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地理学

李晓愚

四十岁

一切都晚熟得像秋天的柿子

还没弄明白，已站到中年的队列

急、跑、倒

一路被匮乏追赶

四十岁，丰富的叙述才找到称职的右手

仿佛长篇小说的结构

在定音鼓里认识了自己的位置

道路清晰得如同情人身上的痣

但是，警惕的弓时刻准备向一只猫学习

评价自己的工作，比预测朋友

的未来要难。一点幸运

友谊已占据爱的左右

雄心是厨房里的油烟

时聚时散，浓淡在适宜吞咽之间

孩子与书，同样亲爱，却不能

相互替代

剩下的天赋只够应付茶杯里的风波

与卧室战争

最后的天问，为命运分的神

是否足够打动命运的神

爱的地理学

地形学不会偏袒；北方和西方一样近。

比历史学家更精微的，是地图绘制者的色彩。

——毕肖普

绿，这是第一道光

我已来到赫拉克利特的河流

和你隔河相望

历史学家、哲人

诗人、学者——各有偏袒

关于爱的地理学，你有何公正？

我渴望看一眼你童年的马

白马

白得就像你语言上的霜

看它怎样将你带离草原

又驮着你潜回火山的边缘

那里的植物，是否和你分享过干燥的蓝

幽蓝

蓝得就像我居住的热带岛屿

赫拉克利特河里的鱼

它从不上岸

从水里的倒影，蓝得空无的影像学中

捕获你的灵魂

瞬间

纪念

让我们共同赴一场葬礼

现在就出发，在秋日尚未到来之前

一张樱花节的票据出现在我书桌的脚下

我弯腰，捡起

幸运地，它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支笔的威力

我已经忘了当初保存它的理由

它隐藏在你的咫尺之遥，你却从未抵达的

近于消失的地图中

来自你曾旅居过的国度

那里有你所厌烦的，但终于忍耐的

乌鸦

哦，这不幸的信使

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当日有效”，有限性许可

永恒与一日的谜题，难倒了以沉思为事业的哲学家

将它放进《尤利西斯》的凝视中

十年，一日？

快些出发吧！加入布鲁姆的漫游

走吧，那里有一场诗人的葬礼

作为他的朋友、陌生人

谋杀者与旁观者

一个和他同样被死亡等待的人

七个瞬间

第一个，和电影有关

我被母亲抱着

去认识另一种虚构

第二个，太羞愧

我坐在老宅的环形废墟里

排泄我作为动物的冗余和必须

第三个，我已认识美

我从长辈的高跟鞋里

听到了美是痛苦的变奏

第四个，有猫也有狗

我偏爱狗

许多年后，我被纠正

第五个，是一个少年在油菜花地等待的身影

那时，黄金在人间闪耀

第六个，一个被贫穷和孤独

压垮的女人

第七个，七是个男人

我和他共同写了一首悲伤的

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