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马御史，滇中完人

文·图 / 杨崧岳

大家对于乾隆朝刘罗锅智斗和勠的故事都很熟悉，但多是戏说。而在当时，确实有一位敢于与包括和勠在内的高贪大蠹斗争的御史，这就是昆明人钱沣。

钱沣，字东注，号南园，清乾隆五年（1740 年）出生在昆明县一个贫寒之家。22 岁时进入五华书院读书，他勤奋学习，28岁得中举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 年）又考中进士，被乾隆皇帝点为翰林，这为钱沣开启反贪生涯奠定了基础。

贪官的死对头

乾隆四十六年（1781 年），41 岁的钱沣被任命为都察院监察御史。在清代，都察院是中央最高监察机关，负责监察百官，弹劾贪官污吏，也负责条陈政事得失、民生利弊。监察御史的选任，不同于其他官职，要求担任者清廉正直，刚正不阿，不畏权势，嫉恶如仇。钱沣能被选为御史，说明他在道德品格上确实是高人一筹的。而钱沣一上任，便开始了与贪官污吏的斗争。

乾隆三十九年（1774 年）爆出了甘肃冒赈的惊天大案，陕甘总督等五十余人被处死。时任陕西巡抚毕沅与此案有牵连，但并未受到处分。钱沣上任后，只过了27 天，就上奏弹劾毕沅。最后，毕沅被降为三品顶戴并罚俸。钱沣也因直言敢谏而受到了称赞。

第二年，钱沣又再次弹劾省级高官。当时，山东巡抚国泰与布政使于易简相互勾结，营私舞弊，民众怨声载道。很多御史忌惮二人的权势，不敢弹劾。钱沣则毫不犹豫上奏弹劾二人，并说：如果谏官（即监察官员）都任由豺狼贻害百姓而不闻不问，那么国家设立谏官又有何用？

乾隆皇帝接到钱沣的奏章后，即命钱沣随户部尚书和勠、左都御史刘墉（即刘罗锅）前往山东查办此案。由于和勠与国泰交好，许多官员都为钱沣此行担忧。幸而在刘墉的支持下，钱沣将此案办成了铁案。

值得一提的是，钱沣在办案时也颇有智慧。在济南检查官府银库时，和勠有意开脱，只简单抽查，见银两并无短缺，便不再检查。钱沣第二天再次前往检查，要求彻底拆封，发现银两多为杂色银子，追问之下，得知银两多从当地商人手中借来充数。于是钱沣张榜告示，要求凡借给官府银两者，速凭据前往领取，否则充公。告示一出，前来兑银的商贾络绎不绝，国泰挪用府库银两罪行也昭然于世。至此，和勠便不敢再袒护。最终，贪官国泰被处以极刑。这个故事在电视剧《雍正王朝》中出现过，只是主角换了，我们应该记住，在真实的故事里，主角是钱沣。

乾隆五十九年（1794 年），钱沣二次出任监察御史。这次他准备弹劾巨贪和勠。由于乾隆帝宠信和勠，钱沣采取了迂回战术，并不直接指斥和勠的贪贿问题。他在奏折中指出，军机大臣中只有阿桂每日到军机处办公，而和勠则在内右门或造办处办公，这样容易滋生弊端，并有交结太监、揽权纳贿之嫌。

这种循序渐进的策略起到了作用。乾隆帝随后要求所有军机大臣必须到军机处办公，并且特命钱沣以御史身份稽查军机处及军机大臣是否遵旨办公。

钱沣知道要参倒和勠难上加难，自己的处境也非常危险，但他已经下定决心，等待着为民除害的机会。只可惜天不假年。

乾隆六十年（1795 年）八月，钱沣随皇帝从热河返回京城后，一病不起，不久病逝。同乡友人在其枕下发现了一件奏折的草稿，列举了和勠二十余条罪状。可见，钱沣一直在做着弹劾和勠的准备，只可惜历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但是，百姓却记住了这位刚直不阿，亮节高风的御史，使他百世流芳。

钱沣墓

在经过小说、相声、评书、影视剧艺人的反复演绎后，“钱沣斗和勠”为大江南北所熟知。至今，钱沣仍然是昆明各族群众在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话题，已成为清正廉洁的代名词。其中，滇剧艺术家们根据钱沣的生平经历创作了滇剧《瘦马御史》，一经上演便得到广泛认可。该剧后来又被改编为同名京剧再度搬上舞台。可以说，清正廉洁的钱沣，已成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民族形象。

关心民众疾苦的好官

乾隆五十四年（1789 年）四月，正在湖南学政任上的钱沣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按照当时制度规定，父母去世，官员须回家丁忧守制三年。在服孝期间，其父也去世了，这样，钱沣前后守制了四年。

钱沣在昆明期间，虽然并无职位，但却心系民瘼，继续为家乡父老办好事。

乾隆五十七年（1792 年），昆明遭遇水灾，总督巡抚等地方大员特地请钱沣考察水患，治理河道。于是，钱沣亲自进行踏勘，写成《六河说》，直指利弊，提出规划，又倡导民众捐资以补公费之不足。次年，钱沣又参与了治理，使得水患暂时得以减轻。他留下了一首《六河歌》，描写了昆明六河（即盘龙江、金汁河、银汁河、马料河、海源河和宝象河六条主要入滇河道）的场景、灾害发生时的景况，并记录了陈孝升（河道治理主持者）带领民众修整水利设施的情形，堪称乾隆末年昆明治理水患的史诗。钱沣不忘百姓，造福桑梓，从其治河中可见一斑。

在湖南学政任上，钱沣勤恳工作，为国选拔了不少人才。清末名臣左宗棠认为，湖南在咸同时期之所以多有建功立业者，追溯源头，乃是钱南园之教诲。可见钱沣在湖南留下了深远影响，泽被后世。

他还在湖南进行了一些改革，例如增加少数民族地区录取生员的名额。清代的湖南西部是苗族、瑶族、土家族等民族的聚居区，很多少数民族子弟都刻苦读书，参加科举。为了保障其入学，钱沣特地奏请中央特设“苗疆”学童名额，并要求有担保，避免冒充少数民族占用名额。此举为促进民族地区的文化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杰出的艺术家

钱沣被时人称为“瘦马御史”，为什么这样称呼？这就不得不提他在艺术上的成就。

钱沣擅长画马，尤其喜欢画瘦马。前人画马，多为圆润，而钱沣的瘦马，着重表现马的神姿风骨。他在《自题画马》诗中写道：“蹴踏边沙岁月深，骨毛消瘦雪霜侵。严城一夜风雨急，犹向苍茫倾壮心。”这苍浑有力的瘦马，正是钱沣刚正人格的最好体现。

钱沣的诗文也很有名。既有关心时事，同情人民的写实之作，也有思念故乡，怀念亲友的抒情之作，但绝不无病呻吟、吟风弄月，诗中充满生活气息，充满社会担当，充满亲情友情。挚友师范在为钱沣诗集写的跋中说，钱沣直言敢谏的精神已经不朽，而其诗歌，“苍古雄直”“适如其人”。

钱沣艺术成就最高的是书法。他的字师法颜真卿，继承发扬了颜体字端严庄重、雄伟磅礴、浑厚强劲的气势。与颜鲁公一样，钱沣书法水平与人品俱佳。后人在评说时，莫不以钱沣的字为“鲁公之后的颜体第一人”。

钱沣对颜体书法的继承和发展，使颜体书法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在清代中期之后，学颜书者，如书法家何绍基、翁同勠、华世奎、谭延闿等，皆宗法钱南园。云南的书法名家如赵藩、陈荣昌、周钟岳等也是取法于钱沣。可以说，钱沣开创了内地文人向云南人学习的先例，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内地与边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在书法史上有着较高地位。

今天，在昆明有很多可以供我们了解和纪念钱沣的地方。钱沣去世后，灵柩运回故乡安葬，其坟茔位于昆明清水木华小区钱沣公园内。在昙华寺公园内，修建了钱沣纪念园。盘龙区拓东街道也在拓东路口金汁河沿线（金唐巷）打造了介绍钱沣的“廉政文化长廊”，每一个路过此地的市民和游客，都能了解和学习钱沣“清廉为官、廉洁治家”的良好官风与家风，记住这个不畏权贵、心系百姓的“滇中第一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