步与人交往更加聪明和圆滑,所以他很容易在集团中占据有利地位。

正是由于步的圆滑处事态度和不会在此久留的心理,步从未在心底中将自己看作是这个集团中的人,他一直将自己视为局外人。从心理距离上看,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他们玩欺凌游戏,置身事外地保护着自己的利益。

四、透过欺凌看人性

这本小说在表面上是在写校园里的欺凌事件,但是深层来看,又有对人性的剖析。陈忠武曾在《人性的烛光》中写道:“作为从自然中分离出来的一种高等动物,人类依然是自然的一部分,始终具有动物的原始本能。”透过校园欺凌这一长时间存在的问题分析人性,分析人性中丑陋的一面。

通过对于施加暴力的人物的描写,揭露了有些人把自己的快乐构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主要体现在晃和之前学校的内田身上。可以将他俩看作一类人,他们都是暴力的施加者,而且他们通过使别人痛苦来使自己获得快乐。“窃盗ばともかく、回転盤は予供の悪戯で済ませらいれるだろうかー、いずれにせよ一晃は稔に暴力を振るうことで快を得ている。”晃是通过向稔施加暴力来获得快感的。这里揭示了人性中强者通过向弱者施加痛苦来获得快乐的一面。

通过分析更强的暴力集团对于步的态度以及步在面对强大对手时如何应对来分析人性。本文以及小说一直在强调步是一个特别善于交际的人,所以他懂得面对强大的对手时如何保护自己。当他最后被晃他们带到野外时,面对更加强大和暴力的人,步先是把自己口袋里的钱送给了对方。“歩は声を出すことができず、汗を垂らしながらただ何度か頷いた。それからポケットへ手を突っ込み、母から貰った小遺い三千円の入った財布を握り締めて:あの、僕、たいしてお金持ってないんですけれど……”而步也因此免了一劫。这体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是人面对金钱的屈服。

步第二次逃离对手的魔爪,也是因为对方看上了步的手表。“横井は腕時計を自分の左手首へ巻くと、文字盤を見ながら、こりゃいい時計だじゃ、と洩らし去っていった。”当横井看到步的手表时,他接着就把手表抢了过去,然后说了句“这表真不错”就离开了。步因此又躲过一劫。其实步在这些人面前,自始至终都是作为观众存在的,他从来没有受到暴力。而使他在暴力面前得以躲避的原因也是步拥有的金钱和圆滑的处事方式,体现了现代社会金钱的重要性。

当稔实在忍无可忍开始反抗时,第一个对付的对象就是步,看着自己集团里的伙伴都被别人欺负,步一直把自己作为局外人来看待。从来不向别人施加暴力,也从来不会阻止别人的暴力行为。或许这些施暴者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但是它们的行为确实是在杀人。“しかし人殺しをしてしまうかもしれない。殺意なく人を嬲り殺してしまうかもしれない。”而步面对这些从来无动于衷,好像事不关己就不会关心一样。

在晃和稔遭受暴力时,步一直都是以看客的身份出现的。他一直站在“观众席”里,不会跟着那些人欢呼,却也没有想过阻拦他们的行为,任由他们对着晃和稔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暴力行为。甚至在别人都开始害怕,连晃都开始害怕躲到树林深处时,步仍然无动于衷。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稔被欺负。或许他内心觉得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参与过,所以他不会成为被暴力的对象。

直到稔站起来,拿着匕首开始反抗时,步依旧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哪怕稔拿着匕首走到步身边时,他依旧觉得事不关己。直到稔拿着匕首刺向步的耳朵,步才开始惊慌失措,但这时他依然觉得稔想要报复的对象是晃。于是他大喊道:“僕は晃じゃない! 晃ならとっくに森の外へ逃げてるんだよ!”稔虽然被打的惨不忍睹血肉模糊,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于是稔说道:“わだっきゃ最初っから、おめぇが一番ムガついでだじゃ!”他最讨厌的人就是步。

或许步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他从来没有向稔施加过暴力,为什么稔会如此痛恨自己。首先,步虽然不向稔施加欺凌,但当稔遭受欺凌时,步一次也没有站起来帮助过他,这也是一种助纣为虐的表现。其次,步在他们的小集团中一直处于比较有利的地位,这就和稔形成鲜明对比。且很多时候都是稔辛苦的工作,最后却是步享受了他的劳动成果,像那把稔冒着危险偷来的匕首却交给了步保管。就这样稔对于步的嫉妒和不平衡的心理逐渐增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既是施加暴力的人,又是承受暴力的人,换言之,都是这场暴力游戏的参与者。但是,步却始终把自己置身事外,作为旁观者远远地看着他们的活动。就好像步把他们所有人看作小丑,而自己却是看客。所以稔特别讨厌这时的步。

五、结论

《送火》是高桥弘希的最新作品。在这篇小说中,作者通过对校园暴力的描写深刻地对人性中欺软怕硬的本质,人性中一些架构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对人性中的向欲望(金钱)的屈服,以及人性中的“看热闹”心理进行了剖析。本文通过对稔的人物特点描写的分析,探讨了稔成为最易遭受暴力对象的原因,通过对步的分析,对步在小集团中所处的地位以及他对于集团的态度进行了探讨。最后透过高桥弘希对于暴力事件的描写,探讨了其中隐含的高桥弘希对于人性的剖析,以及步成为稔愤恨对象的原因。看似简单的校园欺凌的描写,其中隐藏着作者对于人性深深的思考。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⑧⑨⑩⑪⑫⑬高桥弘希:《送火》,日本株式会社文艺春秋2018年版,第12页,第15页,第33页,第107页,第13页,第13页,第36页,第106-107页,第112页,第114页,第117页,第117页。

⑦陈忠武:《人性的烛光》,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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