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丽华 刘炜
新文科建设是新时代背景下人文社会科学教育的范式创新,其基本路径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通过加速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变革知识生产模式,培养符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要求的复合型、创新型人才。新文科建设的重点工作之一在于促进专业优化,积极推动现代信息技术与文科专业深入融合,积极发展文科类新兴专业,促进原有文科专业改造升级。数字人文作为将数字技术应用于人文学科的新兴领域,正是以一种方法论体系(Methodological Commons)的面貌出现,它以涉及计算工具与所有文化现象的交叉领域为研究对象,系统地研究“数字”与“人文”相结合的普遍规律和应用方法,能够为新文科四大体系建设(理论体系、学科体系、教学体系、评价体系)及人才培养提供方法学支持,与新文科建设的需求高度契合。
新文科是新时代对文科教育的一种变革,通过新型人才的培养促进新兴人文科学的研究和实践。数字人文代表了一个学科知识研究领域,是现代信息技术与文科专业深度交叉融合而出现的新兴学科,是传统学科的增长点和新方向。数字人文与新文科关注的都是超越传统具体人文学科之上的跨文科问题,都需要以学科内容建设和课程体系建设为基础,理论与方法并重,融合与交叉兼顾,相互助力而又各有侧重。如果说数字人文是技术与人文研究发展的自然结果,那么新文科建设就是当下中国文科教育面对新时代发展任务积极、自觉和主动的选择与应对。数字人文研究与实践能够直接体现新文科建设成效,因此数字人文可以说是新文科建设的重要内容,抑或是重要抓手,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引领新文科建设。
源于人文计算的数字人文其工具论背景是毋庸置疑的,利用计算技术研究人文学科问题是人们对数字人文的基本认识。当前,数字人文被看作是一种方法、一个领域、一些活动或是一门学科,其范围跨越了学科边界,也跨越理论与实践、技术实施与学术反思之间的传统屏障。作为一个涵盖多种内容的伞式标签,有学者认为数字人文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位于技术与文化的中间地带”,然而,当“数字”作用于“人文”,其所起到的变化不是简单的工具应用,而是超越了工具甚至方法,将知识进行分解与整序,从而寻求知识之间的潜在关联,当然,其可视化的展现方式也给了人们最直观的感受。所以说,在数字人文中,数字技术所起到的作用远不是物理变化所能涵盖的,而是一种化学、生物、文化的变化,是一种质的变化。从数字工具的开发到针对文本、图像和艺术品的数据库与知识库建设,再到原生数字材料的研究,数字人文已经成为一种专注于知识创造、知识整序与知识关联的研究领域或学科。说到底,数字人文本身就是一种知识创新。
虽然有几十年历史的数字人文还称不上成熟,但是在其技术应用、工具方法、成果交流等方面已形成一套体系,可以为新文科建设提供启示。David Berry和Anders Fagerjord在《数字人文:数字时代的知识与批判》一书中提出“数字人文堆栈”概念,“从一个更具解释性、创新性的角度展示数字人文相关的活动、实践、技巧、技术及其构成结构”,笔者对其进行了改进并重新阐释,展示了数字人文的内在逻辑。
数字人文实践可以分为五个层次(机构、组成、方法、系统和界面)和两个维度(实体与精神),这是对数字人文的一种解构,同时也为新文科建设提供了物质与精神、内容与方法的指引。它可以很好地解释各门具体人文科学正在如何受到数字化的冲击,以及应该如何进行数字化转型,因此它也为新文科建设提供了一个较为系统的“元框架”,对于新文科建设背景所要求的基础设施支撑、数据对象与思维方式转变、研究方法创新、知识平台需求、多种成果输出等提供了参考,甚至多种人文学科的课程体系、方法体系、评价体系乃至理论体系的创新都可以在这个堆栈中找到相应的着力点与借鉴元素。
1.数字人文的机构环境与新文科建设的基础支撑。堆栈底层是由研究基础设施和数字人文学者构成的机构层面,提供了数字人文学术活动的基本环境。数字人文的研究基础设施是支持人文科研活动的基础设施,其所包含的全球范围内与研究主题相关的文献、数据、相关软件工具、学术交流和出版的公用设施及相关服务本身也是新文科建设所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与研究学者一起构成了新文科建设必不可少的物力与人力支撑。
2.数字人文的内容组成与新文科建设的数据对象和思维转变。从数字人文的组成层面来讲,数据构成了数字人文的物质基础,而计算思维则是数字人文的灵魂,这是实体与精神的表现。随着科学研究第四范式的转型,数据化的文本内容与数字化生产内容已经成为很多人文学者的研究对象,也是新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的新文科研究素材。新文科所要求的复杂性、整体论的思维方式是对从传统文科的简单性思维与“分析—综合”的还原论到新文科复杂性思维与“联系—系统”的整体论的转换。而被描述为将计算机编程和计算机科学的原理运用到问题域中的计算思维,作为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法,为科学研究提供了除理论思维与实验思维之外的第三种思维方式,同样也适用于新时代背景下基于数据的新文科研究。
3.数字人文的方法运用与新文科研究的方法创新。数据必须借助编码(知识表示)才能成为机器可以操作的知识,而数字方法是数字思维的具体实现,这两者提供了方法层,这是传统人文向数字人文转型的关键所在。模型化和数据化的计算机表达方式即知识表示是通过元数据与本体、关联数据与语义技术、知识图谱等技术将数字素材转换成计算机能“理解”的内容,具体实现诸如文本处理与挖掘、时空计算、社会关系分析等工作,即数字方法应用。数字人文产生于数字方法对人文研究的贡献,因此作为生产方式的方法工具是数字人文的起因和最具发展潜力的方面,也是新文科建设创新性研究工具与方法运用的必然要求,这也进一步使得人文社科领域的学者要有更强烈、更明确的问题意识,通过跨学科的研究,提出新问题,解决以前无法解决的老问题,或为其给出新解或者更优解。
4.数字人文的系统搭建与新文科建设的平台需求。数字方法需要有系统平台加以实现,于是服务平台和应用程序接口提供了操作性,这是直接面向用户的,也是数字人文能力的“物化”。随着人文社会科学向数据驱动型研究范式的转型,图书信息机构提供数字人文服务已成趋势,很多数字典藏系统都在积极应用关联数据、知识图谱、实体识别、机器学习、数据可视化等数据技术,升级为数字人文服务平台。当前的平台系统一方面要求无差别地提供资源服务,另一方面也需要提供应用程序接口,以API方式提供共享,开放数字人文平台自身数据集。建立在一定学术资源基础上的知识平台不仅是数字人文的基础设施之一,也满足新文科背景下人文学者的平台需求,即本地资源与外部资源的开放获取,搜索、浏览、众包、管理等多功能实现,以及文本、图像、知识图谱、AI与机器学习、可视化等多种工具提供。
5.数字人文的界面呈现与新文科建设的成果输出。数字人文堆栈的最上层就是成果层,这是数字人文的界面呈现,指研究成果最后发布成出版物、电子文件或应用软件及工具,体现了一种精神产品或理论成果。数字人文可以同时推出网站、数据集、工具、软件、课件、博客文章、可视化作品、多媒体电子书等,给成果阅读者带来良好的人性化体验,传统学术成果的专著和论文可能只是副产品。而在数字人文环境下,工具与App应用也作为重要的成果形式进行交流,所有这些内容都可以作为素材,提供理论建构使用。这也意味着新文科建设背景下,上述形式也将成为新文科成果交流的一种重要呈现方式,从而使学术交流从传统出版转向数字学术出版与多媒体、互动媒体以及虚拟和增强现实等多种界面交流。
新文科为数字人文提供培养目标、方向指南和中国特色的人文教育框架,而数字人文为新文科提供教学内容、课程体系和研究方法,特别是数字人文以数字为内容的研究基础,以多种信息技术为手段的研究方法为新文科建设提供了范本与借鉴,因此数字人文具有新文科重点建设的资本,需要尽快确立数字人文在新文科建设中的核心地位,依托数字人文发展新文科,借力新文科拓展数字人文,数字人文与新文科应该呈现一种协调发展的局面。
在新文科建设背景下,数字人文需要进一步加强理论研究,包括数字人文的基础理论与方法论研究等;在数字人文研究基础设施方面,目前拥有了颇具影响力的协会、学会、研究中心和专业期刊,定期召开国际或地区性会议,具有稳定的基金支持,大型项目层出不穷,尤其是形成了“本—硕—博”的专业教育体系,而数据资源相关的平台建设和标准规范尚未成熟;文本分析、内容分析与挖掘、时空分析、社会关系分析等是当前数字人文研究的常用方法,图像工具、知识图谱工具、可视化工具等也是目前一些数字人文平台提供的基本功能,然而当前数字人文方法论体系还没有发展成型并得到公认,针对性的系统工具与方法融合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数字人文工具开发与应用的重点;数字人文通用平台是为数字人文研究服务的,目前很多中文传统学术资源收藏机构已经开发了一些颇具特色的数字人文平台,如CBDB、DocuSky、MARKUS等,也有很多数字典藏系统都在积极应用关联数据、知识图谱、实体识别、机器学习、数据可视化等数据技术升级为数字人文通用平台,现有的数字人文通用平台也存在一些问题,如在内容管理上尚未采用知识图谱为代表的语义数据管理技术,在体系结构上还没有充分考虑以微服务和容积技术为基础的云原生架构等,因此平台建设还有较大提升空间。
大数据浪潮中的人文社科研究正处于全新的历史机遇期,大数据驱动的“第四范式”也在人文社科研究领域获得了广泛的推崇。在此背景下,大数据环境不仅为人文学科传统研究问题的验证和解释带来全新思路,也为新现象、新规律的发现提供了更多可能。在人文科学研究领域,学者们借助互联网和计算机为科研项目注入了新的活力,各种载体、各种形式的人文资料被数字化并以多媒体形式进行展示,深度文本挖掘、可视化、数据关联等拓宽了人文科学研究的范围和工具,历史学家用GIS建立交互式的数字地图,文学家则通过不同算法对海量文学书籍进行分析以揭示文学史的“真面貌”,因此语言学、史学、文学、艺术、考古等传统人文科学研究被赋予了“新”意,数字人文也成为这些“新”意的重要呈现。特别是在当前的新时代背景下,构建适应新文科的数字人文体系,深入融合各种新学科,建设新人文课程体系,推动数字人文的学科发展与专业建设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数字人文发展的重要任务。
“新文科”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属于教育学范畴,在举国开展新文科建设的大环境下,数字人文如何发展值得探讨,我们认为要着眼于制度设计、学科发展、专业建设、组织保障、环境支撑五个方面。
一是制度设计。数字人文的发展,需要高校的制度设计,或称顶层设计,从学校层面来看,对新文科建设有着怎样的战略规划和支持机制,数字人文在这一规划中的位置如何,决定了数字人文能否发展、数字人文教育能否顺利进行。
二是学科发展。数字人文所具有的学科属性要求其不能局限于理论研究与实践探讨,而应将学科建设与人才培养提上日程。新文科建设为数字人文学科建设提供了一个契机:《新文科建设宣言》指出,文科教育融合发展需要新文科,进一步打破学科专业壁垒,推动文科专业之间深度融通、文科与理工农医交叉融合,融入现代信息技术赋能文科教育。而数字人文正属于这种新型交叉学科。
三是专业建设。新文科建设的任务之一就是促进专业优化,紧扣国家软实力建设和文化繁荣发展新需求,紧跟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新趋势,积极发展文科类新兴专业,数字人文同样可以作为一门专业在本、硕、博层次开设,而相应的就是师资力量、课程体系、实践教学、就业前景等专业建设问题需要一一破解。
四是组织保障。目前国内很多高校成立了“数字人文中心”,虽然名称各异,级别不同,有校级中心、跨院系级中心,也有学院下设的研究中心,但是它们都承担着促进学科交叉、推动数字人文理论与实践发展、培养专业人才的任务,从而为数字人文的进一步发展提供组织保障。
五是环境支撑。这是指有着怎样的实验设施等软硬件环境支持,新文科建设离不开技术运用与支持,现代化实验设施就应该提供最先进的技术支撑,须探索并研发新一代文科实验平台与工具,以支撑人文社科研究范式的跨越式升级,数字人文同样需要这样先进的实验环境、实验平台,运用新技术、新方法、新工具深入研究跨学科问题。
“数字人文”与“新文科”作为学界与教育界所关心的两个关键词,具有深层联系。新文科建设的落脚点是人才培养,即“构建世界水平、中国特色的文科人才培养体系”,我们相信,以人工智能和数据科学全面赋能的人文学科正在促成新的、全面的融合,以数字技术研究马克思主义,以新的教学法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将成为中国特色数字人文助力新文科建设的典范。