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克
清代赵翼《论诗》有云:“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用当下的话来说,文学需要有新的主题,新的视角,新的意象,新的词汇,新的形式。但文学往往也呈现原在的、陈旧的事物。故事,故事,就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的事情。不少小说家反复书写和虚构童年记忆的乡村,甚至终其一生,他的文字都离不开曾经的故土。但不同年代的作家,都烙上了他所处的“今天”的时代印记。他观察的视角,对人的命运的阐释,对风俗的呈现与选择,他使用的词,也就是他文字的“腔调”,他叙述的方式、时间的变化、篇章结构的新异,无不跟“现在”的他有关。哪怕作品写他人的人生,对人物的理解、针砭或褒扬,其实也复合了作家的人生轨迹。
诗人与世界遭遇,他灵魂的呼喊,精神的闪烁,他对彼岸的向往,也都来自此时此刻的生命体验。不同时空,同样吟咏长空一片月,唐人与宋人的语调、语气、语感都有铿锵或委婉之别,语境大相径庭,何况今人。科幻作品,想象宇宙多维空间,未来乾坤大挪移,暗物质,引力波,其实与过去年代的神话、童话包括《聊斋志异》那样的志怪小说一样,都暗含了人间现实社会的折射。
故而文学与人生,体现在人文关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也就是写诗作文要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怀,心存苍生社稷。当然同样也要表现时代的蜕变和更生。
作家、诗人的见识、品味和格调,与经典阅读、文化涵养、钻研思考、个人历练有关。但文学与人生,同样关乎读者。接受美学认为,一部作品,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层次的读者,有不同的审美需求。同一水准的读者,个人经历和趣味也千差万别。因此,品读意味着作者和读者双重人生的重叠。
但阅读与书写,也是普通人精神养成的需要,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如同以前乡间的农人,有人毛笔字写得很好,不是为了当书法家,只是春节给乡亲写春联助兴。有人笛子、二胡演奏还勉强,劳动归家,月下坐在门槛吹拉一番,自得其乐,心情愉悦。乡村很多旧体诗词写作者,他们写诗吟词,互相唱和,消磨时光,或者互相砥砺,使得生命有了诗性的光芒。因而写作与阅读的过程,参与了我们的人生。而美好的文学作品,同样滋养了我们的人生。童年背下的几首古诗,也许会让我们终身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